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零下35度，不为人知的温暖世界
已经凌晨一点多，刚刚到家的代驾司机曹山一边吃饭，一边泡脚。媳妇儿问，“今天工作怎么样？”“还行，七单。”室外零下35度，室内20度，热水的温度45度。而妻子熨帖的关怀让曹山感觉最暖，疲惫一扫而光。
与此同时，同样工作了八小时的代驾刘莹吃完一碗面，准备躺下睡觉；刚回到家的代驾女司机高宏已经支起电磁炉和小铁锅，准备下点青菜，涮点羊肉，让冻透心的身体回回暖。
凌晨的哈尔滨，窗外的万家灯火次第熄灭，这个城市的1092万人口绝大多数都已入眠，这些代驾们是最后安睡的那批人之一。他们挨冻和很晚回家的目的，是让别人能安全顺利地回家。他们是温暖和幸福的守护者，尽管他们浑然不知。
每次午夜回家，曹山都要先在热水里泡一泡冻僵的手，之后边吃饭，边泡脚。
壹
白色哈气里满是酒精的味道
傍晚五点多，曹山开始出行前的复杂流程。在这个中国纬度最高的省会城市里，夜里在室外工作，都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曹山先后套上四层衣裤：绒衣裤、毛衣裤、棉服、羽绒服。第二层的棉衣棉裤和最外面的羽绒服是媳妇儿带着他去定做的。“这么多年没定做过衣服了，多亏媳妇儿想得周到，去年冬天可把我冻完了。”想要在零下三十多度的夜里讨生活，保暖做得好不好，性命攸关。零下三十多度的室外，代驾司机要找车、问路，空手拿着手机接电话、查定位，冷的滋味难以想象。即使人扛得住，手机都会抗议，电量耗得比平时快得多。
妻子给曹山定做的衣服厚度是正常羽绒服和棉服的三倍。还上网给他买了好几种电热鞋垫，有接充电宝的，有接电池的。曹山说接电池的最实用。
出门前要穿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外层的大手套往往是特制的。
七个月没买过衣服的高宏做起代驾司机，狠狠花了一笔钱：购置了最肥大的羽绒服和两双800块钱的靴子。高宏是“步兵”，一双好靴子至关重要。哈尔滨的代驾们把骑代步车的代驾戏称为“骑兵”，把靠腿走路的称为“步兵”。过了11月，几乎所有的“骑兵”都会转为“步兵”，骑代步车，冷风无孔不入，如万箭穿心，所以有些代驾宁可穿得像笨熊一样走路。
高宏不仅把自己包裹得很严整，对客户也很细心。她和她的同事们上车前会把座椅套，套在驾驶位上。还准备有后备箱垫，在后备箱先铺上垫子，之后再把他们的背包、代步车放进去。
暮色降临，灯光璀璨，夜幕下的哈尔滨美丽安详，还带着一点异国风情。据代驾师傅们说，在哈尔滨活最多的是道里区、中央大街，那是松花江江畔，能看到冰封的江面映出的绚烂灯光。那里集中了哈尔滨最多的深夜应酬的人，想要拿下客户的商务人士、欢聚的同学老友，以及讲究的大哥和漂亮的扒蒜老妹儿，即便夜生活没有南方丰富，但也要到午夜方散。
没过多久，高宏就接到了那天的第一个客户。不耽误客人的时间是高宏的习惯，她一路小跑到客户所在的饭店。客户把车钥匙给她，舌头不清地说，“哟，今天还遇到了一个女代驾！去帮我暖暖车。车就停在附近。”接下来的四十多分钟里，高宏在饭店附近的四五条街反复搜寻都找不到，打电话问客户，他却说，“就在附近，你继续找吧。”手都冻麻的时候终于找到了客户的那台车。“客户也是喝多了，不记得自己把车停在到哪里。”高宏哈哈笑着说。
低温下手机容易罢工，代驾司机们都贴心地给手机穿上“手机暖宝宝”。
做了代驾这一行，接触最多的，自然是喝醉的人，喷出的白色哈气都带着浓浓的酒味。人喝多了，总会不受控制，东北人豪爽，但脾气也急，但代驾们用他们的耐心和专业都能很好地处理。
一次，刘莹赶到下单人指定的地点时，发现客人已经醉得走不了路，摇摇晃晃的。刘莹准备打开导航，客人非要自己认路，好几次打落刘莹的手机。到地方后，兜了十多分钟的圈子，终于到达了指定的小区，客人酒劲上来，无论刘莹怎么劝说，他都说要在车里睡一会儿再回家。当时已经快到12月份了，天寒地冻，这么睡下去可能会把命搭上。苦劝不成，无奈之下，刘莹通过后台客服，联系了下单人。那是一位女士，很快出来和刘莹一起把客人搀扶回家。
天气好坏对代驾们很重要。刘莹喜欢下雪天。没有转向助力的车，下雪时地面摩擦力小一些，相对好开。他最怕雨天，就算打伞，没多大功夫也是浑身湿透，坐在驾驶座上，把车里弄得湿漉漉，客户会不高兴。只能回家换衣服，或者干脆休息。
贰
后排的冷暖人生
夜里十点多，哈尔滨的街头差不多只剩下守夜人、快递小哥和代驾司机。南方城市的代驾很多要清晨才能回家，哈尔滨的深夜实在是太太太冷了，一般人下班就回家。但哈尔滨人还是会享受生活的，如果出来聚会或者应酬，第一悠儿在饭店吃饭，第二悠儿去烧烤店喝酒，最后还会去酒吧或者KTV，但最晚也就玩到凌晨一两点。
“骑兵”们佩戴的硕大无比的手套。
每辆车和他的主人都构成了一个小世界，代驾是一个偶然而来的闯入者，同时也是观察者。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个狭小空间呈现着更多真实的人间万象。
代驾司机都会遇到豪车，成为代驾司机不到半年，曹山就遇到了。第一次是宾利，曹山挺激动，强作镇定地拉开车门，心里感叹，“原来宾利里面是这样的啊。”没有问客户，扫了一眼仪表盘和档位，自己琢磨着，也就是几十秒，他知道了怎么开。毕竟是十几年驾龄的老司机，熟练地启车、挂档。客户惊讶，“师傅，是开过这车吗？”曹山笑笑，“第一次。”
有的客户只是沾了了一点点酒，为了安全就找了代驾。但也有很多客户已经微醺甚至呈现出醉态，面对代驾，他们讲话往往无所顾忌，呈现出不常见的一面。
开玛莎拉蒂那次，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找曹山代驾。屁股挨到座椅，曹山就知道自己不喜欢这样的跑车。底盘实在太低了。一路上开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路况不好，刮坏了底盘。“开跑车真够累的。”曹山撇撇嘴。
就像医生不会挑病人一样，代驾司机从不挑车，他们什么类型的车都可以驾驭。在哈尔滨，丰田车比较多。大吉普对于身材娇小的高宏来说，上来下去有些困难，高宏就强迫自己学会穿得很臃肿的情况下爬高就低。
代驾司机看惯了人们为了生意、为了工作、为了生存下去，去应酬，去喝下并不想喝的酒。一旦喝多了，不仅仅不能开车，甚至会面临危险，这时候代驾司机不仅仅是司机还是保护者。
24小时自助银行、没打烊的店铺成为代驾们临时的家。虽然有电发热鞋垫，但几个小时后，脚就凉了。而一钻进驾驶室，很快感觉暖和了。和喝了酒脸色红扑扑的客人唠上几句，心里就暖暖的。
那天晚上，刘莹的第二单也是一位喝多了的客人。他把车停到了客户指定的车库里，拉开后排车门时，发现客人醉得不省人事地仰躺着，从包里掉出来的大批现金散落在后排座椅上。刘莹叫来了保安，让保安帮忙看着客人和那三万现金，自己一户一户地去问客人的住址。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帮客人找到了家。
代驾司机接到醉酒的客人虽然多，更多的是有心事有故事的人。没人生活得容易，喝了几口、面对陌生人，往往会敞开心扉。
高宏曾送过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高高瘦瘦。从高宏上车代驾开始，小伙子就躺在后排的座椅上，看得出来没少喝酒，还有很多心事。途中，小伙子难受，想拉着高宏的手说话。高宏降低了车速，对小伙子说：“我40多岁了，我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同岁。你怎么了，可以跟我说一说？”高宏善意地撒了一个小谎，虚构了一个儿子，帮小伙子打开心结。原来小伙失恋了，非常痛苦，借酒浇愁。高宏安慰了他很久。最后下车时，小伙子依依不舍地说，“你就像我妈妈一样。”
彼此都是陌生人。正因为这样的人际距离，也正因为二三十分钟内的一路同行，让两个萍水相逢的人在车内狭小的空间，毫无顾忌地聊聊天。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闹。“下了车谁也不会认识谁。”刘莹说，“看多了喜怒哀乐，有钱的也是有无穷烦恼，反而更爱自己的生活。”
代驾们总是把自己的最好一面展示给客户。当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时，夜深人静，很多事像是讨厌的爬虫一样窸窸窣窣爬上心头。一个人生活的高宏，为了代驾这份工作，不化妆了，不追剧了，当她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室外回到空荡荡的房间里，心底的最深处，是有些凉和怕的。有时躺在床上，会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
叄
“申请了房贷，终于实现买房的心愿”
马上快过年了。曹山、刘莹、高宏都很忙。
曹山忙着装修自己的房子。三年前，他还不敢设想自己会贷款买一套房子。没有一个固定的工作，申请银行贷款会很难。如今这些难题都消失了。
刘莹尽管年龄较大，但和其他的代驾司机一样，很少休假。很多哈尔滨人都经历了衰退之痛，“振兴东北”仍在过程中，一但年龄大了面临的就业选择就更少，刘莹很珍惜这份工作，他说：“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挣钱比一些公务员都多，我干嘛不努力，而且只要干活，每天就都有进账，我不想偷懒，我想天天干。”高宏是三个人里从事代驾工作时间最短的。一开始只是想试试看，没想到越做代驾越上瘾。再过两个月，高宏会带自己的父母去台湾旅游。这也是高宏冬夜冒着严寒去工作的动力之一。
很多代驾司机挺到凌晨一两点，就下班回家睡大觉了。代驾司机常在午夜结伴坐夜班车回家，构成了哈尔滨深夜的独特一景。
刘莹、曹山和高宏都是普普通通的代驾司机，但他们也是万千滴滴代驾司机的缩影。滴滴代驾为广大司机提供了非常好的工作机会。曹山、高宏们的平凡日子在视频短片《零下30度的寒冷，零上30度的温暖》里被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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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经历和感受引起了很多代驾司机、乘客和普通观众的共鸣。打动人的不仅仅是自带喜感的东北口音旁白、哈气成冰环境下的暖暖笑容、不为人知的代驾故事，更多的是因为代驾司机用一颗温暖的心，照顾好了乘客也照顾好自己的生活。视频很短，只有3分59秒，但已足够暖心。在哈尔滨这样一个寒冷的城市里，这样的温暖更加地热辣与鲜活。
车子打火，热车，继而发动了起来，刘莹又接到新客户开始驾车前行。车里渐渐暖了，车窗上很快漫上白霜，此时哈尔滨的天气已越来越冷，但红红火火的大年也越来越近了，刘莹觉得特别有盼头。
（图片来自滴滴代驾、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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