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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看见一个“活”的敦煌,多亏了一群心有灵犀的“敦煌痴”。

生活周刊 2020-09-11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创意志 Author 创意志

展览设计的“胖端倪”舞蹈


  敦煌研究院前院长樊锦诗曾说过,即便是竭尽全力地保护敦煌壁画,但当我们把现在的壁画照片跟20年前的放在一起比较时,会发现它仍然在迅速退化。


  我们心中神圣而美好的敦煌壁画艺术,像世界上大多数人类文明遗迹一样,终将走向消亡。当下,我们无比幸运,生活在一个还能够看到敦煌壁画的时代;但同时我们又无比伤感,因为无法阻止它的衰亡。



  这便是时代给予我们的难题和使命:如何“保护”敦煌壁画艺术,如何把这部历时千年的图像史,这部时代更迭、文化流动的文明史传给后辈。


  无数人在为之努力奋斗。今天,在上海,徐汇艺术馆也加入其中。沉寂千年的敦煌舞伎“胖端倪”受其邀请,从壁画中穿越而来,焕发新生。

  

  于2018年6月9日在徐汇艺术馆开幕的《乐者敦和·大音煌盛——敦煌壁画乐舞专题展》,便是将当今的技术手段与千百年前的艺术审美进行碰撞,观众将看到那些经历时间之手的静态图像奇妙地动起来,幻化出精妙无双的乐音和舞蹈。


《乐者敦和·大音煌盛——敦煌壁画乐舞专题展》海报


展览时间:2018年6月9日—8月31日

 展览地点:徐汇艺术馆(淮海中路1413号)






   老专家是敦煌文化的“发烧友”   


  置身于洞窟内,你发现光线幽暗,无法看清壁画。你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向前方,看见壁画上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妙音鸟。接下来的一幕,让你大跌眼镜:妙音鸟居然真的“活”过来了,飞向了左边!它绕场一周,唤醒了壁画上的主佛和乐师,同时,洞窟内渐渐亮起,一阵意蕴独具的乐曲声传来,萦绕在你的四周,壁画中央的乐队开始配合演出……


中唐·榆林窟第25窟·观无量寿经变中的迦陵频伽

(俗称“妙音鸟”)


  “这是徐汇艺术馆一楼的多媒体全息洞窟的开幕部分。我们通过妙音鸟的串联,给平面的壁画赋予立体感和动感。”担任此次展览新媒体艺术总监的左焕琨,充分发挥出了以往自己舞台美术设计的造诣和经验。


  在这个新媒体短片中,他设置了情景中情绪线的展开以及前后呼应的戏剧表现手法,打破了一般展览使用照片和图文板的静态展示方式,给予观众形象化的联想和沉浸式的体验。


  已经74岁的左焕琨,自称是敦煌文化“发烧友”。“我非常主动,非常愿意为这个文化项目付出。”投影幕的灰色幕布是他自己亲自买回来,再请工人加工的,“果然效果还不错,可以让幕布与洞窟的氛围融为一体。”


全息影院搭建中


  他还亲自参加创作分镜头剧本。他认为艺术形象的表现和先进的技术手段二者完美的结合,才能创作出好的多媒体作品。


  在这次多媒体全息洞窟设计过程中,他强调所有方案都是从“以后可以搬迁和再使用”的角度出发。“拼装框架,绷上投影幕,装上投影机,这部影片就可以演起来了。我们就可以通过巡展的方式,让这样优质的传统文化内容,给更多的观众分享!”





   来之不易的视听盛宴   


  全息影院的洞窟场景,复刻的是榆林窟第25窟观无量寿经变。壁画中央的腰鼓舞伎,因其是壁画里最胖的舞伎形象,于是得名“胖端倪”。作为本次展览的主角人物,她带来一支名副其实的“唐朝乐队”,穿越而来为观众进行表演。


中唐·榆林窟第25窟·观无量寿经变中的乐舞


  “乐舞展览,耳朵一定是走在前面的,合适的音乐能够迅速带领观众进入敦煌壁画的氛围中去。”带着这样的想法,本次展览的策展人唐丽青找到了上海音乐学院的陈强斌音乐工作室,商议从榆林窟第25窟观无量寿经变中的乐器着手进行创作。在陈强斌教授的整体策划和青年作曲家欧阳鑫勃的出色发挥下,终于创作出契合场景、气势恢宏的音乐旋律。


  接下来,为了让胖端倪能够精彩舞动,展现出敦煌乐舞最为辉煌的状态,策划团队颇费了一番功夫。他们发现不能简单地让动画师设计动作,因为他并不懂得舞蹈;也不能请现代舞的编舞者,因为其动作与汉唐舞之间相距甚远。


  最后,左焕琨请来了上海歌剧院舞剧团的导演孙鹏来编舞,并邀请出色的汉唐舞蹈演员陈曼玥共同来完成壁画舞蹈的现代“仿刻”:舞者除了关节处被绑了三十几个感应球以捕捉动作,还要做出较胖的造型,以符合壁画中舞伎的身材。


舞蹈动作捕捉


  在编舞前,团队和编舞导演一起研究、琢磨了很长时间,比如反复观摩敦煌专家制作的《丝路花雨》。影片中,舞者的身体姿态不像西方舞蹈那样直挺挺的,而是具有曲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三道弯”,腰部臀部不能处于一条直线。这一点也被充分吸纳进了此次编舞中。


  尽管如此,编舞过程中依旧困难重重。许多敦煌壁画里所描绘的舞蹈动作已无法被今人做到。策展人,徐汇艺术馆的唐丽青介绍到,胡旋舞最显著的特点是左旋右转,急速如风。在莫高窟第220窟的药师经变中,每个胡旋舞者都是站在一块很小的圆形舞毯上旋转腾踏,长巾飞扬,着地的一脚完全靠后跟着力。


中唐·莫高窟第112窟·观无量寿经变中的乐舞


  要在这么狭小的范围内编出如此高难度的舞蹈动作,令编舞老师大为犯难。一两分钟的成片,却花费几个小时来进行真人舞蹈动作捕捉,加上前期磨合以及后期剪辑的大量时间,整个团队为这个影片付出了无数心血。


  另一项更为繁复的技术工作,就是人物形象的处理。原本壁画上的形象都是平面的,直接采用的话,人物也只能在一个方向上移动,而且无法转身。但在胡旋舞中,旋转是非常重要的元素。所以工作人员复原了所有的人物形象,塑造立体模型。


讨论模型风格及修改


  但为了追求壁画中线描的艺术手法和历史的沧桑感,让观众产生“会动的壁画”的观感体验,团队要求工作人员再把三维模型渲染成二维图像。“制作团队都快被我们逼疯了,说怎么会有这种要求。”唐丽青轻松的语调背后,却透着团队的千辛万苦。





   来源考究的乐器们   


  来到二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乐器展示,这也是敦煌乐舞的重要组成部分。早期有专家去了每个洞窟,记录和整理了所有的乐器,最后统计出敦煌壁画里共出现过四千五百余件乐器,共有四十多种。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因为壁画里的乐器是非常零散的。它们有的“不鼓自鸣”,有的被人拿在手上演奏,还有的是在妙音鸟手里。


左:盛唐·莫高窟第148窟·共命鸟弹特形琵琶

右:初唐·莫高窟第322窟·飞天弹小葫芦琴


  近处,从敦煌研究院借来的一套敦煌乐器的微缩模型被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壁龛中。远处,从上海民族乐器一厂(即生产“敦煌牌”乐器的厂家)借来的一套乐器被悬挂在墙上。


  这套乐器是厂里根据敦煌壁画复制的,它们都有完好的共鸣箱、弦、品和柱,绝不是摆设。策划团队特地请来了谭盾的御用琵琶演奏家谢煜丹和优秀的九零后笛子演奏家范临风来演奏它们,为一楼的全息影片配乐。



  提及这套乐器的悬挂位置时,策展人唐丽青表示它们并非被随意悬挂。准确地说,它们是一张壁画上的配器。于是团队就按照壁画上所画的乐器及其摆放位置,来对应着安放它们的位置。


  其中,有两件乐器格外引人注目。其一是拍板。就连被请来的演奏老师也曾经提出过疑问:拍板要如何演奏呢?根据推测,它在壁画中起到打节奏的作用,就像当今乐团中指挥的作用。


西夏·榆林窟第3窟·持拍板的菩萨


  第二件乐器是外观极富特点的花边阮。它是阮和琵琶的结合,是中原和西域的结合。这种乐器虽然在莫高窟第217窟、第220窟中出现过,但未曾出现在史料记载中。


盛唐·莫高窟第217窟·不鼓自鸣的花边阮


  于是,诸如此类的乐器就存在一定争议:它们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被画工写实地画入壁画,还是仅为画工的联想甚至是想象?就花边阮来说,专家认为它的情况属于前者。因为有一种名为秦琴的古老乐器,形状和花边阮非常相似,可见花边阮的存在是极有可能的。





   音乐、历史和文化的回响   


  其实,墙上悬挂的乐器并非单纯展示这样简单。这些乐器悬挂的位置,是虚拟形象“化生童子”被“药叉”追赶而逃跑的行进方向。一路上,化生童子会随着配乐与这些实物进行互动,比如先钻进琵琶里,再跃过拍板上,同时伴有拨弄乐器发出的声响。这一技术被称为轨道镜,这也是国内第一次在传统艺术的展示上使用轨道镜技术。


  所幸动画导演胡一凡颇有经验,对于传统文化也颇有研究。在翻阅了许多资料后,她定下了化生童子这一形象。相较于菩萨,童子是化生中更有趣的形象,具有较好的普及性,老少咸宜,尤其适宜向年幼的孩童展示。于是,胡一凡与徐汇艺术馆的合作一拍即合。


五代·榆林窟第12窟·化生童子


  在看过国外的轨道镜案例后,唐丽青以为轨道镜技术的使用并不难,因为其核心技术在于虚拟形象与实物边缘线条的结合。但当真正开始设计和操作后,其难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来在以往的特效短片中,实物的边缘线条都是直线,虚拟形象移动的路线比较简单。


  但是,这次的实物都是乐器,其边缘线条有不少弧线,移动路线也就变得不规则,每一条轨迹都是曲曲折折的,因此难度呈几何倍增加。


轨道镜调试


  轨道镜短片的制作同样花费了大半年时间。但这块工作还没有结束:远在美国的胡一凡为了一条轨迹图带病熬夜,在现场的工作人员因为一毫一厘的偏差而反复调试。直到虚拟图像及每条轨迹图都完美契合乐器,每个人心中的大石头才落了地。


  相较于一楼全息影片的分量之重,二楼的轨道镜影片显得轻松而幽默。前者把每个观者都送回千年之前,展示出无比辉煌、高大的敦煌形象,以提升国人的文化自信;后者则是带领大家重回当下,同时带回一片音乐、历史和文化回响。





   一群热爱敦煌艺术的“无名氏”   


  说到再现乐舞的想法,唐丽青和团队认为用专题形式去渗透博大精深的敦煌文化是最好的。正因为中国古代对礼乐文化的重视和传承,石窟壁画中才出现了如此绚烂的伎乐图像;而当这些壁画逐渐消退,留存在我们文化基因里的,也正是“乐”的精神。


  此外,考虑到徐汇艺术馆地处聂耳广场、上海音乐学院、上海交响乐团、上海越剧院等音乐机构的中心位置,场馆作为一个视觉呈现窗口,与听觉来了一场跨界。


中唐·莫高窟第112窟·观无量寿经变中反弹琵琶乐舞


  纵然只是专题展览,但其工作量也可以用“惊人”来形容。展览团队为了筹备这个项目,总计阅读了二百余万字的文献资料,共计三十余本书,耗时两年,以“做博物馆展览”的方式,梳理出扎实的知识体系,最终整理出一条清晰的展览脉络。无奈场馆面积实在有限,所以他们把其他内容放入了画册以及二维码资料中。


  身为平面设计师的徐汇艺术馆馆长唐浩在展览筹备的千头万绪中,亲自操刀进行展览的画册设计,跟设计师赵玮娜一起仔细斟酌每一个细节的处理。他们不但将壁画里最美的乐舞形象呈现得淋漓尽致,还把展览里“让壁画动起来”的理念做进了画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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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宣传视频


  专注乐舞主题是首创,同样新媒体展示也是首次尝试,因此大家对最终效果都非常忐忑。但是,对传统文化的敬仰之心使大家充满热情和干劲。这次展览是很多不同领域团队共同完成,所有人汇成一个大团队。如此庞大的工作队伍,之所以可以那么好地协同作战,都出于对敦煌艺术的热爱。比如,唐丽青寻找胡一凡,一找就是一年半的时间。但她从未想过放弃,就是为了找到最合适的人来呈现敦煌文化,让这场文化盛宴不留一点遗憾。


  除了网罗了不同行业的人才,其年龄构成也令人津津乐道。其中有高龄的左焕琨老师,也有正值芳华的高中生们。


来自西南位育中学的志愿者们


  由西南位育中学的学生担当本次展览的讲解志愿者,也是百里挑一筛选出来的。最后确定的二十几名学生,不但对传统文化感兴趣、有良好历史基础,还要接受严格的培训。每个孩子都要阅读大量资料,届时他们会从经济、民族融合、文化等不同侧重点来讲演。在这条文化传承的道路上,年轻的孩子们,正在跟着长辈的步伐,成为新的传播者。


  过去,壁画的画工是无法留名的,但他们画功盖世、创意无限。而此次展览中的所有工作人员,也甘当当今的“无名氏”:他们倾注全力,只为用这场展览,向画工们致敬,向敦煌乐舞致敬,向璀璨无比的中华文明致敬!






 设计场:挖掘深藏在城市角落的创意空间。

创意志,探访一城一隅的有型。



本文刊载于《生活周刊》1734期,图片来源于展览图册《乐者敦和·大音煌盛——千年莫高的伎乐回响》。转载请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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