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支乐队,和它所在的城市
「我们那些不足挂齿的忧伤」
梧桐垃圾灰尘和各式各样的杂货”;
“有无见过海丰的汽车、摩托车,
我经常看到它们非常潇洒,红灯绿灯当无影”;
“兰州,总是在清晨里出走”;
“晚安北京,晚安所有未眠的人们”;
“安阳、安阳、别离的话不必多讲”;
“窗外明媚着冬天成都难有的阳光”;
“山中之城,杂乱的街,
疯狂的司机与陌生的脸”;
“夜幕覆盖华北平原,
忧伤浸透她的脸”;
“我喜欢早晚的温差,
鼓浪屿沙滩还有她”;
“我会在南京的路上等你,
一直等到电话都响个不停”
……
要认识一座城市,无需阅读宏大的参数,有时只需播放一曲音乐。崔健曾在《北京故事》里唱道:“我面带着微笑和人们一样仍在这世上活着,我做好了准备,真话、假话、废话都得说着,突然一场运动来到了我的身边,象是一场革命把我的生活改变。”
崔健像是一座城市中的重塑者,时而站在边缘,时而审视,用乐队记录充满喧嚣与杂音的时代。乐队是一个城市的记录者,无论伟大与否。
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中曾写道,无论我怎样描述采拉这个有许多巍峨碉堡的城,都是徒劳无功的……组成这城市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它与历史事件之间的关系。然而这城不会泄露它的过去,只会把它像掌纹一样藏起来,写在街角、在窗格子里、在楼梯的扶手上、在避雷针的天线上、在旗杆上,每个环节依次呈现抓花的痕迹、刻凿的痕迹、涂鸦的痕迹。直到今天,我仍旧觉得这段文字,是一段绝好的歌词。
彭坦和达达乐队一起在西安音乐节上演出(缓山 摄)
十年前,我和朋友一同翻译了荷兰人高伟云(Jeroen de Kloet)所写的《打口中国》,作者曾对中国充满好奇,是因为在过去的20年间,北京几乎凭空冒出了近千支乐队,并对之后的音乐生态和年轻文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是作者没有料到的是,在数年后,这本书中所写到的大多数乐队也相继陨落,乐队的迭代,随着互联网音乐蔓延至北京以外的省份和地区。
2019年,第一季《乐夏》播出时,我被来自连平县的九连真人所唱的《莫欺少年穷》打动;今年,来自广东海陆丰的五条人乐队,再次让我意识到,在情怀之外,还有更多被值得注意到的乐队和音乐,以及他们的诞生地。
在这一期杂志中,记者宋诗婷先后到访了广州、深圳和东莞,她站在堆填区的现场中,被巨大的吉他声模拟出的工业声浪所震惊,广州的超级斩,东莞的蛙池,同样是女主唱,却发散出气质迥异的声音故事。
2019年之前,我曾以为广东仍是重型音乐的故土,却发现,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那里如同车间一样,制造出了不同样态的独立乐队,高频次地举办着各类音乐演出。
海丰的五条人乐队,杂糅着咸味的海风,带给我一种林生祥式的郊县画面感,如果说林生祥的音乐中带有的是伤痕和一点点无奈,那么五条人所唱的,大概是更多的白描和不足挂齿的忧伤。这种音乐气质无疑形成与那片海域和街区,他们用蹩脚、低沉的普通话唱道,“虽然说人生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爱情确实让生活更加美丽”。
记者张星云抵达了成都。当地的音乐现场根据地“小酒馆”构成了与北京完全不同的摇滚生态。1997年,小酒馆在玉林西路落脚,成为一处艺术家据点,随后,它便成为了摇滚乐最重要的一个发声地。在北京的livehouse尚未形成规模的时候,那里已经充满了年轻的躁动,很多乐队在这里完成了他们的初次登台,也正由此,一些温软细腻的音符孕育而生。
声音玩具乐队是蓉城之声,《秘密的爱》和《星期天的大街》所描述的是一种脱离了严肃、沉重的浪漫情愫,这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后来的马赛克乐队,在他们时髦、诙谐的迪斯科曲调中,仍旧歌唱着城市的年轻和最好玩的去处。不过在他们快乐的表达之下,似乎还深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忧伤。
在兰州,淌不完的黄河水向东流。记者薛芃在西北听到了充满颗粒感吉他声,那声音,像是夹杂着尘土的西北风,带着干涸的烟霾,紧紧包裹着内心。从低苦艾、再到岛屿心情、黑撒乐队,这个盛产民谣的地方,似乎找到了一种全新的语言,简单的律动,直白的唱词,不断反复的调子,勾勒着西北的纯粹与苍茫。在城市民谣的歌词中,“兰州”不过是一支来自遥远城市的香烟,在低苦艾的歌声里,兰州,是夜晚温暖的醉酒。
新开的Live house“星球工厂”里,跳水乐队的乐迷情绪高涨(缓山 摄)
西北也是野孩子乐队的故乡,他们的歌声根植于黄河与土地。从90年代中期,他们的音乐便已成为鲜活的中国式蓝草音乐范本,在苍岭、霜雪包裹的唱腔中,回荡着最原始的腔调。再后来他们搬到了云南,像是很多贪恋安逸的人一样,在那里定居、生活。
云南人卡生在她的故乡,找到了野孩子。张佺告诉她,河流是人生的歌,是漫长的漂泊,是远方的幻觉,是静止的时间,也是想象的消逝。云南独特的高原环境,塑造了新的野孩子乐队,他们在彼岸登陆,在雨绵绵的古城中歌唱恍如隔世,歌唱黑雨将至前的凄寂,因为那里容得下朴素和简单,因为在音乐响起前,他们不需要语言的表达。
Mandarin乐队的排练室在一间大厦的高层,闹中取静,站在窗边,可以俯瞰半个长宁区的街道,三个年轻人随意拨动下乐器,便能构成迷离的几何式音阶。
在鸭打鹅乐队的作品中,可以听到错落的空间感、数学式的鼓点,和扭曲的混响。他们的音乐像工整的平面设计,那种曲调是属于上海的。《太空提款机》像是纵横在楼宇和车流间的一道光线,它显然更适合在茂名路这样的小道上聆听,而注定不是北京宽阔的长安街。
鸭打鹅乐队的韩涵(左)和33在家中(高源 摄)
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认为他们没有特定的“归属感”,无论南京、北京还是成都,都不足以承载他们的音乐,华东选择住在北京,是因为这里的紧迫感,仅此而已。
“重塑雕像的权利”乐队(高源 摄)
记者张月寒在北京采访了木马乐队,他们在1998年成立于北京,最初,他们称自己是医生、诗人和火车司机的儿子,很多人是在《摩登天空》杂志上第一次听到他们的《舞步》这首歌,音乐充满昏暗的色调,如同歌词所写:“每块墓碑上都涂沫着青春”。
主唱谢强常常出没在鼓楼的Mao和海淀区的D22,在这两家俱乐部相继停业后,他又成为了“学校”酒吧的常客,因为乐队的老朋友们总是出现在那里,在地下摇滚乐的现场,他目睹着这个圈子的繁荣、沉寂与高潮与蜕变。
北京音乐圈所能波及的范围有限,最远似乎只能辐射到石家庄,却在那里制造出了华北平原上最独特的荒芜,万能青年旅店在《这个行星所有的酒馆》里清醒的讲述:“只唱情歌,看不到坦克”,那个干涸、苍凉的声音,随着秦皇岛的海风,随处飘散。
傻子与白痴的主唱蔡维泽认为,今天的台湾乐队大多受到了草东没有派对的影响,他们的音乐与万青相似,骨子里是绝无出路的虚无。孙若茜先后采访了三支台湾的乐队,椅子、傻子与白痴、康姆士,他们是今年来到乐夏的乐队,从他们的音乐中不难听出融合、多元的曲风,以及少了一份沉重感的表达。
傻子与白痴乐团在三联书店的楼顶上(高源 摄)
最后想说一下,就像去年做《总有人正年轻》一样,我们为本期的封面乐队纠结了数次,我们最初认为重塑的音乐和表达都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同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也都认为Mandarin乐队代表了一种新的势力,他们的音乐中充满了想象和新的解构,也正由此,他们所发出的声音和我们的这期主题不谋而合。
在经过了多次商讨之后,编辑部在九月末的某个晚上还是选定了五条人。他们是这个夏天最受瞩目的乐队之一,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得很“听话”,他们像一支情商很高的朋克乐队,挑战了综艺舞台的规则,同时他们也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收获了最多的粉丝,从某种角度看,我们的最初选择就这样败给了流量,但愿仁科的聪明也不会败给流量吧。
更多精彩报道详见本期新刊
点击封面图,一键下单
乐队从哪里来:我们那些不足挂齿的忧伤(黑麦)
张亚东:年轻人的专业程度已经很高,而主流评论还停留在情怀里(孙若茜)
野孩子:河流才是人生的歌(卡生)
“重塑雕像的权利”:我们一直不温不火(黑麦 胡星宇)
“后核都”时代的广东摇滚乐队(宋诗婷)
五条人:普通话不标准就成了一种优势(高源 黑麦 1kyne)
成都的夏天(张星云)
彭坦:做真实的自己,收获世界真诚的回馈(陈璐)
不被定义的上海,不被定义的乐队(陈璐)
福禄寿:我们不需要为痛苦提供证据(宋诗婷)
木玛:“旧城”摇滚人(张月寒)
Joyside:纵情浪迹,无所谓结局(卡生)
来自台湾的他们:不沉重,不愤怒(孙若茜)
“废都”西安,废不掉的音乐(薛芃)
我记忆中的琐碎演出(黑麦)
调查:新温州青年:另一种“成长样本”(黄子懿)
逝者:大法官金斯伯格:“钉子”的智慧(徐菁菁)
市场分析:北京自贸区的意义何在?(谢九)
逝者:郑克鲁:法兰西文学的信使(艾江涛)
话题:戴安娜·瑞格:不习惯做性感偶像(李孟苏)
戏剧:舞台上的Fleabag,快乐地当着现代女性(安妮)
思想:文明与野蛮的距离(薛巍)
邢海洋:快递小哥的收入为什么少了?
袁越:帮帮大自然
卜键:左岸的大屠杀
张斌:送战友
宋晓军:再说美空军要吃“红丸”应对中国?
高源的身上有很多标签,汪峰曾在一档节目中称她为“九十年代中国摇滚乐唯一的全程记录者”。但这一次,她记录的是“乐夏”第二季。本期《三联生活周刊》新刊邀请高源担任封面大使,她感慨,“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空间能把所有顶尖的乐队聚集在一起,而现在一档综艺就让他们生活在一起。”
点击上图,听高源聊聊摇滚。
点击封面图,一键下单
「我们那些不足挂齿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