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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回忆孙犁:一匹骆驼丨纪念

导读真诚是作家最重要的品质之一,“正是因为这种真诚,孙犁先生能够在复杂的时代风云中写出超越生活表象的真实”,他以《铁木前传》中的女性人物小满儿为例阐述了孙犁在作品中对真诚的坚持:“孙犁深刻地同情人,深刻地了解人,他忠直地按着源自内心的同情和了解去写,正是因此才使他的人物穿越时间而鲜活如新。可以说,有了《荷花淀》,孙犁先生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的位置;而有了《铁木前传》,孙犁先生才成为了孙犁先生。”今天是孙犁先生诞辰纪念日,让我们一起重读贾平凹的《一匹骆驼》,来纪念这位“提着灯的宽厚长者”。孙犁(1913年5月11日—2002年7月11日)一匹骆驼贾平凹1983年秋天,西安的雨特别多,哪里也不能去,古老而完整的围城里,日子过得闷闷的。到了10月,天津搞散文评选,获奖通知里有我的名字。妻很高兴,说:“你不是老念叨去那里吗?这下逢机会了,公私兼顾,你可以去见见孙犁了。”我说:“是的。”脸就涨得红红的,几天里慌得捉不住事做。出门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却胆怯起来。我形象猥琐、口舌木讷,平日很少往大城市去,更绝无拜见过什么名人,听说天津街道曲折,人又欺外,会不会在那里迷失方向、遭人奚落呢?再说去见孙犁,又怎么个言语呢?妻好骂了我一顿窝囊,自个儿就收拾起我的行李,带了家乡的葡萄酒、木耳、核桃。东西已装好了,我取了出来,说送这些东西,虽是家乡山货,但都是口腹之物,未免有些那个,我怎么好意思在人家面前掏呢?妻便又说:“那就把玉石枕头带上吧。”这是一件长长的玉石凿成的物件,冬枕不凉,夏枕消暑,能治头痛脑热,她的父母早些年里给儿女分家,特意留给她一件作纪念。我就笑了:“这成什么体统呀,你视为传家的宝贝,可于别人那就是一块冷石头了,何况那是乡下人用的东西,大城市里哪会用上?”1970年代孙犁在天津多伦道寓所妻刚从乡下搬进城来不久,什么都以乡下人走亲戚待客的规矩准备。她就为难了,说:“你们这些文人,这也庸俗了,那也逊眼了,人家老老的人,你莫非空手去吗?”我蓦地记起在一张孙犁的照片上,看见过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骆驼的画,就说:“带一件唐三彩的骆驼吧,唐三彩有咱秦地的特点,骆驼又是老人喜爱的形象,岂不更有意思吗?”妻便依了我,小心翼翼将书架上珍藏的一匹瓷质的骆驼取下来,用绸子手帕擦了灰尘,一边包裹,一边说:“这使得吗?这使得吗?”10月2日,妻按乡下的风俗,包了饺子给我吃,亲自送我到车站,帮我拉了衣襟,叮咛勤勤注意把衣领整好。上车了,还说:“包儿不要放在行李架上,要抱在怀里。”我当然就抱了包儿,后来实在不方便,才放到最顶的卧铺,将毛毯紧紧围在铺角,过上几个小时,就爬上去看看。谁也不知道那包儿里装了什么,我一直留意周围人的神气,会不会发生被盗的危险呢?夜里去睡,包儿放在枕边,地方小,我不能仰躺,就侧着,恍恍惚惚的,但终没有掉下来。到了北京,乘客都争先往车下拥,我不敢妄动,最后一个下车。车站上人很多,通道全挤满了,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了人多的可恼,又都慌慌张张,像要去武斗似的。我慢慢往前走,别人可以碰我,我却不敢碰别人。包儿挎在肩上,一只手又过去抱住,生怕包带突然断了。吩咐同行的三个同伴分别在我前后:“若有人要碰我,你们要保护呀!”出了车站,我仍疑惑不定,问道:“是不是有人碰着我了?”他们就哧哧谑笑。我说:“我怎么有一种破碎感?”他们更笑骂我书呆子气,又故意逗我,提出一些条件,说:“要不,我们就不保护你了!”我只好百依百顺。本来从北京到天津,坐火车两个小时就到。但出站、买票、候车,却花了整整四个小时,下午五点五十八分,我们才坐上去天津的列车。乘客不多,包儿就占了一个位,被我用手搂着。天黑下来,大家都疲困了,坐着打盹,我不敢睡去,竭力从窗玻璃上往外看。外边的世界是黑颜色,玻璃上映出好多乘客的脸面,当然最清楚的是我的眉眼了——头发乱乱的,腮帮子显得更瘪。我心想:“我真是要去天津了吗?”孙犁和贾平凹之间的往来书信,多收录于《芸斋书简》一书两年前,我发表了一篇小小的散文,孙犁偶然看到了,写了一篇读后感。对于他的人品和文品,我很早就惊服得五体投地,我一个才练习写作的小青年的一篇幼稚的散文,倒得到他的笔墨指点,这使我很激动,也激发了我写散文的勇气。于是,我给他去了一信。万没想到,就在收到我信的三个小时后,他便给我回了一封信,谈了许多指点我写散文的见解。从此,我们就通起信来。他的每一次来信都十分认真,有鼓励,有批评,直来直去,甚至在大年三十的中午,为我用毛笔书写了沈约的《宋书·谢灵运传论》里关于作文语言变化运用的条幅。但我又不敢多给他去信,怕打搅一个七十岁高龄的老人的生活。一些朋友劝我去天津看看他,我也时时做着去天津的念头。但三次要去,三次都没有去成。一次已经买了车票,却因为突然有个紧急会议没有去成。一次到北京开会,和妻说好顺路去天津,但在北京车站徘徊了许久,又作罢了。我知道自己的劣性儿,害怕见人,害怕应酬,情绪多变化,曾经三次要登华山,三次走到华山脚下,却又返回了。一回到家里,就十分后悔,自恨没出息。我想:“三去华山而不登,华山会长存;三次去见孙犁却不能,老人已经七十岁,难道还能再活七十岁吗?”现在,车是实实在在往天津开了,一个呆头呆脑的矮个子怎么行走在繁华的天津大街上,一个蹩脚蹩手的学子怎么坐在一位文学家的面前呢?我的胆怯又出现了,我赶忙闭上眼睛,心里说:“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要想了。”夜里八点多,到了天津,我们给散文评委会打了电话,我估计车来还需一段时间,就放下包儿,一个人去找厕所,又一个人去买烟。才悠悠抽着,同伴就大声喊我,原来接站车就在近处,在我去厕所时他们已接上头了。我忙跑过去,人都上了车,我一钻进去,车就开动了。我悄悄问同伴:“我的包儿呢?”回答:“都装在车上了。”“没轻放吗?”“还用你说?”街道在白天或许平平坦坦,夜里灯光一打,路面却坑坑洼洼起来,车时不时颠一下。每一颠,我就心一紧:会不会颠坏骆驼?真想把包儿抱在怀里,但行李全放在车后尾仓,要取是不可能了。我心里就嘀咕了:“不会损坏吗?”“哪儿就能损坏了?”“天津街道这么不平?”心里总不踏实,只恨离驻地太远了。到了招待所,车停了,迎接的同志指着面前的楼房说:“就住在二层上。”我看见二层楼上灯光亮着,窗口有人在说着欢迎的话,我多么高兴啊!这时候,迎接的人去打开尾仓取行李,仓一打开,突然掉下一个包儿来,“咚”的一声,我一下子惊慌起来:这是谁的包儿,不会是我的包儿吧?包儿掉下来,在空中是翻了个个儿,依然底部着地,那是一个崭新的不大不小的外边有一个小兜的皮包,我“嗡”地脑袋就大了。一把将它拎起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同伴们也都发觉了,都闭了气,看我的脸色,问:“怎么会是你的?”我还是说不出话来。“不要紧吧?”我说:“不要说,不要说了!”言语里有了几分恼怒。再也顾不得与一些人寒暄,提着包儿就上了楼,进了安排好的房间。我自言自语:“不会打碎吧?怎么会打碎呢?”我不敢打开包儿看,反点上一支烟,千声万声在心里祈祷:“它是不会碎的,它掉下来的时候是底儿朝下的,哪会打碎呢!”足足过了两个小时,我又走出房间,故意和一些同志打招呼,说笑。然后再走回来,将门插了,慢慢将包儿打开,心中充满了战战兢兢又迷迷糊糊的神秘色彩。啊!果然没事,骆驼依然在包儿里站着,高昂的头颅,下垂的脖子,我太兴奋了!再用手往下摸去,突然触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慢慢取出来,竟是一条断了的腿的瓷棍儿。我站在那里,眼睛一下子直了。骆驼破碎了四条腿,三条是硬伤,一条的脚上碎裂成几十个颗粒儿。我没有勇气把它送给孙犁了。孙犁学湖里书房第二天,到了孙犁家,老人正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的花台子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他身上,衣服似乎有一种黑和蓝的颜色。经人介绍,他迟疑了一下,就叫着我的名字,同时拉我进了屋子,连声说:“我才给你写好了信啊!”桌头上果然放着一封写给我的信。这封没有邮票、不加邮戳的信手接手地邮到了。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显得很快活,倒水,取烟,又拿苹果;问了这样,又问那样,从生活到写作,一直谈到读书。他打开书柜,让我看他的藏书,又拿了藏书目录让我翻阅。吃罢午饭,当我红着脸讲了骆驼破碎的过程,他仰头哈哈大笑,说:“可以胶的,可以胶的!文物嘛,有点破损才更好啊!”两天后,我将用胶粘好的骆驼放在他的书案上,他反复放好,远近看着,说:“这不是又站起来了吗!”便以骆驼为话题,又讲了好多为人为文的事。他是慈祥而又严厉的人,有好说好,有坏说坏。又一个上午过去,又在那里吃饭,他又戴了帽子,拄了拐杖送我到院门口,又是叮咛我多来信。这天夜里,我给家中的妻写了信,信中对于骆驼破碎的事自我责骂了一通,写道:“你也不要再怨我,其实世上的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愈是不十全十美才愈有了诗意吧;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容易破碎,越是容易破碎的东西,也越是珍贵的吧。我留给孙犁的,是一匹破损的瓷骆驼的遗憾;孙犁留给我的,是人品、文品的永久启示的满足啊!”文章选自《贾平凹散文选》稿件初审:刘溁德(实习)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5月11日 上午 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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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当代》新刊征订全面开启

读者朋友们好:2024年是《当代》杂志创刊四十五周年。《当代》自1979年创刊以来,始终以现实主义为办刊宗旨,坚持以文学关注现实、关注百姓人生的立场,为读者奉献精神食粮,也为中国当代文学史树立了一座又一座值得铭记的丰碑,被公认为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品牌文学期刊之一。2004年《当代》创办了长篇选刊,优选最新发表、出版的小说精品,《当代长篇小说选刊》目前已成为文学界、出版界与读者心目中具有权威性与指标性的刊物。2024年《当代》计划推出诗歌版,即《当代•诗歌》,立足中国诗歌的当代书写,以对国内、国际诗坛的兼容并蓄,尽显当代诗歌的活力、重力、实力、魅力。一份文学杂志的成长与收获,离不开读者们的支持与肯定。《当代》《当代长篇小说选刊》《当代•诗歌》2024年征订已经全面开启,即日起至2024年1月1日,凡登录《当代》微店下单预定全年杂志的读者将享有限时优惠!《当代》1979年创刊,以“文学记录中国”为宗旨,为当代文学史树立了一座座值得铭记的丰碑,多次荣获国家期刊奖、中国出版政府奖。全年六期,每逢单月出刊每期定价25.00元全年定价150.00元邮发代号2-161《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04年创刊,第一时间遴选现实主义长篇精品。文学界、出版界与读者心目中具有权威性与指标性的长篇小说传播平台。全年六期,每逢双月出刊每期定价25.00元全年定价150.00元邮发代号80-194《当代·诗歌》《当代》杂志诗歌版,立足中国诗歌的当代书写,呈现新时代文学博大、丰饶的当代面貌,以对国内、国际诗坛的兼容并蓄,尽显当代诗歌的活力、重力、实力、魅力。全年六期,每逢双月出刊每期定价25.00元全年定价150.00元邮发代号:80-561《当代》荣获奖项《当代》作家扫描下方二维码可登录《当代》微店订阅全年杂志重要提示注:杂志会以挂号信的方式寄出,预定全年的读者务必留下详细的地址、联系方式以及邮编。本次活动除港澳台、新疆、西藏等地,均包邮。其他订阅方式1.
2023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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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忆:往后的日子再好,哪有刚开始时新鲜 | 开学季

新学期新开始,年轻的你们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今日推送的王安忆散文回顾年轻时代的“开学季”与文学道路的肇始。回忆文学讲习所
2023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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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4日15:00 | 宋小词《牙印儿》外文书店读者见面会

宋小词还没有完全冷掉那野性的热血,就像江汉平原上顽强拱出的植株,任性而野蛮地生长着,无拘无束,肆无忌惮,很快就以独特的面貌从同代人中脱颖而出。——蔡家园(摘自《收获》)
2023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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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父亲的记忆|父亲节

父亲去世以后,我才感到有了家庭负担。我旧的观念很重,想给父亲立个碑,至少安个墓志。我和一位搞美术的同志,到店子头去看了一次石料,还求陈肇同志给撰写了一篇很简短的碑文。不久就土地改革了,一切无从谈起。
2023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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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咏青春、理想和爱的诚挚之作 | 聂震宁长篇小说《书生行》研讨会在京召开

5月28日下午,聂震宁长篇小说《书生行》研讨会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中国出版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党组成员张宏,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臧永清分别致辞。本书作者聂震宁参加会议。王蒙、李敬泽、邬书林、郭义强、张平、何向阳、梁晓声、潘凯雄、梁鸿鹰、贺绍俊、陈晓明、卜键、刘琼、舒晋瑜等著名作家、评论家对《书生行》的文学价值与社会价值等方面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研讨。会议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赵萍主持。《书生行》今年4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是作家、出版家、阅读学专家聂震宁首部长篇小说作品。八十年代初,聂震宁以《暗河》《长乐》等中短篇小说崭露头角,引起文学界的广泛关注。后他进入出版行业,从漓江出版社社长、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到中国出版集团总裁,承担着中国出版业重要岗位的工作。近十五年,聂震宁作为
2023年6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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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帆:乡村风景·我们的村庄|新刊·专栏

著名学者丁帆专栏“乡村风景”第三篇,继续以世界艺术史上的名画为参照,书写插队期间接触到的乡村风景与人事。专栏·乡村风景我们的村庄文|丁帆小
2023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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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十八岁,我实现了出门远行的理想丨高考

高考summer“1980年我适逢十八岁,如愿以偿实现了出远门的理想。我考上了北师大中文系。”在高考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分享一篇苏童的散文《十八岁出门远行》,希望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走向更广阔的天空。十八岁出门远行文|苏童这是浙江作家余华的一篇小说的题目。记得当年我读这篇小说后浮想联翩、感慨万分。我想起我的十八岁,我就是在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出门远行的。我从小到大一直生长在苏州城北一条偏僻、古老的街道上,十八岁以前离家出门的记录仅有四次,八岁时随父亲到上海两天,看了上海滩的黄色圆顶大楼和晨雾缭绕的黄浦江,在街上走的时候缠着父亲进杂货店买扑克牌,却始终未得。十岁时候跟着舅父和外婆回老家扬中,记得老家到处长满了竹子,记得那里的亲戚们对我很溺爱。第三次出门是在读中学时到南京参加全省中学作文竞赛,同来的有十五个苏州各中学的学生,我的成绩几乎排在最后,我为此感到自卑和沮丧。第四次则是中学临毕业前到无锡参加一个中学生夏令营,那时候有个奇怪的感受,无锡比苏州好,哪儿都比我生活的苏州好。十八岁以前我没出过江苏省境,更没出过远门,我每次经过铁路桥的时候,总是对铁路尽头的远方充满向往之情。1980年我适逢十八岁,如愿以偿实现了出远门的理想。我考上了北师大中文系。离家前夕我母亲难过得啜泣不止,而我独自在房间里闭门想象北京、想象可爱有趣的大学生活。9月2日我独自坐上了北去的列车,因为害怕母亲伤心过度,是父亲、哥哥、姐姐和舅舅把我送上火车的,也因此避免了哭泣的离别。火车开动后我意识到我从此真正离家远行了。我瞪大眼眼望着窗外原野,望着江苏、安徽、山东、河北四省在二十小时内一一掠过,我觉得生活从此变得丰富而美妙了。到达北京是9月3日下午,北京的天空阳光明媚,秋高气爽,我后来知道那是北京每年最好的季节。我找到北师大的新生接待站,看见的是几个比我年长的老生微笑和温和的脸,因为迎接新生的卡车刚开走,一个老生带着我和另一个上海新生上了10路汽车。我记得我在公共汽车上仔细地观察了那个老生,他是地理系的,戴眼镜,穿蓝色中山装,年纪好像有二十五六岁了,听口音像是苏北地区人,他一直对我们温和地微笑着,告诉我们他住的宿舍和房间号。他告诉我们他姓赵。不知为什么我从心里把他当作了一个可信可亲的兄长。那个上海新生也是中文系的,也姓赵,后来我和他去找过地理系的老赵,不遇,同室的人说他去图书馆了。再后来竟然没去找过他,竟然也就没在校园里遇见过他,我想老赵肯定是在1981年随七七级的大批老学生毕业了。我和上海的小赵后来成了好朋友,他居然记得我们在新生接待站初次见面时我穿的衬衫颜色,他说,你那样子土里土气的,看上去很可笑。我反唇相讥说,彼此彼此。因为我知道他也是十八岁第一次出远门的。稿件初审:郑世琳(实习)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订购《当代》新刊
2023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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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人生和节气一样,是客观的过程 | 小满

今日小满一候苦菜秀、二候靡草死、三候小暑至小满文|肖复兴二十四节气中,有几个,我一直不甚了了。小满是其中的一个。最初认识小满,是读孙犁先生的中篇小说《铁木前传》,里面有个人物,名字叫小满,是个19岁的姑娘,性格活泼,挺招人喜欢的,孙犁先生突出了她的纯洁和天真。小满和孙犁先生以前笔下写成熟的女人不一样,我猜想,他给她起这样的名字,就是要她更充满对爱和对新生活的渴望吧?只有这样年轻的年龄,才会有这样清新的朝气和天真的憧憬。最近,新上映的电影《万物生长》,男主人公秋水初恋情人的名字,也叫小满。这可是真有点儿“英雄所见略同”。我想,我们的文学作品中,爱用节气给自己的人物作名字,是因为我国的二十四节气真的适合给人起名字,这里或许隐藏着民俗文化的密码。这个小满只有17岁,和孙犁的小满一样,也是对爱情和新生活充满渴望和憧憬,让人心存怜爱的纯真小姑娘。是的,只有年轻小姑娘的名字,只有初恋小姑娘的名字,才可以叫小满。年龄稍微再一大,不要说熟女了,就是涉过初恋这条清澈小河的姑娘的名字,可以叫小雪,叫立秋,不会叫小满了。小满小满,小麦渐满。民谣里这样说,说的是小满节气到来,小麦刚刚灌浆,青青的麦穗初露,还没到一片金黄的成熟时候。节气和姑娘初恋的形象完全吻合,和那时节姑娘的身体与心理完全吻合,只是小满,远非丰满;只是灌浆初始的青涩初恋,远非血脉偾张的炽烈热恋;只是麦穗在初夏的风中羞涩地轻轻摇曳,和清风说着似是而非的缠绵情话,远非在酷烈的热风中沉甸甸垂下金碧辉煌的头,摆出一副曾经沧海看穿一切,万事俱备只待开镰收割的骄傲样子。小满,真是人生的一个好节气。如果说寒风料峭的立春和春分,还是个生牤子一般的小姑娘;萧瑟的小雪和小寒,已是一头霜雪的老太太了;小满是立在这两者之间最富有生机和朝气的年轻姑娘。这个节气的姑娘,涉世未深,清浅如水,却已经不再是一汪雨过地皮湿没心没肺的小水泡,更不是一潭千尺幽深莫测深不见底的桃花水。纵使如孙犁笔下的小满,是载不动许多愁的一泓池水;纵使如电影屏幕中的小满,是载着一叶扁舟驶向对岸的一湾河水;却都是清澈的还没有被污染的水。小满,之所以让人怜爱,正在于此。世界上还有比初恋更让人觉得美好而值得回忆的吗?小满,这个节气,如此和人生与情感交融,和心理和生理契合,是二十四节气里少见的。小满大风,树头要空。这是另一句民谣,说的是在这样的节气里,最忌讳刮大风。因为树的枝头上结出刚刚小满尚未长结实的果实,禁不住大风,会被吹掉。小满时分,人生中对待同样节气的孩子们,特别是年轻的姑娘们,要格外仔细才是,切忌大风来袭。有一段时间,也就是我们年轻的时代,讲究的是年轻人要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所谓经风雨,见世面。那时候,高尔基的一篇《海燕》格外风靡,号召年轻人像海燕一样,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自然,这一切都是那个过去时代的口号。人生和节气一样,不是口号,而是客观的过程,要有个自然的成长和自然的验证。小满时哪里经得住大风甚至暴风雨的洗礼呢?正如民谣里说的那样,小满大风,树头要空。那时候,我在北大荒,我和我们那一代人的青春是两手空空,就像林子里的过火木一样,徒留下历史大风掠过之后千疮百孔的痕迹斑斑。在北大荒,这个节气正是放蜂人来到林子和荒原里安营扎寨的时候。这时候,林中树木之花和草地的野花盛开,有民谣说,小满时候置蜂箱,放蜂酿蜜好风光。北大荒的椴树蜜和野花蜜,一直都很有名。大自然懂得,小满是蜜蜂采花酿蜜的好时候。我们人更应该懂得,这样的节气里,是年轻人花朵般开放的初恋好时候,少挑刺多栽花,少大风多酿蜜,才是正庄的事由。稿件初审:于文舲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2023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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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23年第三期全新面世丨新刊

点击图片购买新刊《当代》2023年第3期长篇小说窑变李清源千年钧瓷,源远流长,“先备夫器具之用,继具乎文明之光,由是脱胎换骨,灿然大成,是所以由器入道也。非瓷为然,人亦当然”。这段由复烧钧瓷引出的中原古镇百年秘史,也蕴藏了重新理解治乱兴衰的线索。《窑变》以家族五代人的命运遭际,展现传统技艺的时代境遇,既有对现世的犀利观察,也有对前生的深邃解读,古今一脉,上下求索。李清源,作品发表于《当代》《十月》《人民文学》等刊,曾获《当代》文学拉力赛年度中短篇小说总冠军等奖项。
2023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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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文学拉力赛”2023年第二站冠军揭晓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揭
2023年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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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劲松:真正的艺术比人活得更久远——评周大新《首次唤醒》|评论

真正的艺术比人活得更久远——评周大新短篇新作《首次唤醒》陈劲松人工智能时代的悄然来临,给当下作家及其文学创作,或许提供了更加广阔的想象空间与表达天地。面对科技带来社会、生活和精神领域的诸多变迁,那些思想敏锐的作家绝不会无动于衷,更不会固步自封,而是不断探索,自我革新,以期作品与时代同频共振。在我有限的阅读视野里,周大新就是这样一位作家。当他意识到“目前高科技的发展使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来世界即将不再是未来,未来题材已逐渐成为作家们丰富的素材”时,他就毫不犹豫跳出业已习以为常的写作舒适区,于自己熟悉的军事和乡土题材之外,开启了尝试科幻小说写作的新路子。这种尝试,当然并非周大新刻意跟风今天如火如荼的科幻热潮。事实上,早在1995年,他就创作了一部关于地震预测的科幻小说《平安世界》;2018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天黑得很慢》,亦描写了陪护机器人、返老还青、永生等未来科技与生活场景。近两年,周大新对科幻题材的兴致愈高,先后创作了科幻气息浓郁的《云兮云兮》《去未来购物》《首次唤醒》等小说,笔法老练,叙事新颖,“透过软科幻的壳子,试炼并烛照出人性的复杂与幽微”,令人印象十分深刻,尤其是《首次唤醒》,让我颇有脑洞大开之感。作家是讲故事的人,评论家李丹梦谈到周大新的小说时,认为“故事就是他的小说立场与叙述原则”,以此强调周大新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回顾周大新的《汉家女》《伏牛》《第二十幕》《湖光山色》《曲终人在》《洛城花落》等系列小说,故事性的确非常强,峰回路转,一波三折,引人入胜。发表于《当代》2023年第2期的《首次唤醒》,同有不落俗套的故事情节,是继《云兮云兮》(《当代》2022年第4期)之后,又一部融合科幻元素与人文思考的短篇新作。小说以一场千年名画失窃案开篇,引出年轻科学家天马行空般的大胆实验:唤醒、激活、恢复储存在画纸上的所有影像和声音信息。失窃的名画,乃尚城博物馆镇馆之宝——宋徽宗的《红蓼白鹤图》,而作案者,竟然是博物馆工作人员柳未名博士,他为何要监守自盗?意外的是,三天后他又主动送回了名画,他到底意欲何为?原来,他的另一身份是唤醒实验室“科学家”,在人工智能自主认知、呼唤和生成系统的帮助下,可以唤醒假死在纸上的历史影音信息。柳博士经多次试验发现,如果纸上文字及图案由重要历史人物所写所画,其中保存的影音信息就愈加清晰。于是,他趁工作便利,打着科学研究的旗号偷拿了价值六亿的《红蓼白鹤图》,只因作者是宋徽宗,年代很久远,信息够密集。为了洗脱盗窃罪名,在尚城新任公安局长“我”的要求及监督下,柳博士不得已公开了本想保密的唤醒实验。他先将唤醒装置与电子屏幕相连,然后让“我”亲眼看见、亲耳听到那些遗留在画纸上的人物影像及声音信息。更神奇的是,计算机会把唤醒恢复的信息,自动按其产生的先后顺序编排展示出来。从金兵攻破北宋汴京都城、宋徽宗赵佶被囚于五国城开始,柳博士向“我”选择性展示了金灭北宋、元灭南宋、明朝取代元朝、清朝覆亡、民国败退等几个王朝更迭的历史片段。唤醒伊始,受尽金兵屈辱折磨的赵佶,为求子派兵前来营救,遂作暗藏玄机的《红蓼白鹤图》,遣使随臣带回汴京,并指示他们“在见到当今皇上将出兵图交出之后,务必将画作毁掉”。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儿子赵构派出的救兵,北去蓬莱上船不久遭遇大风,船翻人亡,赵佶终未获救,与他命运一样多舛的《红蓼白鹤图》,亦不知何故没有被毁,自北宋流传至今。千年之中,几经辗转,红蓼白鹤虽无言,却洞悉了多少朝代的盛衰兴亡,看透了多少人间的离合悲欢。纵观小说中赵佶、赵显、妥懽帖睦尔、溥仪等帝王的人生结局,窥探画作《红蓼白鹤图》背后的历史际遇,顿时参悟周大新的写作深意。我不免感慨,南唐后主李煜的那阙《虞美人》,也许才是这般因果宿命最好的注解:“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一切荣华富贵,利禄功名,在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中,不过如梦幻泡影,抑或似穹外浮云。言及另一篇科幻新作《云兮云兮》,评论家胡平认为,小说延续着周大新一贯的写实风格,与时下的科幻小说大相径庭。作者依然“保持着冷静和克制,严谨认真地推敲每一个情节和细节,以完整的逻辑征服读者,使人们真实地看到一个不远的未来世界。”在胡平看来,周大新的这种写作,“创造了现实主义的新的美学范式。”什么是现实主义的新的美学范式?照我理解,最直观的形式即是运用写实手段,创造“一个不远的未来世界”。相较于《云兮云兮》,《首次唤醒》同裹着新奇的科幻外壳,选取了类似的现实主义手法,并以严谨认真的情节和细节、完整的逻辑,显示出作者坚实的写作功底。但与《云兮云兮》创造“一个不远的未来世界”(重要载体为智能机器人)不同的是,《首次唤醒》试图凭借现代科技,再现一个远去的历史世界(某种意义上也可视为技术主义时代另一种形式的未来世界)。熟稔北宋历史及书画艺术的读者,或应知道宋徽宗当年画过《红蓼白鹅图》(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也确被金兵掳掠至五国城,并曾谋划救兵等史实。周大新顺着这一历史线索,展开了别出心裁的小说构思。从《红蓼白鹅图》到《红蓼白鹤图》,以及围绕《红蓼白鹤图》铺陈的几段历史故事,当然皆是虚构,周大新只是借助了想象的翅膀与科学的工具而已,所以他才会开宗明义地指出:“对本文所述之内容,不必去做历史考证与科学论证。”因为它们均属小说家言,难以考证,也无法论证。“假若现在人们知道我研发出了这项技术,将使很多不可以见人的留存在纸上的信息全暴露出来,这会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恐慌?有无可能使一些人产生杀死我的念头?”这是柳未名博士关于唤醒技术的担忧,也是其命运最终扑朔迷离的缘由。小说结尾,几个来历不明的人将柳未名“绑架”了。何人胆敢冒充公安干警抓走柳博士?作者善于埋设伏笔,读者不妨据此揣测,是否因为柳博士的研究,可揭露某些人不能见光的黑幕,从而招来杀身之祸?查无此人、“死”无对证的留白,首尾呼应的小说结构,“暴露”了周大新“狡黠”的叙事策略。《首次唤醒》直面现实却又超越现实,陈述历史却又解构历史,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与实的过渡非常自然,进而揭示了“历史与小说,现实与想象,写实与虚构之间有着深层的辩证关系”,颇具魔幻现实主义风格。除了表达形式上的创新性,《首次唤醒》还具有丰饶的文学性,与前者相辅相成。正如评论家李一鸣所说,科幻文学不仅包含“科学”和“幻想”,而且须臾不可舍去的另一重要元素是“文学”,离开“文学性”的科幻小说是难以想象的。《首次唤醒》的“文学性”,大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题材选择。周大新选择了其他作家尚未涉足并开疆拓土的题材领域,以科学实验唤醒纸上的历史影音信息为创作“点子”,充分体现了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同时蕴含着作者强烈的创新意识。小说标题中的“首次”二字,即可彰显作者对于题材选择的自信与自得。其次是人物塑造。人物能否在作品中立得住,形象能否让读者记得住,往往决定着一部小说的好坏与成败,因为文学是人学,塑造性格鲜明的人物,无疑是作家的看家本领与重要任务。《首次唤醒》里,无论是现实中新官上任的尚城县公安局长、身兼双重身份的柳未名博士,还是唤醒后栩栩如生的宋徽宗、溥仪等帝王,乃至跃然纸上的几位小人物,都被周大新雕刻得丰满生动、与众不同。再次是故事编织。在周大新看来,“故事是小说区别于其他文体最重要的要素,也是小说家思想的负载物。”题材的落实仰仗故事,人物的塑造倚赖故事,情节的推进亦离不开故事。《首次唤醒》的故事之所以特别,就在于作者依托自己的心理及生理体验、生命及生活经验,给读者带来历史与现实的参验。随着阅读的深入,故事虚实难分,人物真假莫辨,我们仿佛身临其境,如闻其声。第四是情节叙述。如果说上述三个方面指涉的是“写什么”,此处着意的则是“怎么写”。换言之,作家打算采取怎样的叙述方式和叙述角度,来谋篇布局、遣词造句,这对于一部小说的可读性及其文学性,仍然不容忽视。周大新认为,“就叙述角度而言,选择合适的叙述人视角展开,能使小说的叙述更加清晰。”在此基础上,周大新提倡“以陌生化作为选择叙述方式的总标准,避免与其他作家作品重复,带给读者新奇的阅读体验。”《首次唤醒》主要通过公安局长“我”与“盗画贼”柳未名对话的叙述方式、以用于科学实验的唤醒装置为叙述人视角,复现几段隐藏在《红蓼白鹤图》中不为人知的历史故事。陌生化的手法之下,人物没有雷同,故事纯属虚构,读者收获的则是惊奇的新鲜感。最后是艺术追求。这体现的是作家的思想和品味,昭示的是小说的价值和魅力,重要性毋庸置疑。《首次唤醒》表面讲述的是历史与科学,思考的实质是现实与未来。尽管属于科幻小说,但作者并不追求宏伟叙事,探讨人类和宇宙的关系,而是小处着眼,以小见大。一幅小小的《红蓼白鹤图》,究竟承载了多少不可告人的勾当?“比如历史上这幅画曾挂在一个大官的客厅里,见证了官界的丑恶来往;也曾挂在一个商人的密室里,见证了很多可怕的交易。就是在这幅画收藏进尚城博物馆后,它也目睹了不少龌龊的事。”争权夺利也好,钱权交易也罢,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年少不知画中意,读懂已是画中人。周大新或想以此告诫我们:“昨天的历史,其实就是过去的今天。把历史和当下关联起来看问题,能看出事情的真相和规律。今天很多人都在重复前人做过的事情,比如官场上的争斗,前人也是这么折腾,但后人没有吸取教训,还是这样折腾。”由是,我们能否以史为镜,远离纷扰,放下执念,更加关注生命本身、更加关切人性幽微、更加关心科技进步将把人类带向何处去?《首次唤醒》的思想光芒,就此得以绽放。此外,周大新小说在语言方面的特性也值得一提。评论家李丹梦认为,周大新的文字平实舒畅,却自有一股秀媚劲拔之气。《云兮云兮》大抵如是,下笔轻盈,落墨温婉,字里行间充满人情之美。“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读罢周大新的《首次唤醒》,我不禁想起了盛唐诗人孟浩然的《与诸子登岘山》。我还想起了智利诗人聂鲁达《狂歌集》(1958)中的一首小诗:人究竟能活多久?/一千年抑或一个春秋?/一星期抑或几个世纪?/人死需要多长时间?/“永远”是什么含义?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位优秀的作家,须拥有高超的想象力,才能让读者相信他对时间的虚构,相信超越时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作为艺术的《红蓼白鹤图》,显然比一个人活得更久远;而人类一旦拥有了唤醒技术,短暂的生命必将迎来永生的曙光,还有永恒的希望。若果实现,那么周大新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小说家,而且是一个卓异的预言家。微信专稿周大新短篇小说《首次唤醒》,发表于《当代》2023年第2期相关链接周大新:首次唤醒丨新刊预览作者简介:陈劲松,中山大学文学博士,任教于南方科技大学人文科学中心。在《光明日报》《小说评论》等刊发表各类评论百余篇,即将出版文学评论集《寻美的批评》《我们的时代及其文学》。稿件初审:赵浩宇(实习)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长篇小说选刊》新刊
2023年5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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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场活动!千万级观看量!人民文学出版社4月打造高质量文学盛宴

4月,万物生长,正是读书好时节。在第28个世界读书日期间,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了72场高质量线上线下阅读活动,足迹遍布全国20余个城市,读者参与人数多达千万级。在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名家云集,书香致远,读书成为一种别样的生活方式。人民文学出版社作为文学出版“国家队”,始终践行使命担当,在第二届全民阅读大会召开之际,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的“深化全民阅读活动”精神,积极响应“中国出版集团推进全民阅读行动方案”,促进在全社会形成“爱读书、善读书、读好书”的良好氛围,丰富多彩的活动让阅读走进了千万读者的心中。“跨界”合作文学盛典
2023年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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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好书榜 | 2023年4月榜单出炉!

文学好书榜是由中国出版协会文学艺术出版工作委员会下属50余家专业文学出版机构联合推荐,每月精选出最新文学好书15本,定期权威推荐。以下是2023年4月入围好书(依据投票结果排序)。
2023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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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忠实:承受着生活困窘,把目光投向文学 | 纪念

陈忠实(1942.8.3-2016.4.29)纪念陈忠实先生逝世7周年《陈忠实散文》导读文丨白烨谈到自己的文学写作,陈忠实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创作手记》里告诉人们:“我在‘文革’前一年刚发表散文处女作”。那篇散文处女作,便是发表于一九六五年三月八日《西安日报》的《夜过流沙沟》。这说明,作为陈忠实最先掌握的文学文体,散文在他的文学写作进程中,具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陈忠实从一九六五年开始写作,到二〇一五年因病搁笔,创作持续了整整五十个年头。但他追求高远,态度严谨,勤于思忖,慎于动笔,所创作的作品,无论是散文,还是小说,数量都并不很多,甚至屈指可数。一部长篇,九个中篇,三十多个短篇,六十多篇散文随笔,几乎就是他的全部文学家当。可以说,在当代作家中,他应该算是低产又高质的作家的一个典型。在散文方面,陈忠实陆续出版过一些集子,如《原下的日子》《解读陕西人》等。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这本散文集,收录最为全面,编排也颇为用心,称得上是他的散文写作的集大成之作。散文集分五辑,收入了他不同时期撰写的谈家乡故土、花鸟树木、远足行旅,亲情友情、人生感言等五个方面的散文作品。这些作品中的一些篇什,在当时发表时候或结集出书之后,都陆陆续续读过一些,大都有一定的印象。这次又重温重读,不仅感受依然熟稔和亲切,而且又有不少新的感触与新的启悟。陈忠实的散文写作,涉及的题材相当广泛,时间的跨度也比较漫长。但他的散文作品,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脉络,那就是围绕着家乡的各种记述,有关儿时的往事回顾,以及与此相关的说长道短。因此,他的散文写作,整体来看,乡土记忆是主线索,乡土情思是主旋律。《白鹿原》首发《当代》1992年6期、1993年1期陈忠实是从位于西安郊区的西蒋村走出来的,西蒋村离西安市区五十多里,背后有黄土高原,门前有潺潺灞河,属于半丘陵地带的乡间农村。生于斯、长于斯的陈忠实,本质是一个农家子弟。因此,他的许多散文篇什,诉说儿时的生活也罢,忆述青春的苦涩也罢,都带着浓郁的泥土的味道。如,小时候从“能吃一个馍”开始,学做各种农活,既要“割草”,又要“搂麦子”(《儿时的原》)。还有,骑在父亲的肩头,到原上原下去看秦腔小戏(《我的秦腔记忆》)。开始上学之后,父亲冒着大雪跋涉五十多里路把馍馍送到学校(《家之脉》)。在这些往事记述中,不仅儿时的生活、家乡的一切,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人们面前,而且内中溢渗着的深挚的亲情,浓郁的乡情,令人可触可摸,可亲可感。如在十二岁时,带着母亲给自己织就的“一条红腰带”走出家乡,到三十里外的灞桥区投考中学(《汽笛·布鞋·红腰带》)。又如作为地道农民的父亲,为了供孩子们读书,卖粮卖树买柴,陈忠实颇有意味地称这可看作是“没有文化的父亲”的“文化意识”,而这才是家里最可称道的东西(《家之脉》)。还如父母每次送自己出门的眼神,都有一个永远不变的警示,“怎么出去还怎么回来,不要把龌龊带回村子带回屋院”。(《三九的雨》)。真实的往事陈述与意味深长的话语中,内含着一种深切的怀念,真心的纫佩,无言的感恩。由西蒋村到灞桥区的二十年,陈忠实从中小学生到民办教师,从公社干部到文化馆员,身份几次转换,但家乡作为“心灵中最为重要的一隅”,始终是他乡情的寄托,心灵的归依,乡愁的港湾。他在八十年代之后,全家搬到了市区里居住,但他还要经常回到西蒋村的祖居老屋,或拔草,或折枣,或与乡党说说家长里短,心里顿然就沉静了下来。“沉静”,是陈忠实谈到回家时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追求沉静,享受沉静,是身心放松的需要,是甘于寂寞的需要,更是接通地气、系连乡情的需要,乃至是情感回家、精神回归的需要。《白鹿原》手稿这些文字记述,你慢慢咂摸,会从中领悟到更为深层的意蕴。那就是在诉说乡情、寄托乡愁的叙述中,还在讲述着家乡对于自己成长的哺育,乡土对于个人性情的陶冶,生活对于文学追求的成全。这种哺育,无所不在;这种陶冶,无时不有;这种陶冶,细雨无声。他既体现于麦收时节来自土地最为诱人的香味,以及乍暖还寒时,斑鸠以“咕咕咕”的叫声“催发生命运动的春的旋律”;还体现于困难时期“母亲的苜蓿麦饭槐花麦饭”,父亲卖柴供儿子念书的举动。当然,也包括了上小学时,因供不起学费,无奈休学一年;上高中时,想去当兵,却因种种原因与军徽擦肩。对于生活中的这些酸甜苦辣,陈忠实渐渐把它们看作是“只有自己可以理解的生命体验”,一面承受着生活困窘与困惑,一面把目光投向文学。这些来自家乡与家庭的点点滴滴,来自少年与青年时代的磕磕绊绊,深刻影响着陈忠实的人生成长,锻造着他的性格与性情,使他成为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里的“这一个”。西蒋村——陈忠实,陈忠实——写作者,就这样密切地相互系连,就这样浑然地密不可分。陈忠实的老家,有一条沙石路。陈忠实说:“我的一生其实都粘连在这条已经宽敞起来的沙石路上。我在专业创作之前的二十年基层农村工作里,没有离开这条路;我在取得专业创作条件之后的第一个决断,索性重新回到这条路起头的村子——我的老家。我窝在这里的本能的心理需求,就是想认真实现自己少年时代就发生的作家之梦。从一九八二年冬天得到专业写作的最佳生存状态到一九九三年春天写完《白》书,我在祖居的原下的老屋里写作和读书,整整十年。这应该是我最沉静最自在的十年。”行走于沙石路上,写作于原下老屋,由此去感知生活和侍弄文学,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向人们诠释着一个作家的行进旅程乃至成功秘诀,那就是不弃乡土,不离家园,以乡土的舞台、乡民的立场、平民的美学,在文学写作中“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陈忠实散文》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版在陈忠实的散文作品里,人们读到了乡土对于作家无形的培植,生活对于文学无声的滋养,也能从他的另外一些作品的文字里,读到写作对于现实的自然反馈,文学对于生活的应有反哺。如《我看老腔》一文,讲到他把感动了自己的华阴老腔引入到《白鹿原》的话剧与同名电影中并为之改编唱词的经过,这使鲜为人知的华阴老腔空前活跃起来。而这个不经意间的小举措,之后更是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大成效,华阴老腔由此得以复兴,获得新生,被人们誉为令人震撼的“乡间摇滚”。文学作品的能动性与影响力,也于此得到充分显现。更令人为之称奇的是《愿白鹿长驻此原》一文里,他扼要讲述了家乡狄寨原改名白鹿原的经过。作者说道:“汉文帝葬在白鹿原西北的原坡上,原坡根下流淌着灞水,文史典籍称为灞陵,这道原也被改名为灞陵原,民间却少有人说。自北宋大将军狄青在原上屯兵驯马,这道原又被改换为狄寨原,一直沿用至今,白鹿原的名字早已湮灭以至消亡了。近年间,因为拙作《白鹿原》的发行,这个富于诗意也象征着吉祥安泰的白鹿原的名字又复活了。白鹿原名称的重新复归,恰当其时,多少代人期盼向往的富裕和平的日子已经实现,却是改革开放的科学而又务实的富民国策实施的结果”。这一表述实在过于低调和自谦,实际上现实的狄寨原改称白鹿原之后得以不断兴盛的首功,当属小说《白鹿原》及其影视改编作品发生影响的催生与促动。这也是作家陈忠实从自己的角度,以文学的方式,对养育了自己的家乡故土,所做的自觉的反馈与主动的回赠,并以这种方式彰显文学的力量所在,同时他也由此续写了自己的文学追求,延续了自己的文学生命。这些,看似有些偶然,实则内含必然。陈忠实的散文,大多属于叙事性散文,他无论描写什么,叙说什么,都有自己的大致路数,这就是不事雕饰,直抒胸臆,本色为文,披心相付。因此,质朴与清奇相兼备、澄明与醇厚相融汇,就构成他散文写作从叙事到语言的鲜明特色。这看起来寻常又平易,但却别有文章,自具内力。清代著名文史学者章学诚在《文史通义》里关于写作有一段名言,极力赞誉作文的清奇与清真。他说:“仆集文律,不外清真二字。清则气不杂,真则理无支也,此二语知之甚易,能之甚难。”
2023年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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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坤:要想写出鲜活的生活,必须触摸真实的生活|关注

《当代》2023年度论坛嘉宾专访系列“我来过河南多次,参加过很多河南作家组织的活动,河南是个伟大的地方,中原作家群很了不起。”4月15日,前来参加2023当代文学论坛暨颁奖盛典的作家徐坤面对顶端新闻记者的专访,盛赞河南孕育了强大的文化力量。作为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小说选刊》杂志主编,又是鲁迅文学奖获得奖,徐坤的新作《神圣婚姻》于2023年初出版,她透露,自己的创作灵感源自生活,作家只有深入到生活中去,才能汲取无限的创作灵感,面对近年来女性作家群体的崛起,徐坤表示,“中国女性作家的胸怀、眼光以及写作技巧,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流水平。”徐坤和河南许多女作家都很熟,比如何向阳、邵丽、乔叶等人,说起河南女作家的创作特点,徐坤认为,“她们的写作都非常棒,有自己的特点,在写作中,我觉得他们都具备上帝的眼光,同时又兼具少女情怀。”河南文学创作不仅仅体现在女性力量,徐坤认为中原作家群是很了不起的队伍,“比如说茅盾文学奖,截至目前,一共有9位河南籍作家获得过茅盾文学奖,居全国第一。”在新作《神圣婚姻》中,徐坤以宏阔的视野、锐利的笔触,直接进入新时代历经剧变、纷繁复杂的现场,直面海归青年、来京的“外乡人”、城市高知、挂职干部等从“不适应”到“适应”的过程,写出时代价值观念中变革的人生和不变的真谛。徐坤介绍,《神圣婚姻》已经准备了五六年时间,一直想写但没有合适的契机,2022年由于疫情,有大量的时间居家办公,所以自己索性把该书写完了,徐坤说:“《神圣婚姻》主要写的就是新时代以来各种人际关系的变化,还有文明发展带来的婚姻观的变化,书中涉及到的年轻人、中年人的婚姻状态都是我特别熟悉的。我想写现实生活中的变与不变,从而凸显中华传统的文化价值观,比如说互相善待、恪守婚约承诺等。”在网络文学迅速发展的时代,像《小说选刊》这样的传统文学期刊如何贴合时代发展?徐坤介绍,如今文学期刊也在极力进行突破,充分拥抱全媒体,同时也通过这个平台去不断发现、挖掘热爱文学的青年,“与网络文学相比,传统文学的门槛相对较高,一旦进入这个领域就是精英,所以我们也会加大培养年轻人的力度,不断挖掘新人。”在网络阅读盛行的新媒体时代举行文学盛典,名家对谈,对文学的意义何在?徐坤的理解是,“当代文学颁奖盛典没有奖金,但非常有权威性,因为它公开、公正、透明,评委都是顶尖作家,影响力很大,现在不同的文学论坛、颁奖盛典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扩大文学的影响,这对中国文学的发展很有意义。”谈到创作灵感,徐坤的感受是一定要深入生活,“现在很多作家尽管是从乡村走出来的,但好多人写的都是回忆,他们凭借的是对乡村的回忆,但如今的乡村已经早就不是当时的乡村了,所以作家要想写活乡村生活,还要再深入生活,到田间地头去。”如今的年轻人要读怎样的书?徐坤也有自己的建议,“大家要多读经典的书,经典书籍中永远有指引人们向上的力量,比如中国四大名著,比如鲁迅,当代作家中一定要读余华、莫言等。”文章源自:顶端新闻相关链接《当代》2023年度文学论坛暨颁奖盛典在河南郑州举办《神圣婚姻》徐坤
2023年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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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幽默是河南人的生活态度|致2023《当代》文学论坛

幽默是河南人的生活态度——致2023《当代》文学论坛今年的《当代》文学论坛不同以往,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我们河南省委宣传部、日报社、省文联共同主办。很荣幸,受主办方邀请担任本次论坛的致辞嘉宾。《当代》文学论坛长篇小说五佳奖,过去还有一个最佳奖,我还是比较熟悉,因为我得过几次这个奖。过去《当代》在北京找一个饭店,找一个会场,凑合就办了。这次他们不凑合了,他们来到了河南。
2023年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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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震宁:我怎么写起小说来了|《书生行》创作谈

我怎么写起小说来了(创作谈)聂震宁1我的长篇小说《书生行》即将与读者见面。近些年略微注意聂震宁这个名字的读者可能会发出疑问:聂震宁怎么写起小说来了?近些年来,许多读者可能比较多地注意到聂震宁这个名字出现在全民阅读和校园、图书馆的阅读活动中。还有一些读者大概还记得,聂震宁曾经是一个出版人,做过出版社的社长和出版集团的总裁,而年岁长一点的还可能晓得这个出版人跟“哈利·波特”“新课标中学生课外文学名著丛书”“二十一世纪年度最佳外国小说”乃至“中国文库”等一些套书的出版有过关系,还晓得他跟获得过好评的《东藏记》《历史的天空》《突出重围》《沧浪之水》《花腔》《张之洞》等长篇小说有过一点编辑出版方面的故事。至于聂震宁是不是写小说,写过什么小说,许多读者大体是知之甚少,甚至是一无所知。尤其是在小说的天地里,在许多读者的印象中,聂震宁实在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其实,写小说原是我的老本行,《书生行》只不过是我的第N部小说。我曾经迷恋小说创作有十余年之久,尽管名声并不显赫,却也小有斩获。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人民文学》《当代》以及《小说选刊》等杂志发表过若干小说,《去温泉之路》《暗河》《长乐》《天国之翼》等小说集就是那时候的成果。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自从在出版机构里做上了领导,我的小说创作也就渐渐停歇下来,而什么选题创意呀、高效组稿呀、编辑审读呀、营销活动呀、阅读推广乃至团队管理等等,则成了自己每天的激情之作,有的还被人称为“神来之笔”。作为著名出版机构的负责人,我需要对着许多前人的经典作品进行深入理解和再度出版的选择,更需要对着优秀作家的新作拍案称奇和激情解读,在各式各样的为了编辑出版的阅读中,虽然我会不断地有一个编辑出版人的得意发现,而且“操千曲而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自觉眼界有所提升,然而,作为一个作家,却也不时会反观到自己原先的肤浅,反思到自己早先创作的差距,从而无可奈何停下创作的笔,心甘情愿地,先去为别人的的作品尽一个编辑出版人的绵薄之力。大量的阅读使得我乐在其中,
2023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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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理想和爱的书写 | 聂震宁长篇小说《书生行》出版

活动现场《书生行》码堆2023年4月16日,聂震宁长篇小说《书生行》新书发布会在北京西单图书大厦举行。全国政协常委、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邱华栋,中国作协小说委员会副主任、文学评论家潘凯雄,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文学评论家白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莉,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吴欣歆出席发布会并分享了他们对于《书生行》的阅读感受与看法。中国出版集团党组书记、董事长黄志坚,人民文学出版社执行董事臧永清分别致辞。中国出版集团党组书记、董事长
2023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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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23年度文学论坛暨颁奖盛典在河南郑州举办

2023当代文学论坛暨颁奖盛典开幕《当代》2023年度文学论坛暨颁奖盛典在河南郑州举办——2022年度长篇小说五佳与《当代》文学拉力赛年度奖项揭晓2023年4月15日,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共河南省委宣传部、河南日报社、河南省文联共同主办的“寻文明之根
2023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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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震宁:书生行|新刊预览

导读:著名出版家、作家、阅读学专家聂震宁首部长篇小说《书生行》,是一部中国的“教育诗”,凸显了“人”的主题和教育的本质,热烈、真挚,深具启蒙精神和理想情怀;是青春的歌咏,“书生”长行,以献身的激情奔赴生命的前路,青葱岁月,以无悔的实践踏上社会的疆场;是深沉的思辨,从而让理性穿透了历史,那些极其细致生动的描写为我们昭示了真善美的永恒价值。《书生行》(长篇小说)聂震宁六十年前的一出梦,那梦里的一声钟;所有人事均为虚构,唯有善恶美丑是真!特此声明!第一章在荒原上长时间奔跑的夜行列车,最像孤独的奔跑者。在夜行列车上长时间面朝窗外暗夜的旅客,最像孤独的思想者。卧铺车厢灯光转暗,旅客已经匆匆就寝。秦子岩却一直独自坐在边凳上,长时间面朝窗外暗夜。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候,他在窗外还能看到什么呢?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这时候他只能看往窗外。他想起家乡人常常把一个人独坐无语而久久看向远方的状态称为“狗望大水”——家乡的龙水河夏天涨大水,时常能见到有大狗端坐在河岸边的悬崖上,一动不动,面朝大河,若有所思——这时候觉得自己真有点像“狗望大水”,心中不禁自嘲地一乐。那时候的特快列车,车厢降温设备是藏在车厢顶棚上的电风扇,客车停靠车站时风扇才会开启,列车行驶中车厢的降温只能是打开车窗,让自然风吹进车厢来帮助降温消暑。秦子岩坐在面朝列车行进方向的边凳上,让猛烈的夜风吹。九月广西的夜风还带着明显的暖意。尽管如此,一般旅客坐在秦子岩这个位置,还是会把车窗放下来一些,避免脑袋伤风。可他却任凭车窗半开,让暖风吹拂,觉得如此这般才淋漓痛快。车疾风大,浓密的长发被吹得全都后倒,那情状像是一个骑士驱马狂奔。很快就有列车员前来干预,说是这么大的风会影响到入睡的旅客,一边说一边把车窗降到进风很小的高度。秦子岩是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助教——严格地说,两天前他是北京师范大学教育系助教,现在,他只能是原助教。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列车就要停靠他的家乡沂山县车站,明天,最迟不过后天,他将成为广西壮族自治区沂山县第一中学的教师。此刻,他不敢再睡。不敢再睡并不是因为近乡情怯,而是马上就要下车。其实,他也算是睡够了的。从北京站出发后的四十个小时里,除了吃饭喝水上厕所,其余大多数时间他都在上铺安静躺平,似睡似醒,时睡时醒,东想西想,真睡假寐。只是在汉口站和武昌站两次停车,他两次下到月台上散步,说散步其实也只是徘徊几步,停在月台边上,朝车站外面无目的地眺望。他想,武汉这个城市真好,特快列车可以两次停车。四年前,在武汉大学珞珈山下樱花开放的时节,他初见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学生,后来那女学生成了他的妻子。而已经成为他妻子的那个女学生此时正在距此千里之外的沂山等候他。武汉大学在武昌,可是车停汉口站,他就迫不及待地下到月台上徘徊,觉得毕竟已经到了武汉的地面。车行片刻,又停武昌,他更是立刻下到月台远眺,仿佛如此这般才算是贴近了一点自己的妻子,重温当年初见的激情和几年来守盼的念想。要不了多久,秦子岩此行的目的地沂山站就要到了。特快列车在县级车站只能停靠五分钟,下车的旅客必须提早做好准备。他的铺位是上铺,上下不便,尤其是行李架上堆着一只超大的被褥包袱和两只皮箱,在北京上车时全靠两个学生送站,眼下却是独自一人孤军奋战,他盘算好了,停车前他必须分两次把行李移动到车厢门口。列车奔跑在广西西北山区。傍晚车过桂林,从车窗里望出去,暮色苍茫中,山峰远远近近,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险峻、秀丽、奇崛,造型奇奇怪怪。车厢里就有来自北方的旅客啧啧赞叹,有人即兴哼唱起在全国各地电影院热映的电影《刘三姐》里的插曲“桂林山水甲天下”。车上的广播很是配合,及时播放这首插曲。一时间,车厢里熙熙攘攘,说说唱唱。然后人们各自吃上两角钱一份的盒饭,然后喝水闲聊,然后熄灯上床,然后渐渐静默。车厢静默,能够听到车轮与铁轨发出强有力而单调的摩擦声。车窗外的山野已被夜色遮蔽。一弯新月挂在远处山顶,连片的参差山峰一片黢黑,肃穆矗立。夜行列车,孤独地奔跑,不倦地奔跑,偶尔发出几声孤独的汽笛声。这是公元1963年9月中旬的一个夜晚。秦子岩知道,列车应该已经驶入沂山县境内,经过三个小站就是沂山站,他依序默念三个小站的站名:三合站、岭东站、岭西站。作为道地的沂山人,这些小站名他很是熟悉,是那种亲切的熟悉。他终于回到故乡并且从今往后将长久地在这里生活了。秦子岩上小学时,父亲患大肚子病(血吸虫病)去世,那时他还懵懵懂懂,就成了村上老人们哀叹的“孤寒仔”。母亲身强体健,是村里的砍柴高手,靠着砍柴和种地,含辛茹苦供他读书,一直上到北京的大学。1958年大炼钢铁,母亲被派往公社的钢铁工地劳动,因为她身强体健,因为她是刚刚成立的生产队妇女队长,因为妇女能顶半边天,她被派去跟几个男子汉一起做炉前工,结果,土法上马的小高炉坍塌,几个炉前工全部遇难,秦子岩就从“孤寒仔”成了孤儿。等到秦子岩接到这个噩耗赶回沂山县,已经是半个多月后,母亲已经成了他父亲坟旁的一座新坟。1958年北师大教育系二年级劳动委员秦子岩,先是系里学生中“除四害运动”的标兵,所谓“四害”,指的就是老鼠、麻雀、苍蝇、蚊子,全国各地齐动手,不除“四害”不罢休。作为最擅长打老鼠的广西农家子弟秦子岩,轻而易举地在灭鼠斗争中大显身手,头一个月他就灭鼠八十八只,夺得全北京市高校除“四害”第一名。后来他又作为北师大大炼钢铁的主力军,日夜奋战在一百公里外的密云山区的钢铁工地上,接到公社发来的加急电报时,距离母亲遇难已经整整过了两个星期。人们通常将一个人回往故乡生活称作“叶落归根”,可秦子岩却不是。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的亲人,也就没了根的感觉。何况,他还很年轻,距离老之将至而念想故旧的岁月还差得很远。北师大毕业后他留校任助教刚满三年,正是枝繁叶茂的青春季节。他之所以叶没落却也归根,放弃了在一家全国著名高校的美好前程,完全是为了信守承诺回到自己妻子的身旁。
2023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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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佳勇:金农的水仙|新刊预览+创作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导读:当代都市的纷纷扰扰,那些因诱惑而隐瞒的真相,都被这幅疑似赝品的“金农的水仙”所牵出。“山青青,云冥冥,下有水蒲迷遥汀。飞来无迹,风标公子白如雪。”不知今人该如何解读?克制与约束——《金农的水仙》创作谈陈佳勇2019年,我写了《老板不见了》,百分百的男性视角,写的是放纵与平衡。2022年,我写了《金农的水仙》,依旧是百分百的男性视角,写的则是克制与约束。坦率地讲,这个故事主要讲的就是一个男人四十岁之后的“慌张”与“放下”,同时想表达的是,人不应为物所累,这世界从来就不是人拥有了物,而是物倒过来拥有并记录了人的情感和记忆。故事的主人公名叫张冬心,其名字脱胎于清代大画家金农的号“冬心先生”,我把他定位成现在最时髦的所谓“财务自由”人士,一个多金的单身中年男人。这个人设,无疑是都市人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热点话题之一,仿佛在很多人眼里,只有实现了“财务自由”这般最实在、最确定的事情,方能对抗未来各种不可预知的不确定。事实上,男性内心的恐慌和害怕也是层次很丰富的,尤其是感觉一过了四十岁的槛儿,“慌张”明显多了起来。这其中有对年龄的担心,既谈不上年轻但又说不上老,半吊子卡在中间,着实尴尬。还有各种世俗的标尺,比如身体、金钱、权力、名望,包括对于各种物品的拥有程度和鉴赏程度,都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同时,鉴于各种不同的职业身份,男性对于安全感的体会也不尽相同。有一种观点,认为女性对于安全感是极度需要的,其实,男性又何尝不是呢?尤其是在处理男女情感关系上,“慌张”从来就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当男性多有忌惮的时候。男性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有很多小秘密,就跟女性成长过程中的那些小秘密一样,细碎。但进入成人社会之后,随着欲望的放大、男性意识的扩容,各种男性特有的隐秘便会越积越多。而能量越大的男性,这些隐秘的能级,就越有可能被成倍放大。但有时候,隐秘被撕开之后,会让人惊讶为何如此不堪。男人看男人,若觉得不堪,那一定是粗糙和低级叠加在一起了,特别是再同其表面上所谓的身份地位一对照,这种不堪的感觉会变得极其强烈。你不惹是非,是非却会惹上你,这是主人公张冬心的现实经历与内心写照。我感觉这次写张冬心,包括写到小说里的其他支线上的男性,与三年前《老板不见了》里的那些男人想比,虽然降维了一个层级,但写得更真实,把“害怕”写了出来。小说里,张冬心对“死党”马成功说“这人啊,受点限制和约束,其实挺好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不过,限制是外在的,克制才是主观的、自觉的。至于女性角色,《金农的水仙》里的李可白和《老板不见了》里的姚婷婷,有一些相似之处,就是她们对于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始终都是清醒的,也都有一定的主动权。当然,这个小说里,我觉得写得最好的一个女性角色,是端木,一种更洒脱又点到为止的女性代表。2019年对我个人而言,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因为我重新捡起了停摆了将近十六七年的文学创作。而当《老板不见了》在2020年正式出版发表的时候,很多朋友私下里对我说,你应该继续写下去,但你太忙了,我们觉得你下一部作品不晓得猴年马月了。的确,我太“忙”了,将近三年的时间里,一个闲散的文字都没有写过,我自己也觉得,大概不大会有整块的时间和闲心来写东西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时间到了2022年的4月,我所生活的城市突然“静”了下来,彻底“静”了下来。过去完全被各种“忙”填满的时间,瞬时空出来一大块,而且是一大块接着一大块,我心里顿时没着落了。感谢文学创作给我提供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虚构的,但又是现实的。于是,我再次拿起了笔,在纸上涂涂划划,人物框架、故事主线与副线,全部安排妥当。4月9日动笔,4月26日收笔,完成了初稿,这就是整部小说的创作时间跨度。小说《金农的水仙》,纯粹是一个意外的收获,但我就是喜欢写这种“即时的当代生活”。我对现实社会的运行规律有兴趣,也有体验,而用虚构的小说故事记录当下生活的典型特征,无疑是一种挑战,但值得去做。写作的整个过程,是十分充实和满足的,让我体会到了文学创作作为“个体行为”的特殊魅力。最后,我想说的是,在那段特殊岁月里,有好几位朋友给我提供了写作的帮助与支持,比如对于金农资料的整理,对于金农画作的认定,尤其是当“水仙”的立意被确定下来之后,整篇小说终于“活”了起来。另外,我要感谢叶康宁先生所著的《风雅之好:明代嘉万年间的书画消费》一书,原本我是把这本书当作业务用书来阅读的,没想到全书读完,其中讲到的明代嘉、万年间《清明上河图》假画案,对这次小说创作起到了“开窍”的作用。在现实生活中,我并不认识叶康宁先生,但我觉得,通过阅读的方式与作者建立某种“精神上的联系”,是同作者进行交流的最好方式。因此,在这个意义上,我非常期待大家在读完《金农的水仙》这个小说之后,能有所收获。这是我作为作者最大的喜悦,而且我从内心深处认为,这种交流方式,是十分奇妙的。2023年3月15日微信专稿陈佳勇中篇小说《金农的水仙》,发表于《当代》2023年第2期陈佳勇长篇小说《蜗角虚名》《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0年4期,单行本题为《老板不见了》作者简介:陈佳勇,1981年生,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随笔集《所谓青年》《在北大散步:胡四的故事》《爱吃的我们没烦恼》、长篇小说《老板不见了》等。现任职于上海朵云轩集团。金农的水仙(中篇小说)陈佳勇临江仙临近过年,江海市的各大饭店生意红火,晚上的包间更是供不应求。好在招待报社老领导、老同事,他们都倾向于定在中午,且最好是周六周日,倒也省去了张冬心不少麻烦。周六中午,午宴设在江海大酒店二十八楼中餐厅,几位老领导出路也方便,包间的名字也雅致,“临江仙”。一席八人,居中坐主位的是汪副总编,当年在报业集团,汪副总编直接分管《江海早报》,算是张冬心的“大领导”。其余的也都是报社各个部门的退休领导,算作“汪系人马”也不为过。唯一在岗位上的是马成功,现任《江海早报》副主编,张冬心的“赤膊兄弟”。今天这饭局,是“六老两少”的组合。张冬心大学毕业的时候,正赶上纸媒的黄金时代,新闻专业科班出身的他,招聘进了报业集团,工作被安排到了《江海早报》要闻部。同批分配到要闻部的应届大学生总共两人,一个是张冬心,另一个就是马成功,两个人担任要闻部编辑,上了整整五年的夜班。张冬心心思活,能力强,夜班五年之后,升职成了《江海早报》财经部的副主任,马成功则担任了要闻部的主任助理。再之后,张冬心辞职离开报社到外面开了广告公司,马成功则坚守岗位,一路干下来,人到四十,“官”至报社副主编。两兄弟的日子,不说闪光夺目,但在这江海市,现世安稳,春和景明,如果硬要套上这些说辞,大概也差不到哪里去。而现世安稳的一个典型场景,就是在江海大酒店这样的地方,一帮“自己人”觥筹交错,好好地大快朵颐一顿。“冬心啊,我心里很是温暖,每年这个时候你总归惦记着我们这帮‘老棺材’,还在这么贵的地方请我们吃饭,真心感谢啊!”汪副总编退休前官至副局级,每年吃这顿饭,开场白总归是他老人家来说,话么也通常就是这么几句。“汪总,您这番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当年我和成功刚进报社,两个愣头青,啥也不懂,都靠在座各位领导关心。”张冬心举杯,接着说道,“我中途离开,算是背叛了新闻理想,好在成功还在岗位上,他是革命火种。我们两个,敬几位领导一杯。”边上的马成功心领神会,借着张冬心的话头,说道:“汪总,我是脑子没冬心活络,但是我屁股坐得定,这点我比他好。”“你们两个都是优秀的,当年报社开青年人才座谈会,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两个小青年有才气,有想法。”汪副总编回应道。说到此处,汪副总编转身看着边上的人事部主任老杨,说:“老杨啊,要我说,当年还是你工作没做好,应该更早一点把他们两个人提拔到重要岗位上。结果你看,一个提拔得慢了,跑到外面开公司去了,一个提拔得晚了,刚刚才做到副主编。老杨,我要批评你啊。”“汪总,您这个话说得不全面,事情的源头还是在您这里。”老杨和汪副总编几十年老兄弟,说话是一半严肃一半玩笑,“我是负责干部工作的,这话没错,但是,这个干部提拔,提拔提拔,你领导不‘提’,我怎么‘拔’呢?”众人一阵哄笑,气氛瞬间就点燃起来。“汪总,您和在座几位领导对我已经很照顾了。当年真把我提到领导岗位上,我就没法出来开公司了。估计现在也就只能开个茶话会,请老领导们喝一杯清茶,剥几只橘子吃吃了。倒是几位老领导,看看有啥办法,帮我们成功兄再进步进步嘛。”张冬心赶忙上来打圆场,既活跃了气氛,顺便也把所求之事起了个由头,抛给了几位老领导。马成功在边上不便多说。这几年张冬心请老领导们吃饭,他照例都在场。过去吃饭,纯粹就是吃饭,从头到尾都不说“正经事”,这次是碰上紧要关头了。话说《江海早报》是江海市最有市场影响力的报纸,在报业集团里算是子报,但胜在市场口碑,也算是一个干事业的好地方。过完春节后,再过两个月,现任主编就要到点退休,都说马成功最有希望接班,但不到最后一刻,这些都是不作数的。故而,马成功前阵子跟张冬心主动说起这件“烦心事”,张冬心当即提议,就在饭桌上跟几位老领导提出来,虽然起不到决定性作用,但有老领导“护法”,至少在舆论场上多一个支持的声音,也是有利的。更何况,论资历,论能力,马成功都够格了,现在临门一脚,容不得闪失。“小马的事情,我晓得了。”汪副总编并不推托,“后天上午,集团班子新春慰问老干部,王书记点名要到我家里来看我,到时我问问情况。”汪副总编一发话,这事情也就润物细无声地点到位了。马成功在一旁接了话,随后向汪副总编及其他几位老领导一一敬酒。论兄弟情谊,张冬心一直视马成功为挚友,马成功也始终把张冬心当成知己。但碰上这种事情,须是第三人提出最适宜,张冬心清楚,自己的身份最合适。饭毕,在一楼酒店大厅,一一送好各位老领导,就剩下张冬心和马成功两人了。“我们去外面抽根烟吧。”马成功说道。站在路边,张冬心接过马成功递来的烟,两个人各自点上火,攀谈起来。“怎么了?一个主编的任命,真把你给弄心烦了?”张冬心说道。“当不当这个主编,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只是前阵子,我发现我掉头发掉得更多了,你看看我这发际线。”马成功一边说,一边捋起额头给张冬心看。“册那,掉几根毛呀,又不是阳痿,你瞎担心什么呀。大不了,你去做个植发手术,这点钱你又不缺的。”“冬心,还真被你说中了。我现在最害怕两件事情,一件是掉头发,另外一件事情,就是那方面我好像是有点问题了。”张冬心特别想笑,但见马成功说得异常诚恳,也就只好压抑着内心的笑意,不便大声。“怎么了?你想外面养小三了?”张冬心还是忍不住打趣道。马成功摇摇头,说:“拉倒吧,我家庭作业都做不好了,还上啥兴趣班啊。”张冬心与马成功相视一笑。“反正你这段时间也当心点,别在外面瞎混,小心驶得万年船。”张冬心说道。马成功苦笑着,说:“我都是不举之人了,还瞎混呢,太太平平最好了。”一根烟的时间,两人就此告别。张冬心看时间尚早,想起好久没给老娘买蝴蝶酥了。恰好今天就在江海大酒店请客吃饭,这里的蝴蝶酥、果仁蛋糕做得好,便买了几样打包,给母亲赵卫红送去。母亲赵卫红现在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自从两年前丈夫张文祥过世后,赵卫红悲痛了一阵子,但时间一长,这种悲痛也就被日常的生活冲淡了。“妈,我给你买了蝴蝶酥,果仁蛋糕没多买,就买了一个。”张冬心说道。“好,你先把东西放桌上吧,我正跟小姐妹微信聊天呢。”赵卫红头也没抬一下,专心在小姐妹微信群里有说有笑着。张冬心走到赵卫红身后,想看看她微信群里到底在聊些啥,怎么那么开心。赵卫红掩上手机,不让张冬心看。张冬心便问母亲,两年前老爸刚走的时候,我看你心里很难受,现在好像不怎么难过了嘛。赵卫红不明白儿子张冬心哪根神经搭错了,怎么扯到这话题上来,便说,日子总要正常过的呀。张冬心应了一声,噢。赵卫红想了想,又说道,一开始是真的难过,后来发现,不怎么难过了。我前面几十年,大概是看你爸愁眉苦脸的样子看习惯了,突然看不见了,有点失落。实际上,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愁眉苦脸呢?张冬心问,那你当年嫁给他图什么呢?赵卫红答,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你爸是优秀青年,我家里成分不好,总归希望找个牢靠点的男人。但是没想到你爸脾气那么倔,总觉得自己有本事,但是,你再有本事,老天爷不赏你饭吃,也是没用的呀。此刻,父亲张文祥的遗像挂在墙上。张冬心看了一眼,心想,当着遗像的面说当事人不好,好像也不算什么上档次的事情,便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冬心,有件事情我倒想很严肃地问你,你跟我说实话,你还准备结婚吗?”赵卫红突然问道。“这个再说了。”张冬心答道。赵卫红继续说道:“你都已经四十岁了。我做人很开明的,要我说,你要么干脆找个九〇后,要么就干脆不要结婚了。”“再说吧,再说吧。”张冬心有些不耐烦。“你结不结婚,其实也没关系,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你不要拿自己的钞票养别人家的老婆孩子!”赵卫红正视着张冬心,神情严肃地说道。张冬心一阵尴尬,悻悻然地说:“我晓得,我有分寸。”外公的画母亲赵卫红所说的“别人家的老婆孩子”,并非空穴来风,说的正是李可白,张冬心过去的女朋友。李可白比张冬心小五岁,那年张冬心升任报社财经部副主任,李可白正巧大学毕业进报社,算是一众新人里脑子最聪明的,至于长相,更是人见人爱的那种。张冬心和李可白工作上常有交集,一来二去,彼此说话投缘。只不过女记者的生涯没做几年,李可白就跳槽去了一家外资公关公司,辞职之后,也就不再避嫌,大大方方地和张冬心谈起了恋爱。再后来,张冬心辞职下海开了广告公司,本来两人都准备谈婚论嫁了,奈何女方家长死活不同意,理由是觉得男方本来工作很稳定,现在出来开公司,开砸了怕女儿跟着受苦,开好了担心张冬心脑子太活络,做了老板之后容易花心。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理由,内里的理由没点破。张冬心心里明白,李可白心里也明白,反正这恋爱是没法再谈下去了。分手之后,张冬心的广告公司按部就班地经营着,还是那句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巴菲特,好歹不用向人借钱,日子过得还算体面。再后来,李可白要结婚了,这消息是李可白亲自跟张冬心说的。男方是在区政府办公室任职的公务员,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副处级,事业稳定,有上升空间,非常符合李可白家里的要求。又过了一年,李可白跟张冬心说,她做妈妈了,生了个儿子,老公职务也升了一级。张冬心连忙祝福她。分手两三年的时间里,眼看着李可白结婚生子,职场顺意,“官太太”的人设也渐渐有了雏形。想着李可白过得还不错,张冬心倒也放心了。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李可白和张冬心的联络从来就没断过,而且都是李可白主动来找张冬心的。李可白的公关公司有些业务需要外包,张冬心的广告公司正好对口,来者都是客,张冬心没有理由不接受,尤其公司还处在创业阶段,进账永远是第一位的。如此“藕断丝连”着,张冬心的公司越做越好,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所谓的“老板”。李可白这里,最近这两年却有些奇怪,常常借着工作上的接触机会,在张冬心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家里的私事。一开始说儿子的事情比较多,但绝口不提老公,再后来,儿子的事情也很少提及,倒是经常说些过去两人谈恋爱时的私密往事。终究是差点谈婚论嫁的一对男女,这些年又没有一刀两断,彼此的思维和情绪都是熟悉的。久而久之,灵魂碰撞之余,竟发现彼此的身体也还熟悉着,便成了现在这副情形。当然,母亲赵卫红关于那方面的“提醒”,目前看来是多虑的,李可白从来就没在张冬心面前提过钱的事情。与之相比,张冬心和母亲眼门前有一件家里事,却实在是烦心得很,而且也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这件事情的由头,源自张冬心的外公赵云中。解放前,张冬心的外公是江海有名的大律师,年少即成名,只要一谈到“赵云中”的名字,江海地界上那些整日忙着打官司分割家产的有钱人家都是知道的。赵云中一生交友广泛,本人又喜欢收藏古董字画,家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解放后,赵云中低头不问世事,待在家里翻翻古书,看看字画,倒也躲过了一些运动。“文革”伊始,终究还是没躲开,家里的古董字画悉数被抄走了。待到十年浩劫结束,东西陆续退还了一些,虽然没退全,但看到东西回来了一大半,赵云中常说:可以了,可以了,都是身外之物。对于外公赵云中的开朗与乐观,张冬心小时候常待在外公身边,看得最真切。赵云中膝下一子一女,儿子赵唯仁,女儿赵卫红。赵卫红原名赵唯礼,特殊年代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张冬心问母亲,为啥把名字改得这么革命,赵卫红想也没想,只答为了划清界限。但实际上,家中里里外外都是赵卫红张罗得多,是周边邻里眼中的能人。七年前,赵云中过世,高寿九十有六,留下一纸遗书。遗书里的内容不复杂,也都是老人生前就跟子女讲清楚的。考虑到这几十年都是赵卫红在照顾老人,赵云中决定,家里这套老房子就留给女儿赵卫红了,名下的存款还有七八十万,则全部留给儿子赵唯仁。至于赵云中手里最值钱的那些古董字画,这些年陆陆续续“出”了一些,换了钞票改善生活,平时赵云中看病住院的医药费,也都是从这里面出的。在古董拍卖行当里,专把赵云中这样的称为“老户”“老家”,但凡有东西从“老户”“老家”出来,不仅受人关注,成交的价格也会略高个一两成。关于这部分古董字画,赵云中的遗嘱里写得很清楚,悉数留给孙子赵金农和外孙张冬心,说是要给第三代留点念想。数量上,孙子赵金农分得一半,以书画、册页为主,外孙张冬心分得另一半,多是古籍善本,兼带一部分扇面和小名头书画。但在价值上,则差不多是三七开的样子,孙子赵金农占七,外孙张冬心占三。加上留给赵唯仁与赵卫红的那部分,两家相加也基本差不多一碗水端平了,可见老先生处理此类事情,原则性极强。说起这位表哥,张冬心内心还是比较佩服的,赵金农高中时就参加奥数比赛,之后保送名牌大学的计算机专业,现在专做IT,一直都是张冬心榜样一样的存在。但成年以后,张冬心觉得表哥做人做事蛮一板一眼的,可能这跟职业也有关系,不像他这般,时不时还要“天马行空”一下。外公留下来的东西,恰好那年表哥赵金农要结婚买房子,张冬心那会儿则准备辞职开公司需要启动资金,正好这些东西都派上了用场。那几年正好赶上中国艺术品市场价格井喷,2011年前后是最高点,各种大小拍卖公司纷纷崭露头角,诞生了很多“亿元级”的拍品。张冬心托了报社跑艺术品条线的记者,牵线搭桥找了江海最大的拍卖公司,想看看这些东西到底值不值钱。拍卖公司派了一位端木小姐来对接,最后,征询了两家人的意见,从中挑选了部分送拍。这部分东西,究竟值多少钱,其实两家人家心里都没底,毕竟这些东西只有老先生一个人最懂。在拍卖会现场,赵金农和张冬心两人坐在场子里,轮到拍卖自家东西的时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拍卖结束,两个人手心里都是汗,好在结果还不错,全部委托中只有两件东西流拍,其余悉数成交。其中,赵金农委托的七件字画,扣除缴税和拍卖公司的佣金,最后净得人民币四百三十万元,张冬心委托的六件字画,也净得人民币一百二十万元。这次委托,成交价格最贵的是一张六尺的吴昌硕富贵花开牡丹图,落槌价是一百二十万,买家还要再加15%的佣金,那就是一百三十八万。这件东西,自然是属于赵金农的,光这一件,赵金农扣除税费和委托佣金,差不多净得一百零四万。原本这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赵金农拿了这四百三十万,再加上一些积蓄,直接全款买了一套180平方米的大平层做婚房。当时总价六百万的房子,现如今都快值一千五百万了。至于张冬心那笔一百二十万,一百万拿来开公司做启动资金,二十万直接给了母亲赵卫红,让她平时花销。大家原本开开心心,感恩赵云中保佑子孙,但独独有一个芥蒂,一直没有解开。好在这个“芥蒂”,说大不大,但就是很特别,特别到压根就回避不了。说起这个“芥蒂”,源头还是要再次回到赵云中那里。老先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收藏的古董字画里,最偏爱金农,而且爱到痴迷。清代“扬州八怪”里,郑板桥名声最大,但论艺术成就最高的,世人普遍推崇金农。金农生于清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卒于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早年曾有心功名,于乾隆元年参加博学鸿词科考试未果,从此游历四方,终身布衣,寓居扬州,以书画为生。他的成就是多方面的,诗、书、画、印俱佳。其中,金农的书法艺术造诣极高,一手“漆书”最令人着迷,足以载誉中国书法史。要说赵云中偏爱金农到什么程度呢,反正老先生自打做了爷爷和外公,给孙子取名“赵金农”,给外孙取名“张冬心”,即是明证。金农,号冬心先生,这个“冬心”得自唐代诗人崔国辅诗句“寂寥抱冬心”。因而,张冬心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得自于大画家、大书法家金冬心先生的号。在赵云中的收藏里,收有金农的一字一画,总共两件作品。字不用说,四尺的漆书作品,气息贯通,画呢,虽然不大,一尺半,但神韵还是在的。后来赵云中又经行家点拨,确认了这字是金农的真迹,画呢,吃不准,有六成可能是“老充头”,但东西肯定是旧的,仿得也极其到位,一般人看不出来。谁承想,“文革”以来,东西全部抄家,等到1980年退还抄家物资的时候,那张金农的画退回来了,那幅金农的字却死活找不见。为此,赵云中还去有关部门询问了几次,但都没有结果。看着退回来的收藏,赵云中嘴巴上说着还可以,但心里想到失去的那幅金农的字,痛是真的痛。张冬心记得小时候外公每每对他说起这件事情,久久不能释怀,最后对张冬心总结道:“造反派里有专家呀,真东西不见了,老充头倒退回来了。”尽管说是老充头,但这张金农画挂在赵云中房间里时间最长,足见老先生对“金农”是真心实意地喜爱。金农那“一字一画”被抄没的时候,赵金农和张冬心都还没出生,等到那张金农画被退回来的时候,赵金农五岁,张冬心三岁。原本赵云中临终前想把这张画留给孙子赵金农,但后来觉得孙子已经分了那么多好东西,又想起外孙张冬心从小就在身边长大,论感情,自己同外孙更亲近,再觉得女儿赵卫红其实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家里经济条件也比哥哥赵唯仁差了不少,便属意把这张画留给了张冬心。……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3年2期稿件初审:赵浩宇(实习)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2023年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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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江:丝路古船|新刊预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导读:大海深处隐藏着无数令人魂牵梦绕的秘密,一场古代沉船文物保护行动,警方与海上盗捞团伙的几番交锋,背后是复杂的爱恨情仇;历史与现实的交叠,欲望与救赎的激荡,也让古泉州港作为“海上丝路”起点的历史风云,随着海底宝藏一同被打捞出来。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的长篇小说《丝路古船》,系《中文系》作者李师江新作,以扣人心弦的悬疑叙事,重现“海上丝路”的荣光与魅力。《丝路古船》(长篇小说)(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入选作品)李师江二〇二一年七月二十五日,宁静的泉州古城,突然爆发出海啸般的喧嚣与欢呼,接着是烟花腾空,满城耀眼,呼啸和花炮声此起彼伏,市民们兴奋的荷尔蒙弥漫上空。这一天,名为“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的项目,顺利通过第四十四届世界遗产大会评审,成为中国第五十六项世界遗产。“此地古称佛国,满街皆是圣人”,古城泉州这次申遗包括开元寺、真武庙、市舶司遗址等二十二处遗址古迹,将面向世界传播,让世界了解宋元时期的东方第一大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借此东风,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成为一大旅游热门,人流激增。为了庆祝申遗成功开设的“丝绸之路古代沉船文物展”展区,聚集省内外近几十年从海上丝绸之路打捞出的文物,做系统性展示。要知道这样的盛会,喜好文化遗产的观众会来一睹风采,而文物商人、海上盗捞分子等等也会蜂拥而至,可以说,这是一个鱼龙混杂的盛会,加上馆藏许多重宝,安保的压力陡然增大。刚刚从边防警察系统退休的钟细兵,常年处理海上盗捞案件,与文物盗窃分子打过多年的交道,被聘请为这次安保工作的总指挥。钟细兵退休的时候,给手下讲过一次课。他根据多年的经验总结,在海边,如果是渔民,见了渔获,眼里是有光的;而伪装成渔民的文物盗捞分子,对渔获眼里是无光的,如果见了这些文物,眼里就会有光,贼光。所以说,巡逻的时候,要懂得察言观色。这就是为什么他在人来人往的码头有时候能一眼就盯上目标。那些盗捞分子、文物贩子,当然不会在现场采取盗窃行动(这种可能性也有,但是很小),不过他们会根据展品的信息,来寻找海底文物线索,乃至佐证他们的计划,策划下一次的惊天行动。钟细兵从警三十来年,一直在边防一线。十年前有机会调到省城,他放弃了,说自己已经不适应没有海风与海浪的生活。仅仅在这二十年里,他参与破获的大小文物走私、盗捞案件,多达几十件。可以说,他见过最多的这一类嫌疑人员,而且,每一个人都印在他的脑海中。有一次,他在码头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一查,原来是三年前被捕的盗捞团伙成员,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于是顺藤摸瓜,发现此人重操旧业,他由此破获了另一新的盗捞团伙。钟细兵脑海中的形象,是不可多得的财富。此刻,展厅里,钟细兵着便衣,在人群中转悠。手机响起来,他不慌不忙,站在高处,目光巡视一番后,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公安厅的老友郑天天,两人曾经合作过数次海上文物保护行动,已经成了知己。“听说你退休了?”郑天天问道。“不用听说,你掰指头数一数就知道了。”钟细兵眼观六路,只有嘴巴在闲聊。“臭美吧你,我又不是你老伴,我还去记你的年龄。”郑天天大大咧咧道,“不过我还是想去给你庆祝一下,终于可以过上散步遛鸟的生活了。”“散步遛鸟,你想得美,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感觉闹哄哄的,难道是菜市场,给老伴支使了?”钟细兵压低声音道:“别小看我了,我是退而不休,现在在泉州呢?”一听“泉州”两字,郑天天已经知道他在干什么了,道:“泉州现在可是最热闹的地方,看来你还真是舍不得,退了还想弄个案子搞一搞!”钟细兵的脸上突然凝固,他看到人群中有一张酱色的脸,似曾相识。那肤色是海风长年吹出来的,这种人不像是观光客。他看到的是侧面的轮廓,一瞬间便想起这人曾经打过照面,而且是跟案件有关。这是一种直觉。他连忙对郑天天道:“有情况,我随后跟你联系。”自行挂了手机,大踏步走过去。那边是宋元海上文物展,有着价值千万的元青花瓷等珍贵展品。他看清了那人的脸庞,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这说明,时隔已久,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是哪个案子里的人物。那人正在专注地看文物的说明书,他的专注似乎被钟细兵盯着他的目光打断,也许是那目光太锐利了。他转头看到钟细兵,一阵愕然,似乎也认出他,眼里露出惊惶。他赶紧低下头,混入人群。钟细兵在思索中灵感迸发,叫了一声:“船仔!”那人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又一转身就走。钟细兵更加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二十来年前的案子,确实连名字也忘记了,能喊出名字,是灵光乍现。而那个人,也是郑天天想要寻找的!1一九九八年,船仔十八岁。他光着上身,站在古湖岛岸边,活动了一下腿脚,深吸一口气。常年被海风吹过的皮肤,黝黑滑亮,像裹着一层鲨鱼皮。他的面前是海,波浪渐次猛烈,铺到太平洋深处。他目之所及,能看到的是远处的岛屿和船只,巨大的是油轮和货轮,平的是运沙船,若隐若现的是渔船,还有迅疾的快艇,船只或者交错或者追赶,藏着人类与海的秘密交易。父亲老欧正往小码头走,看见船仔,叫道:“开船去吧。”船仔刚压了压腿站起来,回头道:“脱裤子放屁。”海风把话语吹得稀稀拉拉,老欧叫道:“脱什么?”“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船仔说完,纵身一跃,身子在海里消失不见。许久,从海面上浮起,朝着龟屿的方向不急不缓游去。他淡定而沉稳的游姿,在海水里一沉一浮,将自己和海水融为一体,好像海才是他生活的地方。龟屿离古湖岛有一公里多。远看确实像个浮在海上的龟,蓝绿的海水托起龟身,黄色的沟壑纵横的礁石是龟爪,龟壳上则是绿色的植被,青草和灌木生机勃勃,四季常青。远看这只龟,温顺得很,离近了,才发觉周边怪石嶙峋,退潮之后形成大大小小的水坑,露出的礁石上,长满了海蛎、藤壶、海葵、笔架、贻贝、锅盖螺,诸如此类,引得古湖岛上的赶海妇女乘船过来开采。不过采集水下的野生鲍鱼,是这几年的事。之前的赶海人潜不了太深,现在的赶海人用了潜水服,能到达水下崖壁数十米处,才晓得那里是一个前人没有到过的世界,野生的鲍鱼和牡蛎在崖壁间自生自灭,大得吓人。饭店很喜欢这种野生鲍鱼,赶海人能够卖个好价钱。同其他撬野生鲍鱼的赶海人相比,船仔算是个特立独行的孩子。第一,他从古湖岛到达龟屿,不用船,直接游过来。第二,他不穿潜水服,只戴个护目镜,腰间别个网袋,抱块石头入水,一下子就达到十几米的地方,耳膜平衡瞬间就能做到,跟呼吸一样自如。鲍鱼藏身于海带和石缝间,吸附在石上,伪装成石头上的疤痕,不易觉察。又因吸附力极强,用钎子撬起来,也是极需技巧和力气的。这些对船仔来说,都不是个事儿,他右手把鲍鱼撬起来,左手接住。有的鲍鱼极为狡猾,被撬起来后,又落入石缝间,需要麻利劲儿。船仔一口气用完,浮上来,再来一口气潜下去,反反复复,像一只海豚。船仔喜欢海底的世界。海面上,浪花拍打着岩石,啪啪有声,海像一个暴躁的汉子。实际上,当你潜入水下,噪声便消失了,海变得温柔安宁,拥抱着你,阳光打下来,透着黄金般的光线,真是一个亲切的世界。他能一口气潜水三分钟以上,足以在水下恣意活动。再次浮起,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像重见天日。猛然觉得身后有响动,转头一看,黑乎乎的,吓了一跳,惊叫起来。原来是一个邻居,“水鬼”阿豪。阿豪一身黑色装备,有氧气瓶,是专业的深海渔人。龟屿的深海采鲍兴起,跟阿豪也有莫大关系。他是最早一批来这里采鲍的,采到两头鲍,卖了大价钱,一时轰动,村人才晓得到龟屿赶海能赶出大名堂,不必非得干出海打鱼的差事。鲍鱼的数量单位是头,两头鲍就是两头一斤,九头鲍就是九头一斤,数量越多,代表个头越小,品次越低。三头鲍属于上等,两头鲍属于收藏级别的,生长期至少十年以上。阿豪采到两头鲍,村里闻名,他也因此成为专业的“水鬼”。阿豪揭开头罩,看了眼船仔,不屑道:“船仔,没有装备,搞不了东西,回去弄套装备来。”船仔对阿豪更是不屑,摇了摇头。阿豪以专业的深海达人自居,见了谁都要啰嗦几句,船仔觉得阿豪说这句话,只不过是炫耀他的装备。船仔没有钱去弄装备,也不习惯穿着装备。他从小在这块海域长大,有一段时间身体没有沾到海水,就觉得不舒服。他的皮肤黝黑而光滑,身材瘦长,像是与海水融为一体。如果穿个保暖衣,反而碍手碍脚。“用不着那些劳什子,你能采到什么,我赤手空拳也能。”船仔对阿豪道。阿豪对船仔的挑衅很是不满。阿豪说自己穿装备下去,不仅能撬到鲍鱼、牡蛎,还能抓到鱼,不穿行吗?船仔也不客气,他偶尔也能在石缝中撞到鱼,只不过为了专注撬鲍鱼,不想浪费时间。这一挑衅,两人各自下潜,阿豪运气好,很快用钓枪弄上来一条石斑鱼。船仔不服,潜了四次,在石缝间叉到一条可怜的石九公。看着船仔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阿豪劝慰道:“行了行了,你这孩子,真是犟脾气。”随之他又转移话题,道,“阿占要出国了,你怎么还不去?”阿占是阿豪的弟弟,年龄跟船仔相仿。古湖岛的孩子,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家里有条件的,都找门路出国。这里的出国,不是指出国留学,而是偷渡美国。每家几乎都有亲戚在美国,主要是在唐人街开餐馆。船仔觉得阿豪都是在炫耀,没意思,“不跟你瞎聊了,我要下去看看我龙哥。”阿豪要一块儿下去,船仔道:“别去,你要知道了,会要它的命。”龙哥是在躲在龟屿礁石洞穴里的一条龙鳗,有一两米长,只有船仔看过。龙鳗又被称为大海怪,蜷缩在洞穴里,只有头露出来。船仔在潜水中第一次看见它,吓了一跳,实在是太丑陋了。丑是丑,但它的黑眼珠看见船仔的时候,却充满好奇,似乎在考虑这只庞然大物能不能下口。船仔用虾子投食,诱它出来,但这玩意儿的智商碾压人类,伸了伸脖子饕餮了美食,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船仔与之多次的凝视与博弈中,倒是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他在水底看见过龙鳗制服猎物的死亡翻滚,为之着迷。他希望自己能与龙鳗来一场大搏斗。这次船仔用贻贝引诱龙鳗,龙鳗受不住新鲜贝肉的诱惑,丑陋的头伸出洞穴,张开。渔民说,龙鳗的咬合力惊人,就连海胆也能一口咬下,不伤皮毛。船仔对龙鳗的凶猛心驰神往。龙鳗对船仔的游戏已经很熟悉,大胆地将头伸出,似乎知道老朋友存心逗他玩。船仔知道机不可失,右手从后面去抓龙鳗的脖子。龙鳗乃是水中霸王,船仔的手刚碰着,龙鳗早已察觉,一甩头,船仔的手一阵刺痛,龙鳗早已不见声影。他迅速浮上来,深深吸了口气。手里还回味着接触到龙鳗的亲密感觉。船仔大概采了近三斤九头鲍,一上岸,连轴赶往镇上,直奔海坛饭店。后厨胖头称都不称,掂了掂分量,说给一百块吧。船仔也不晓得价格,只知道自己的东西还值钱,一百块也是个大数目,懵懵懂懂点了点头。倒是洗菜的大姐多了嘴,道:“胖头你这也太坑孩子了。”胖头一边从口袋里掏钱,一边撇嘴道:“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是野生鲍呀,野生鲍才值得那个价。”船仔一听,不乐意了,也不吭声,一把夺过鲍鱼转身就走。胖头急了,拽住船仔的手腕,“都成交了,你还拿走,大老爷们儿说价,可不能反悔。”船仔道:“我没有反悔,但你说它不是野生鲍,我就不卖给你!”胖头道:“你管我说什么,嘴巴长在我鼻子下面,我说话还得你同意。”胖头动作笨,但嘴皮活络,力大,一边聒噪一边揪住船仔,竟让船仔动弹不得。船仔劲头起来,一口咬住胖头皮糙肉厚的胳膊,死死不放。胖头嗷嗷叫了起来,“你疯了吗!放开!你走!”船仔一松口,胖头立刻甩着手,嘘嘘叫着,对船仔又恨又怕,不敢吭声。洗菜的大姐笑得喘不过气,叫道:“胖头,你今天中彩了。”胖头不敢再对船仔叫骂,只好转头对大姐发脾气道:“都是你惹的事。”船仔恨恨地瞪了胖头一眼,悻悻离开。在东湖市场,船仔环顾左右,走到一个猪肉案前,盯着一个已经蔫巴的猪头,猪头上挂着一颗眼泪。船仔跟猪头对视了一阵,似乎心有灵犀。猪肉贩子是个短须男,问道:“要猪头?”船仔道:“这么多鲍鱼,换个猪头,可以吗?”短须男看了看鲍鱼,道:“恐怕不够吧。”船仔道:“野生的。”短须男看了看船仔,这个孩子对猪头情有独钟,必有原因,他二话不说,提了野生鲍就到海鲜摊位,片刻走回来说:“够了,够了,那边卖海鲜的要了。”他称了下猪头,又切了半拉子油子,一块儿收拾了。船仔道:“我只要猪头。”短须男道:“富余了,油子拿回去榨油。”船仔愣愣地看着短须男,凝视许久。短须男被看得浑身起毛,道:“怎么了,觉得还短你吗?”船仔道:“你是个好人,我得看清楚好人是什么样。”短须男笑道:“你肯定是岛上的,没见过世面,我这种人,你也当成好人!”船仔提着猪头回家,是七月十五做祭的。父亲叫欧板板,见儿子提着昏昏欲睡的猪头,好像是打猎回来,他凝视了片刻,长长舒了一口气:“儿子,你长大了。”家里没有女人,男人女人的事,都要老欧一个人折腾,是够繁琐的。老欧正在家里扎纸钱,买来的纸钱,要让人做成粘成纸银锭,现在一颗颗放入白纸袋里,包扎起来。每一袋都是上万两银子。“纸钱都涨价了。”老欧嚅动了一下喉咙,嘀咕道。生活在海岛上,他的皮肤里钻进了海风和阳光,黑褐色,像牛肉干。船仔呢,常年在海水里泡大的,也是黝黑黝黑的,但毕竟是后生仔,皮肤新鲜有弹性,像新鲜的牛肉。船仔呢,不太关心纸钱价格上涨的话题。他只知道,每年中元节,父亲都会准备这一出,久而久之,变成一桩神圣的仪式。“那边物价也上涨了,今年要给你娘烧五万白银。”老欧像是给船仔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觉得娘能收到吗?”“不能我糊这些纸钱干吗?我男人当女人使,手指头都搞僵了,就是想着我多糊一张,你娘就能多用一张。怎么,你不信?”船仔若有所思,茫然道:“娘如果在那边,为什么一次也没回来过。”老欧说死去的人呢,灵魂会在亲人的梦中回来。船仔在梦里一次也没有见过母亲。“你不信,为什么还要去买猪头。”“可是你信呀。”老欧叹了口气,道:“心诚则灵。该来的时候,她会来你梦中的。”船仔四岁的时候,母亲何岁容到龟屿捡辣螺,那是七月间,一去就没回来了。这是一次很平常的赶海,几乎家家户户的女人都去过,捡辣螺、岩石上撬海蛎,主要在礁石上活动,多年来,没有其他人出过事。老欧在龟屿周边寻找三天三夜,又到镇上贴寻人启事,一点痕迹也没找到。老欧思来想去,何岁容没有什么出走的理由,夫妻感情不错,况且家里还有四岁的孩子,哪个女人肯这么丢弃这样的家。老欧只能断定是在龟屿岛上出事了。海上出事,几天之内,也会在周围岸边找到浮尸。老欧等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哪怕一只鞋子都没见着。后来船仔的姆婶好心,带老欧去镇上神婆那里“去阴”,也就是请神婆到阴间去寻找故人。神婆果然厉害,闭眼入定,数分钟,便找到何岁容。那何岁容借着神婆的口哭诉道,自己是暴死,成了野鬼,进不了祖堂牌位,游荡在岛屿海面上,没得吃,苦得很。老欧听她说得真切,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岛上习俗,若是渔民在海上遇见浮尸,不能置之不理,若如不理会,野鬼便会缠着你,跟你闹,甚至要你的命来抵他超度。渔民要择一处安葬,这鬼日后便会保佑你。想到她肉身葬身鱼腹,灵魂又在那边受苦,老欧把舌头咬出血来。中元节给妻子做祭,便是老欧的一个寄托,好像能一起对话。对于沉默不语的老欧来说,这个时候话最多了。老欧一边装纸钱,一边看了看船仔。老欧的脸偏长,船仔的脸偏圆,脸形上,船仔遗传了妈妈的脸形,五官也偏向妈妈。在这个时候,老欧会端详着船仔,他很庆幸在船仔脸上能看到妻子的形象,好像一家人坐在了一起。次日,是筹备了许久的中元节。老欧挑了一担,一头是纸钱香烛,一头是祭品,和船仔一起往龟屿驾船开来。说来也怪,每到这个时节,老欧会梦见妻子坐在龟嘴岩上巴巴等着。跳桥的人在桥上请,跳海的人在海边请,这是惯例,他们的魂都回不去了。他问船仔有没有梦见,船仔摇了摇头,他对妈妈的印象很模糊,即便是看了照片,也觉得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老欧在龟嘴岩上摆上了祭品,有猪头、年糕、海蛎抱蛋、乌笋炒肉等,乌笋炒肉是妻子生前最爱吃的,妻子嫁过来的时候,桌子上有笋,最后总能扫得光光。他开玩笑妻子可能是竹鼠转世的。但妻子也爱啃蟹钳,一点一点地吮吸,像嗑瓜子一样。他出海回来,有大青蟹,总舍不得卖掉,回来看妻子啃蟹钳,自己好满足。生了船仔,坐月子的时候,月子婆过来说,月子里别吃腥,要不然以后身上都是腥味。老欧说没事,她爱吃就吃吧,自己的老婆,有腥味怕什么。说也奇怪,月子里吃了太多海鲜,后来果然嘴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腥味。但老欧根本不在乎,古湖岛村子四处都是腥味,码头上渔船丢下的小鱼小虾,太阳一晒,空气齁得很,外人初来乍到,有的都要捏着鼻子。村里堆的海蛎壳,那齁腥味可是绵绵不绝。常年在海边,老欧觉得妻子的那点腥味,算是淡淡的香水味。菜摆好了。点上香烛,那魂儿就来了。这里风大,蜡烛得用玻璃罩的那种。老欧边斟酒,边嘀嘀咕咕跟妻子介绍每一道菜,哪些是妻子拿手的,哪些是妻子爱吃的,极为啰嗦。船仔很少见到父亲这么话多。老欧特意跟妻子交代,那猪头,是儿子赶海赚钱买的,儿子可以赚钱了,你要在世,也是该享福的时候了。酒斟了三次,便开始烧纸钱。老欧听神婆说,这些纸钱呀,烧到了阴府银行,各种七七八八的扣费,到了这些野鬼手上,剩不了几成。所以他一年烧得比一年多。他边烧边念叨,这几万拿去买吃的,这几万拿去买穿的,这几万拿去打点牛头马面,免去刑罚之苦。老欧原来是对阴阳之事并不在行,后来因想知道何岁容的状况,跟神婆问七问八,才晓得地府一脉,跟人间处处相似。他又烧了一袋,嘴里念叨是给此岛土地公的,打点一下,好生照顾妻子。何岁容在此暴死,只能待在此处修行,也不晓得要经历几十几百年。蜡烛燃尽,祭祀完毕,老欧便把猪头扔进海里。船仔来不及阻止,咽了咽口水道:“爹,那猪头我都想吃的。”“乖,给海神吃,哦,咱们能讨到生计,靠的都是海神。”“整天伺候神鬼,就是不懂得伺候自己。”船仔咽了咽口水,看见猪头在海水中被海浪淹没。老欧认为那是给海神收了。船仔以前不敢跟父亲顶嘴,现在大概是觉得自己懂事了,父亲做的样样都看不顺。一股躁动在他内心酝酿着。老欧知道儿子的叛逆期到了,又读过书,每样有自己的看法,颇有些无奈,但不会退让。生活自有一套古老的准则。老欧如释重负,回家之后,跟船仔谈起重要的决定。“我要筹钱给你准备出国了。”老欧道。虽然这在船仔的预料之中,但船仔还是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出国,我就想待这儿。”船仔现在已经高三毕业了,这是本地大部分孩子出国之前的最高学历。这种文化能顶点用,到了那边,反正是端盘子,读太多书浪费年华。他高考时拉肚子,没考出什么花样。蛇头到家问要不要出国,老欧要是有钱,当场就拍板了。“念书能有什么前途,还是出国,这也是你娘的心愿呢。”老欧不容置疑地说。“娘走的时候我才四岁,她那时候就交代过?”“不,她是托梦给我的,村里哪家孩子出国,她都晓得,一一说给我听,说不出国,根本就娶不上媳妇。”这倒是实话。古湖岛上,本地男子越来越找不到女人嫁进来了。出国一趟,成本在五十万人民币左右。付款方式可以先给蛇头一半,等到了美国,再付尾款。尾款这边有利钱可以借。一般来说,偷渡到美国后,端盘子端三年,就可以还清费用了。老欧平日里加几场“自助会”,现在再努一把力,不够的话,再跟亲友借一点。对于出国,不论是亲友,还是地下钱庄,都很支持的。船仔叹了一口气。他实际上是舍不得这里的海。以前周末放学回来,潜入海底,被海水紧紧拥抱,偶尔还能碰到呆萌的鱼群,跟人嬉戏一点不怕,这种生活恐怕要结束了。不过,是个男人,就得出去挣钱,这是岛上的规矩。在老欧眼里,儿子的未来在唐人街,而不是继续与惊涛骇浪为伍。……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3年2期相关链接李师江:我想塑造海岛上自由而固执的灵魂|《丝路古船》创作谈稿件初审:赵浩宇(实习)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2023年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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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师江:我想塑造海岛上自由而固执的灵魂|《丝路古船》创作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丝路古船》创作感言李师江大概十年前,一个岛民朋友,带我去了连江的定海码头。那是一个海上沉船打捞的进出码头。我看到码头上摆着长满藤壶的汉白玉石狮,码头上小店里都有来自沉船的小物件售卖。那是令我浮想联翩的情景:历史与现实的交融,海上与陆地的故事交织,三教九流的汇聚,眼力与金钱的碰撞。几年后,朋友拿着一把从黑市上买来的枪,去岛上复仇,一个仇人死在他的枪下,另一个仇人去吃酒席了,逃过一劫。随后,他饮弹自尽。在此之前,他被盛气凌人的仇人打伤进了医院,极尽羞辱,并且在司法层面也得不到他满意的解决,他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一切都如《天注定》。他大部分时间生于岛上,大部分时间在赶海,也在海上九死一生过。我想和他一起赶海的梦想,也戛然而止。是非曲直,无法评说,只能说,他是一个老实巴结的典型的岛民。我想写他的故事,可无从下笔,太血淋淋了,不知所以。四十来岁的时候,一切来的都会来,经历多次亲朋好友非正常或正常的死亡,让我产生了幻灭感,心脏也因此承受不住,产生了习惯性的心悸。我甚至因为心悸,而不敢去参与朋友的后事。在我自己动手术期间,因为疼痛与莫名的悲伤,我甚至想过,扛不过就死了算了,活着太麻烦了。时间最终缓解了我的情绪,写作疗伤也取得一定的效果。随着身体的恢复,近年算是平静下来,特别是疫情期间被困家中,也让我对生活产生了新的感悟。你必须尊重和感受生活一瓢一饮,爱惜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感受一点一滴的温暖,接近人群,感受每一天的重生与创造。曾经看不上这、看不上那,好高骛远,那是对生活的误解。写这个小说,可以说是以上种种的积累。写小说的目的也非常单纯,第一就是写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海上故事,第二,就是塑造一个海岛上自由而固执的灵魂。第一稿的时候,主人公曾用朋友的名字,后来还是换成我的系列专用名字。皮相之功,不必在意。故事的背景是海上丝绸之路。写完后,我觉得意犹未尽,大概会写三部曲。第二部已经构思完毕。那些漂在海上的,湿漉漉的灵魂,生于海岛又为海岛所困的,正是我想塑造的。他曾用高度近视的眼睛看过我的书。愿往生亦可。既是创作,亦是怀念。2023/3/23微信专稿李师江长篇小说《丝路古船》,发表于《当代》2023年第2期作品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作者简介:李师江,1970年代生人,籍贯福建宁德,199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职业作家、编剧。著有长篇小说《逍遥游》《中文系》《黄金海岸》、小说集《爷爷的鬼把戏》《六个凶手》等。李师江长篇小说《中文系》(《当代》2010年第5期)长篇|中文系(节选)李师江
2023年3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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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预告|人民文学出版社成立72周年社庆直播

2023年3月28日10:00,让我们相聚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直播间,通过镜头一同走进人文社的办公地——“朝内166”,共同庆祝人民文学出版社成立72周年!1951年3月28日,人民文学出版社成立。新中国文学出版事业从这里开始。2023年的今天,人民文学出版社已陪伴中国人72年。72年来,人民文学出版社用自己出版的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丰富、滋养了中国人的文化生活和精神世界。北京市东城区朝阳门内大街166号(简称“朝内166”),正是人民文学出版社赖以栖身半个多世纪的所在地。这座青砖砌墙、绿藤蔽盖的建筑,对于新中国的文学事业有着特殊意义,从这里走出了一位位大师,散发着一股股书香,这里是作家、出版人和读者共同守护的精神家园与文学地标。人民文学出版社门口照片人民日报
2023年3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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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丝泉州文学周 | 来,赶赴三场文学盛宴!

3月,人文社将充分发挥自身的内容优势,与“海丝名城”泉州的区位优势紧密结合,共同打造“一带一路”文学交流的重要平台——“海丝泉州文学周”,让更多读者去领略文学经典的永恒魅力。在文学周的活动中,我们精心策划了三场活动为大家进行直播,充分感受文学的美好与力量。-
2023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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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帆:乡村风景·湖荡风景画|新刊·专栏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导读:著名学者丁帆专栏“乡村风景”第二篇,继续以世界艺术史上的名画为参照,书写插队期间接触到的乡村风景与人事。(专栏·乡村风景)湖荡风景画文|丁帆
2023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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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新:首次唤醒丨新刊预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导
2023年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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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我这一生都在思考鲁迅|纪念

据日本广播协会、日本经济新闻等日媒报道,日本文学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大江健三郎3月3日去世,终年88岁。大江健三郎出生于日本四国地区,于199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饲育》获第三十九届芥川文学奖,《性的人》《个人的体验》获新潮文学奖,长篇三部曲《燃烧的绿树》获意大利蒙特罗文学奖。其他重要作品有小说《水死》《空翻》《万延元年的足球队》,散文集《冲绳札记》等。【日】大江健三郎199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通过诗意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把现实与神话紧密凝缩在一起的想象世界,描绘现代的芸芸众生相,给人们以冲击。——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我这一生都在思考鲁迅”节选自大江健三郎2009年在北大的演讲《孔乙己》与《故乡》的影响此次我来中国,是来参加由各位所熟知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的一个文学奖项的颁奖活动。更确切的讲,是因为我信赖这个文学奖项的评委会,因为我多年的好友都参加了这一活动,我期待着与他们的会面而来到了中国。不过,这个文学奖的决定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有为中国之行做好充分的准备。再加上,到这个月底,我就要成为一个74
2023年3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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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超伟小说集《隐语》:“世上有很多谜语” | 评论

薛超伟《隐语》刊《当代》2023年1期薛超伟:隐语|新刊·发现编者按:《当代》2023
2023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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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届《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网络投票开始啦!

在过去的2022年里,一批优秀的文学作品面世。我们欣喜地看到,文学正如我们正在迎来的春天一样丰富、灿烂,富有生命力。《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再度启动,期待听到每一位读者的声音!活动介绍《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由中国出版集团、人民文学出版社、《当代》杂志社举办。论坛每年一届,邀请作家、编辑、出版家、评论家及海内外读者投票,共同评选出当年“长篇小说年度五佳作品”,已在业界获得良好口碑,成为文坛最具公信力的奖项之一。第十九届《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将继续秉承“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评选2022年度长篇五佳作品。现参考各种期刊、机构、媒体榜单和全国作家、评论家、书评人的推荐,汇总出48部候选作品,均为2022年发表或出版的中文长篇小说,作为第一轮初评名单,向社会公开并启动网上投票。网上投票结果将按比例计入最终票数。候选作品以下候选作品,按照作者姓名拼音排序。发表或出版时间:2022年1月1日-12月31日。阿乙《未婚妻》(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1月版)阿袁《小诗经》又名《纵我不往》(《当代》2022年3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7月版)艾伟《镜中》(《当代》2022年2期,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5月版)蔡崇达《命运》(《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2年4期,浙江文艺出版社、广州出版社2022年9月版)残雪《激情世界》(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1月版)陈应松《天露湾》(《中国作家》2022年1期,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笛安《亲爱的蜂蜜》(《当代》2022年4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7月版)付秀莹《野望》(《十月·长篇小说》2022年2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5月版)葛亮《燕食记》(《收获》2021年2期、《花城》2022年2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7月版)关仁山《白洋淀上》(作家出版社2022年12月版)海飞《苏州河》(《人民文学》2021年7期,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3月版)贾平凹《秦岭记》(《人民文学》2022年2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5月版)老藤《铜行里》(《芒种》2021年6期,作家出版社、沈阳出版社2022年4月版)梁晓声《中文桃李》(作家出版社2022年3月版)林白《北流》(《十月·长篇小说》2021年3、4期,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7月版)林那北《每天挖地不止》(《当代》2021年6期,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5月版)刘亮程《本巴》(译林出版社2022年1月版)鲁敏《金色河流》(《收获》长篇小说2021秋卷,译林出版社2022年3月版)路内《关于告别的一切》(《收获》长篇小说2022春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4月版)罗日新《钢的城》(《十月·长篇小说》2019年5期、2022年1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7月版)罗伟章《隐秘史》(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5月版)马伯庸《大医》(《收获》长篇小说2022秋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9月、11月版)庞贝《乌江引》(《人民文学》2022年3期,人民文学出版社、花城出版社2022年2月版)乔叶《宝水》(《十月·长篇小说》2022年4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11月版)邵丽《金枝(全本)》(下部《当归》发表于《当代》2022年6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2月版)石一枫《漂洋过海来送你》(《十月·长篇小说》2021年5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3月版)石一枫《入魂枪》(《收获》2022年3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1月版)水运宪《戴花》(《收获》长篇小说2022冬卷,湖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0月版)孙甘露《千里江山图》(《收获》长篇小说2022夏卷,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4月版)王凯《上尉的四季》(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22年8月版)王朔《起初·纪年》(新星出版社2022年8月版)王松《热雪》(《中国作家》2022年12期,作家出版社2022年12月版)王旭烽《望江南》(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王跃文《家山》(《当代》2022年6期,人民文学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2月版)魏思孝《王能好》(《作家》2021年4期,上海文艺出版社2022年3月版)魏微《烟霞里》(《收获》长篇小说2022冬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2月版)熊育群《金墟》(《花城》2022年6期,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深圳出版社2022年12月版)徐贵祥《琴声飞过旷野》(《当代》2022年1期,明天出版社2022年4月版)徐坤《神圣婚姻》(《作家》2022年12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2月版)阎真《如何是好》(《十月·长篇小说》2022年5期,湖南文艺出版社2022年10月版)杨争光《我的岁月静好》(《收获》长篇小说2022夏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8月版)杨志军《雪山大地》(作家出版社2022年12月版)叶弥《不老》(《钟山》2021年长篇小说B卷,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7月版)叶兆言《仪凤之门》(《收获》2022年1期,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9月版)叶舟《凉州十八拍》(《芙蓉》2022年5、6期,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12月版)禹风《大裁缝》(《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2年2期,浙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版)张炜《河湾》(《花城》2022年3期,花城出版社2022年6月版)周梅森《大博弈》(作家出版社2022年11月版)投票说明每位读者最多可投五部作品,多投无效。投票截止日期为3月17日24:00。感谢您的参与!共同期待第十九届《当代》长篇小说年度论坛稿件初审:于文舲
2023年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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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23年第二期焕新面世丨新刊

《当代》2023年第2期长篇小说丝路古船(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入选作品)李师江大海深处隐藏着无数令人魂牵梦绕的秘密,一场古代沉船文物保护行动,警方与海上盗捞团伙的几番交锋,背后是复杂的爱恨情仇;历史与现实的交叠,欲望与救赎的激荡,也让古泉州港作为“海上丝路”起点的历史风云,随着海底宝藏一同被打捞出来。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的长篇小说《丝路古船》,系《中文系》作者李师江新作,以扣人心弦的悬疑叙事,重现“海上丝路”的荣光与魅力。李师江,1970年代生人,籍贯福建宁德,199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职业作家、编剧。著有长篇小说《逍遥游》《中文系》《黄金海岸》、小说集《爷爷的鬼把戏》《六个凶手》等。
2023年3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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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琼:“美学的”“历史的”之美妙结合丨《家山》特约评论

​王跃文《家山》《当代》2022年6期、《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3年1期​“美学的”“历史的”之美妙结合
2023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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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孤独温暖旅程|汪曾祺先生诞辰纪念

汪曾祺(1920.3.5—1997.5.16)孤独温暖旅程铁凝有一个冬天,在京西宾馆开会,好像是吃过饭出了餐厅,一位个子不高、身着灰色棉衣的老人向我们走来。旁边有人告诉我,这便是汪曾祺老。当时我没有迎上去打招呼的想法。越是自己敬佩的作家,似乎就越不愿意突兀地认识。但这位灰衣老人却招呼了我。他走到我的跟前,笑着,慢悠悠地说:“铁凝,你的脑门上怎么一点儿头发也不留呀?”他打量着我的脑门,仿佛我是他久已认识的一个孩子。这样的问话令我感到刚才我那顾忌的多余。我还发现汪曾祺的目光温和而又剔透,正如同他对于人类和生活的一些看法。
2023年3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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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睿、王虓:良夜尽头,不是天亮丨特约评论

10落后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改变规则,以至于又接连迎来0
2023年3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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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家山(续)|新刊预览

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的长篇小说《家山》,系王跃文苦心经营多年的力作,立足“史笔为文”,以湖南沙湾一村之隅,呈现从“大革命”时期到新世纪八十多年间的历史变迁。作者萃取地域风土之精华,化为纷繁鲜活的文学形象和语言,对中国乡村社会形态、宗族文化、经济关系、伦理秩序、生活方式、风物人情的嬗变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深描。王跃文《家山》前二十一节已发表于《当代》2022年第6期,《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3年第1期将选载其后续章节。家山(续)王跃文二十二腊月二十六,天上落着大雪,扬甫、扬屹两家都回到沙湾。扬甫一家先赶到南京,两家再结伴回来的。长媳喊作谢孝梅,也是医生。二媳喊作李雪安,在国立中央大学教书。扬甫、孝梅养有二子一女,老大、老二都是儿子,一个喊作善林,一个喊作浩文,女儿喊作天喜。扬屹、雪安夫妇养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老大,喊作立佑,女儿喊作童玉。回家那日,扬卿在中堂屋烧了炭火,逸公老儿和祖婆坐在上排位上,孙儿孙女五个整齐立在前面鞠躬,喊公公好,娘娘好。逸公老儿笑得花胡子打战,说:“你们老头儿不依辈分起名字,我每回都要问哪个是哪个。”嘉妤就逗侄儿侄女,说:“沙湾的小伢儿小女儿都是一坨一坨的,大的喊毛坨,老二是两坨,下面就是三坨、四坨、五坨。就这么喊了,免得爷爷记不住你们名字。”侄儿侄女们马上抗议,不要喊一坨一坨的,他们说满姑自己是六坨。拜过逸公老儿和祖婆,孩子们各自玩去,扬甫三兄弟坐在一起说话。嘉妍、嘉妧、嘉妤三姊妹,孝梅、雪安两妯娌,都围着瑞萍说话。孝梅说:“瑞萍,我俩都是学医的,湘雅是名校啊!”瑞萍说:“我读书还算认真的,只是没当几年医生就出来了。哪像嫂嫂在上海大医院,真好。”雪安就说:“我现在同瑞萍是同行了,都是教书的。”瑞萍说:“快别说了,嫂嫂是中央大学教授,我是乡村小学老师。”嘉妍就插科打诨,说:“你们都厉害,我三姊妹都只读过《三字经》《增广贤文》《女儿经》什么的。”雪安笑起来,说:“大姐,你们三姊妹一双大脚落地生风,又是识文断字的,已经是新女性了。”听到孙儿孙女们楼上楼下跑,楼梯楼板踩得嗵嗵响,祖婆就喊:“慢点啊,莫犯夜!”逸公老儿却说:“随他们疯!平日家里哪有这么热闹?往日放公老儿没生养,两口子到五十岁膝下荒凉,有日放公老儿吃着饭就把碗摔了,说屋里打烂碗的人都没有一个!我们如今儿孙满堂,你不由他们吵去!”祖婆就笑,轻声说:“你就是有二心。几个女儿回家拜年,吵几日你就讲吵晕了,她们三家一走你就喊阿弥陀佛。”逸公老儿不认账,笑着说:“哪是你说的!嘉妤要是听见了,把我的花胡子都要扯光。”祖婆也笑,说:“我晓得,只有你满女管得了你。”扬甫、扬屹两家都给家里人带了礼物回来,不在丰俭,只是个人情。扬甫专门给逸公老儿和祖婆带了药,说:“爸爸妈妈,先把药送给你二老,正月里送药就不好了。爸爸是肺上的毛病,平日小心冷暖,注意不要感冒咳嗽。妈妈的偏头痛没有根治的药,这个病不要命的,只是痛的时候人难受。我给你带的都是痛的时候止痛的,平时不要用。你老放心,你是病病歪歪不老松。”祖婆说:“我是个苦命人,偏头痛的时候真不想活了!”夜里,逸公老儿说:“你们兄弟几个,带点礼信到佑德公屋里坐坐。照说,我们是隔房的,也占不得这个礼。那是一屋仁义人,占得敬重。”祖婆说:“佑德公屋里是该去坐坐,但毕竟不在亲房上。隔壁住着亲堂伯叔叔,也要去坐坐。要不,讲出去不好听。”孝梅说:“达叔那边过了年不是要拜年的吗?”扬甫说:“孝梅,你又忘记了。我们这边风俗,亲戚才拜年,自家人不拜年。房上的是自家人,看作亲戚就疏远了。”祖婆说:“那就听你老头儿的,预备两份礼信,先去达叔家。”扬甫领着扬屹和扬卿带着礼信,去隔壁达叔屋,很快就回来了。祖婆问:“怎么不久坐坐呢?人家会说你落雨天喂牛潲,了愿心。”扬甫说:“扬高他们几兄弟不晓得为什么事在生闷气。”扬卿说:“没事的,心尽到了。”隔壁好好一个院子,搞得坐没个地方坐,立没有个地方立。扬卿晓得扬高几兄弟为达公老儿那几十亩田,吵了好多年了。他不能把这些事说出来,免得大哥二哥听着不高兴。瑞萍说:“我看见修岳还是蛮高兴。一屋人都气鼓鼓的,只有修岳在灯下写字。”逸公老儿叹口气,说:“只看修岳脱得种不。”逸公老儿又喊了扬卿,说:“卿儿,你请佑德公帮忙写副喜联,挂中堂屋门上的。中堂屋门上的喜联要村上有名望的老人写才是道理。佑德公书是读得好的,我也见他作过联。”扬卿说:“好的,我拜请佑德公。”佑德公见扬甫三兄弟来了,又是拱手,又是摇头,又喊有喜快酾茶,只说:“哪里占得呢!不是这么个礼啊!落这么大的雪!”扬甫说:“佑德公,我和扬屹长年不在屋里,我老头儿和老娘,你老常照顾着,我三兄弟来拜个早年,只是个心意。”佑德公说:“甫叔,沙湾难得你屋这么好的门风啊!”扬甫忙说:“佑德公,你老快别喊我叔,你只喊我甫坨就是了。”佑德公就笑了,说:“卿叔也是只准我喊他陈老师。如今,全村无论老少,无论班辈大小,都喊他陈老师。陈老师为沙湾子孙做了大好事。我说,百年之后,他是占得在祠堂雕光神的。”扬卿笑道:“那要先雕佑德公和劭夫,你家出力最大,劭夫极力促成。劭夫写的碑序,可看作校训。”扬屹说:“我要到祠堂去好好读读劭夫写的碑序。劭夫已经是副师长了,他为剿共立过汗马功劳,上司转赠他一把中正剑。”佑德公说:“劭夫常写信回来,只是报平安,问我两个老的身体,他在军队上的事从不提及。”扬卿说:“佑德公,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你是村上宿老,又仁义,书又读得好。我想拜请你给我中堂屋大门上写副喜联。”佑德公忙说:“陈老师,讲起读书,快莫讲我,哪有逸公老儿书读得好?”扬卿拱手再拜,说:“中堂屋门上的喜联得请有名望的前辈写才是道理,我老头儿也是这么想的。”佑德公不再推托,只说:“我从命吧。只是老多年没作对子了,手生了。每年过年写对联,都是几句现成的吉祥话。”第二日,有喜把采办好的牛、猪、鸡、鸭、鱼都献好了,送到逸公老儿屋里。南北穿廊早年封断的间墙脚下,各摆着两块大案板,备好的荤菜全放在案板上。有喜同扬卿一五一十交了账,样样算得一清二楚。一屋人正在茶堂屋揸火说话,修岳推门进来了。他先望着瑞萍,说:“史老师,我回家可以喊你伯娘吧?”史瑞萍伸手搂过修岳,笑道:“哪个讲我是你伯娘?你卿伯爷还没抬阿娘哩。”扬卿听着也是好笑,他对善林几个侄儿女们说:“修岳是你们的堂兄弟!今年九岁。你们都没见过面的。我现在一个一个喊你们名字,你们一个一个举手!你们该喊弟弟的喊弟弟好,该喊哥哥的喊哥哥好!你们都要行礼,修岳也要还礼。”扬卿领着侄儿侄女们做了回游戏,就让他们玩到一起去了。修岳穿的是青蓝土布棉衣棉裤,善林他们穿的是洋布衣服。天喜摸摸修岳的棉衣,说:“看着很粗,摸着好软和!”“没有你的花布衣服好看。”修岳话是这么说,却是大大方方地笑着。祖婆给修岳长面子,故意说:“吃不过盐,穿不过棉。”说会儿话,修岳就要领善林他们到外面去玩。祖婆忙打短,说:“莫出去,怕犯夜。”修岳走到逸公老儿和祖婆面前相求,说:“大公公、大娘娘,又不是热天,还怕我引他们到江里洗澡?”扬卿说:“喊他们出去玩吧,没事的。”修岳带着善林他们跑过好远的沙地,往万溪江边去。远远地看见河滩上的柳林,满江寒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跑到河边,修岳指着对岸的高塔,说:“蔡家坡上有座塔,神仙不敢往上爬。宝塔顶上起个尖,隔天只隔三尺三。”善林说:“没那么高呀!”修岳说:“你走到塔底下去,抬起脑壳望塔尖,帽子都要打落。”浩文问:“你去过吗?”修岳脸红了,说:“我没去过,我从没到河对岸去过。等我读高小,我就可以去了。看,塔的右手边,不,我的左手边,那里是鹿鸣山,山顶上是鹿鸣山高级小学。”立佑望望对岸的山,说:“高山顶上读书,真是好。”修岳说:“热天到江里洗澡好凉快!我不敢泅到对岸去,鹿鸣山脚下有个蛤蟆潭,潭底下有个洞,通东海龙宫。”堂兄妹们听着都笑了。天喜问:“岳哥,你洗澡要跑这么远呀?”善林懂些家乡话,告诉妹妹:“修岳弟弟讲的洗澡,就是游泳。”修岳指着对岸的山说:“山背后又是山,越来越高,背后最高的就是齐天界,山上好多野物。”善林捡了石片打水漂,石片在水上漂了三下就沉了。修岳说:“三碗!”善林问:“什么三碗?”“你刚才打了三碗。”修岳见善林听不懂,自己找了个好石片,斜着身子,偏着脑壳,用力打去,石片在河面上嗖嗖嗖地漂了七下。修岳说:“我打了七碗。”善林这才听明白,石片在水上漂一次喊作一碗。善林想起在上海吃豆腐花,挖一小瓢就是一碗,很像石片漂过水面的样子。兄弟姐妹们都想争胜,却没有一个打得过修岳。童玉太小了,只晓得捡起石片往河里扔。修岳望望身后的柳林,说:“树叶没落的时候,立在江边望不见村边的高树,立在柳树林那边望不见江里的水。”天喜朝柳林左右望望,说:“柳林好大啊!”修岳笑笑,说:“这样看,柳林更远更大!”修岳背对柳林,叉开双腿,埋下脑壳,从胯下打望。兄弟姐妹们都学修岳的样子,埋起脑壳从胯下望柳林,说:“真的哩,好宽好远!”善林毕竟大些,他没有跟着修岳学,立在那里哈哈大笑。他估摸着时间,说:“我们回去吧。”回来的路上,童玉走不动了,善林、浩文和立佑轮着背。修岳也要背童玉,善林说:“你自己才九岁!”修岳说:“我力气比你们还大些,不信你试试!”果然,修岳轻轻松松背着童玉,一路谈笑自如。善林见修岳那么强壮,就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今后只要参加童子军训练,都不许喊累!修岳弟弟的力气是训练出来的!”修岳只听说过城里学校有童子军,今日晓得南京、上海的兄弟姐妹们都是童子军,心上极是羡慕。却又怕显得太没见世面,就背着童玉走正步,嘴上什么都不说。几个小的出门玩得太久,大人们有些担心了。扬卿和瑞萍满村打喊,急得出汗。听得有人说,好像看见他们往江边去了。扬卿愒得脸都白了,火火地往河边跑,瑞萍也跟在背后跑。半路上,看见小的们回来了,修岳背着童玉大步走在前头。扬卿又好气又好笑,说:“善林、浩文、立佑,你们几个当哥哥的要不得,怎么喊修岳背童玉呢?他才九岁哩!”修岳说:“伯爷,我比善林哥力气还大些!”扬卿抱过童玉,笑道:“修岳,哪日学校建童子军,我喊你当队长!”瑞萍拿手背掩了嘴,笑道:“你这个当伯爷的,就开始封官许愿了!”回到屋里,善林讲了从胯下看树林的事。逸公老儿笑得花胡子乱颤,说:“我们乡下人讲别人没见识,就说他裤裆底下打望,天宽地阔。修岳笑话你们大城市的人没见过世面!”修岳听着急了,说:“大公公,我没有笑话他们!小伢儿都是这么玩的!”逸公老儿招呼修岳到身边去,拉了修岳的小手,笑道:“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瑞萍问修岳:“大公公讲的你听得懂吗?”修岳摇摇脑壳,说:“我不懂。”瑞萍拍拍修岳的肩膀,说:“大公公讲你大方,见得世面。”夜里,嘉妍三姊妹在灯下剪红双喜,大家都说嘉妤剪得最好。孝梅和雪安不会剪,都围着看稀奇。瑞萍也没剪过,想跟着学。她先要拿扬卿糊窗户剩下的白纸学手,嘉妍忙把白纸抢下了,说:“瑞萍,万万不可的!”瑞萍落了个大红脸,说:“大姐,真要你事事教我。”嘉妍说:“没事,说破了就好了。依我看卿坨买的窗户纸都太白,他说日本人糊窗户都用这么白的纸。我就不说他了。再说,红双喜贴上去,就喜庆吉祥了。”嘉妧说:“越是好纸越白,往日常用的纸黄些,还便宜些。”嘉妤说:“卿哥是把嫂嫂看得重,办喜事,买好点的纸,也是应该的。”嘉妍护着扬卿,说:“结婚是一世一生的大事,卿坨平日是极节省的。我们家只是喜欢热闹,也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家。”瑞萍听着,暗暗赞叹婆家的好门风。瑞萍心上灵巧,她先让嘉妤手把手教了一回,第二回剪出的红双喜就很好看了。善林他们几个从南京、上海回来的小家伙,一到夜里走路双手就往前伸着,个个都像摸黑走夜路的样子。看见几个姑姑围在桐油灯下剪红双喜,他们只说姑姑视力太好了,屋里这么黑还能做剪纸!姑姑们早听说南京、上海夜里照电灯,却并不晓得电灯如何亮。听几个小的讲电灯,祖婆就问:“电灯有好亮?”立佑说:“最亮的电灯照着,同白天差不多。”祖婆说:“这么亮,夜里就不要困眼闭了,照着电灯种阳春。”浩文问道:“种阳春?阳春白雪的阳春吗?”扬屹听见了,说:“你们几个都是五谷不分的!娘娘讲的种阳春,就是干农活,就是种田,就是种庄稼。”大年三十,扬卿和嘉妤早早地就领着孩子们贴喜挂灯。屋顶上压着白雪,天井里也铺满白雪,窗户上贴着红双喜,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祖婆上上下下打望,笑得嘴都合不拢,只说:“满堂红,红满堂。”佑德公来了,手里拿着写好的喜联,说:“逸公老儿,我早点送来,喜联当春联先贴了。陈老师嘱我写一副,我写了两副。我好多年没作对子,真是想烂脑壳了。”扬卿忙从梯子上下来,恭恭敬敬接了喜联,展开一看,一副写的是:万里长风百年佳偶弦歌相和天地一新一副写的是:德星光接前徽卺酒筵开南楚逸公老儿拊掌赞道:“两副好喜联!南朝名将宗悫少时言志,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卿儿东瀛留学归来,正是破万里浪。”扬卿脸都红了,说:“佑德公,我虽经历长风万里,却又一事无成,十分惭愧!”佑德公说:“陈老师做的是千秋功德,不是小事。正好史老师教唱歌,如今村里伢儿走在路上就唱歌,大人们听着心上欢喜。‘弦歌’两个字最合史老师,又是祝贺你一对新人和和美美。”瑞萍在旁边喜滋滋地听着,说:“难为佑德公了。”逸公老儿又看了第二副喜联,沉吟片刻,说:“卿儿,我就说了,佑德公书读得好。我陈家远祖仲弓先生德星聚会的典故是有些生僻的,佑德公居然想到了。所谓‘前徽后秀’,陈家祖上是无愧‘前徽’两字的,老朽我少才寡德,往后就靠你们兄弟姐妹生养后秀了。”扬卿望望瑞萍,再向佑德公鞠躬,说:“难为佑德公,我们发奋吧。”佑德公说:“陈老师莫讲客气。逸公老儿,我哪是书读得好!你我当年读书时,先生时常讲起陈家历代显祖故事,如今还记得些。要不,我哪里想得到。”佑德公再道了吉祥,说:“我先走了,等着初六过来吃喜酒。”扬卿把佑德公送出门,回来说:“我们自己还得写几副喜联。我原打算初二、初三再写的,今日干脆写了。爸爸,你得给我们写一副。我去研墨。”善林忙举了手,说:“磨墨是我的事!”扬卿说:“我楼上书房有砚池和墨,公公书房里也有。”善林说:“我去拿公公的。”儿孙们正吵着写喜联的事,逸公老儿说:“你几兄弟自己写吧,我也多年没写对联了。平时过年,写的都是俗句。”扬卿说:“定要请爸爸写一副。”逸公老儿只是笑,脑壳里却在琢磨。扬卿过去悄悄对瑞萍说:“我俩洞房门上的联,你写吧。”瑞萍抿嘴笑笑,轻声说:“爸爸是前清举人,我哪敢在他老人家面前动笔呀?你写吧。”扬卿说:“我写不好,你写吧。”瑞萍说:“我想想,想得出就写,想不出就不出洋相了。”善林调皮,就像店小二高声喊唱:“墨磨好了!好香的墨呀!”逸公老儿笑道:“我鼻孔早就石了,墨香墨臭都听不到了。”扬屹已在中堂屋摆好桌子,笑道:“我少才,多做打杂的事。”扬甫也笑着,说:“善林研墨,算替我出力了。”扬卿走到中堂屋间门上,说:“爸爸,请你老开笔。”逸公老儿立起,笑道:“我试试吧。脑壳是要常用的,不用就生锈。”逸公老儿从茶堂屋走到中堂屋,提笔蘸墨,低头沉吟,写道:“二人天合。”扬卿心想有点意思,‘二人’就是‘天’字,后头还有“天合”,吉上加吉了。只不知道爸爸下联如何写?正猜着,见逸公老儿写的是“一了子平”。扬卿想起《幼学琼林》中的句子,“文定纳采,皆为行聘之名;女嫁男婚,谓了子平之愿。”汉代高士向子平隐而不仕,只待女嫁子婚就担风袖月出游不归了。扬卿想平日都是妈妈念叨他的婚事,爸爸嘴上不说心上其实也是牵挂的。如此一想,扬卿眼里便酸酸的,说:“爸爸,我让你老操心了。放心,我和瑞萍会好好孝敬你和妈妈。”逸公老儿笑道:“我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喜联,借用了前人的。二人为天,一了为子,子平又是有典的。如此绝妙的喜联,我哪里作得出来!不过,这副联倒也合我的心意。我是个俗人,就不出游了,守着你们过老吧。”扬卿望望瑞萍,说:“你写吧。”瑞萍笑着噘嘴,说:“你真是的,硬要出我的丑。”逸公老儿笑笑,说:“瑞萍,无妨的。最不会作对子的是大哥扬甫,有他你怕什么?他三兄弟小时候,我都试过的。”扬甫笑道:“瑞萍,有我垫底,你放心。”瑞萍提起笔,心上有些忐忑,手竟微微打战,额上渗出细汗。扬卿在旁边说话,故意舒缓瑞萍的紧张,说:“我没见瑞萍作过联,她的字是很好的,娟秀中带男儿气。”瑞萍静静地吸了口气,落笔写道:扬目采萍同窈窕卿云瑞霭共婵娟“真是好联!”扬卿忍不住出声喝彩。逸公老儿拍掌说:“瑞萍才可当蔡文姬了!美目扬兮,典用得好!采萍是女儿出嫁古礼,言婚嫁大事慎重待之。这个典用得更好。卿云也是瑞云,后头还有瑞霭。扬卿和瑞萍的名字都在里头。我看,你们三兄弟都作不出这么好的喜联。”扬卿便自嘲道:“我眼睛又不大,哪里是美目扬兮!”扬甫、扬屹、扬卿三兄弟躲不过去,都硬着头皮作了喜联,果然都不如瑞萍作得好。扬卿只等墨干,又架着梯子贴喜联。扬卿只要爬上梯子,修岳就在底下双手把梯子扶着,抬起脑壳望着伯爷。扬屹见着,就说:“我们从小就晓得有人爬梯子,底下要人扶着。修岳也晓得。立佑他们城里伢儿就不晓得,他们没见过。”逸公老儿见修岳这么知事,就说:“岳儿比他老头儿还晓得事些,脱种了。”……精彩全文请见《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23年1期选自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2月版相关链接王跃文:家山|新刊生生不息的民族史诗|王跃文长篇《家山》面世王跃文《家山》:中国文化的根性与中国人的情义
2023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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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超伟:隐语|新刊·发现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编者按:《当代》杂志自1979年创刊以来,一直高度重视年轻作者的培养与发现。首任主编秦兆阳先生便强调,每期必发新人新作。仰赖前辈编辑的慧眼发现与热情推介,不少曾在《当代》崭露头角的新秀,相继成长为文坛的中坚力量,为当代文学史留下了脍炙人口的丰碑之作。时代发展日新月异,《当代》杂志陪伴着写作者共同成长,也留存了一代代优秀作家启航远行的身影。为了更好地助力青年作家成长,2023年本刊增设“发现”栏目,向读者推荐表达新发现、挖掘新题材、体现新视角的头角峥嵘之作,希望借由这些新鲜面孔,发现并刻印下时代生活与心灵风景变化的轨迹。“发现”栏目首期推出青年作家薛超伟的短篇小说《隐语》。薛超伟关注被形容为“逃遁一代”的同龄人,被抛掷在亲情、友情和爱情等人际关系中,内心情感微粒所荡漾出的波涛,“用敏锐、沉静、万象玲珑的笔触,细细书写转型时代的青春困厄,透视新一代社会关系的机杼和成长迷漩”(梁永安语)。到过去休息——短篇小说《隐语》创作谈薛超伟写小说《隐语》之前,我偶然在某处看到一则旧时的谜语,谜面是“过刘伶墓嘲之”,谜底是“能饮一杯无”。刘伶以善饮闻名,是这则谜语的核心逻辑。这则谜语蕴含了一种刻薄,这种刻薄也不太符合中国人向来的生死观,显得很特别。我找来谜书学习,希望深入了解谜语是怎样一种东西。看过一些书才知道,旧时的谜语跟我们如今的谜语制式是很不同的,有一套严格的标准,其中一条铁律,就是谜底需要用典故。猜谜虽然是一种游戏,但是对于从前的一些谜家而言,也是一件可以与写诗作词并举的严肃之事。谜底要从古往今来的典籍里面取,这条规则使得猜谜变得困难,但产出的谜语却形成了很美的结构。通常谜面的典故来自这个朝代,谜底的典故又来自那个朝代。比如有一个谜,谜面是“花朝月夕”,取自《旧唐书》,谜底是“春秋之中”,取自《史记》,二者相隔的不是距离,而是遥远的时间,却轻易地贴合在一起,如此和谐,没有人提出异议。这种不同时间的并置关系,很吸引我。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两种时间的向度里。一种是向前的,一种是回溯的,我们时常会不自觉地置身过去的时间,似乎有一个会自动打开的抽屉,过去的世界和人,还保留在那里。小说这种艺术形式本身就是回溯性的,即使写未来,也是写我们的一种记忆。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可能都是一种记忆。这种思考很容易导向我们最经常的幻想:回到过去。那么就回到过去吧,或者说,让过去整个的来到当下。在这篇小说里,为了办成这件事,我借助了谜语。我不懂谜语,只是看了一些谜书,又从前人的谜语里面择选了几则特别好看的,来装点自己的小说。同时,我尽力为这篇小说自制了一则谜语,也算是一个谜语初学者,以获取采撷前人成果的资格,虽说这种“资格”也是我一厢情愿。谜语在形式上使得不同的时间联结在一起,与我们直觉上对时间穿越的想象很相符。时间连在一起,那么去见以前的人,就像去同村的奶奶家一样,穿过熟悉的小巷就到了。这篇小说里,主人公也确实去见了奶奶,好像奶奶从来没有离开过。她到过去,就像到隔壁一般轻便。她坐在奶奶的店里,与奶奶有一搭没一搭说话,是想念,也是为了休息。虽然她的工作只是在谜语馆守着,平素没多少客人,但她因为内心有隐痛,依然要到奶奶那边休息的。这篇小说触及了时间这种宏大的主题,可能只是为了休息。其实也不难理解,我们建很大的楼,买很大的房子,也是为了休息。阅读谜书的时候,我发现民国有一个学者叫王文濡,他的笔名之一是“新旧废物”,他在一些谜书里留下的名字就简化为“废物”。第一次看到“废物”的时候,我以为这就是这位谜家给自己取的笔名,为他的豁达所震撼,后来才发现是一场误会。但我总记得,有个人在那些谜书上留下的名字是“废物”,好像是对自己这癖好一种理所当然的嘲讽,同时这种嘲讽又是双向的,透露了对世俗的无所畏惧。即使在那样的乱世,他也偶尔猜谜作乐。我从中发现一件事,那就是,停下来休息可能是合法的。而当下我们所处的时代,人们最经常的愿望,正是休息。也许是充足的电力拉长了人们的白昼,用于休息的夜晚迟迟不能到来。这种休息,现在有个通俗的称呼叫“摆烂”,摆烂是为了躲避痛苦。有丰富史学涵养的人会站出来说:现在是从古至今最好的时候,你痛苦什么?你有什么不知足的?事实确实是这样,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痛苦,痛苦不用相比较,痛苦就是痛苦。痛苦的时候,确实是可以停下来休息的。除了能够制造一个休息的场所,我写时间,是因为时间本身具有强烈的美感。描述时间的过程,会产生一种让我愉悦的诗意。我觉得所有的流逝都是一种找不见的状态而已,它们还被保管着,不会消失。这是我对时间的理解。我过去写下的小说里,有几篇尝试把不同的时间融合到一块儿。这篇《隐语》呈现的是其中一种尝试,是目前为止最接近我美学理想的一次尝试。我也把“隐语”这个词作为即将出版的小说集的书名。隐语,是谜语的旧称,在我这里,也有“隐去一些话语”的意思。有时候不说比说要好,说,容易产生误解,不说,总还寄希望于冥冥之中的懂得。这篇小文也有一些将说未说的话,那么也不要说尽吧。微信专稿薛超伟短篇小说《隐语》,发表于《当代》2023年第1期“发现”栏目薛超伟,1988年生于浙江温州,毕业于复旦大学MFA创意写作班。作品散见文学期刊,现居杭州。短篇小说《隐语》(节选)薛超伟一远处有铛铛声,我想象那声音是一种饰物,悬挂在古城上空。古城终日在翻建,每日都比前一日新些,但又在某些方面尽力做旧,像一场无用功,又像跟时间做抗阻运动。我坐在灯谜馆的前台,等待可能的访客。林亭在后面的房间,守着贵重展品。没人的时候,我们会互相喊话。她说得最多的话是:“简秋榕,我好无聊啊。”她总说想换工作,但又怀疑找不到更好的。我可以理解她的烦恼,但不太懂无聊是一种什么状态,面对那些空白的时间段落,人并不需要做什么事情来填充它。它们那样空着就好,很自在。下午外面刮大风,一会儿下起了雨。路人在街上跑动,有几个躲到馆里来。我让那些人在访客表上登记。他们本不是来参观的,登记完,也自然而然地参观。展馆很小,一共三间屋子,馆内挂着很多灯笼,四方或八角的宫灯,里面是灯泡,晴天的时候也亮着,雨天格外明亮,映着灯谜。玻璃展柜里摆着一些古代留下的谜书,布展或维护时,我会借机翻一翻。林亭待的后屋有块大端砚,一人高,砚中有数块小砚,小砚里外包罗万象,有山水,有楼阁,有人物。似乎专为引起人的惊叹,它立在那里,无用而庄重。他们都与它合影。他们参观完,雨还没停,便来回踱步,看看雨幕,又走回去。我坐在那里,暗自偷笑。与阑风长雨对峙的时候,人会争胜,于是,就很难取胜了。雨渐渐停了。跟很多事一样,它们开始占据你的时候,就会停下来,这是它们的善意。避雨的人陆续离开,馆内又变安静了。天亮起来一点,又正式黑下去。檐漏滴答,放晴了,檐头还下着残雨。我望着,想到“漏卮”这个词,这个词后来被一名古人制成了谜,在《诗经》里找到了对应的谜底:“不可以挹酒浆。”《诗经》里本义说的是北斗。从酒具到星斗,路途遥远,借诸谜语,倏忽间也就到了。我从窗户探出头,在天上找,能看见几颗星星。我分不清星宿,不知道哪几颗算北斗,但假装都看见了,可不是,它们肯定都在那。“简秋榕,下班了。”林亭把我喊回来。我同她清查展品,锁好馆门。在路上,她说:“我有种感觉,有时候你站在那里,其实并不在。”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她说:“就是,哎,我也不知道,就是这种感觉。”我们走下一条长长的坡道,坡道底下有小菜园,几个小孩拿着铲子在挖雨后的泥土,一只黄狗在旁边兴奋地绕圈。我凶他们:“这么晚了,囡仔还不转厝,在这𨑨迌。”他们回嘴:“要你管!”林亭跟我哈哈笑。到十字路口我们分开走。我家在文庙前大广场的东巷里,属于景观的一部分,所以门户被改造得很漂亮,每次走到家门口,看着路灯晕染的淡淡红砖墙,我总是开心。听到我回来,我爸把事先备好的食材下锅,开始做菜。以前他不等人,自顾自先吃完,我回来只能一个人对着墙壁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性子。林亭说男人老了都这样,开始想对家人好了。她阿公,使唤了一辈子她阿嬷,有一天突然帮忙收拾了。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我爸不要变。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跟他离了婚,两人都没怎么管过我,是我阿嬷把我养大的。他和阿嬷也吵架,跟那些在古城只有一面之缘的游人倒是处得不错,喜欢和他们聊天,五湖四海的方言都学一点。有一天,我爸说他这是在挑女婿。他说:“会有人因为跟岳父聊得来而娶他的女儿吧?”我忍不住笑,说:“你这话有逻辑问题。”“会有吧?”他说。他总是别别扭扭的,喜欢拐着弯邀功。本来,他跟年轻人聊天,帮我留意潜在对象,这两者都没什么问题,但非要联系在一起,就叫人不舒服。但我知道他一直是那种人,也很难怪他。吃饭的时候,他又提起这个话题。我说:“我不是没人要。”“我知道,你得积极一点。”“我也没有坚持什么不婚理念。只是现在还不想。”“所以你要想,而不是不想。一年又一年,到最后就没得挑了,你姨婆当初……”“嫁到山里去了,过得很苦。”我接过话。“我知道,你忙,你研究谜语。以前有个人,天上在下炮弹,他躲在家里研究谜语。你们这些人,世界上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总是拣最不重要的去做。”“那个人后来呢?”“你看。”“后来怎样了?”“还能怎样,被炸死了。”“他结过婚吗?”我绕回来问,避重就轻。我爸不说话了。晚饭后我回到房间,坐在靠窗的书桌前。很多个夜晚,我这样坐着,翻开桌上的本子,上面抄写着我从谜书上记下的谜语。展馆的线装谜书中,有一本《嗜痂记》,此书记载作者平生与谜友会集,猜射为戏的旧事。作者叫“味辛老人”。馆里收藏的是手抄稿,根据专家判定,是清人纸墨。誊抄人只留了个“揭云居”的称号。所以我知道揭云居是清人,味辛老人是他同代或更早之前的人,除此之外,对他们生平一无所知。这书倒是寻常,但是我在末几页发现了疑似不属于正文的内容,我猜是揭云居抄完书后自己写下的。他先是写了一篇短文,说的是,某天他在书斋闲读前人高隐的笔记,这位叫高隐的古人在野外发现了一只小动物,它只有狸奴大小,周身豹纹,头似圆盘,乌睛白眉,四肢若骏犬般有力。它在草丛里跑跳,停下时发出“厌厌”的叫声。他悄然接近,那小东西一下就窜远了,不知所踪。高隐猜那是古人说的驺虞,但回去翻书,书上说驺虞大若虎,肯定不是他看到的那般小。他凭记忆把它画下来给友人看,友人们都说不认识。他带人去荒地里找,搜寻几日不得见。想到它那天厌厌有声,就名之为“厌厌”,记载下来,待后人探究。揭云居在文章里感慨,天下只有高隐一人见过厌厌,实为遗憾,现在他不知道厌厌是什么,耳畔却能听到它的叫声,仿佛那厌厌就藏在眼前的书页中,只是常人看不到其形貌。四时变迁,万物都会陨谢,但总有一些方式可以将它们保存下来。揭云居受到启发,于是自制谜语游戏,用一物去镌记另一物,以慰忧物之心。此后,他闲暇时,就写下一些事物的名称作为谜面,慢慢找谜底。谜底须有典故做支撑,不然猜谜就没有难度可言。这种制谜方式有些特殊,一般是先发现二者有勾连之处,再去探究有无成谜的可能,而他却是任意写下谜面,随缘去寻谜底,自己是自己的出谜人。他在书卷中读到“罗敷”二字,觉得念来很有韵律,便随手记下作为谜面。过了一段时间,他与友人们踏秋,在黄栌下设宴,饮清茗赏花叶,诵“秋”之赋之诗之词,以助秋兴。一友人吟诵欧阳修的《秋声赋》,到“夫秋,刑官也,于时为阴”,揭云居拊掌笑,众人惊异。揭云居解释,他猜到了一个谜的谜底,“罗敷”射“夫秋”正好,因为罗敷的丈夫叫秋胡,有李白的《陌上桑》为证。靠类似方法,他造了一些谜语,比如“江南省”射“宁俭”(《论语》),“雅音”射“乌号”(《淮南子》)。有些谜难解,他在文章中也没有解释。比如,“皋”,射“接余”,我想不明白。后来我查了《诗经》,有毛公作注:荇,接余也。皋荇,大概是“高兴”的谐音?这竟也可以。那天想到这个谜,揭云居肯定很高兴。手稿上还有些谜,未写下谜底,就那么空在那里了。可能是揭云居还没想出谜底,也可能是他刻意空着,留给后世像我这样的闲人去猜射。那么,如果我想到了谜底,就不仅是物与物相随,彼此镌记了,而是我与他也产生了联系。我记下他的几个谜。其中“裂素”这个谜面是我最喜欢的,我时时揣摩。“裂素”出自李白思念儿女时写下的诗句“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谜底须用典,也就是说谜底在所有的古书里。那可能要找一辈子,也可能像他找“罗敷”的谜底一样,与友聚会即可偶得。无论如何,我不着急,只是闲暇时随意地找一些书看。我虽然喜欢谜,但对谜的悟性很低,也没有足够的知识量。但,谜底总能找到的吧,找不到也没关系。二在阿嬷的店里,我接过她递来的面,自己加卤菜,用剪刀剪一小截猪大肠和一小段猪软骨,多加了些素菜,自家的店,更要节制。我找自己的小桌坐下,吃着面,跟阿嬷说话。跟阿嬷说话就是,阿嬷的话我可以不接,我的话阿嬷也可以听不见,没有人急着追问,没有人觉得不快。店面位置偏僻,在古城副街的街尾。街尾有街尾的人来吃,多是老食客。常常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进的门,悄无声息,发现时,就已经坐那了,他们不专门点单,等待一会儿,阿嬷就把干拌面端上来,要加什么料,加多少,很少出错。错了也将就。他们有称呼,但缺少名字。比如附近食杂店的阿伯,我多年来都喊他“阿丘伯”。有一天阿嬷告诉我,那人不叫阿丘,阿丘是他阿公的名字,阿丘早不在了。这明明不是什么叫人开心的事,但阿嬷说话时的语气,让我觉得很好玩,我就一直笑。阿嬷瞪我:“查某囡仔,没礼貌哦!”我问:“那他叫什么?”阿嬷歪头想了一阵,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我又忍不住笑。这次遇到,我依旧喊他“阿丘伯”,他依旧应着。总有一些东西延宕下来,拖着旧时虚影,恒久存在着,连名字也是。门口的木麻黄树长得毛躁,树底下停着一辆摩托车,车身银钢色,车座红黑拼接,伏在街边。我不懂车,也觉得好看。车是阿嬷的,阿嬷六十多岁突然买了摩托车,引街坊诧异,为此我爸还跟阿嬷吵过。我记得我爸问:“哪个老阿嬷会骑一辆这么凶悍的摩托车?”“山里头的老阿嬷人手一辆摩托车。”阿嬷说。“这里又不是山里头。”“行远路,早做准备。”没见阿嬷行过远路。我曾想过,阿嬷是不是要骑着摩托到处走走,比方说环游世界。但几年过去了,阿嬷始终没有启程,那辆摩托,也只是拿来代步。把面碗端到厨房,我看着阿嬷。阿嬷曾是个粗壮的女人,但再粗壮,老了后,也像烧了一半的纸,蜷起来,身上腾起一缕叹息。我抱抱阿嬷,说我要走了。阿嬷说:“去吧去吧,多大了还撒娇。”我没跟阿嬷说过,我或许见过真正的阿丘伯。不仅是阿丘伯,我见过很多遗落在过去的人。他们影影绰绰,在古城的面馆、茶楼里,在某个不惹眼的角落,甚至在大街上。我出生长大的这个小城,跟谜语是相合的。那些人那些物的本义消解,转换成另一种形式依然存在。阿福家的四果汤还是那个味道,换了店铺,从城南来到了有竞争力的前街。小时候从自家门前抬头就能看到的女儿墙不见了,现在在文庙周围建了一圈带女儿墙的小楼,会有人倚着三楼栏杆,跟底下的游客互相窥看。文庙里的千年古柏,在二十多年的短暂时间里,只是把南枝往前伸了一些,并于去年拥有了一个新修的树围。路过,我就会去文庙里拜拜,我看过的谜里,有太多他老人家[5]的语录,常受教诲。更早,与老人家不熟的时候,我就来玩的,只当他是一个更高大的尊像,与那些故居里的、牌坊上的人像无异。在被管理员训斥之前,爬过几次基座,摸摸老人家的袖子。那个时候我顽皮,为了消耗过剩的精力,一个人瞎热闹,不然会胡思乱想,想念爸爸妈妈。记得爬过闲谭巷的围墙。有一段挨着一户人家的阳台,那户人家经常有麻将局。我爬上去,站在上面,想着妈妈是不是在那个阳台后头,能不能偷看一眼。她跟爸爸离婚后,我很久没见过她。结果走两步就摔下去了,幸好被一个大人接住。我吓得扯住他衣领,眼前是白头发,往下看,是白胡茬,是一个阿公。他把我放下来。我等着,以为他会训斥我。结果他没有,有点奇怪,不像别的大人。我说:“阿公,以后我不乱爬了。”我记得他说:“没关系,囡仔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但别太入迷了,玩的时候,要留一部分神,照看好自己。”我用力点头,仰头看他,他很亲切,长得像我们家的人。但我们家的男老人都不在了。他捏捏我的脸,笑一笑,转身走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好像他就专门出现那么一下,就为了接住我。会是我的一个祖先吗?在灯谜馆,我问林亭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祖先。她说我头壳坏去了。我说:“某一个时间,你一定见过,只是你不知道。”她见我讲认真的,想了想,走过来跟我说:“还真是,我小时候看着我太公的照片,能听到他讲话。后来才知道,照片挂在墙上的人是不会讲话的。”我说:“那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你太公的声音?”林亭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我说:“你见过你太公吗?”她说:“出生的时候见过,但我不记得了。他不久就过世了,我有时候会想念他。想念一个没讲过话的人,奇怪吧?”我说:“不奇怪。”……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3年1期“发现”栏目推荐语薛超伟的小说,既不是纯然的内向写作,也并非隐藏自我的零度书写。他找到了一种内在世界半敞开又不完全袒露的状态。看似写某时某刻的情境,真正的旨趣却落在别处,另一个人物或是另一种情境,被他狡猾推到前景的是演员、替代者,文字显露的是机锋、谜语,需要读者耐着性子,一层层看破。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所谓“隐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梁永安这样评价薛超伟的小说:“他用敏锐、沉静、万象玲珑的笔触,细细书写转型时代的青春困厄,透视新一代社会关系的机杼和成长迷漩。”的确,在经济快速发展的转型期,当代青年如何在背向未来的历史风暴中自处,如何在家族历史中安放自己的席位,如何凭内向的羞涩洞开人际关系的界墙,薛超伟一直在耐心探索答案。每一代作家都绕不开父一代与子一代关系命题的处理,这也是薛超伟小说的核心议题。在《隐语》中,父亲模仿女儿,玩古代的猜谜游戏,他暗地里用功,翻遍古书,猜出了女儿的词谜:“列素”射“陈玄”。而女儿从事这样的游戏,是要从根本上重构并挽留时间。借由谜语连接两个遥远事物的魔力,她可以从现在自由穿梭回过去的某一时刻,并以今天的遭逢与故人对话。线性时间被解绑,未来也一样,可以作为跳房子的初始地,一脚跳回现在:时间的流逝和死亡的威胁由此得到抵御。如果过去可以穿越,未来可以倒带,所有因为时间线性流逝而导致的遗憾,都能得到化解,都能获得宽容。这便是作为85后的薛超伟笔下,两代人在性灵层面上的真正和解。——郭婷(文学编辑)《隐语》收入作者同名小说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年1月版稿件初审:赵浩宇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2023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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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帆:乡村风景·驶往浪漫的夜航船 | 新刊·专栏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导读著名学者丁帆新年开启专栏“乡村风景”,以世界艺术史上的名画为参照,重新对焦个人青春记忆中泽国水乡的农耕风景,寻觅时代暗隅的人性风景画面。专栏·乡村风景驶往浪漫的夜航船文
2023年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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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光:海阔天空|新刊预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紧邻口岸的渔农村,因缘际会下成为夹在港深两城之间的“飞地”,接纳了形形色色从社会缝隙间走出的流动者与边缘人。小说家借田野调查的视角,留存了他们的行迹与心曲。海阔天空——渔农村人类学调查笔记邓一光渔农村地处皇岗和福田两个口岸之间,与新界落马洲一河之隔,面积0.12平方公里,户籍居民五百多,实际居住者五万多。河叫深圳河,河水从福田和落马洲之间蜿蜒穿过,经南海天眼的深圳湾汇入伶仃洋,两岸居民多是亲戚,千百年以前是,现在生疏了不少,但还是,他们隔着河拉家常,不用扯着喉咙比赛脖颈上的青筋,正常说话就能听清。“咩时候放关?再封落去生意都拾笠了,水都冇得饮了。(内地什么时候放关?再封下去生活没得做了。)”“得闹帮你问下,有消息话你知哪。(有机会替你问问,得到消息告诉你。)”我第一次站在深圳河岸边,听到河两岸一对亲戚对话,就是这两句。香港的亲戚埋怨封关太久,生活不方便,内地的亲戚从容,拿香港的亲戚开玩笑。渔农村的规范称谓是深圳市福田街道渔农社区,只是村里人习惯了旧时名称,仍然“渔农村”“渔农村”地叫,外面人也跟着叫,于是就有了两个叫法。渔农村早先也不叫渔农村,叫蚊州岭。1858年,德国传教士黎力基(Rudolph
2023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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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好书榜·2022年度榜单网络投票开启!

Serna,1888—1963)是最具现代性的西班牙作家之一,以其“格雷格利亚(Greguería)”这一警句式的文体而闻名,他自己的定义是“格雷格利亚
2023年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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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克凡:你原来没有外号|新刊预览

点击上图,查看新刊目录肖克凡近年创作常是从日常小事出发,找出生活的意趣。新作将一个小区里若干邻居的形象和人物关系再现得栩栩如生,并有令人一言难尽之处。你原来没有外号(短篇小说)肖克凡1我家搬进金冠花园新居是北京奥运会那年,那时我还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那时这座滨海城市房价尚未撑竿跳,掏腰包置业金冠花园的主儿,多为不穷不富的人士,春暖花开吃得起香椿和雷笋,炎炎夏日不怕费电用得起空调,金秋佳节走得起旅游团最远新马泰,隆冬季节交得起采暖费不会冻得哆嗦,基本达到衣食无虞的境界,倘若必须套用含金量描述,无限接近18K吧。当然也有找三叔六舅七姑八姨筹款凑齐首付的“刚需”。“刚需”词汇应运而生,如果望文生义可以解读为“刚好需要”的缩写,听着让人感觉贴切,贴切得好比买了双特别合脚的鞋,而且还是断码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词语,“同志”称谓使用频率降低,而且另有引申义了。首次跟金冠物业打交道,物业会计小李就没叫我“同志”,她叫我“业主”,赐予我新的词语身份。小李的普通话讲得标准。物业经理老戴则不同,他称呼“业主”像叫“野猪”。这种口音严重混淆自然界物种,虽然不会干扰农贸市场野生猪肉价格。好在小区业主们都是学会使用工具的直立动物,亏待了老戴的地方口音。我有些纠结“业主”这个词语,这跟童年生活形成的阴影有关。童年阴影好比笼罩心灵天空的乌云,你不知何时就会降雨,而且雨点是泪滴冒充的,舔着发咸。那是小学三年级暑假返校日,学校要求同学们填表儿,我回家询问父亲怎样填写,他打量着“家庭情况调查表”画出重点说了声“小业主”,我就填写了。转天上学路上遇到同桌秦立林,我问他表格第四栏填的什么,他说“城贫”就是“城市贫民”的简称。我便觉得城市贫民跟农村贫农差不多,全家冬天穷得没有棉被盖,外出干活儿也没有棉手巴掌。我跟随秦立林走进教室把“家庭情况调查表”递交班主任蔡老师,她快速浏览然后嗯了嗯。打响上课铃声全班调整座位。秦立林被调走跟我分开坐了,他嘟嘟哝哝不愿意。我俩同桌,他那双小眼睛特别聚光,无须伸长脖子就能看清我写出的标点符号,这眼神儿接近望远镜水平。以后不再同桌他就抄不得我作业了,可是外号仍然叫“千里眼”。全班同学座位小幅度调整后,音乐老师说我公鸭嗓让我退出年级合唱团,然后班里改选语文课代表,我只剩下条红领巾,成了普通少先队员,暗暗简称自己“普少”,绝不是姓普的少爷。我班同学冯大强也有变化,原本肩头佩戴大队委“三道杠”,被免去两道成了小队长,因此得到外号“下台干部”。好在我并没有得到外号,继续使用户口册的学名。放学回家吃过晚饭,爸爸从食品公司加班回来了。他知道我喜欢语文经常问这问那,几次夸奖我热爱学习。这次他表情郑重地告诉我,从前你爷爷开过馒头铺,小业主相当于农村的中农成分,基本属于团结对象,所以咱家情况不碍事,你要好好表现争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当即起身表下决心,一定要做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是这样说的,当然也是这样做的,时光就荏苒了。好不容易长大成人结了婚,我从未改变自幼奠定的人生理想。人过中年倾尽积蓄买了金冠花园的房子,竟然成了新时代业主,只是比我爷爷的身份少个“小”字,这说明我的体积明显膨大——从小业主馒头铺扩展为三室两厅商品房,有幸完成新生代家庭基础建设。从小学生“家庭情况调查表”到商品房产权证,“业主”成为人生大辞典里的关键词,这关键词伴随年岁增长,我跨过其貌不扬的中年门槛,愈发其貌不扬地走到今天。2我身为金冠花园的业主多年,早已适应这个称谓。人生在世不可纠缠童年阴影,就好像成心等待打雷下雨似的。反观我老婆好像没有什么心理情结,一派晴朗天空阳光灿烂的模样,成天处于鲜鱼水菜状态。她从城市污水处理站提前“病退”回家赋闲,起初好似野生动物关进笼子很不习惯,渐渐度过更年期,她的女业主生涯便岁月静好了。我老婆很快就跟小区里老女人团伙混得熟络,日常生活就像豆浆被点成豆腐,显得紧实起来。这群老女人不论阴晴雨雪,每天坚持聚集在小区物业办公室门前,叽叽喳喳好似等待人工喂食的群鸟。她们畅想祖国未来,分析经济形势,讨论清洁能源,提出食品安全合理化建议,为城市轨道交通建设献言献策……有说不尽的话,有辩不完的理,有时也传播些闲言碎语,搬弄些是非矛盾,臧否些小区人物,不过既有内涵也有外延,基本符合形式逻辑的范畴。这个老女人团伙的首领人称“阎大爷”,其实是个半老徐娘。她的兴趣爱好是给别人取外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阎大爷”的取外号行为逐渐扩展为老女人团伙的共同兴趣爱好,金冠花园不少人被她们私下命名,比如“唐胖子”,比如“倪大个儿”,比如“傅大款”,比如“甄少爷”,比如“白董事长”……不一而足。然而这些外号均使用反义词命名:“唐胖子”其实极瘦接近非洲灾民,“倪大个儿”身高不足一米五好似来自小人国,“傅大款”申请低保尚未获批,“甄少爷”粗嗓顸声是女汉子,“白董事长”是个皮肤黢黑的保洁员……她们就这样在“阎大爷”率领下,不断创造出新颖别致的人物绰号,使得金冠花园充满嘻哈调侃的风气。我提示老婆不要随意滥用汉语反义词给人取外号,那样容易打乱约定俗成的生活认知。我老婆风韵犹存不以为然,认为这种反义词游戏不会造成颠倒黑白的后果,仍然将小区里新近命名的人物绰号转述给我,于是我几次听到“房秃子”这个词语。起初我以为“房秃子”特指等待装修的毛坯房,后来得知这是个女士外号,而且是唯一没有使用反义词的女士外号。也就是说“房秃子”是个姓房的脱发秃头的女士。我老婆说“房秃子”名叫房玉华,家住在4号楼1栋602室,就是那种顶层带阁楼的户型。这次你们怎么没有使用反义词给她取外号呢?我心仪那种顶层带阁楼的户型,便向老婆打听原委。我们“阎大爷”说这次不给房玉华使用反义词取外号,就是要让大家看看她满头乌黑假发茂密到什么程度,你是秃头女人可以佩戴假发套,可是佩戴如此茂密的假发套,难道就能够蒙混过关吗?任何人都看得出你房玉华是个秃头女人!我老婆转述“阎大爷”的话语,内容不乏义愤填膺的情绪。这让我听得目瞪口呆。房玉华佩戴那种植发茂密的假发套,即便密度夸张、发型失真,这也无须大惊小怪,她又不是佩戴假王冠冒充当代武则天。我劝诫我老婆邻里间不要过度渲染敌对意识,尽量尊重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既是老顽童又是大学问家,文武双全人才,人道主义者,小区模范男业主……她句式杂糅地讽刺挖苦我,说罢扭身走进厨房补充她的进口雌性激素去了。我从我老婆的过激表现想到不曾谋面的“阎大爷”,这位半老徐娘是水泊梁山母夜叉型的江湖人物,还是双枪老太婆式的正统形象,不得而知。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外号“房秃子”的房玉华女士。金冠花园小区总共六十六幢住宅楼,即便同处蓝天下今生也未必有缘得见,不论你有没有外号。我老婆喝过小瓶雌性激素兴奋地说,我们“阎大爷”认为,房玉华热衷佩戴那么夸张的假发套,完全出于过度补偿心理,女人脑袋越秃越想佩戴茂密的假发套,尽力营造出满头乌发的形象,这跟人越贫穷越要装扮富有是同样道理。我们“阎大爷”还认为人世间只有尼姑安然接受秃头的现实,没有哪个凡尘女子愿意秃头的……你们的“阎大爷”叫什么名字?我愈发觉得此人具有民间哲人意味了。我老婆脱口说出响亮的名字——阎美萍!“阎”是“阎王爷”的“阎”,“美”是“美团”的“美”,“萍”不是“苹果”那个“苹”……我说那就是“萍水相逢”的“萍”吧。我老婆立即拍手说,“阎大爷”经常使用这个词汇,说金冠花园女业主们萍水相逢,既然花钱买房做了邻居,这是前世修得的缘分,今生不可怠慢。就这样,我不断听到我老婆转述小区里有关人物事迹介绍,这让我意识到金冠花园卧虎藏龙,业主们各有来历,就跟《西游记》里各路妖魔鬼怪似的。小区物业办公室门前,尽管不属天竺国,但也堪称风云际会之地。这又是春风浩荡的季节,我在喷泉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既没有遇到熟识的小区业主,也没碰见陌生的外来访客,这让我觉得金冠花园颇有几分神秘底色,你在这里可能永远不会遇到你特想见到的人,却可能随时碰到你最不想见到的人。我的这番感慨也属于反义词表达吧?这就叫生活的拧巴。沿着金冠花园绿道行走,多年前栽种的青蜡树,已有伙夫脖子粗了。它们是小区里的官方树种,一派统筹规划的整齐模样。角落里偶有几株野生山榆树随意生长,七扭八歪枝头挂满榆钱儿,显然属于计划外的黑户。野生山榆树是官方青蜡树的反义词吧?我这样想着。小时候秦立林爬树采摘榆钱儿,眨着那双“千里眼”说榆钱儿掺到棒子面里蒸饽饽吃,可以节省粮食。多年没见秦立林了,也不知他究竟省了多少粮食。出身“城贫”家庭的孩子,勤于吃苦精于盘算,不会愧对他“千里眼”外号的。我走进小区物业办公室交纳年度物业费,会计小李很有礼貌,她迎面起身称呼“业主您好”,热情请我落座。我跟这姑娘聊了聊天气,谈到前些天“倒春寒”影响蔬菜上市。我是大男人不便张口打听小区人物动态,尤其“阎大爷”和“房秃子”均为女性,我若过度关注中老年妇女可能会引起误解,带来诸如“花心老汉”之类的评价,那样我人生履历就黵卷了。小李姑娘仿佛看出我的蹊跷,仰了仰玉盘脸,主动介绍金冠花园大好局面说,目前咱们小区稳定祥和,很快就要成立单身女业主协会了。单身女业主协会?我想象不出这是什么会道门,顺势询问单身女业主协会的章程。小李说还在酝酿中。我试探说,会长由阎美萍女士担任吧?小李眨了眨不大不小的眼睛说,她已经去澳洲啦,前几天还打来越洋电话说那边龙虾好吃呢。谈到阎美萍这个人,小李没有称其“阎大爷”,可见这绰号属于金冠花园老女人团伙的内部称谓,颇有不足与外人道的意味。我又想到绰号“房秃子”的房玉华,一时不知如何把话题转移过来。会计小李给我开具物业费收据,摁了红章然后双手递给我说,根据以前阎美萍亲自统计的数据,咱们金冠花园单身女业主二十七名,可是昨天又统计出房玉华,这就二十八名了。物业会计小李真是心有灵犀,她说出我想打听的人物名字。这好比想吃冰就下雹子,令我好生欢喜。我抓住时机向小李解释说,我住进金冠花园这么多年,你说的房玉华这人我还没对上号呢。噢,房玉华女士皮肤白皙秀发茂密,中等个儿不胖,走路挺快的,就是性格孤僻不合群儿。当然单身女业主不愿跟外人交往,这属于洁身自好吧。看来物业会计小李不知道房玉华满头秀发是佩戴的假发套,这愈发说明那位“阎大爷”火眼金睛不输给孙悟空,能够见他人所未见、识他人所未识,难怪小区里女业主们心悦诚服呢。这时我很想听小李继续说下去,可巧办公桌上座机电话响了,搅了局。小李娴熟地抄起电话筒说了声“您好,金冠物业”,然后问道“您是哪位业主”。我依稀听到电话筒传出声音说,我是4号楼1栋602,今天回来我家防盗门突然打不开了,当然不是我丢了钥匙……4号楼1栋602室?这是那种顶层带阁楼的户型,这就是房玉华家吧。我保持沉默不吭声,倘若我说出这是房玉华女士的家庭住址,可能会被认为花心老汉惦记人家单身女业主。既然我老婆讽刺挖苦我“老顽童,大学问家,文武双全人才,人道主义者,小区模范业主”,我更不能为老不尊了。……精彩全文请见《当代》2023年1期肖克凡,天津人,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鼠年》《原址》《都市上空的爱情》《尴尬英雄》《浮桥》,小说集《黑色部落》《赌者》《人间城郭》《蓝色鸟》等。稿件初审:赵浩宇稿件复审:徐晨亮稿件终审:李红强扫描下方二维码,即可订阅新刊《当代》微店因春节前后物流运力紧张,从邮局等渠道订阅的新刊可能延迟递送感谢您的支持与理解!当代微店订单将于春节假期后陆续配送订阅《当代》:1.《当代》邮发代号/2-1612.《当代长篇小说选刊》邮发代号/80-194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当代》新刊
2023年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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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复兴:老北京春节的压轴大戏 | 元宵节

在老北京,上元的灯,东风夜放花千树,曾经是多么辉煌灿烂。如果没有最后这样辉映整座京都的灯节,就像一出戏没有了名角出场唱的出彩儿的压轴戏一样,春节是无法落幕的。——肖复兴上元灯记文|肖复兴对于我们中国的春节,我一直怀有敬畏和好奇。传统的春节,正式开始都是从除夕之夜燃放鞭炮起,到上元节即正月十五元宵节看花灯止。一是震天的声响,一是绚烂的灯光,将春节这一幕大戏渲染殆尽。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会以这样的声音和色彩作为春节的一头一尾呢?没错,最初这都是农业社会里人们对于未知世界的天神的膜拜和祈祷。那么,这种膜拜和祈祷的表达,为什么选择用声音和色彩,去响彻和映衬节日首尾的天空呢?有时候我想,这会不会和我们传统的婚礼仪式有相似之处呢
2023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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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新的一年,遇见更美好的自己|福利

2023年已经到来新的一年不仅要物质上的富足更不应该少了精神上的充实用广阔的视野迎接新的一年遇见更美好的自己卯兔迎新让书籍充当心灵的精神食粮,充当疲劳时的解乏剂,充当快乐时的共振器,从而让思想摆脱尘世物欲和杂乱的干扰,让灵魂在真善美的向往过程得以升华,这是阅读赐予我们的一种很高雅的境界。活动一:2023年《当代》有声版即将上线点击上图
2023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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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凝:洗桃花水的时节|立春

今日立春东风解冻,蜇虫始振,鱼陟负冰开年首个节气愿您春天快乐《洗桃花水的时节》铁凝一场场黄风卷走了北方的严寒,送来了山野的春天。这里的春天不像南方那样明媚、秀丽,融融的阳光只把叠叠重重的灰黄色山峦,把镶嵌在山峦的屋宇、树木,把摆列在山脚下的丘陵、沟壑一古脑地融合起来,甚至连行人、牲畜也融合了进去。放眼四望,一切都显得迷离,仅仅像一张张错落有致、反差极小的彩色照片。但是寻找春天的人,还是能从这迷离的世界里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再往前走,还能看见那欢笑着的涓涓流水。它们放散着碎银般的光华,奔跑着给人送来了春意。我愿意在溪边停留,静听溪水那热烈的、悄悄的絮语。这时我觉得,春天正从我脚下升起。
2023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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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相声要沉得住气,永远不许笑丨老舍诞辰

今天是老舍先生诞辰124周年,这篇是梁实秋为老舍先生写的怀旧文章。我们谨以此文,与大家共同纪念怹老人家。忆
2023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