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上午，中国羽毛球运动员、两届奥运金牌得主林丹通过个人微博宣布退出国家队。作为球迷和观众来回想，林丹在国家队的20年，留下的大概是一个真正的冠军故事。
这个故事有一个很常见的开头。出生后9个月会走路、小学二年级打破四年级短跑记录的天赋少年，少时学球、进体校，个子最矮却打得最好，17岁入选国家队，19岁就排名世界第一。来到雅典奥运会时，人们都对这位新科球王寄予厚望，期待他挑战盖德、陶菲克们的王座。然而首轮出局却给他一记重击。在接下来的奥运周期中，尽管林丹已经赢下无数重量级比赛，但他却没有拿过亚运会、奥运会这类综合性运动会的冠军，“一轮游”的标签也始终跟随着他。也许现在很少有人记起北京奥运会前林丹的处境。2008年上半年，经历了韩国赛的争执和队内赛打教练事件，他的舆论形象十分不堪。在自传里，林丹形容当时的自己是“谤满天下”。那时的他心态矛盾。接受采访时说，“我知道很多人不喜欢我，可是我不能为了让人们喜欢我而活着，那太难了。”可是他又试图去改变自己，“多考虑别人的感受，试着从别人的角度考虑事情，主动去跟别人打招呼……”启蒙教练陈伟华曾说起林丹每年回老家都去看他，以前就很随意，到家门口才打电话跟教练说。渐渐地林丹开始改变随性的方式，提前告诉教练几点到，几点走，带来的礼物一看也是特意提前准备的。陈伟华说：“如果别人这样做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这样的林丹会让我觉得有些刻意，林丹就应该是林丹才对。”尽管那时的林丹做了尝试，但这些改变没有征服谁。最终征服别人的是他的奥运金牌。北京奥运会男单决赛，同样第一次闯入决赛的李宗伟脆败于林丹的拍下。林丹长跪不起，怒吼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他的口碑也随之逆转，以往犯过的种种错误，都一一被冠军头衔所包容。一夜之间个人博客评论里都是溢美之词，林丹说：“那是因为我赢了，如果输了可就不一定了。”赢了的林丹卸下一身重担，多了自信和底气。他也开始将自己的眼光从羽毛球赛场的胜负中移开，投向更远的地方。2012年，林丹第一次参与劳伦斯世界体育奖颁奖典礼。尽管是羽球界唯一的“大满贯”得主，但当他与众多国际体育巨星站在一起时，仍感到自己在国际舞台上微不足道。林丹有一个深刻的体会：“每一年我们中国体育界诞生这么多的新科世界冠军，不只是羽毛球这个项目，但真正有影响，或者像劳伦斯的主题‘运动改变世界’、改变人生的项目，还没有。”参加劳伦斯的经历促使他去想，为什么有的运动不需要通过奥运会，依然能获得全世界的关注？因为这些运动有它们的魅力。“很多人喜欢足球界的巴萨、网球界的费德勒，都是因为他们把这项运动最精华的、最美妙的部分通过他们的表现让全世界看到。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国家，更是这项运动。”带着这样的想法，林丹为自己的伦敦奥运会设定了一个目标：伦敦奥运会上的林丹和李宗伟，能够像前一年的世锦赛一样，联手献出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然后被写进史册。伦敦奥运会上，屡犯不改的中国羽毛球队再次发生让球、消极比赛事件。林丹和李宗伟的瑜亮对决是中国队在这届赛事中为数不多的亮色。两人将羽毛球这项对速度、爆发力、耐力都有着极高要求的小球运动的魅力体现到极致，林丹最终以2分的微弱优势取胜，兑现了将这场比赛写进史册的承诺。2012年8月5日，伦敦，2012奥运会中国军团第9日羽毛球决赛赛况。林丹在领奖台上。（图｜视觉中国）
在林丹卫冕奥运冠军那天，出版商宣布了他的自传《直到世界尽头》发售的消息。在那种再登巅峰、要为自己光辉生涯做总结的架势下，林丹就算当即退役，想必也能获得所有人的理解和祝福的掌声。但他没有。2012年至今，一段与他的巅峰期一样长的时间里，他继续坚守着。林丹曾说：“中国的国情不一样，中国需要不断地培养年轻的冠军。而我的竞技状态随着年龄增长，一定会越来越差，也会开始有心无力。如果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不能胜任队伍的重要位置，完成不了重大赛事夺冠任务的话，我一定要给更多的年轻人让路。在一切以夺冠为前提的大环境下，不要说队伍是否同意，可能我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但在这次的声明中，他却写道：“‘坚持’，每个煎熬的时刻我对自己说，让自己的体育生涯可以拉得更长一些。比起年少单纯地追求名次，这些年我更想挑战一个‘老’运动员的身体极限，实践永不放弃的体育精神。”这是一段令人动容的话。我们不知道这种想法的转变是一个人从年轻到成熟的必然过程，还是各种荣誉加身后更能平和面对自己的心态。但可以承认的是，放弃追求冠军，也许才是他拥有的真正的冠军精神。借林丹退出国家队之机回顾他的故事，除了精彩的比赛、激情的时刻，发现他犯过的错误也是桩桩件件，有的获得了原谅，有的则至今没有。长久以来，我们都习惯对英雄“完美”人设的叙事。像是学校里成绩出色的学生，在表彰大会上一定也会被塑造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形象，在体育界，对于冠军的崇拜更是如此。但是与那些被塑造得完美的冠军相比，我更喜欢林丹的故事。无论是他的职业生涯，还是感情和家庭，他呈现给我们一个有瑕疵的、有变化的、复杂的人物，真实得跟现实中的每个人一样。对于这位伟大的冠军和普通的人类，今天的谢幕意味着他来到人生的中场休息。他说，“之后的日子，我希望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也会寻找新的‘赛场’。”在新赛场的下半场比赛将如何上演、是何走向，仍然值得期待。
⊙文章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转发到朋友圈，转载请联系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