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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亭的资本宴

有趣有料的 市界 2021-01-19



文 ✎ 张洋

编辑 ✎ 邢昀



打居委会、管委会电话,打市长热线,发微博求助,许博一边打一边哭,因为爷爷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在获得无数荣誉、以优质社区服务著称的百步亭,他找不到一个能够提供帮助的组织,管委会打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法接通。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尝试了所有能尝试的方式,最终通过人民日报的渠道,才帮爷爷找到一个床位。
 
百步亭因为在疫情蔓延时举办万家宴,他的求助还在网上遭到嘲讽,组织万家宴的管委会却在疫情严重的时候“停摆”了,百步亭居民只能选择自救。
 
缔造百步亭模式的茅永红,既是地产开发商百步亭集团的董事局主席,也是百步亭社区的党委书记。曾经的百步亭社区自治是各地学习榜样,疫情冲击下,这里成了争议中心。
 
社区党委书记茅永红一直未对外发声,2月11日,作为中民投应急管理委员会主席,茅永红在一份内部公开信中现身,称”受疫情影响,我现在来不了上海,但对中民投的工作,我一刻也没有停顿懈怠过“。
 

01

水坑里起高楼
 
占地4平方公里、入住13万人的百步亭,距离华南海鲜市场7公里左右,在武汉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超级社区”。
            ▵ 百步亭社区,来源:百步亭官网截图
 
社区荣获“中国人居环境范例奖”、“广厦奖”、全国文明社区、全国和谐社区示范社区等100多项国家级荣誉,省市级奖项更是拿到手软。在诸多宣传材料里,百步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80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湖田泽地,属于武汉市的边缘地带,随着城市的发展,才慢慢聚起人气。
 
百步亭一位老村民吴国庆告诉市界,“百步亭”实为“白布蓬”,“听说是有姓岳和姓王族人,在这一片摆摊卖熟食,为了挡风挡雨就在摊子前面扯起白布蓬子,‘白布蓬’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后来才改成‘百步亭’的”。
 
过去生活在这里的都是穷苦人家,20世纪90年代初,百步亭还是“城中村”。道路、水电、煤气、通信等市政设施一片空白,一到下雨天,满地泥泞,人们在一片泽国里艰难谋生。
 
彼时,商品房的浪潮席卷而来,百步亭的居民们看到变村为城的曙光。1994年,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商品房开发如火如荼,百步亭这类城乡结合部地块变得火热起来,前前后后,有7家开发商都进入过百步亭。他们均因为开发条件恶劣,以及经济效益难以实现,而选择退场。百步亭由村变城的进程暂停。
 
1995年,中央又出了一项新的政策,即国家安居工程,计划在5年时间内,为住房困难户新建1.5亿平方米的“安居住宅”。百步亭再次成为政策照顾的对象,开始安居工程性质的房地产开发。
 
当年,武汉安居工程发展有限公司(下称“武汉安居”)进驻百步亭,成为接盘的第8家地产开发商。两年后,百步亭花园正式开工建设。至今,百步亭经过多期开发,建筑面积已经达到400多万平方米,有13万人住在里面。
 

▵ 百步亭集团股权结构图

缔造这一切的,是一个叫茅永红的人,他以武汉安居为起点,建立起百步亭集团。
 

02

“小王国”
 
现年66岁的茅永红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
 
1985年,他在武汉开了第一家中外合资的进口汽车维修中心,上世纪80年代末赚到2000多万元。
 
90年代,茅永红前往海南淘金,成为海南省经济建设总公司总经理。1993、1994年,他旗下的三家公司均被吊销营业执照,这是工商局对违法企业做出的一种行政处罚。1995年茅永红回到家乡武汉。
          ▵ 茅永红,来源:百步亭集团官网
 
在茅永红的自我讲述中,他是受到当时湖北省省长的邀请回到武汉的,离开海南时行政级别已经达到正厅级。海南省经济建设总公司仅为海南省经济合作厅的一个下属单位,只有一个正厅级的职位。
 
从厅级官员到地产商人,茅永红实现了身份的转变。武汉市开全国之先河,为他打造“建设、管理、服务”三者结合的社区提供了政策支持。
 
一般正常的社区,遵循区-街-社区的三级行政体制,百步亭没有设街道办事处,而是设立社区党委,并直属武汉市江岸区委区政府领导。社区内,政府职能部门的公务员、居民自治组织成员、开发公司、物业公司等统称为“社区工作者”,由社区党委统一领导。
 
过去20多年里,茅永红一直是百步亭社区的党委书记,也是全国首个担任社区党委书记的民营企业家。他既是百步亭集团的董事长又是百步亭社区的党委书记,集政商双重身份于一体,是服务者也是管理方。
 
社区党委和管委会下设的居委会、业委会、物业公司,亦采用“双向进入、交叉在职”,即物业公司的经理可以到居委会任副主任,而百步亭的物业服务由百步亭花园物业管理有限公司提供,该公司也属于百步亭集团。
 
百步亭对外宣称,物业公司工作人员作为社区工作者,承担了大量的社区管理服务职能,却不在社区拿工资,大大节约了政府的人力成本。
            ▵ 百步亭社区研发的爱社区APP,来源:百步亭集团官网
 
这种“建设、管理、服务”三位一体的独特社区管理方法,赋予茅永红管理13万人的权力,百步亭宛如一个独立的“小王国”,在这里百步亭集团负责一切,茅永红就是那个总指挥。
 
在百步亭住了十多年的业主王芳告诉市界,“茅永红很会做面子工程,社区里建了不少活动设施、休闲亭子,还组织一些文艺活动之类的,但大多数都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在参与,我们平常工作忙,也没那个心思参与,看报纸上的报道才知道我们小区又做了什么活动,得了什么荣誉”。
 
在百步亭集团的推动下,百步亭成了和谐小区的典范。早在2001年,湖北省文明委、武汉市委市政府分别作出了《向百步亭花园社区学习》的决定,全省学习百步亭模式。
 
据百步亭社区网介绍,全国各地、社会各界以及20多个国家的友好人士,有120多万人次到百步亭社区视察参观。
 

03

“光环”造富
 
百步亭声名鹊起,让茅永红的政治资源迅速积累起来。
 
百步亭社区的地盘也越来越大,根据百步亭集团的规划,未来百步亭将变成一个占地7平方公里,入住30万人的百步亭新城。
 
在房地产开发的进程中,茅永红将百步亭集团的触角伸向其他行业,用他的话来说是“远光视角”,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2005年,百步亭集团把“鸡蛋”放入文化产业,北京百步亭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成立,先后投资拍摄了《武当》《遍地英雄》《东北抗日联军》《江城夏日》等影视作品。
 
茅永红跟中央电视台新闻电影制片厂联合,成立北京新影百闻老故事传媒有限责任公司,打造了中央电视台《CCTV老故事》频道。百步亭集团还跟湖北省广播电视总台合作,拥有自己的电视频道,名叫《城市电视》。
 
进军文化产业的同时,百步亭集团投资兴建了辽宁宏冠船业和山东百步亭船业两大船厂,总占地面积4000多亩。工厂建成时,这两家船厂造船能力60万载重吨,船舶出口额达到2亿美元。 
           ▵ 图片来源:百步亭集团官网
 
茅永红的资本涉猎领域还有钾肥、盐业、血液制品、墓园、股权投资基金等。血液制品公司上海莱士背后的“科瑞系”有百步亭集团的身影,百步亭集团持有科瑞天诚投资控股有限公司6.25%的股份。
 
此外,茅永红还是金鼎俱乐部的股东,这是中国顶级富豪俱乐部之一,陈峰、史玉柱均是会员。
 
2014年,中国最大的民营投资集团中国民生投资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民投”)成立,59家股东名单中,有百步亭的身影。中民投意在集合行业领先企业的力量,股东中不乏巨人网络、泛海控股等明星企业,百步亭集团还未进入2014年中国民营企业500强名单。
 
茅永红再一次显示自己的能量,不仅让百步亭在中民投有一席之地,他自己还担任中民投监事会主席。虽然中民投在2019年遭遇危机,但在当年顶着“国字头”的光环,短短5年时间400多亿元的实收资本规模快速膨胀成为总资产超过3000亿元的巨无霸。
 
巨无霸遭遇危机时,茅永红临危受命,出任中民投应急管理委员会主席。
 
疫情初期举办万家宴的百步亭社区目前处于舆论焦点中,社区党委书记茅永红未对外发声,2月11日他在中民投内部员工公开信中现身,呼吁恢复经营生产、全力推进自救发展。
 
在资本市场上,2013年百步亭集团还曾参与宏达股份的定增项目,当时披露的财务数据显示,2012年百步亭集团资产规模约70亿元,当年净利润为3亿元。目前百步亭集团持有宏达股份4.43%。
     ▵ 来源:宏达股份2013年定增文件
 
2019年10月,茅永红以25亿元身价,位列《2019年胡润百富榜》第1507位。
 

04

病毒来袭
 
茅永红的视野早已不再局限在百步亭13万人的社区里,不过这里依旧是他的根基所在,作为和谐社区向外展示的一张名片,每年过年前的万家宴,持续了20年,办得一年比一年红火。
 
万家宴是百步亭的年终大事,社区工作者江强(化名)在澎湃上自述,因为万家宴的事情他们忙了半个月多没有休息,疫情爆发的时候,还有人辞职不上岗。
 
业主王芳参与过几次万家宴,她对此颇为有怨气:“我其实很烦万家宴的,因为我爱人是党员,每年居委会的人都会上门催我们家交菜上去,非要我们参加”。万家宴就是指万户家庭展示自己的菜,宴会上几百个老人聚在社区的活动中心,还有一些龙灯龙船表演。
 


她直言:“万家宴拍照的功能要大于宴席的功能,等摆完盘,拍完大合照,菜差不多就凉了,说是宴席,其实没多少人会吃那些菜,到最后都是浪费了,那么多菜啊!”。
 
即使疫情在武汉开始蔓延,1月18日,万家宴还是如期举行,并在第二天登上《楚天都市报》的头版,跟往年一样,一派祥和的气氛,向外界展示着百步亭幸福生活。
 
万家宴举办前三天,警觉的市民已经开始囤积物资,小区群里有人提议取消万家宴。江强透露,他们也跟居委会反映过,最好取消万家宴,但没有成功。王芳的爱人准备去万家宴,被她坚决拦在家里了。
 
1月23日,武汉发出封城消息,百步亭万家宴遭到舆论质疑,而这时百步亭的管委会却处在“停摆”状态。
 
王芳告诉市界,“没见到消杀的人员,也没有人上门排查,连通知告示都没有,业主群里大家都在干着急,没有负责的人出来说话”。
 
别的小区有居委会组织提供生活物资,下发防护物资,王芳什么都没有收到,直到1月31日,才有人打电话给她问家里人有没有症状,对方还只是一个社区志愿者。
 
平日里做活动热闹积极的管委会,在疫情爆发的时候找不到了,王芳和邻居们只能自发组织建群,找供应商,买生活物资和防护物资。
       

据财新报道,百步亭一位社区人员透露,从疫情爆发到大年初一,他只接到管委会的一份工作安排通知,工作安排都是和社区领导单线联系,管委会一度停摆,导致各个居委会各自为政,也很难通过政府系统拿到资源。
 
2月5日,王芳在周边发现,有的门栋被贴了“发热门栋”,这引起很多居民的不安,要求管委会公布具体房间号,但始终得不到回应,她一直打电话也打不通。
 
5天后,微博上出现大量百步亭居民的求救贴,说他们被抛弃了。2月10日,市界就居民们反映单位问题联系社区管委会和物业公司,但均未得到回应。后来,江岸区派干部下沉到百步亭,才让病人的救治、隔离工作走上正轨。
 
茅永红亲手打造的“三位一体”管理体系,获得无数荣誉的管委会,在病毒侵袭时,居民最需要保护时,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应受访者要求许博、吴国庆、王芳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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