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 越简单越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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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块黑色幕布直抵摄影棚脊顶，利落地把拍摄区与周遭隔绝开来，要穿过迷宫一样的它们才能进到最核心那方小空间。纯白色，冷气过足，相机快门声高频而连续。

肖战穿一身黑衣服，很少有多余动作。有一阵子灯光坏掉摄影暂停，他就保持单脚搁木箱的姿势摸黑站着；工作人员和摄影师讨论照片，调整造型时，他也兀自站在显示屏前，微弱的屏幕光笼在他身上。非常偶尔地，他随着背景音乐小幅摇晃，双腿精瘦但肌肉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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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演艺圈后，这些东西很快成为他日常的一部分——摄影机、聚光灯、显示屏、遮挡物。职业与人气使然，也因此裂变出来无数个“肖战”，高级商场外立面的巨幅肖像、数量惊人的粉丝们的投射想象，或者接连上映的影视剧中的角色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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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拍摄结束后的化妆间里，肖战正端着自己那盒粗粮沙拉，惟妙惟肖地模仿见导演郑晓龙的场面。

“我有点犯嘀咕，就问导演说您是希望我再瘦一点还是再壮一点？他说，瘦啊，当然是瘦了，多好看，锋利。”过段时间拍定妆照，郑晓龙再见到他，“他说，哟，你这可以啊。”从那会儿到现在，他瘦下来十多斤。

一切裂变源头的这个肖战，得体、松弛，外界所见的光鲜对他来说属于附加值，他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这件事，“真的没有人会在意你。”然后继续谈论他的工作。

新近结束的是在横店拍摄5个月的《藏海传》，上一部，同样拍摄长达5个月的，是徐克执导的电影《射雕英雄传：侠之大者》。大体量电影、长篇电视剧往往如此，一进组就是四五个月。2022年他的拍摄工作主要是《梦中的那片海》《骄阳伴我》，2021年是《玉骨遥》，2020年是《王牌部队》，2019年是《斗罗大陆》和《余生，请多指教》。

戏约不断。所以有时候也无法决定戏和戏之间的间隔是拉长或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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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下半年，拍摄“余生”那段时间，肖战白天拍戏，晚上要录制综艺《我们的歌》。两边都很有挑战性。前者是他第一次在都市剧中担纲男主，经验少，压力大；后者的难点在于和声，“要把所有跟这个歌调不一样的和声背下来，以及不被带跑。”

“那个时候会觉得无所谓，我睡一两个小时，起来之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是现在精神说没关系，身体会提出一些抗议。”

今年在横店拍戏，后来，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扁桃体发炎，吞咽剧痛，但照常出工去。直到导演过来问他，你眼睛怎么了？他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肿胀，撑到下午，“彻底跟青蛙一样了。”

他不得不跑医院，病症本身都很寻常，吃了药也能止住。做不到的恰恰是医生劝导最多的那句：你要休息。

更重要的是，“感知力会变得迟钝，我自己真的是很害怕这样，怕变得很机械和公式化。”讲这个话时重音落在“真的”二字。他和前辈聊天，“他们也说你要去生活，你要体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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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万众瞩目的人生与普通人生活多少是相悖的，只是演员这份职业偏偏要求他尽可能多地去触摸生活褶皱。

前阵子他看综艺里的一段独角戏，描摹当代年轻人的职场现状。肖战进入演艺圈之前开过工作室、上过班，他能理解上班带来的苦闷，但职场上出现的新词汇、新工具，让他共鸣感变弱。他发现自己在一定程度上逐渐脱钩了。

6月初，肖战有了一段短暂的假期，回过一趟老家重庆。他很喜欢散步，有一天大晚上一连走了好几个小时，去老街、解放碑，还去他原先工作过的地方转了转。

2014年，23岁的肖战从大学毕业，到一家设计工作室里任职设计师。每个工作日早上在牛角沱站从二号线转三号线，拨开摩肩接踵的人群，挤上轻轨，好几次被挤得脸贴在玻璃窗上。

他就索性贴着玻璃看下面的嘉陵江，看裸露在枯水期的奇怪礁石和各色人群，冬泳的人，跑步的人，钓鱼的人，颇有股乐天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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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还是很爱观察周围的人——

“为什么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

“匆匆走路一定是刚下班的人，赶着要回去，他们的那些神态行为就跟以前我要赶地铁一样，最后一班了，你要跑起来，很慌张。一些外卖小哥，一直奋不顾身往前冲。还有一些很悠闲的人，坐在那里喝啤酒，完了之后各自回家，然后开始新的一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精彩故事在发生，是每个人的生活组成了我们这个社会。所以很奇妙，每个人都是主角，我们都在拍自己的传记，明天的故事又会是什么走向呢？”

在那种时刻，混迹其中，他就和所有久居异乡忙于工作的人一样，终于得空回家，发现“好久没来了，变化还挺大的”。“其实也没有特别开心，没有其他感触。我在生活，仅此而已。”

两天半之后，因为工作肖战离开重庆回北京，又赶往上海，接着辗转去法国。这次他把父母也叫上了。这是一次久违的家庭旅行，一周时间里，从法国到瑞士又回法国。旅行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他们高兴、拌嘴，或者只是平常地走一段路，“都会很鲜活”。

分别那天他们在法国南部一家餐厅吃完饭，来接他的车到了，他要先走。临走前妈妈抱了他一下，叮嘱他注意身体。很少见地，爸爸也笨拙地抱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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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况味在细微处。

“以前会觉得说，工作是全部，生活好像没有那么重要，无非就是有一个地方睡觉，然后起床，出工，再收工，休息。但是到了现在，父母的年纪也大了之后，长久没有跟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你会觉得，好像彼此的生活，哪怕是家人，都会越来越远。”他特别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避免悬浮、重获生活实感的途径说来并不难，“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看看。重要的是感受生活，感受这个世界。哪怕是一些糟心的、残酷的东西，都是生活，会在你需要的时候迸发出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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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进行到一半，肖战忽然讲自己对长访谈有种矛盾心理，一方面他担心成长不足，在谈话中露怯，另一方面他想通过谈话来挖掘某些细微感受，因为自认不擅长用文字来记录它们。

观察、感受、理解、表达，这是演员之所以能带来创作性的要义。

“对话也是肌肉记忆。”肖战说，“虽然我很i，但不自闭。因为我觉得演员需要学会表达，表达你内心的想法，以及去消化对方递给你的内容。”

《骄阳伴我》开拍前，他和主创们碰头，开过几回剧本会，以此来加深对彼此和对角色的了解。《藏海传》前期，制片人也曾提到他会细聊剧本，说起一场戏，带有自己的许多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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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战并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刚入行拍《斗破苍穹》和《狼殿下》时，他产生强烈怀疑，问自己，我适合吗？不断否定和推翻自我，这让他失去自信。

有时候他也会被问到如果23岁没有参加选秀、出道，没有踏入演艺圈，现在会在做什么。他想过，但不回头。

演不好戏，那就额外花时间上表演课，多看监视器，多向前辈请教。轴劲暴发，加上用功，慢慢去摸到门道。

后来《梦中的那片海》开拍，肖战饰演的肖春生是北京大院子弟，与他截然不同，连口音也天差地别。他觉得没有安全感。很多场戏开拍前，导演付宁就跑过去小声跟他讲，战战你不要怕，就勇敢地说，你感受到了你就说出来，其实观众能感受到你的情感跟你要表达的东西。

他也慢慢有了更多自我认知：“技巧可能不是我擅长的领域，更多是靠感受。我自己有了感触，才有信心把它演绎出来。如果纯靠一些技巧，我认为不够动人。”

如今距离肖战第一次演戏已经过去8年，拉开履历表，有各类题材影视剧的男主角。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是新人，未来有机会还是希望能跟更多经验丰富的制作班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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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想太多，按年划分的工作计划他实际上知道得并不清楚，他关心的仅仅是下一个阶段的工作安排是什么，而不是“去问太远的事”。

“我依旧觉得现在是小孩一样，但其实我已经不是了。好像我还在上高中，但其实我已经长大了。”小孩心性的意思是有好奇心，探索欲，以及想象力。

他把这些好奇和探索放到角色身上，“我指的是，对我自己来说，当我去挖掘角色的背景与过往，发掘角色作为一个人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将其呈现出来。这样他的一些选择和动机才有可能被观众理解，作品也许才会好看，才会有你现在的观众，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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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休息的这段时间你会想起片场的一些事吗？

肖战：当然会，我记得刚杀青没几天的时候，我还做梦，梦到还在拍，我跟导演在现场还在探讨那个词要怎么说？那场戏要怎么处理？

ELLE：像片场的那种氛围你是不是其实又挺怀念的？

肖战：我很喜欢，因为我觉得大家在一起创作、齐心协力把一个事情做好的感觉我很喜欢。

ELLE：刚进入演艺圈、人气增长特别快的那段时间里，你说觉得有点不真实、魔幻，但现在的你看起来已经挺松弛了。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呢？

肖战：与其说不真实、魔幻，这么多年之后我会觉得，是自己还没来得及适应当时这么快的节奏，所以睡觉醒来，我今天在哪？在干嘛？我觉得是一个过程，就像初入职场大家都会很兴奋，“工作我来了，请好好爱惜我”“本少爷驾到，统统闪开”“我可以，我行”。（笑）但是当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就会觉得，好像所有事情都是需要从长计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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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LE：几次采访中你都提到自己喜欢演“能够传递能量”的角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偏好呢？

肖战：因为我觉得这是角色的生命。我说的那种传递能量，不只是单一的、一般理解上的正能量，我指的是可以潜移默化、润物细无声的营养。我相信每个人物内心都有一条完整的故事线，这是让我很喜欢的点，只要你深挖，都可以打动人的。我不太喜欢把反派称为“反派”，好像从一开始就定义了它是一个不好的角色，但其实不是，他也许是有自己的苦衷。

ELLE：听起来“传递能量”只是个概括性的词，实际上是通过表演去理解不同的人？

肖战：对，如果细化到每个角色的话，他们传递的东西都不太一样。但如果要说成“好人”“坏人”，那我觉得没意思。

ELLE：所以你会觉得表演是一种沟通方式吗？

肖战：是，可以这么说，我觉得这么说很棒，（表演）是跟观众沟通的桥梁。就像播戏的时候，我会看一些观众的评论和观后感，觉得他们对作品的感受很丰富。当我看到一些评论跟我在拍摄时的想法完全一致的时候，会觉得很神奇，好像这个桥梁真的连上了，生活当中我们并不认识，也没有交流过，但他突然get了我当时的想法，就觉得，噢，表演是一件很美好、很神奇的事情。

ELLE：你会看一些科幻类的影视剧、文学作品吗？

肖战：会，以前喜欢看《三体》，最近一些科幻片我还真看了，美剧《群星》，最近在看《人生复本》，都是无限流，以及平行时空的。因为我觉得也许真的有平行时空。每一次你的选择都会分裂出不一样的平行时空。

ELLE：那你会想象平行时空里的那个肖战吗？

肖战：我真的会想，比如说他还是演员吗？也许是，那他现在还在拍戏吗？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唱歌？或者他还是设计师？是在打工还是自己做了老板？（笑）真的，我真的会想。

ELLE：关于未来呢，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

肖战：哇，我反而觉得那个时候世界可能会返璞归真，可能这个世界会变得更加美好，人与人之间回到了很本质的交流。

ELLE：这个很有意思，为什么这么想呢？

肖战：反正至少现在我是有一点反感这种无处不在的网络，我们小时候，没有手机的时候，大家吃饭就是聊天，小伙伴都是一起叫到楼下来玩，捉迷藏，玩各种游戏，我反而觉得那个时候很珍贵。

ELLE：到那时候还会有演员这个职业吗？

肖战：我觉得会有。我相信只要生活还继续，戏剧就会继续。因为大家需要一种输出，需要情感的共鸣跟寄托，图像也好，声音也好。所以我是觉得说哪怕世界毁灭了，只要还有人存在，戏剧一定会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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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于聪

造型：CLOE DONG

化妆/发型：清俊（DDJSTUDIO）

撰文：格林

编辑：JIAWEI

设计：SHU

美术创意：封瑞华

制片：柯南（在梧THE WOO）

联络编辑：SISSI CHEN

摄影助理：张军

制片助理：天琪（在梧THE WOO）

美术执行：田田

时装助理：包纸、M、康康、小凡

影棚器材提供：北京上德大象

微信设计：Zhang 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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