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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的冬天,这家小饭馆有点甜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三联美食 Author 驳静

『老板陈小燕,厨师陶军,二人自2009年开始,在西小路河岸开了这家小饭馆。年轻时,大家叫她小燕子,而陶师傅在成为烧菜的陶师傅之前,开过出租车、货车。按陶师傅的说法,绍兴菜总归是有点“甜咪咪”的,因为绍兴的母子酱油本身就带点甜味。油焖笋、梅干菜焖肉、炝蟹,都隐隐有一丝甜。但更让人咂摸到丰富滋味的,是这对合伙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我们写餐馆,更多是写人,“河埠头”这家餐馆上有极鲜明的陈小燕风格、陶军风格,以及某种受人与人之间的关心关爱滋养,再由时间之手酝酿、形成的温情风格。』


作者 / 驳静

摄影 / 黄宇


摄影师黄宇2020年夏天的时候来过“河埠头”饭店,他印象最深的是厨师陶军热火朝天的场景,光着膀子、肩膀搭块毛巾,在那儿掂锅。黄宇拍下了这一幕。

“河埠头”餐厅厨房里的烟火气


这第二次来是2022年冬天,绍兴刚下过一场雪,相比两年前,气氛似乎为之一变,毕竟不下雪的时候,每天也都在下雨,黄宇每天都感慨几遍,“南方的冬天那是真的冷”。傍晚时分,我们收起伞,甩甩雨水,跺跺脚,走进“河埠头”的店堂。


进屋后也丝毫没有感到暖,这里开空调没用,三面通风,左侧通厨房,对面有条走廊,门半开着,能望见河。挂起来晒的带鱼,七八十条,没有太阳,目前只能依赖北风,风腿一只,去年冬天开始就挂在此间。走近两步,跨过门槛站到走廊,发现原来这里也是工作间,有阿姨在洗碗,以一扇大窗与厨房相连。这里窗户全部打开,视野开阔,右侧有座桥,桥上不时有人撑伞走过,水对面也是旧宅,长廊宽阔,避雨很好。角落里有红殷殷的花长在土里很是醒目——后来我去到对面才知道,那不是花,而是种在花盆里的几丛萝卜,半截身子裸露在土外,天寒地冻,它们愈发娇艳,正是最可口的时节。


退回店堂,紧挨着厨房,便是明档,蒸菜几样,蒸肉饼就分鲞蒸或蛋蒸,梅干菜烧肉用小碗装,高高耸起。地上摆几个盆,活鱼活虾,再加上下雨,是以地面几乎整日都是湿的。服务员说,一层冷,上二楼。楼梯窄小,有人迎面下楼我得侧身而过。二楼有两张圆桌、三张方桌,深处还有三个包厢。二楼就暖和多了,我们选了空调出风口的一张方桌,等菜。

带我来的朋友说,来河埠头就像“到表姐家吃一顿饭”


三四拨朋友都跟我推荐“河埠头”,因此一到绍兴,晚上第一顿我们就来了这里,在认识陶师傅之前,已经觉得他的手艺不错。菜上来,有毛豆烧排骨(红烧的,另有冬笋提鲜),萝卜烧肉(也是红烧的,白萝卜浸饱肉汁,非常适合大快朵颐),以及一条红烧鲫鱼、一份鲞蒸肉。


上桌才发觉,都是红烧菜,但确实,酱油色天然吸引食欲,每一个吃来都觉得香。在“河埠头”吃的第一顿夜饭,勾起我对外婆的思念。我外婆有一个菜,不知哪里学来的组合,在别处没吃到过,名字大概就叫“辣椒烧肉”,外婆用的是朝天椒,个头小巧一些,比杭椒辣(用杭椒是不行的,太温和)。


当然拿开水焯过,过掉最辣最犀利那一层,在五花肉烧得差不多的时候放进去,用糖来中和辣味,外婆是加不少酱油进去的。每次总是辣椒最先被吃光,总是央求外婆说,下次多放一些辣椒,总是不得,大概因为在老人心里,主次不可错位,辣椒怎可喧宾夺主。“河埠头”并没有这道菜,但这几个菜里面铺垫的时间,却有一种似曾相识。我想那应当就是绍兴传统风味,陶军说,粗暴地讲,就是有点甜。酱油本身就带点甜,酱油、黄酒和糖的组合,以不同比例,通行在家常料理中。


当然,后来再看,这天傍晚的四个菜,只是我们与“河埠头”之间的情感热身。之后一周,七天倒有四天晚上是在“河埠头”晚餐。在这里,我们吃了各式绍兴菜,尝到陶师傅大约三分之一的手艺:红烧大肠、蒸双腊、炝蟹、蒸蟹、油焖笋、腌菜炒冬笋、煎带鱼、醉河虾、炒韭黄……


有天晚上,跟陈小燕和陶军两个喝酒,我居然喝了一斤多黄酒。那是第二次,第一次还有“嘟一无二”书店主理人嘟嘟在场,我也没少喝。绍兴冬天的喝法,加姜丝,加冰糖煮热。虽然真正的好黄酒得是原坛原酒调配,绝不加什么姜丝、糖或话梅,并且也绝不加热,就是常温喝起最美,但在那几个冷冻的雨夜,没有什么比甜滋滋的热老酒更令人迷醉。就在“天气晚来雪”的氛围中,饮黄酒吃螃蟹,听陈小燕和陶军讲他们的故事。


陶师傅在绍兴算得上大块头,手都大得异乎寻常,说话时舌头不时会打架,引人竖耳倾听,而陈小燕小小一个,讲话利落有余韵。以下段落分别是二人的讲述。

01


小燕子(口述)

开“河埠头”之前,老实讲,已经失败过三次,三次与人合伙开餐厅,都以开不下去告终。第三次失败后,欠债10万,7万欠的表妹,3万欠的煤气公司。

▲陈小燕和陶军都是相当可爱的人


我爸托亲戚,给我在国商大厦谋到一份工,当售货员,大家都劝我,不要再弄了,老老实实上班去。售货员当过的,大概是1998年,我刚下岗的时候,就给我妈妈的布店当过售货员了。那时她在小商品市场卖布,我一去,生意都比以前好,好像我天生会跟人沟通,我也喜欢跟人聊天。假如不是脑子一根筋,就在布这个领域做起生意,可能早就发财了。因绍兴纺织业很发达的,我们去柯桥区进货,总能卖出去,绍兴还有句话叫作,“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


但是布我不想做,国商大厦我不想去,就愿意开饭馆。孩子他爸见我执意要开饭馆,开三次亏三次,还要开,也跟我分开了。那个时候算是人生低谷,又欠下10万的债,假如去上班,一个月2000块,还这个债得上到什么时候?


反正上班也上不好了,我就跟陶军商量说,咱们两个一起,还是弄个小饭馆吧。上班要看人家脸色,迟到早退还要打卡,我说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开个小饭馆,赚个工资钱,但我们是自由的。陶军认同,现在想想,我感谢他最开始的认同,没有他,我一个人撑不起这个店。


我找地方陆续找了有半年,经常是送完儿子上学,我就骑个电瓶车到处看。等到看到西小路这里,已经是半年后。这间铺子,原本都是公家的,已经出租,对方用作仓库。整条街上也几乎没有饭馆。我就觉得这个二层小楼好,古色古香,沿河,旁边有座桥,很中意。唯一就是大了点,我已经亏了那么多,只想尽可能节约成本。托到一个朋友认识房东(其实是二房东),跟他商量租赁,人家也很好的,把我要的地方腾出来租给我,我嫌太大的两个包厢,他仍然留着自己用。


我找到地方,还是我妈妈出钱帮我。我到现在还印象非常深,她从抽屉里摸出来整整11张存单,面额有2000的,有两三千的,凑起来几万块钱,给我,让我再试第四次。我也是有弟弟的,我父母没有把钱留给儿子的想法,却拿出来冒险支持我。


我是全身心投入进去。像我们买菜,一天是去买两次的。一般餐馆基本只在早上采购一次,我想还是宁可自己辛苦一点,早上和下午分开买,新鲜程度一定是不一样的。在菜场里,四季豆一根一根挑,挑腌菜,我人嘛小小一个,腌菜缸很大一只,我也是伏进缸里一个一个挑,有朋友有次在菜场看到过我,后来跟我说,“你啊,整个人都进去了”。而且我宁可选农民自产自销那些蔬菜,宁可贵一点。市场里的人慢慢都知道,“小燕子啊,她差的菜不要的,只挑好的”。

02


陶军(口述)

我和小燕两个,我只负责厨房,她顾剩下所有的,一开始只雇了一个洗菜阿姨,半年之后又请了半个,只做半天。这样勤勤恳恳做到三五年,生意有了起色。

但回想起来,2009年一开始,我是硬着头皮上的。小燕前面开亏本的三家店,我也都在。一开始是打杂,后来小燕说,你得学点技术,我就进厨房配菜,等到第三家店关门,我基本是个称职的蒸菜师傅了。但到“河埠头”,厨房都归我,第一次独当一面,要烧菜。做餐饮的都知道,厨房里面它分冷菜、蒸菜、炒菜的,有些大酒店还有专门做海鲜的。我一个人,不仅要炒菜,冷菜、蒸菜、炒菜,整治海鲜,为客人做菜,我是完全没经验。


心里是虚的,一开始的确经常给客人埋怨。有说鱼蒸过头了,有说菜炒老了,基本都是火候问题——火候最难掌握。在绍兴给厨房招炒菜师傅,一般就是让他醋熘鱼做一个看。醋熘鱼做出来好,这个厨师就过关了。我是做到第三年,客人点醋熘鱼的时候,心里才不慌了。它得做到酸酸甜甜,比例得当,不太酸,不太甜,勾一点芡,但又不太稠,也不太稀,一切都恰到好处。做到第五年,开始有客人夸我做的醋熘鱼好吃。“还可以的。”他们说。

▲梅干菜焖肉是陶师傅的拿手菜


我们店里的干菜焖肉也很容易卖空,卖空了就没有了,不能现做。不是所有绍兴本地饭馆都有干菜焖肉这个菜,有的做的是干菜扣肉,不一样的。我们早几年,做的是干菜大排。有个客人,吃得好,每次来都是十块十块这样打包。后来生意好,我一个人,厨房里顾不上,干菜大排就停了几年。


往后得心应手一点,重新开始正经做干菜焖肉。五花肉切成小块,前面蒸一个小时左右,锅盖打开,另外扣一个碗到上面。我小时候看我爸做干菜焖肉,用大的搪瓷茶杯,一层干菜一层肉一层糖,再一层干菜一层肉一层糖。前面一个小时,杯盖打开蒸,后面一个小时,杯盖盖上再蒸。盖子不盖,会变成干菜汤。干菜肉蒸到后面,干菜比肉好吃,五花肉里的油分都浸到干菜里去了,我是喜欢吃干菜的。肥肉也好吃,糯糯的。


我们饭店什么都自己做的。比方说炝蟹,宁波人吃普遍是咸一点,我们店里做炝蟹,喜欢淡一点,淡能吃到甜甜的味道,我们两个自己也很喜欢吃,按照自己的口味来做的。臭豆腐、臭苋菜都另外有仓库,腌在坛子里。冬至一过,等气温降到零度,天气预报说连续五天以上都有太阳,就能做酱鸭了。酱鸭、腊鸭、腊鸡、腊肉、腊肠、鱼鲞,这些风味是每年必做,晒好了就卖,看卖得差不多了,看看天好,就再做。


做好了,就挂在走廊。有一年,早上一来发现东西全没了,门锁没有撬开的痕迹,小偷大概是摇了乌篷船,从船上翻进墙里,把腊味酱味搬空。中午,有个男的跑进来问,说“你们是不是有东西被偷掉了,我看到广场上有人在卖”。我跟他聊了几句,觉得这人不错,临走还送他一包烟,拜托他,如果看到在卖了,一定来喊我。他答应说好。大概四五天后,警察抓到小偷了,拎一个男人过来指认现场,我一看,哎呀,这不就是那天来报信的无赖吗。滑稽,自己偷了东西,还要回犯罪现场打探敌情。这个无赖,把我们价值五六千的酱货,在广场上1000块全部就脱手。


要我说绍兴的口味,就是万事万物带点甜。好的绍兴酱油,本身带点甜味,是甜咪咪的,所以它红烧出来的菜,包括油焖笋、红烧鸭,不放糖也是有点甜的。还有就是,荤菜里面多多少少都会放一点黄酒,像带鱼煎好之后,葱蒜干辣椒放进去煸一下,最后也要黄酒稍微滴一滴的。

03


燕姐(口述)

2014年底,饭店的生意比较稳定,突然听说西小路这条街上的营业房要拍卖。我当时完全没想过要去买,我们饭店一直以来价格都比较实惠,没赚什么钱的。但我妈妈提出来说,想长久地做下去,租人家的房子和房子属于自己是不一样的,一定要买。那么我就去报名竞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事。起拍价是193万元,保证金要交20万。非常忐忑,不知道要准备多少钱,我妈妈又说,钱不够,他们就把房子卖掉,搬去跟弟弟一家住。连我弟弟一家都是大力支持的,他后面用自己的房产证抵押,给我贷了70万。


我们准备好的心理价位是300万,300万以内,志在必得,可是心里没有底,没经历过这种事,价格万一杠上去怎么办。这中间还有那种黄牛公司打电话给我,因为他们知道我在这个房子里开饭馆,参加竞拍属于志在必得,他们说:“你给我一笔佣金,我就退出。”竞拍的时候不跟你抬杠。这样的事情,想也想不到。


竞拍那天,我弟弟陪我去,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西小路拍卖的房子总共5间,我们第三个拍,起拍价193万,最后我们拍到的价格是204万,离300万距离这么远,心里很高兴的。


我们刚来的时候,西小路沿河营业房全是空的,我们来了,慢慢把这条街带起来了,饭馆也有,婚纱店也有,等到竞拍时,开店的老板一个都没来,只有我一家要买。有几间房子都是流拍的。那么好了,几年以后,婚纱店老板有一回在我这里吃饭,说他后悔,当时应该买的,现在要买也没机会了。


房子买了,背上贷款,2014年过完了,不到半年,饭店又着了一场火。


火从厨房的烟管烧着的。是我们的疏忽,不知道原来烟管是需要定时清理的,一个火星子跳进烟管,轰的一下,就着了,木结构,一下就全着了。一楼没了,二楼没了,屋顶没了,全烧没了。幸亏还是上午,刚开餐,只有一两桌客人,你看我们的楼梯这么窄,假如人多,摔倒一个的话,那多危险。


火灾后,重建了三个月,又花了100多万。本来就还在还买房子的贷款,停业三个月,又多投入100多万。压力确实非常大。但火灾之后,生意确实又比以前好了,我们现在请了七八个服务员,我们店找人不好找的,他们一听是“河埠头”的生意,都吓死的,“哦,河埠头好去的?哦,多少苦嘞”。我们这样的小饭馆是这样的,客人多,两三个人,三五个菜,多嘛多,生意嘛小,两个冷菜,两个热菜,烧个汤,饭一打,吃个10分钟,吃差不多了,怎么菜还没烧出来。今年,开业那么多年第一回请了厨师,这样嘛,出菜可以快一点,陶军也可以不那么辛苦了。


着火前,有个湖北客人到绍兴出差,朋友带他到店里来吃,吃了过后他就说,想在武汉汉正街上开这么一家店,原封不动搬过去,请我们过去管理。只要我同意,现场给我账号打50万,作为年薪。50万,那时候我们整个店一年完全赚不到这个数的。这个事也是10年前了,现在想想嘛,这也是很有想法的客人,武汉有很多浙江商人,他正在考虑做一个会所性质的私房餐馆,觉得我们这样的绍兴菜正合适。陶军跟我共进退的,我去的话,他肯定也去,那么相当于要把我们“河埠头”关掉了。我们又想,到武汉,臭豆腐怎么弄,酱油怎么办,苋菜梗怎么弄,酱鸭怎么晒,想来想去,算了,还是两个人守在西小路,自在一点。

04


陶师傅(口述)

我从小喜欢摆弄机械,1995年初中毕业那年,绍兴街上开始有私人的出租车,我很想拥有一辆。一满18岁,立刻就去考了驾照,第一份工作就是开出租。租了一个师傅的车,接他的晚班。说是晚班,开到十一二点就没什么客人了,一天能挣个100多块,虽然是开出租很赚钱的年代,但我没挣着什么钱。但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师傅不想干了,把出租车退掉,我可能也还不会去KTV上班。那个工作主要就是切水果,枯燥,没有前途,但是工作场地时髦,年轻人多,干了一年,生意不好,又倒闭了。后来在酒店找到一份工作,有熟人照看,有晋升空间,亲戚朋友都觉得这下稳妥了。

▲陶师傅手艺相当不错,现在想想那几顿饭真是美好的体验


人生的梦想都是拥有一辆自己的大车,一个月后,我找了一份开车的工作,就把酒店的工作给辞掉了。


这是拿到A照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开大车,一开始是跟车,后来能自己上路了,路线是杭州—上海,早上8点出发,拉一车货到上海,卸货再装一车新货,当天晚上再开回杭州。


回杭州走夜路,那天是凌晨3点,下毛毛雨,很密那种,我没走高速,开在高速下面的一级公路上,光线不好,路也不熟。开着开着看到前面一辆货车停在那边,原来前方是收费站,我完全没意识,踩刹车来不及,没超速,也就开了五六十码,但车重,停不下来。撞上去的瞬间,我就失去了意识。等醒过来,救护车的灯在闪,消防车也来了。我还在驾驶座上,车前面往里凹陷,卡住了腰,没看到血,双腿也没有知觉,不疼。等医生把我从座椅里弄出来,问我能走吗,我一走,这下开始疼了,剧烈地疼。从头到尾没敢看裤腿里的腿成了个什么样。


后来听医生说,髋关节粉碎,同时左小腿断成两截,右小腿断了一截。上海骨科医院的医生说,要拼拼看,拼得好嘛最好,拼不好,腿可能就得锯掉。手术非常成功,上海的医生医术高明,愣是把我两条碎腿给拼装好了。


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对面挂了一只钟,时刻都在看指针,走得那样慢,止痛针只能管一两个小时,后面就是熬时钟。我爸赶到上海,把所有家当都压在我身上,出院的时候,账单是42万。我爸说,腿保住了,多少钱都无所谓了。我跟我爸以前关系不好,我不爱读书,总跟他对着干,那以后再也没顶过一次嘴。


住院三个月,回家又躺了三个月,能走了,但左腿比右腿短了3厘米。每天都不出门,感觉人生已经完蛋。那一年我22岁,青春都在里边埋没了。我真的不敢出去,怕别人看到我走路会想,哦,20来岁的人,走路一瘸一拐。头几个月还需要拄拐杖,我更加不想出门,即便别人只是正常地看我,我都觉得那是异样地看。


我喜欢开车,十几岁就梦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我那时候想,年纪轻轻,需要拄着拐杖过下半辈子了,心里面很受打击。小燕给我打电话。她鼓励我,她说:“腿保住了蛮不错了,要是一条腿没有了,你走路才是真的困难。”又说:“你不可能一辈子靠爸爸妈妈养了,你总要出来挣钱。”我想想看嘛,也有道理。所以她开第一家饭店,叫我去店里帮忙,我就去了。只是打杂,总算迈出第一步。后面慢慢进到厨房,学点手艺,一直跟她到第三家饭馆失败,那时我大小是个蒸菜师傅了。感激的话都不用说,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她,自己去别的地方做。


没想到会成为一个厨师,现在大家都喊我“陶师傅”,听听好像也习惯了。只有她叫我陶师傅,好像有点生疏,她经常是“陶军,陶军”,叫不应,然后才会严肃地叫一声“陶师傅”。她其实不用叫我陶师傅的,比如我在厨房炒菜,很吵,但我听到外面“嗳”一声,她的声音我听得出来的。“哎!”是在叫我,这个声音如雷贯耳的。别人“哎”,我听听声音不对,头也不会回,她“哎”一声,我肯定头转过去了。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3年第3/4期)

END
本文作:驳静
本文摄影:黄宇
   微信排版:布雷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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