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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访谈 | 王十月:独善其身谁不会?我又不是傻子
王十月
本名王世孝,湖北荆州人,1972年出生。中国作家协会全委,广东省作协副主席,《作品》杂志社负责人。2000年开始发表小说。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烦躁不安》《31区》《活物》《无碑》《米岛》《收脚印的人》《如果末日无期》,中短篇小说集、散文《国家订单》《我们的罪》《父与子的战争》等数十种。
作品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奖、人民文学奖、《小说选刊》年度中篇小说奖、百花文学奖等。有作品译成英、俄、西、意、日、蒙文。
他在主持《作品》工作中,为实施“内容经典化,传播大众化”的办刊策略,创立读者评刊团,建立季度年度打赏制度,还充分利用新媒体的优势,开设了抖音号,传播文学经验,得到大量点赞。
王十月分享了一条他的抖音文案来回应某些人的不理解:“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顽固的尺子,并认定这尺子代表了标准和真理。我们用这把尺子打量世界,但凡和这尺子不合的,都认定是被打量事物的问题,却很少有人反思尺子的问题。于是就产生了傲慢与偏见。”
本期焦点人物 王十月
青年报记者 陈仓 李清川
1
我时常怀疑,那个童年的故乡,
是否真实存在。
王十月:我的亲人都在故乡,今年春节在家,大年三十那天回的广州,我刚走,荆州就封城了。故乡的变化一直在,我记忆中的故乡,早已是一个远去的梦,我甚至时常怀疑,那个童年的故乡,是否真实存在。自然、简单、质朴,却又闭塞而贫穷。现在回到故乡,就是在朋友们的各种接风与聚会中度过,和家人一起吃饭聊天的时间都不多。故乡,我已经看不真切。
王十月:我是否成为打工者的目标我不清楚,应该不至于。可能是打工者中极少数的文学爱好者会以我为目标吧。我能到《作品》工作,要感谢文坛的前辈吕雷、廖红球,还有中国作协的老师们的帮助。但我这样一个小作家的人生,并不能上升到时代之幸和文学之幸的高度,我很渺小,改变不了什么。至于对我个人的命运而言,是幸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
我经常怀念当时自由写作时的生活,虽然有生存的压力,却也有自由自在的快乐。我很怀念那样的生活,有时夜深人静,回想起来,老泪纵横。但回不去了,命运无法假设,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想起了许多年前,省作协的前辈们,在帮我解决编制问题,把我调入作协时,十分关爱我的作家陈建功明确表达过反对,他也是因写作从基层调入作协的,我当时很不能理解,现在能理解了,基层生活让写作更接地气。
王十月:我在2000年就开始做编辑了,那本刊物叫《大鹏湾》。外省的读者可能不熟悉,但在珠三角工作过的打工者,应该许多人知道这份刊物,可以说,这本刊物承载了一代打工者的青春记忆。一份内刊,月发行约十万册。而我的小说处女作,是发表在《大鹏湾》上的。我是写作者,同时做了十六年的编辑,我选稿,会尽量避免自己的喜好,而是以刊物的需要来选择。
有一次,与青年作家马笑泉谈到《作品》杂志,他说杂志这些年的变化,文学界是有目共睹的,但《作品》还是要打上更强烈的风格烙印才好。比如《天涯》,无论谁做主编,刊物风格是延续的,现在《作品》打上的是王十月的烙印,王十月不做了,刊物就会变。我觉得马笑泉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完全在理。
我们刊物,要说特色,就是两个字:包容。《作品》可能是全国文学期刊中主编权力最小的刊物,我们给编辑最大的选稿权,主编从来不会直接命令编辑编发什么稿件。
之前杨克约到稿子,交到我手上,我觉得不合适,经常直接退稿,杨克从来不会多说什么,他充分尊重我。有些人在网络上抨击杨克发关系稿,那是不了解我们刊物运作的流程。我们编辑,二审,终审,是相互制约的。现在我主持工作,萧规曹随,所有投给我的稿子,我都直接转责编,责编说不行直接退。
另外,现在郑小琼任二审,我也充分尊重二审的眼光。我做编辑时,所有投到我邮箱的稿件,我都会有回复。我会珍视每一个作者的心血。但我们选稿时,很多的时候,不是在选一篇具体的作品,而是在对一个写作者的未来作出预期。因此我们选发年轻人稿件的比例特别高。
2
我自己写作,作家朋友多,
退朋友的稿,数不胜数。
王十月:说广东作协引进我完全正确,这个要时间来检验,对我有意见的人很多,因为我在办刊时不尽人情,退了太多人的稿。有各种渠道压下来的,也有作协机关同事的。我自己写作,作家朋友多,退朋友的稿,数不胜数。在广东,我招致的非议特别多,但我也无所谓。无欲则刚。
“评刊团”只是我们诸多策划中的一个,我们刚刚又组建了评刊团的青年团,年龄要求出生于1990年以后,第一批团员108人已经成团。主要是为了适应抖音等更新的新媒体。初衷就是三个,一是让文学批评生态更丰富,二是扩大杂志的影响,三是让更多的人参与到文学生产中来。这个目的基本达到了,有些方面还超出了预期。但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我的同事们,之前他们可能要闲很多,那时杂志才不到100页,又不用做这些活动,而现在杂志增厚了一倍多,而且活动很多。
编辑们要比之前工作量大了一倍不止,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于是时不时“被”他们“敲诈”请他们吃顿饭。
3
我们身上有的一点点光环,
并不是我们个人的。
但是改革开放前沿的广东似乎恰恰相反,这里成了文学的沃土,根据你的体验,你能谈谈广东的文学环境是怎么样的?
王十月:广东的写作者,还羡慕上海、江苏、浙江这些地方。我们刊物的稿费标准,与上海的刊物相比也差了很远。
广东的青年作家,这些年十分活跃,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人才往经济发达的地方流动,人才基数大,文学人才自然也就更多,加之经济发达地区,人们的生活经验也会更国际化,思想自然更加国际化。这是广东文学的优势所在。
王十月:我们今天受到文学界认可度最高的那几本文学期刊,声誉几乎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打下来的。今天文坛的中坚力量,当年还是青年时,就是这些刊物的读者和作者。同样水准的作品,我肯定选择发年轻人的。我们既要争取年轻作者,还要争取下一代读者。请注意,我用了“争取”这个词,而不是“培养”。我从来不认为,哪个作者是我们培养出来的,可能这个作者最初的作品都是我们发表的,他的成长,有我们的一臂之力,但我们不能过于高估自己。
一个作家的成长,是他自身努力的结果,他自己不努力,没有天赋,谁也培养不了他。作为作者,感恩刊发过我作品的刊物,如《大鹏湾》对我处女作的接纳,如《人民文学》对我的肯定,所有刊发过我作品的刊物,我都心存感激。但作为编辑,我们强调,不要心存让作者感恩的心,编发作品,是我们的工作,我们就该办这事。我们身上有的一点点光环,并不是我们个人的,是《作品》杂志这个平台给的。离开这个平台,我们什么都不是。作者要感恩,也应该是感恩读者。
4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
一把顽固的尺子,
并认定这尺子代表了标准和真理。
王十月:杂志开抖音号,是我们的工作。抖音代表当下最强势的新媒体,如果我们不加入,何谈“传播大众化”?我个人开抖音号,最初的动机,也是因为杂志要开号,作为杂志的负责人,我得试水,知道怎样才能做好抖音,如果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做,如何做好杂志的号?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就像主编如果不懂稿件的优劣,就无法办好刊物一样的啊!我看到有些文学期刊也开了抖音号,我无权置喙,只做我们刊物要做的事。
开抖音影响正常写作是自然的,但有利于办刊。一条抖音,从文案,录制,剪辑,到后期的留言回复,的确很花时间。因此作家开抖音,我持保留意见,可开可不开,根据自己的写作习惯和时间而定。但我的身份是编辑啊,写作是我的业余爱好。编辑开抖音,于刊物,肯定是有益的。
至于说收获,要看你做抖音的初心是什么。抖音数亿用户和创作者,其类型无外乎三种:一是自娱自乐型;二是变现主导型;三是分享付出型。所以作家开抖音,要看你想干什么,如果想当网红割韭菜,那趁早别做这白日梦。如果是自娱自乐,那和平时看电影、打球一样,不过是休闲之一种,有什么好指责的?《作品》杂志社做抖音,属第三种,只是做传播,为作家提供直播,《作品》杂志和编辑没有一分钱的收益,纯付出服务型。
我的抖音“文学干货—王十月”,从名字就看得出,是第三种,分享付出型,分享我写作二十年、编辑十六年的成功心得与失败教训,让尽可能多的人,从我这里得到文学滋养。这样一说,显得过于伟大,但事实就是如此。要说我得到了什么,无非就是粉丝们的赞美给我心理上的满足感。
另外,我认为,文学是出于表达的需要,抖音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的表达。很多人不理解,觉得王十月做抖音在哗众取宠,来自文学界同行的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独善其身谁不会?我又不是傻子。但世人总是以已之心,度他人之腹。我选择了做抖音,就不在乎这种难听的话。
分享一条我的抖音文案:“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把顽固的尺子,并认定这尺子代表了标准和真理。我们用这把尺子打量世界,但凡和这尺子不合的,都认定是被打量事物的问题,却很少有人反思尺子的问题。于是,就产生了傲慢与偏见。”我收获了来自同行的傲慢与偏见。却得到了陌生人的肯定与赞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一得一失,正符合天之道。
王十月:微信公众号就是内容为王啊。我们的公众号上经常发三到四万字的长文。包括抖音,我见过一个号,每期发一首诗,多的有数十万的赞。我的微信公众号偶尔发一下文学创作谈,也有过万的阅读。至于抖音,《作品》杂志正在装修抖音直播间,我们愿意为在作家和读者间搭建桥梁而努力。
审稿:梁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