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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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那些事儿丨七夕的萤火虫

七夕卖萤火虫作为情人礼物,前几年曾流行过,但因为高温,快递的萤火虫大多死伤惨重,被称为“最残忍的七夕礼”。还有一层可能大家不太了解,在古代,萤火虫往往意味着。。。且看这个故事:明嘉靖年间,黎闻野担任山东乐平县令,此人刻薄寡恩,为了打击响马盗魁,滥用酷刑,杀了不少非死罪之人,最终考评因酷吏而被免职。因为宦囊颇丰,退职在家里做员外爷也很舒适。七月七日晚,他在院子里乘凉。月色朦胧中,忽有大群萤火虫飞来,绕着他上下飞舞,煞是诡异。黎员外情知古怪,不过他胆儿肥,厉声呵斥道:“这样乱飞成什么体统,有本事聚成半月形吗?”奇迹发生了,那群萤火虫宛如排练团体操一般,立刻聚成上弦月的形状。黎又大喝说:“有本事聚成满月?”萤火虫又聚成满月之形,后又依次显出下弦月和群星荟萃的样子。黎员外被智能的萤火虫吓懵了,赶紧进屋关门睡觉。第二天一早,纪委就派人将其双规,虽然没有入刑,但是一年后就忧惧而死。(《坚瓠余集》卷二“萤异”)因为萤火颜色暗绿,走位飘忽,与鬼火相似,所以古人往往将萤火虫视为阴气所化,并不是什么吉兆,纪晓岚就说:鬼者人之余气也。鬼属阴,而余气则属阳。阳为阴郁,则聚而成光。如雨气至阴,而萤火化;海气至阴,而阴火然也。多见于秋冬而隐春夏,秋冬气凝,春夏气散故也。其或见于春夏者,非幽房废宅,必深岩幽谷,皆阴气常聚故也。萤火虫如果自行组合成各种形状,更不是什么好事。晚明天启年间,萤火虫曾汇聚京师:京都前门城楼角。人见青色荧荧如有无数萤火虫。忽然合拢来。大如车轮。光照远近。观者叫喊。始渐渐分散。是皆冤魂所聚化也。当然,如果萤火虫一会聚成S型,一会聚成B型,那反而是安全的,不过对欢度七夕的小清新来说,不免有些煞风景。七夕传说最主要的是牛郎织女的故事,但在古人眼中,一年见一次,也没到惨绝人寰的地步。《玉台新咏》有诗云:“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说的是牛郎织女难相见,其中黄姑指牵牛星。昆山县恰好有个黄姑镇(似今属浙江平湖),于是传说牛郎织女就降于此地。织女用篦子在河中一划,河水暴涨,牛郎无法渡河。(按照这个意思,有点像女神甩了屌丝的情形)这条河后被人称为百沸河。乡民因为两颗大星下凡,就造了一座织女祠,里面安放着牛郎织女两座塑像。南宋高宗年间,因金兀术入侵中原,不少士大夫到此避难。一位姓范的书生见到这座庙,不免犯了书呆子气,在墙壁上留下一首诗:“商颷初至月埋轮,乌鹊桥边绰约身。闻道佳期惟一夕,因何朝暮对斯人。”前两句是写景,秋风初起,月落乌啼,庙里的织女风姿绰约。后两句就不对了,意思是,传说中明明讲得很清楚,牛郎织女的佳期只有一晚,为什么你们要在庙里放两座塑像,让这夫妻俩朝夕相对?这不科学嘛!写完之后还向乡民解释,乡民一听有道理啊,于是把牛郎的塑像搬走,只留下织女的塑像,独守空房。(《坚瓠二集》卷二“织女祠”)古诗中歌颂牛郎织女爱情的作品很多,然而有意思的是,志怪小说中,关于织女出轨的桥段也很多。所以,七夕过节就过节,没必要折腾萤火虫,也不要拿牛郎织女不靠谱的爱情背书。
2022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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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读摘抄丨“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

介绍去年读过的一本书,但是与鬼关系不大。《中古王权与佛教》,刘威/著,商务印书馆,2021年4月版本书讨论的是从东晋到唐初的王权与佛教的互动与交涉,也就是一段政教关系史。作者在绪论中说,本书选取的是代表性案例,不过中古时期与佛教关系密切的帝王均有涉及。在古代中国,无论道教还是佛教,政教关系发展到最后都是屈服史。回过头再看,道安所说的“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确实是佛教应对王权最实际的选择。东晋末期慧远的“沙门不敬王者论”,当然是佛教史上扬眉吐气的一段,但作者指出,形成这种政教关系的原因是:“第一,王权衰微,社会控制力减弱……第二,文化开放,思想开明……第三,崇尚道德、注重精神生活成为社会风尚的主流。”(41-42页)随着王权越来越强大,这样的环境已不再有。至于梁武帝的四次舍身寺庙,固然把梁的王法与佛法的结合政策推向巅峰,但作者指出,所谓用去国家六亿万钱的赎身费,去向如何,并无记载;且查不到同泰寺的住持或主事的僧人。所以,“不排除赎身政策只不过是一个形式,只是一个数字的表达……它所起的作用就在于制造舆论影响,并无实质内容”。(89页)换句话说,整个事件可能就是一场四幕剧,佛教徒配合梁武帝演出而已。惨烈的是北方的灭佛运动。对北魏太武帝的灭佛运动,作者认为:“这一充满血腥的法难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第一,开了王权大规模屠杀沙门的先例,使北朝的王法与佛法的关系时常走入极端对立状态,在接下来的三百年间,针对佛教的毁灭行动频繁发生……对佛教而言,受难意识与末法意识深深地烙印在一代代佛教徒心中,并导致其采取一系列的自我保护措施,如造巨大石窟、凿刻石经等。第二,改变了北朝宗教生态,佛教受到严重压抑,道教获得短期的快速发展空间,但这也埋下了佛、道二教相争的仇恨种子。”(121页)除了肉体的消灭,皇帝还经常饶有兴趣地组织儒道佛的辩论,虽然在辩论场上佛教经常大获全胜,但结局却总是失败者。唐高祖李渊甚至故意挑动佛道之争,以平衡双方的势力消长。在书中,作者详细描述了以道教徒傅奕与佛教徒法琳为核心的长达十八年的论战(武德四年至贞观十三年),傅奕身为太史令,高级文宣官员,七次上书废毁佛教,法琳等人应战,唐太宗口谕:“语诸僧等,明诏既下,如也不伏,国有严科。”意思很明白,和尚们要么闭嘴,要么到监狱里继续说。三十八岁的沙门智实偏以身试法,被杖责数月后身亡。而法琳则著文论证唐朝李氏之祖乃代北拓跋之“李”,而非陇西李聃老子之“李”,被举报讪谤皇室,直接下狱,他真的在监狱里反复述说。唐太宗亲自审问,到最后恼羞成怒:你既然说“念观音者临刃不伤”,我就给你七天时间称念观音,看看刑场上是否有用。七天后再问法琳,法琳回答:七日内无念观音,唯念陛下,陛下即观音也。太宗大悦,免其死罪,流放到四川。法琳的回应,既可以理解为佛教的智慧,也可以理解为屈服。至少他在天威难测的情况下,坚持到临刑前的一刻。作者归纳出佛教因应王权的一些基本模式,在我看来,其中最理想的大概是慧远的“离即王权”,也就是相离又相即,既寻求政权的支持,又保持思想和组织上的独立性。(284页)但我们都很清楚,理想可以有,但现实中就得下架。
2022年7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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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那些事儿丨冥府的尽头也是编制

据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其实冥府的尽头也是编制。只是前者表达的是一种情绪,而后者是可以证明的。冥府大约在东汉后期出现,这是很多学者的看法。在此之前,涉及鬼魂的事务由天庭管理。春秋时晋献公的太子申生,因为被骊姬陷害,于鲁僖公四年自杀身亡。到鲁僖公十年: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日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这个故事里,申生与天帝是直接交流的,“余得请于帝矣”,“帝许我罚有罪矣”,说明当时可能并无专职负责鬼魂事务的天官,都是由天帝直接下旨处理,但是如果都这么办,天帝肯定忙不过来。(附带说一下,在冥府官僚体系成形之后,依然有很多鬼魂通过“请于帝”的方式与天帝直接交流的记载。这类情况需要辨析,有时确实是向天帝告御状。但更多的时候是泛指天庭或冥府,并非由天帝亲自处理。就像六七十年代的战争电影中,武工队往往向老百姓自我介绍:“是毛主席派我们来的。”对这类说法不可过于较真。)冥府出现之后,早期的冥官都是由天官兼管。比如泰山府君,按照《博物志》卷一的说法:“泰山一曰天孙,言为天帝孙也。主召人魂魄。东方万物始成,知人生命之长短。”司命原本是天上的星辰,此时也担任冥官。《搜神记》卷十说:有周擥啧者,贫而好道。夫妇夜耕困卧,梦天公过而哀之,勑外有以给与。司命案録籍云:“此人相贫,限不过此,唯有张车子应赐钱千万。车子未生,请以借之。”天公曰:“善。”曙觉言之。《搜神记》卷十五说:汉献帝建安中,南阳贾偶,字文合,得病而亡。时有吏,将诣太山司命,阅簿,谓吏曰:“当召某郡文合,何以召此人?可速遣之。”北斗星也负责人的生死,《搜神記》卷三说:管辂至平原,见颜超貌主夭亡。颜父乃求辂延命。辂曰:“……颜依言而往,果见二人围棋。……北边坐人是北斗,南边坐人是南斗。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凡人受胎,皆从南斗过北斗。所有祈求,皆向北斗。”《后汉书·文苑传·赵壹》言赵壹恃才傲物,为乡党所摈,抵罪几死,友人救得免。赵壹贻书谢恩,言自己几乎“收之于斗极,还之于司命”。说明汉代人普遍将北斗与司命视为掌管生死的冥官(星官)。星官主管冥府事务,一方面是冥府初创时期,缺乏干部,所以以星官先暂时代管。另一方面,星官本身在天庭就担任神职,编制问题在天庭就已解决了。至于担任泰山府君的天孙,身为王孙贵胄,更不存在编制问题。但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冥府急剧扩张,再由星官代管已不可能。所以逐渐从生人中招收冥官,关于这个话题,以前曾多次提到,这里只举一例:衡阳太守王矩为广州。矩至长沙,见一人长丈余,着白布单衣,将奏在岸上呼矩奴子:“过我!”矩省奏,为杜灵之,入船共语,称叙希阔。矩问:“君京兆人,何时发来?”答矩:“朝发。”矩怪问之,杜曰:“天上京兆,身是鬼,见使来诣君耳!”矩大惧。因求纸笔,曰:“君必不解天上书。”乃更作,折卷之,从矩求一小箱盛之,封付矩曰:“君今无开,比到广州,可视耳。”矩到数月,悁悒,乃开视。书云:“令召王矩为左司命主簿。”矩意大恶,因疾卒。(《幽明录》)王矩被征召为司命主簿,算是不低的职位了,当然,编制的麻烦尚未出现。虽然有征召的官方文书,但担任冥官似乎并不需要笔试、面试等一系列程序。到了隋唐时期,冥官几乎全部从生人中征召,司命也逐渐成为独立的官职,与星官不再有直接的关系。大历中,山阳人郄惠连,始居泗上。……岁余,一夕独处于堂,忽见一人,衣紫佩刀,趋至前,谓惠连曰:“上帝有命,拜公为司命主者,以册立阎波罗王。”即以锦纹箱贮书,进于惠连曰:“此上帝命也。”(《宣室志》“郄惠连”)娄师德布衣时,常因沉疾,……行路数里,见有廨署,左右吏卒,朱门甚高,曰:“地府院。”惊曰:“何地府院而在人间乎?”紫衣者对曰:“冥道固与人接迹。世人又安得而知之?”公入其院,吏卒辟易四退。见一空室曰“司命署”。问:“职何如?”对曰:“主世人禄命之籍也。”(《宣室志》“娄师德”)而征召冥官的手续也越来越完备,而且要经过审核:江南陆洎为常州刺史,不克之任,为淮南副使。……曰:“吾向梦人以一骑召去,……久之,吏引至阶下。门中有二绿衣吏,捧一案,案上有书。一紫衣秉笏取书,宣云:‘洎三世为人,皆行慈孝,功成业就,宜受此官。可封阳明府侍郎,判九州都监事。来年九月十七日,本府上事。’复以骑送归,奄然遂寤。灵命已定,不可改矣。”(《稽神录》卷一“陆洎”)陆洎之所以得到征召,是因为他“三世为人,皆行慈孝,功成业就,宜受此官”。不仅要查个人的前世三代,还要考察其品行与功业,非常严格了。只是,仍然没有面试、笔试的程序。当然,我们要明白,冥府的审核是认真的,他们无需向世人证明冥招程序的合法性。除了行政官员,冥府也会征召工匠、艺人:丹阳石秀之,宋元嘉中,堂上忽有一人,著平巾帻,乌布裤褶,擎一板及门,授之曰:“闻巧侔班垂,刻杭尤妙。太山府君故使相召。”秀之自陈:“止能造车,制杭不及高平刘儒。”忽持板而没。刘儒时为朝请,除历阳郡丞,数旬而殁。(《太平广记》卷三百二十四“石秀之”)一方面,唐宋以来,从生人中征召冥官的情况越来越普遍;另一方面,淫祀问题也越来越突出。在人间政府看来,那些没有得到官方批准和认可,没有编制的民间祠庙,供奉各种来历不明甚至是淫昏之鬼,扰乱了阴间与阳间的社会秩序。特别是,对于淫祀的认定,实际上涉及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分配格局,也隐含了国家正统的儒家伦理、意识形态与地方性崇拜的对立与妥协。(《郊庙之外》第三章)涉及政治问题,政府就绝不会手软。所以一方面禁淫祀,就是清退没有编制的鬼神、冥官,另一方面采取赐额的方式,对由国家给予编制。其中宋代对地方城隍的赐额非常典型。北宋初年就开始清退不合格的城隍神,到宋徽宗时,确立了对诸祠庙的给告、赐额、降敕制度,也就是形成了城隍编制的基本规则。宋代以后,对于冥界日常事务的管理,主要由各地城隍神及土地神负责,而城隍、土地编制的完善,到明太祖朱元璋时期,彻底完备。洪武二年、三年,朱元璋分别下旨对城隍制度进行改革,“基本上是把传统的城隍信仰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并从国家祀典的角度出发,对以前较为零乱的各种封爵、祭祀形式进行了整序,将其制度化、规范化、理论化。这应该说是城隍信仰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中国城隍信仰》,110页)此后,城隍庙迎来了迎来了大发展,成为冥府官制中最为重要也最为庞大的官僚机构。在明代祭典中,城隍神列于中祀,与帝社、帝稷、太岁、风雨雷电、四季月将、岳镇、海渎、山川平起平坐,而且规模更大。城隍机构的扩张,一方面吸纳了更多的生人担任冥官,但与此同时,由于明清时期人口激增,冥府的编制又出现僧多粥少的局面:杭州钱塘邑生张望龄,病疟。热重时,见已故同学顾某者踉跄而来,曰:“兄寿算已绝,幸幼年曾救一女,益寿一纪。前兄所救之女知兄病重,特来奉探,为地方鬼棍所诈,诬以平素有黯昧事。弟大加呵饬,方遣之去,特诣府奉贺。”张见故人为己事而来,衣裳蓝缕,面有菜色,因谢以金。顾辞不受,曰:“我现为本处土地神,因官职小,地方清苦,我又素讲操守,不肯擅受鬼词,滥作威福,故终年无香火,虽作土地,往往受饿。然非分之财,虽故人见赠,我终不受。”张大笑。次日,具牺牲牢祭之,又梦顾来谢曰:“人得一饱,可耐三日;鬼得一饱,可耐一年。我受君恩,可挨到阴司大计,望荐卓异矣。”张问:“如此清官,何以不即升城隍?”曰:“解应酬者,可望格外超升;做清官者,只好大计卓荐。”(《子不语》卷八“土地受饿”)这个故事中的土地神,因为官职低微,且不愿“擅受鬼词,滥作威福”,生活清苦,同时不逢迎上司,升职城隍也很困难。已经暗示了冥官编制及KPI考核的种种弊端。更有甚者,因为上级公示程序的失误,造成一地有两位土地神的荒谬情形:某天官见一谒选者短而髯,曰:“此土地也。”此人归,暴死,赴部土地任。而其地已有土地,不纳,相闹。夜复见梦于天官曰:“天曹一语,宜已除注,第赴任无所,奈何?”天官讶然,知己有是语,而不虞以死授也。命于承发科,另立土地庙。至今吏部有二土地,而此独灵显。(《耳谈》卷十四“吏部二土地”)不知是否因为编制越来越紧张,在冥官的征召过程中,出现了笔试和面试的情形: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病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入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有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聊斋志异》卷一“考城隍”)长白麟见亭河帅,因壬寅岁河决挑工被议,发东河效力,随钟云亭河帅同驻工次。夜梦黄衣武士持牌如校尉状,召赴试,即乘马随之。至一处,朱甍黄瓦,类帝王居,宫门外约集二十余人,有孙给谏素所相识,相与屏息以俟。俄闻启扉唱名,以次而入,殿庑下列坐矮几如廷试然。题为《毋自欺论》。各就席构思,论成缴卷,退出门外。一时许,闻鼓吹,开门,一朱衣人擎榜出,所取三人,第一孙,次某部郎,次乃麟也。继而传呼雷动,数力士掖孙入。须臾出,某部郎次入。最后麟入,跪丹墀下,仰视上坐,頳面长髯者为关壮缪,傍坐一人,丰颐伟干,须白如银,勉励数语,令暂归俟命,麟遂出。既醒,异其梦,不知何征。及以京堂需次都中,偶忆前梦,往访孙,阍人以病对。登舆欲行,忽阍人急奔出,曰:“家主已知大人至,有要言,请就卧内面谈。”麟入见,孙曰:“颇忆同考事乎?我先赴召,君当继至。”麟叩摄何职,曰:“七殿阎罗也。”问向所见白须者为何神,曰:“明代孙曰谷先生也。”次日孙讣至。不一年,某部郎卒,麟又越二年而逝。(《翼駉稗编》卷三“考阎罗”)城隍这一中层冥官需要考试录用,还可以理解,连阎罗王这样的高级冥官职务,竟然也通过考试的办法录用,可见冥官编制已经内卷到何种程度。更加严重的是,参与冥官职务竞争的不仅有生人,还有精怪,特别是狐狸精。在明清时期,随着狐族的强势崛起,他们参与冥府管理、争取冥界权力的愿望愈发不可遏制,而冥府对于冥官职位又采取兼容并包的态度,因此竞争愈发激烈:相传大内诸狐以端门仙狐领之,称狐大太爷。其在保定者曰二太爷,在天津者曰三太爷,皆曾受封锡。江宇澄提军言:国变前供职宿卫,恒内直。宣统己酉重阳,皖人某以乡谊访之,乞导瞻宫苑,江许之。同至端门,谋于宫监,欲登楼,宫监拒之。诘其故,曰:“今日群仙集宴于此。”江笑曰:“忝同内直,亦有缘法,容我作不速客何如?”宫监有难色,曰:“且容商之。”遂入,良久复出曰:“仙属却驾,夕当答拜。”不得已而返。及夕,待至更深,仙迄不至。五鼓入直,经端门,见数红灯坠其前,即之而隐。遇守监,诘仙不至之由。守监曰:“公过端门有所见乎?”语以红灯之异。曰:“即此是矣。”又尝与江谈,谓:“吾辈内直恐不久矣,行且有变。”江曰:“是何言哉!”曰:“仙言之也。”未几果有逊政之事。(《洞灵续志》卷五“狐大太爷”)狐狸精大太爷在皇城,二太爷在保定,三太爷在天津。仔细想想,倒与军机处、直隶总督、北洋水师学堂三个重要机构的所在合拍。晚清最重要的中枢机构,其地下安保工作竟然全由狐狸精执掌,完全纳入了冥府的官僚体系。比起明代皇帝出巡,狐狸精需要回避的情形,地位有了极大的变化。新城杜梧,少时习刀笔,为县吏。宿于公廨,每值雨夜,即有美女来与其寝处,却之不能,久而虺羸。一日,昏然如死,梦至一衙署,绝类县治。谛观之,则邑中之城隍祠也。出入皆公役,亦多熟识,但忽忽不忆其姓字。继见一老吏,侏儒短小,须发浩然,乃其同案某,以老疾而卒,殁又未久,颇能识之。因就而咨询,老吏骇曰:“若正少壮,何由而来此?”杜以情告,老吏曰:“此狐判官之所司也,盍往谒之。”亟引杜就东庑,见一人须毛如蝟,形状极丑恶。老吏代白其由,且为之缓颊。判似有难色,老吏又曰:“人鬼虽殊,实同桑梓。况案牍是司,彼此均属吏道,君可不念乎?”判无以辞,乃引杜入室,亲检簿箱。甫一目,即慨然曰:“予以少年色狂,思污一孀妇,狐因抵隙而来。病虽可为,但狐无能力祛,可奈何?”杜自揣并无是事,遂力争之。判取籍与观,则大书曰:“某月日,杜晤见邻妇王氏,心窃念曰:‘渠夫新卒,倘逾墙而搂之,为欢可期矣!’”杜始悚然。判因曰:“斯时予幸以差出,遂寝此念。不然,祸且不止于此。今受某兄重托,更念道之相同,当为召狐,以礼责之,或可以免。”于是以片纸书数字,顾室中一人曰:“速召东城破庙狐来!”持帖去。有顷,果见一狐,大于犬,徐徐而来。判引之与语,狐似桀骜不驯。判麾之使退,复语杜曰:“狐固无礼,宜以法惩。然妖由人兴,幸子广有余算,今归,正心以祛之,且延医治疗,病尚可已。至于意念之恶,尤所兢兢宜慎也。”老吏亦以此相嘱,相送出署。未及半途而寝,则家人将躄踊矣。自此杜以义理自闲,又延某名医,投以妙剂,疾果愈。后值独宿,狐辄来与之调笑,备极款洽,渐且以白身昵就。杜惟诵“妖由人兴”一语,不为少动。数夕,狐亦渐厌,因自语曰:“三日不见,非复吴下阿蒙。”遂去不复来。杜又弃吏读书,以明经入泮。迄今嘉言懿行,邑中犹推宿儒云。(《萤窗异草》三编卷四“狐判官”)这则故事很有意思,狐族与人类的矛盾纠纷,由狐判官负责处理,类似冥府给予狐族治外法权。这一职位的设定,显然也是占据了冥府的编制。以上只是简单梳理了冥府编制的流变,可以看出,即使在阴间,随着冥府职能的扩张,一方面对冥官的需求越来越多,另一方面,冥官的职位有越来越多的人(狐)参与竞争,内卷程度远超人间。比起阳间考公,冥府征召冥官时,对于公正、公平、公开原则执行得更好,但编制问题同样是死结,与阳间一样棘手。
2022年7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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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那些事儿丨冥府的数据库有多大

冥府对于冥簿的管理,其实就是对大数据的管理,既包括隐私,也包括算法(记录)。据栾保群先生在《扪虱谈鬼录》的“野调荒腔说冥簿”介绍:“冥府簿籍,除了仅注寿夭大限者之外,……有关的簿籍还有很多种,仅说重要的,就有备案食料、利禄、功名的,有随时记录善恶、功过的,还有勾捕生魂的名册,登录死鬼的户籍……”这么庞大的细节资料,而且绝大多数是我们现在认为是个人隐私的信息,称之为大数据,一点不为过。而且,以有鬼君阅读体验来判断,这个大数据的管理采用的可能是区块链的雏形,即分布式数据存储、点对点传输、共识机制、加密算法等(这里不细谈了)。冥簿的数据库有多大,志怪小说中当然没有给出具体的统计数据,但是从零星的记载中可以推算出来。《朝野佥载》卷六说,唐代济源县尉杜鹏举入冥,在冥官的帮助下,查看了自己的档案:遂引入一院,题云“户部”,房廊四周簿账山积,当中三间架阁特高,覆以赤黄帏帕,金字榜曰“皇籍”。余皆露架,往往有函,紫色盖之,韦鼎云:“宰相也。”因引诣杜氏籍,书签云“濮阳房”,有紫函四,发开卷,鹏举三男,时未生者,籍名已俱。唐代某判官何某入冥:见其庭院廊庑之下,簿书杂乱,吏胥交横。何问之,使者曰:“此是朝代将变,升降去留,将来之官爵也。”
2022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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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狐狸精的修炼在上世纪没有被中断

周先生有此奇遇,得意洋洋,到处吹嘘,据他说,那些狐仙的先祖与人的长相没什么差别,男的衣着打扮如仙官,女的则类似唐代仕女。唯一的差别是眼珠白多黑少。(《翼駉稗编》卷七“狐求影像”)
2021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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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怒了

这个故事也有意思,邪神五通显然已经多次遭到驱逐,但是依然能回来霸占C位;陈某虽然是无赖,但对关帝爷一片赤心,可是至死关帝爷也没有出手相助。可见在当地,关帝的势力远不如五通,才能任由五通将其压制。
2021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