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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邦德,他成为世界最有影响力的50位苏格兰人之一

李孟苏 三联生活周刊 2021-01-13


当地时间10月31日,英国演员肖恩·康纳利在睡梦中安然离世,享年90岁。
他一直表示不喜欢邦德这个角色。但他也清楚,没有邦德,他就不会成为世界最有影响力的50位苏格兰人之一。

文|李孟苏

邦德,来自苏格兰

肖恩·康纳利生前多次公开说,他长相英俊、身体老而弥坚的秘密,只因为他是苏格兰人,爱喝威士忌。其实康纳利早在1974年就为逃税离开了英国,移居西班牙,1999年更远远地搬到了巴哈马,在海外已经生活了近半个世纪。

康纳利最为人熟知的银幕形象是“邦德,詹姆斯·邦德”。他对邦德爱恨交加。签下第一部007电影《诺博士》的合约时,他就表示不喜欢这个角色,“我只看过两本邦德的书,我发现伊恩·弗莱明比他的书有趣多了”。他认为肤浅苍白的花瓶角色邦德束缚了他的戏路。

第一部007电影《诺博士》剧照

但他也清楚,没有邦德,他就不会成为世界最有影响力的50位苏格兰人之一、59岁还被评为最性感的男人,连他原本被嘲笑的苏格兰口音都成了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上世纪90年代,导演斯皮尔伯格说:“当今世界上真正称得上是电影明星的演员只有7个,肖恩是其中之一。”

1930年8月25日,肖恩·康纳利出生在爱丁堡一个劳动阶层家庭。他的父亲是卡车司机,母亲是钟点女佣,为了温饱做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家里生活仍然极为困窘。他13岁辍学,四处打零工赚钱补贴家用,16岁加入皇家海军,18岁患上严重胃溃疡从海军退役。在朴次茅斯疗养期间,父母因为买不起车票,甚至没能来探望他。孤独、看不到未来的康纳利从尼采的一句话中得到了力量:“不能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强壮。”
康纳利认识到上帝还算垂青自己,赐给了他漂亮的外表。他决心养好身体,炼出一副好身板,或许可以靠它脱贫致富。痊愈后他做过泥瓦匠、棺材油漆工、送奶工,其中送奶工这个工作要搬运一桶桶牛奶,大概对他的身材也起了很好的塑形作用。收工后,他上健身房做专业训练,给艺术系学生当人体模特。1953年他参加“环球先生”健美大赛,获得英国赛区第三名。比赛结束,他考入伦敦的“南太平洋歌舞团”做了名合唱团员,开始演艺生涯,并在舞台剧、B级电影、电视剧中扮演小角色。靠演出不能维持生活,他不得不兼职当保姆赚些收入。

康纳利深知自己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文化素养有限,他接受年长同行的建议,苦练台词,改掉难懂的苏格兰口音;每到一地演出,他会到图书馆贪婪地阅读萧伯纳、王尔德、易卜生和詹姆斯·乔伊斯的作品,提升文学修养;他尽可能地观摩别人的剧目,每遇到一个演员都不放过与之交流的机会。他成名后说:“书,阅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生活。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肖恩·康纳利(摄于1986年)

《诺博士》选中康纳利时,他演过的角色只有《春梦留痕》中的新闻记者还算有些知名度。该片女主演是好莱坞巨星拉娜·特纳,她钦点康纳利担任男主角,实际上剧情演到一半康纳利的角色就死了。拍摄过程中,特纳的黑道男友听到流言蜚语,从美国赶到伦敦,掏出手枪顶住康纳利胸口。康纳利功夫好,反夺过手枪,一拳打在他鼻梁上,打得他落荒而逃,第二年这个黑帮男友在家暴特纳时,被特纳14岁的女儿刺死,案件轰动一时。

007系列小说的作者伊恩·弗莱明对无名之辈康纳利颇为轻视:“我以为会看到邦德指挥官,没想到是个长手长脚的杂耍演员。”弗莱明出身显赫,在私立学校受教育,生活方式时髦讲究,有自己的俱乐部,优越感十足,看不上康纳利的劳动阶层背景、健美先生的漂亮外貌和浮夸形象。他心中的邦德代表了不列颠精英阶层,应该是加利·格兰特那样的。

制片人坚决抵制住了弗莱明的指手画脚。一方面影片预算只有区区100万美元,请不起巨星;另一方面他们看好康纳利,他的性感中带有危险,散发着雄性动物的魅力,还有适度的诙谐幽默,足以校正邦德暴力行为带给观众的反社会印象。制片方很有信心,这个陌生的苏格兰人会全面占领英国、美国,乃至全球市场。至于上流社会俱乐部里的那一套行为规则和道德观,什么品鉴不同品牌白兰地的风味、正一正领结、打高尔夫球、慷慨地给小费、和陌生的外国女人调情上床等等,制片方有很多退伍老兵,他们自然会教他。


重塑了国家形象

1962年,第一部007电影《诺博士》上映,康纳利终于成名。弗莱明对他的表演很是赞赏,在后来的小说中为邦德编写了苏格兰家世。不过康纳利始终对弗莱明耿耿于怀,说他是“老伊顿生,势利小人”。康纳利演了6部007电影,外加一部外传,令詹姆斯·邦德在银幕上得到永生,邦德也让康纳利成为20世纪英国最大的“电影出口产品”。他们一起重塑了英国战后的国家形象。

肖恩·康纳利(摄于1971年)

英国打赢了“二战”,可是不列颠王国在国际上的地位越来越尴尬。前殖民地纷纷独立,白人统治者被赶出殖民国,帝国濒临瓦解,过去依赖殖民地市场的工业急剧衰退,工厂破产,格拉斯哥、纽卡斯尔、利物浦、卡迪夫等重要工业城市随之衰落。充满生机的新欧洲也把英国拒之门外。英国人清楚地看到,他们正在丧失大国的地位,就像美国前国务卿艾奇逊说的:“大不列颠失去了大英帝国,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角色了。”英国人觉得他们简直成了国际笑料。特别是1956年,英国陷入苏伊士运河危机,没有得到美国的支持,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说:“我们怎么可能支持英国⋯⋯这么做的话,我们将失去整个阿拉伯世界。”美国害怕将阿拉伯国家推入苏联阵营。英国人悲哀地发现,冷战开始后,超级大国不再视英国为对手,也不把英国当盟友,英国只是一枚棋子。
第一部007小说《皇家赌场》出版于1953年,这一年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举行了加冕仪式,英国开启了新时代。此时,在战争中遭受重创的英国尚未恢复元气,在经济崩溃的边缘挣扎,“二战”期间纳粹对英国实行外汇管制带来的影响尚未消除,国家仍实行配给制。孤胆英雄邦德挫败种种阴谋,化解各类危机,终止、倒转了历史,解救西方世界于灾难之中。让人自豪的是,他是英国人!他将英国重新置于世界的中心,将英国人从失落中拯救了出来。
邦德在法国海滨度假地、迈阿密、曼哈顿执行任务,住高级酒店,在赌桌上潇洒掏出大把现金,在时髦餐馆享用鱼子酱、菲力牛排和热带水果,喝马提尼酒,种种异国情调、珠环翠绕、声色犬马的老套情节,不乏离奇和荒谬,却也制造出一个能延续英国“伟大”感觉的传奇,让英国读者远离了湿冷、污染、雾霭、冻疮、食物短缺。而且,邦德用的都是美国人给的钱。邦德无疑是一帖安慰剂。

康纳利在银幕上演绎的邦德,自信,富有侵略性,被影评人称为“摇摆的60年代”的产物,时代的影像注释。康纳利的邦德是一个有价值的角色:罢工、北爱冲突、失业、通货膨胀、能源管制,让英国人对未来感到茫然;邦德为国民注入了自信自尊,新时代到来,不列颠仍是胜者。

影片在国际市场上的巨大成功,也昭示了康纳利/邦德这一软文化品牌形象,和真正的权力、财富同样强大。

邦德·康纳利

世人对邦德的狂热追捧,让康纳利获得了与披头士乐队同等程度的崇拜。他却忧心忡忡,一提到自己片约在身,成了“邦德奴”,就火冒三丈,越发担心自己摆脱不掉007的干系,不再有扮演其他角色的机会。他烦透了邦德电影采用的即兴随意的创作风格,讨厌剧本随时在修改;他喜欢沉浸在剧情中,全神贯注地塑造角色。

康纳利深知扮演007让自己成了阔佬,抵抗不住光环和巨额片酬的诱惑,1971年又回头出演第七部《007之金刚钻》。制片商给他开出了电影史上罕见的125万美元片酬,此外还有10%的票房总收入。他一边赌气说:“我恨死了詹姆斯,真想杀了他。”一边把片酬捐给了慈善组织。80年代,康纳利声称电影公司付给他的邦德系列片酬不足,提起诉讼,要求制片方按利润分成,赔偿他史无前例的2.25亿美元。诉讼最终庭外和解,双方都声称获胜。

《007之金刚钻》剧照

凭借《诺博士》一片成名后,康纳利千方百计寻找与各种风格导演合作的机会,希望借此脱掉邦德的燕尾服。1964年,他拍了希区柯克导演的《艳贼》。希区柯克教导他,台词说得慢一点,在听别人讲话时别张着嘴,“没人对你整过的牙感兴趣”。

1965年,康纳利在西德尼·吕美特的影片《山丘》里演一位被关进北非监狱的英国军人。这部全是男人戏的电影远离007的脸谱化、卡通化,康纳利视之为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挑战。同年5月,他来到戛纳电影节为《山丘》做宣传。这是他第一次去戛纳,可惜,戛纳对他的转变并不感兴趣。

在这之前《007之金手指》刚刚上映,《007之霹雳弹》正在拍摄之中,哪一部都比桀骜难懂的文艺片《山丘》有噱头。康纳利开着敞篷跑车出现在戛纳海边,围观者众,但人们想看的是邦德,《纽约时报》给他取了个绰号“亲亲啵啵先生”。他虽然有些失望,但是迅速明白了戛纳需要什么:在这个名利场,演员就是要表现得像个大明星。

他迷恋当明星的荣耀。1988年,他因出演《铁面无私》获得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终于证明自己是一名演员,而不是邦德·康纳利。息影前他放言:“除了黑手党的合同,我不想拍别的电影。”真正原因,按他朋友、演员迈克尔·凯恩对媒体的说法,“是电影业逼得他退休,因为他不想演老男人的小角色,可又拿不到言情片里的年轻角色”。

《铁面无私》剧照

虚荣心无伤大雅,康纳利最为人批评的是他激进的政治观点。
康纳利的手臂上文有“永远的苏格兰”字样,那是他在皇家海军服役时刺上的。他高调宣称,苏格兰必须独立,并致力于苏格兰的“复国”大业。英国国内的主流观点批评康纳利是分裂国家的民族主义分子,讽刺他:“你不是演过电影《可能成为国王的人》(中文片名《霸王铁金刚》)吗,要么干脆你当苏格兰国的开国之君,改名叫肖恩·麦克恺撒·康纳利爵士算了。”小报《每日邮报》曾做过一次调查,57%的被调查者认为康纳利几十年不住在苏格兰,而且逃税,根本没有资格谈论苏格兰,抑或英国的政治问题。

政治和税务问题给康纳利带来的麻烦,让他的名字几次从封爵名单上被撤下。他很不舒服,认为封爵的荣誉是他应得的,不能因为他介入了政治就被抹杀。直到69岁时他才戴上“爵爷”的头衔。出席授勋典礼时,他穿了一身苏格兰裙,绿黑相间的格子是他母亲家族的图案。就算是他在世时见到了苏格兰独立,大概也难以回到故土,因为他的逃税问题,导致他可以在苏格兰停留的时间屈指可数。他终于还是在巴哈马群岛莱佛德沙洲的家里走到了生命尽头。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4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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