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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舜凝编校:黄尧头图:杳匿摄影:许益铭编者按:这是一篇关于万能青年旅店乐队新专辑《冀西南林路行》的评论,原标题为《十与镇纸:评〈冀西南林路行〉》,来自「進化耳朵」读者的投稿,作者李舜凝,写作者,五粒波乐队贝斯手,“口哨表演艺术家,上海地区最年轻的恐龙捕获者。”关于《冀西南林路行》,专辑发表至今已有数篇评论见于网络,其中不乏文采与意见俱佳的文章。但在关于新专辑销量与战报的讨论和对万青两张专辑孰是更佳的武断评判之声音中,发现和分享更多认真分析和讨论音乐文本本身的声音仍有必要。本篇评论约3500字,作者的叙述由专辑整体及至其中单曲,认为八首歌可分为三个部分,且“纠结罗织,凝成一枚安稳的镇纸,在时代簌簌的风中固定着自身。”以下是正文。董亚千,2016十与镇纸:评《冀西南林路行》十是整数,是无缺,是衔接翕动和巨变的最小单位。对于万能青年旅店(下简称“万青”)来说,十年间,很多东西变了,而更多没有。《冀西南林路行》,是万青十年一剑的新专辑名。这个名字秉承了十年前首发同名专辑六字的格式,形式上与其遥相呼应,而内容上迸发出新的血肉。标志性的小号,董亚千清澈的声音与高质量的歌词依旧如故,而时间再一次在万青身上施展了魔法:《万能青年旅店》中属于青年的迷惘、矛盾与理想主义者半开玩笑的自嘲,同父辈的交锋与对父辈记忆的继承,柔软身体碰上坚硬现实的铮铮脆响,在时间的炉里统统融化、叠加,沉淀于太行山腹,萃集于山河草木中。在一切求新求变、对“中年”的偏见愈发严重的今天,万青采取的这种近乎写意的视角却仍如此动人。《冀西南林路行》,独立发行,2020且不提《冀西南林路行》(下简称《冀西》)在形式上回归物象,接续了中国古典诗文漫长的借物抒情传统;只对比两张专辑的歌名,《冀西》表达之克制可见一斑。统共八首单曲,歌名大多一到三字,最多也不过五字,相比“揪心的玩笑与漫长的白日梦”,自然含蓄不少。但更重要的是,不同于同名专辑的碎片叙事,《冀西》背后有故事为骨架,有完整的概念支撑。2013年间,姬赓和董亚千行至鹿泉、井陉一带,这里以挖煤、采石为经济支柱,炸药开山,山石伤痕累累【1】。资本对山体资源的掠夺,与时代对人的架空如出一辙,这种人与物象、人与自然同构的视角,使万青得以向前一步,超越十年前的自己:在同名专辑中,虽然也有《杀死那个石家庄人》这样直写现实的曲目,但更多还是个体情感的书写,而《冀西》的变化在于视角的上移,一种发源于唐诗的气魄,一种游于其中而脱乎其外的通透。关注他人、扎根泥土的眼光并未涣散,而是攀援而上,找到了更高的问题——比如时间,比如旧与新,比如自然。正因为此,这张专辑的整体语调是温柔的。时代的阵痛与古典的抒情熔铸于一体,即使有炸裂,这炸裂也具有柔韧的植物性,如野草受压,在风中弯曲,音乐变幻却始终保留了在怒潮将至未至的时刻,那含而不露的张力,欲言又止的绝望,强似一切语言。董亚千,2015从整体框架看,《冀西》中《早》、《平等云雾》、《绕越》是引子和间奏,《泥河》、《采石》、《山雀》三首组成三部曲,《河北墨麒麟》是高潮,《郊眠寺》为尾声。三部分纠结罗织,凝成一枚安稳的镇纸,在时代簌簌的风中固定着自身。几首纯器乐,由于剥离了文本的限制,获得了巨大的表意空间。正如一日有朝夕,一曲有始终,《早》以昼夜节律比人生,温润的管乐次第响起,左右两声道的萨克斯如山间清晨的雾气弥漫,而小号一枝独秀,如一个温暖却不年轻的太阳,缓缓升起。《平等云雾》(这个名字让人联想到《大佛普拉斯》中的那尊冷眼看世的佛像)中清音吉他加大混响与延迟,左右声道来回穿梭,如云在水中漾开,中置声道的吉他发出虬劲的嘶吼,陡然撕裂了澄明的化境,在听觉层面模拟了现代化对古老秩序的侵入【2】;《绕越》融入了许多爵士的元素:抓耳的吉他连复段,shuffle的节奏,小号的自由即兴,但仍葆有摇滚的凌厉,戏谑与严肃并重,盗寇入山之景历历在目。史立,2015《泥河》、《采石》、《山雀》三部曲,意图纾缓现代化与古老秩序、外界与内心的矛盾。《泥河》《采石》二首,一个写水,一个写山。《泥河》有个神话式的开头,骤雨重山,气息交换,“他”与万物纯然不可分割。他是河,是自然,是生命的源头。可改变就要来了,空气已经闷燃着雷。“他”迎来了开山的工人,他们开山拦河,“加固文明幻景”,使得河流泥沙俱下,水鸟隐迹。以河的第一人称叙述,但有两种看法:从外部看,故事的主角是逐渐恶化的环境;而假如将其看作以“河”喻人,讲的便是人如何从旧秩序艰难辗转到新世界,如何对待身体里挥之不去的泥沙。万青的态度丝毫不拖泥带水:“再生泥河,就投身激流冲水坝”。既然无法摆脱,只能激流勇进,“打不赢就大醉一场”,但没有不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