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品大降价，看病会越来越便宜吗？

文 | 谢九

最近，国内很多药品耗材的价格大幅下降，部分产品价格跌幅甚至超过90%，比如以前非常昂贵的心脏支架，从过去每个平均1.3万元降到700元，降价幅度之大超出想象。长期以来，我国民众看病贵的问题一直难以解决，现在药价大幅下降，看病会越来越便宜吗？

我国药价之所以大幅下跌，主要是因为国家推出的药品带量集体采购政策。具体而言，就是由国家医保局牵头，成立采购联盟和医药企业谈判，采购联盟以巨大的采购量为筹码，比如年度药品总用量的70%作为采购总量，以“团购”的方式迫使医药企业大幅降价。

图 | 视觉中国

从2018年底开始试点以来，我国已经开展了3批药品带量集体采购，共涉及112个药品品种，平均价格降幅54%。今年11月，我国还开始对医用耗材进行集中采购，备受关注的心脏支架价格暴跌，就是通过这一次集中采购谈判来实现。

由于集体带量采购带来药品耗材价格大跌，动辄90%以上的价格降价幅度，被业内人士称之为灵魂砍价。那么，为什么带量集采政策的砍价能够触及灵魂，医药企业为什么又愿意接受这么大的降幅呢？这么大力度的降价之后，医药企业还有利润空间吗？如果打一折之后药企还有利润，是否又说明我国现在的药价水分太大？

2年前，集体带量采购政策刚刚推出试点的时候，很多医药企业采取了观望甚至抵制的态度，但是随着集体带量采购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医药企业开始转变态度，积极参与其中。我国每年的药品销售额大概1.8万亿元，其中来自集中采购平台的订单接近1万亿元，对于医药企业来说，如果不能进入集体采购名单，意味着销售渠道要萎缩一大半，长期来看甚至可能会被淘汰出市场。反之，如果能够赢得国家医保局这个超级买家的青睐，即使药价下降，但是销量大幅增加，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以量换价，医药企业还是能够获得一定的利润空间。 

除了以量换价，集体带量采购还可以极大节省药企的财务费用。长期以来，我国药价虚高，很大程度上发生在销售环节，医药企业的销售收入中，有高达40%是销售费用，而销售费用中有一半是各种回扣，这种扭曲的定价机制大大抬高了药价，成为我国长期以来看病贵的重要原因之一。在集体带量采购政策下，医药企业直接和医保局打交道，可以节省很大一笔销售费用。

集体带量采购还可以为医药企业减轻财务成本。在过去的销售模式下，医药企业的回款周期可能要长达一年甚至更久，而在带量采购政策下，医保基金首先预付不低于30%的金额，医疗机构也必须按照要求及时付款，医药企业的回款周期大幅降低到一个月左右，和从前相比，资金利用效率提高，财务成本降低。

对普通民众而言，最关心的问题还是，集体带量采购政策带来药品降价，是否意味着看病会越来越便宜？从目前来看，确实已经有很多患者享受到了降价实惠。根据国家医保局的测算，已经实施的三次药品集采，按约定采购量测算，每年药品费用从659亿元下降到120亿元，节约539亿元。按报销比例60%计算，为患者节省216亿元。而最近实施的耗材集采，将心脏支架的价格从1.3万元下降到700元，更是给患者带来了超出想象的福利。将来随着集体采购规模越来越大，老百姓能够享受的便宜药还会越来越多，药品耗材支出将明显下降。

不过，集体采购政策最终能在多大程度上减轻民众的看病负担，甚至是否能就此解决看病贵的问题，可能还需要更长时间的观察。因为我国的集体带量采购政策才刚刚起步，各方都还处于摸索适应当中，医疗体系里的利益各方慢慢也会有各自的应对之策，对于我国医疗体系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显露出来，其中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如何平衡医生的利益。

从表面上看，药品集采政策直接冲击的是医药企业，但事实上，利益受损最大的可能是医生群体。在过去以药养医的模式下，医药企业给予医生巨大的回扣，已经成为医生重要的收入来源，但是现在的集采政策斩断了药企和医生之间的回扣链条，很多医生的实际收入将大受影响。从积极的角度来看，集体采购政策堵死了医生的灰色收入，打破了长期以来以药养医的不合理现象，降低了患者的药品和耗材负担，但是，如果越来越多的医生收入明显下降，可能带来的后果就是很多好医生会离开公立医院系统，使得公立医院的医疗水平大幅下降，最终受损的还是患者。

在药品带量集采政策逐渐从试点走向全面推广之际，接下来需要关注的重点就是如何解决医生的利益问题。最近几年，我国医改一直致力于打破以药养医的弊端，提高医生的医疗服务价格被视为最有效的办法。通过提高诊疗服务费，真实体现医生的劳动价值，让以药养医的不合理模式转变为以技养医。

图 | 视觉中国

但是，如果医生的医疗服务费提高主要寄托于医保基金，这显然会加剧医保基金的支出压力，所以，过去几年的公立医院改革，虽然看到了破除以药养医的解决办法，但是受制于资金来源的压力，实际进展并不顺利。而药品带量采购政策在最近成功推进，将成为解决医疗服务价格上涨的重要资金来源。

在国务院医改小组发布的相关文件中就提到，通过降低药品耗材费用等多种方式腾出空间，在总体上不增加群众负担的前提下，稳妥有序试点探索医疗服务价格的优化。文件还表示，“2020—2022年，各地要抓住药品耗材集中采购、取消医用耗材加成等降低药品耗材费用的窗口期，每年进行调价评估，达到启动条件的要稳妥有序调整价格，加大医疗服务价格动态调整力度，因医疗服务价格调整增加的费用原则上纳入医保支付范围”。 

如果按照政策制定的时间表，接下来几年时间，我国医疗服务价格逐步上涨将是大概率事件。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将来去医院看病可能需要慢慢适应新的收费模式，药品价格会比以前更便宜，但是门诊、检查、护理和手术等服务项目的费用将会越来越高。

作者档案

谢九

《三联生活周刊》资深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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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分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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