跑龙套跑出奇迹：一个偏远县城，竟出了中国80%的灯光师
从“美遍四海八荒”的《三生三世》，到如今正在热播的《那年花开月正圆》“甄嬛娘娘”精致无比的年轻面孔，一部部影视剧的“盛世美颜”，往往是粉丝对剧中爱豆死心塌地的缘起。
而决定他们颜值的，也许就是打在他们脸上的那一束光。这束光的掌控者，正是人们很难留意到的、在影视剧片头片尾字幕中存活不超过三秒的灯光师。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紧握“生杀大权”的灯光师，竟有70~80%的来自河南中部的一个小县城——许昌市北部的鄢陵县。
曾经，用“影视灯光半鄢陵”来形容这群人，还是打了折扣的。当时，“鄢陵灯光师”在中国影视界已经颇有声望。而今年6月，光线传媒总裁王长田在上海国际电影节论坛亦提到：“很多导演在说灯光师都是河南农村的，一村一村地控制整个中国影视灯光行业”。
从张艺谋的《英雄》《归来》《金陵十三钗》、顾长卫的《孔雀》、陈凯歌的《无极》、再到如今冯小刚的《我不是潘金莲》、陈凯歌《妖猫传》，以及《如懿传》《海上牧云记》等，凡是热门大戏，都常有鄢陵人出没。
如今，他们依旧活跃在影视圈，不仅用一束光“化腐朽为神奇”，更用这身本领发家致富，做起了自己的“生意”。
为什么会有八成灯光师来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他们怎样一村一村地控制中国影视灯光行业？影视灯光行业的现状如何？灯光师如何掌控明星颜值？
为此，每经影视（微信ID：meijingyingshi）记者来到位于河南许昌的鄢陵县，欲从源头一探究竟。
小县城出了个“灯光帮”
超2000人进入影视业
当大巴驶入鄢陵县时，路两侧开始出现大片高高低低的各式林木，而非河南农村更常见的农田。实际上，游走在这座几乎垄断了影视灯光行业的小县城，很难寻觅到影视圈的蛛丝马迹，反而随处可见的“中原花木交易博览会”倒计时牌，在时刻提醒来访者，花木业是鄢陵的“顶梁柱”。
一位鄢陵县文化产业负责人对每经影视记者表示，已经在考虑腾出已经种上树木的2000多亩地，建一个汉魏风情园的影视基地。
▲鄢陵县（每经影视记者摄影）
在这座人口仅为60多万的县城，约有超过2000人进入影视行业，在1200多部电视剧、2300多部电影中担任灯光、摄影、录音、道具、服装、场务等工作。其中，灯光设计鄢陵人涉足最多，仅灯光师（注：不含助理）可达500余人。
距离县城23公里的张北村，是县城土著口中“小时候觉得离得特别远”的村落。如果没有影视的“乱入”，张北村也就是鄢陵县张桥乡360多个村落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
▲走出过许多灯光师的张北村（每经影视记者摄影）
为《马永贞》《康熙微服私访记》等影视剧掌灯的的邢建伟，是第一个进入影视圈的鄢陵人，其正是来自张北村。现年43岁的他，个头不高，精瘦黝黑，朴实谦和，刚结束了新版《林海雪原》的拍摄，从东北回到鄢陵，准备为自己放一个十几天的小假。落座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娴熟地点起一支烟。
26年前，年仅16岁的张北村小伙邢建伟到北京打工，在偶然结识的部队老乡的介绍下，误打误撞进入徐克导演、李连杰主演的电影《黄飞鸿》剧组当群演，成为最早进入影视圈的鄢陵人。初时的日子很艰辛，“几天吃不上一顿饭都很正常”。
首次接触到灯光，是在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太极张三丰》，因为勤奋卖力，邢建伟补缺成为灯光助理。时至今日，他仍清楚地记得影片是1993年6月3日开机的。到了5年后的《北平和谈》，邢建伟第一次独立担任灯光师，统筹灯光策划的大小事务。
“那时港台戏比较多，叫合拍戏，灯很重，抬设备、搭线也很重，也算是一种体力活，咱们能吃苦，干活卖力，觉得比较合适，慢慢就开始做了，干得不错，再缺人对方就会让你再去找找，就去找比较好的亲戚朋友。亲戚朋友没这么多了，就带邻居或者街坊。”
邢建伟告诉每经影视记者。
正如《轩辕剑之汉之云》的灯光师邵伟强所言，“他身上就是有股韧劲”。这个最初扎入影视圈的毛头小子也没想到，在这二十年间，凭着“一带多、多带帮”的方式，以张北村为圆心，辐射到张南、张中等周边村落，陆续有超过2000多人进入影视行业。
其中，大部分鄢陵人进入影视灯光这一细分领域，渐渐占据了影视灯光的半壁江山。而这二十年，也正是电影、电视剧行业的“光速”扩张时期，“鄢陵灯光帮”的产生和壮大俨然成为行业巨变的缩影。
《赢天下》《如懿传》…
鄢陵灯光师打下八成江山
近年来，影视剧似乎在“比贵”。动辄数亿，大制作、大卡司比比皆是。一位影视公司老总曾对记者调侃道：“现在‘过亿’都已经是属于不好意思说的话题了”。
影视行业的高投资、高产出引发了投资者对风险的担忧，然而对灯光师来说却是难得的好机遇，他们有机会参与到《如懿传》《海上牧云记》《幻城》《妖猫传》这样的影视巨制中。邢建伟告诉每经影视记者,
十几年前一部剧中的灯光预算可能只有几万元，而现在有的剧仅灯光预算就可达1000万元。
结束了近九个月《如懿传》摄影工作的孙红阳，也同样选择了回老家鄢陵休息一段时间。“太累了，推了好多戏，休息一段”，孙红阳对每经影视记者如是说。
和多数老乡同行不同，孙红阳最初进剧组接触到的是摄影，慢慢也兼做灯光。当时23岁的孙红阳也是由老乡带进剧组的，参与的第一个戏是1993年由黎明、张敏主演、金庸作品改编的港片《飞狐外传》。“那时是一个摄影老师傅赵飞带着，做个小助理，干的活儿就是给摄影部门提个箱子之类”，孙红阳对每经影视记者回忆道。
▲大年夜收工当天，孙红阳和他的《如懿传》剧组小伙伴冒雨拍摄（图/孙红阳朋友圈）
2005年，通过电视剧《家》，孙红阳接触到导演汪俊的团队，此后便持续合作，做摄影或灯光，直至近期周迅、霍建华主演的天价剧目《如懿传》。
“《夫妻那些事儿》《小别离》《我爱男闺蜜》，我都是做的灯光，像《苍穹之昴》做的是副摄影，还兼着灯光，汪导对画面、灯光的曝光指数、成像质量等要求都比较严格”。
为了赶进度，《如懿传》分为A、B两组拍摄，导演汪俊所在的A组负责周迅扮演的“如懿”，孙红阳则协助B组导演程元海负责剧中众多妃子的拍摄。如何把众多女子拍美呢？
“需要把光做的特别柔，打灯时前面布好多柔光片，一层层去挡，灯打出来的几乎一点影子都没有，像无影灯一样，给演员的脸打得特别柔美”。
▲《如懿传》中周迅饰演的如懿貌美如花，精致柔美（图/豆瓣）
对于《如懿传》这样的古装巨制来说，灯光和摄影的要求就是美，范冰冰主演的另一部大戏《赢天下》也不例外。由于鄢陵灯光师曹超民在电视剧《武媚娘传奇》中的灯光打得美，范冰冰曾钦点曹超民为《赢天下》掌灯。
“《赢天下》当时都把团队建好了，灯光师都安排好了，范冰冰去了就一句话：‘不行，摄影指导就是小曹’，那没办法，投资人就直接找到曹超民，现在还在拍呢”
正在北京拍摄广告的邵志强，在工作间隙闲聊时对每经影视记者透露。
▲《武媚娘传奇》中的灯光师为鄢陵人曹超民（截图）
与此同时，另一位鄢陵灯光师孙志功，正在苏州紧锣密鼓地准备管虎导演的新戏《八百壮士》，“我已经准备一个多月了，下个月10号在上海开机”，而去年由他负责灯光设计的陈凯歌执导的《妖猫传》也将于今年年底上映。
在影视灯光这一细分行业，其实并没有相应的协会或组织保障从业者的合法权利。今年4月，邢建伟、陈志功、邵志强等26个鄢陵灯光师，自发组建了一个灯光师讨论小组，希望能替灯光助理涨工资，大助理工资上调至1000元／16个小时，小助理上调至500元／16小时。“后来五一决定实施，都发朋友圈，让大家都知道助理一定要涨价，现在这个群已经500多人了”。
邵志强对记者讲道。这次形式简单的维权最终成功了，也从侧面反映出“鄢陵帮”在影视灯光行业实打实的影响力。
▲灯光师邵志强朋友圈中的劳务上调通知书（每经影视截图）
灯光生意链上的喜与忧
在剧组中掌控“灯光大权”的同时，鄢陵灯光师也在酝酿着自己的生意经。灯光师们注意到，剧组常常需要耗费大笔经费专门从租赁公司租用灯光、摄影、录音等设备，于是想到不如利用丰富的灯光师资源，自己成立影视设备租赁公司。
“以前做灯光师时租人家的设备，想到不如自己买，就去投入买灯光，因为干灯光的都是一个个村的，我接一个活儿，需要用灯光设备，就到他那去租赁”，张北村支部书记曹建雄向每经影视记者解释此中缘由。
据邢建伟介绍，十几年前的电视剧投资普遍不高，比如1998年拍摄的7集历史剧《北平和谈》，一部戏的灯光预算仅几万元，设备基本是国货。而现在，灯光、摄影设备要求越来越高，多为国外进口，成本极高。
“一个灯泡就要一万多”，高昂的成本也对应着高额租金，比如6万的设备租金可达2000元／天，100多万的设备租金高达3万元／天。不过，这些庞大的尖端机器也意味着一笔价值不菲的保养、更新、储存费用。
最初，鄢陵人开设的影视租赁公司只有3、4家，而现在鄢陵人在全国开设了200多家影视设备租赁公司，规模大小不等，仅北京就可达100多家，星散在北京的各个角落。
不过，数位影视设备租赁行业从业者均向每经影视记者表示，这一行现今并不好做。规模扩张的同时也带来了激烈的竞争，从业十几年的鄢陵人毛勤伟告诉每经影视记者，全国目前大概有400多家影视设备租赁公司，
“刚入行那几年，不过几家在做，租金的价格高，活儿也多，这两年竞争激烈，价格低了，不好做”。
另一位不愿具名的灯光师出身的从业者也颇感担忧地对每经影视记者直言“非常糟糕”，“竞争很残酷，基本上没有利润了”，对此，公司采取的应对方式是转型做全案，“从剧本到出品，形成一条流水线，剧本、制作、发行都涉及”。
在以影视租赁为主业的新三板公司俊青文化（836465）身上，这些隐忧也均有体现。
据8月24日俊青文化发布的2017年半年报显示，公司上半年总营收792.9万元，同比下降3.95%，归属挂牌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仅27.2万元，同比骤降82.47%，而扣非净利润更是亏损81.6万元，毛利率也从去年同期的30.09%剧降至5.48%。
公司在公告中表示，净利润下降是因为营收微降、成本大幅增加，营业成本大幅增加的原因主要为“租赁及摄影制作成本上升以及坏账损失的计提”。
每经影视记者 白芸
每经编辑 温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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