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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蓉叫Lotus Huang?九阴白骨爪怎么说?《射雕》英译本面世

2018-04-26 南方日报


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几乎每个武侠小说迷心里都有各自属意的《射雕英雄传》。


这部在华人世界风靡了数十年的经典武侠小说不仅屡次被改编成电视剧、电影,还从今年开始以“英译本”(The Legends of the Condor Heroes)的姿态首次征战西方图书市场。至今,该书第一卷《英雄诞生》(A Hero Born)上市两个月以来已加印七次。



无疑,这本标价14.99英镑(约合人民币132元),封面上绘着一只展开的黑色翅膀的“奇幻小说”已经引起了西方读者的兴趣,也打破了金庸60多年前写的“现象级”畅销书,因无人翻译,在英语世界默默无闻的“沉寂”。


但西方读者真能理解金庸独特的武侠世界?植根于中国文化传统的“江湖”,译成英文后会不会意蕴全无?


24日,《射雕英雄传》英译版第二卷译者张菁在接受南方日报记者专访时坦言,很多人与她自己一样,从年轻时就读金庸,也成为金庸的粉丝,金庸在许多华人心中占据了特殊地位,不容冒犯。所以,她和另一位搭档一直是尽最大的努力把老先生的作品翻译好。


“没有担心被炮轰或批评,但希望好故事长脚,不胫而走,能从东方走向西方,为全球所认识。”今年35岁的张菁谦恭地说,“不译,才是最大的损失。”



侠气

真正开始才发现难,但已经停不下来了


今年2月22日,农历大年初七,英国麦克莱霍斯出版社面向全球发行由安娜·霍姆伍德翻译的《射雕英雄传》第一卷《英雄诞生》。这是这部金庸经典作品首次被译成英文出版。


据了解,安娜从2012年开始着手翻译《射雕英雄传》,当时是翻译一些片段,向出版社推介这本书。当最后敲定后,安娜花了一年半时间完成了第一卷《英雄诞生》的翻译,并找到张菁接着翻第二卷。


“最早的商量来源于电邮,当时安娜告诉我她正在翻译《射雕英雄传》。”在香港出生、长大的张菁长期从事中文小说、戏剧与戏曲的英文翻译,之前与安娜已经在翻译上合作过,两人既是同行也是朋友。


直到2015年两人在上海的一次见面,安娜正式发出邀请,张菁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是相当兴奋的,从小读金庸,但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把他的作品翻译成英语,传递到西方读者的世界。”


然而,碰金庸是需要勇气的,金庸武侠小说自成门派,金庸研究也几乎发展成“金学”。郭靖、黄蓉等一干英雄大侠问世60年,在华语天地风靡数十载,怎么会才由两个80后姑娘将他们带入英语读本圈?


张菁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她想可能“一是热爱金庸作品,就是想推向世界;二是有点无知者无畏”。


南方日报:一开始怎么想到把金庸的小说翻译成英语?


张菁:其实是安娜先开始做的一个项目,她大学学的是中文,学的时候就被华人朋友带着喜欢上了金庸的小说。毕业后她从事翻译和版权工作,开始把中国的一些文学作品翻译出去。


2012年,通过工作,安娜认识了一位英国的经纪人。虽然他不会中文,但对中国文学很感兴趣。他们谈及武侠小说与金庸,后来安娜准备好金庸小说的相关资料,请他推荐给英国的出版社。从版权、翻译到出版,差不多用了六年时间。


南方日报:安娜后来找到了你?


张菁:是的。她的第一册快翻译好了,喊上我一起合作。一方面,金庸的小说体量大,出版商不可能出了一本后就等几年后才去出第二、第三本、等等;另一方面,翻译是一个相对孤独的工作,如果有一个人能够一起商量、沟通是非常好的事情,对作品的最终成稿也会有益。


南方日报:你答应之前有没有思前想后很久?


张菁(笑):没有。我很爽快应承了。我从小就看金庸的书、改编的电视剧,当安娜发出邀请时,我兴奋得不行。毕竟我也是做了一段时间的翻译,自己对小说又熟悉,当时觉得没什么难的,就是讲故事。但如果叫我翻译《四书五经》,估计我是不敢答应的。


实际上,真正开始翻译时,我才发现确实难。金庸有他自己独特的语言,营造的意境,这些在翻译的过程中会觉得自己任何的语言都可能是不足够的,但其实做文字工作的都应该会有过这种感觉,可能放空一下,重头再来,就能迎刃而解,说白了,就是不断打磨、改进的过程。这时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同时也有一种豪情万丈的侠气。


南方日报:两个人合作去翻译一本100多万字的书,风格统一应该是第一个要过的坎。


张菁:我开始翻译的时候,安娜已经把第一本的主体翻译好了,所以,对我来说首要的不单是看金庸小说的内容,而是延续她的文风,因为这是同一个故事,你不能开头是这样写,后来的又不一样,读者是不能接受的。


我最先是翻了几个选段,作为试译稿给出版商,让他们知道我是能翻译,同时也能延续安娜的文风。那时每段翻译后我都会拿给安娜看,她会给我一些建议,我也看她的翻译稿,大约花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去磨合两个人的风格。后来出版商通过了,我们俩的分工就是,安娜翻译第一、第三册,我翻译第二、第四册。


南方日报:你花了多少时间翻译第二册?


张菁:用了两年多。名字是《A Bond Undone》,中文名还没有定,计划明年初发行。出版社除了出版《射雕英雄传》外,还将陆续出版“射雕三部曲”英译本的另两部《神雕侠侣》和《倚天屠龙记》。三部曲内,每部4卷,共12卷,计划一年出版一本,所以说这条路很长。


功夫

为了领悟一招一式,跑去学太极


翻译金庸作品难,翻译界公认。不仅仅因为独特的“金庸体”语言,半文半白,间杂着律诗,四字格和成语典故比比皆是,感觉像是传统话本小说;还因为更多是在翻译文化,翻译意境。


因此,当首本英译本面世消息传出后,许多华人读者担心两个80后姑娘如何向西方说“江湖”,单是那些五花八门的武功招式就会把她们“打趴”,甚至颇有深意的角色名字,都难以得到原著的精髓。


但张菁认为,“功夫名不难翻译,难的是要让那些招式在译本里‘打’得流畅,没有违和感,读来不生涩”。张菁想给读者带来的是阅读的快感,希望英语版的读者也能像她自己一样,读起来就欲罢不能。因此,她和安娜在翻译时都更在乎“故事情节”。


南方日报:《射雕英雄传》中有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角色,比如提起“黄蓉”“全真七子”“王重阳”等名字,他们的形象就会跃然纸上,如何在英语文本中,通过翻译保证这些人物的张力?


张菁:角色的名字是根据翻译的整体风格和内容去重新编的,人名有些是表达不出来。比如“黄蓉”,在汉语世界里,我们就知道这是女生名字,同时黄蓉是以一个小乞丐的形象来出场,从小在异域长大的郭靖分不清Huang Rong是男名还是女名,是情有可原的,所以读者才会理解他的憨直。但如果英文翻译直接用拼音,那么读者就会与郭靖一样,不清楚她的角色性别身份,也就体会不到郭靖的憨直“笑点”。而用Lotus Huang的表达就能展现芙蓉的那种灵动的感觉,让西方读者也能猜其是女性。


因此,翻译更多的时候需要考虑这个人物对整个故事的发展来起名字,每一个决定都是看情况来做的,更能贴近中文阅读的快感,将中文阅读的快感传递到西方。


而像很多网友说的"Double Sun“我们是把它作为”王重阳“的别号来用,而在一些章节,我们同样会用”王重阳"的拼音,只是通过不同情景来选择用哪种名称。


南方日报:包括金庸作品在内的中国武侠小说,武功招数出神入化,即使是中文原著,也曾有人质疑,许多生僻的招式名字,是否凭空捏造。对待这样生僻的招式,怎样翻译准确?


张菁:有很多招式在金庸的小说里面本身就讲得非常清楚,当然也要看这些功夫是怎么打出来的,金庸的这些功夫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他也结合了一些中国武术的原理。有一些东西英语确实不太好翻译,所以为了翻译这本书我跑去学了一年多的太极。学了以后有些描述就更加立体化了,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比如擒拿,勾等,不是纯粹表面的形容词,在武术里面是有相关的动作的。有时为了写好几个动词,我还会自己先比划一下。


在功夫的描写中,最难的实际上不是描写一个招式打出的过程,而是去描写一个招式打中人后的“威力”。比如,一个人他被打后,会退后几步,光看文字可能想象不出画面,但亲自学了动作才知道拳头应该从哪个地方出来,打向对方哪里,对方该怎么躲等等。再比如需要描述“胸口一缩”,自己学过功夫就明白了,原来是因为手臂伸出去的距离就这么多,胸口一缩就能把这个打出去的力道减少。


另外,还有一些招式,可能是一招致命的,比如“九阴白骨爪”,金庸笔下最突出的展示是骷髅头盖骨上能正好插入五个手指的五个洞,所以用骷髅(skeleton)代替白骨(bone),把这恐怖招式译成Nine Yin Skeleton Claw,结合了音译和文化。


南方日报:你觉得在翻译中,最难的是什么?


张菁:我觉得当我们把金庸作品翻译成英文的时候,也必须要把阅读的快感带出来,不然我们看金庸的精神就失去了。它本来是好玩的东西,如果仅仅求准确,翻译到位,却让故事变得沉闷了,我觉得反倒是不成功的。


比如很多人担心的四字格、成语、专用名词,我们不会很刻意地非死抠字眼,逐字硬译,甚至金庸半文半白的风格,我们也会考虑到中英文的平衡和“那个世界”的文字观感。所以整体处理不会用当代很潮的英文,但也不会写得复杂古旧像“狄更斯”的年代,目的就是要让英文也能活起来。


无论是什么内容,这一刻金庸想让我看下去的话,我就一定要达到让读者能看下去的程度。翻译的美好除了准确外,更在于表达,这个过程其实像是一次重新的创作,这才是最难的。




江湖

零基础的人能读懂,“中国通”能从中有启发


张菁第一次接触金庸是10岁时候,遇到电视在播的1994版《倚天屠龙记》,由于是丽声双语频道播出,她还因为“追剧”学会了简体字和普通话。但最令她印象最深的则是差不多同一时间电视重播的1983年版的《射雕英雄传》。


“对还是学生的我们来说,金庸的书太贵了”,张菁回忆,只好同学之间相互交换去“追”他的其他作品。但直到她高中毕业后求学英国,尤其是从事把中文小说、戏曲翻译成英语的工作后,才发现中华文化的可贵和中文作品“出海”的艰难。


在她看来,在全球文化的“江湖”中,把金庸武侠“东学西渐”,文字或语言并不是障碍。关键是需要作品输出来打开西方读者了解东方文化的钥匙,“要让他们理解中华文化里最有趣的部分,当产生兴趣后,读者们会自己去探索文化更深层的部分。”好的故事长脚,不胫而走。《指环王》《哈利波特》能走进来,《射雕英雄传》也一定能走出去。


南方日报:东方的故事和西方的故事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比如序里面说到忠诚、家国、儿女情长,这种带有强烈东方文化色彩的氛围和感情如何去传达给外语读者?西方的读者是否能读懂里面的这种感情?


张菁:我觉得从西方媒体的书评里面看应该是能达到的。这一次很幸运西方媒体都很关注,以翻译文学来讲,在英国权威报章都有书评,评价很正面,可能读者刚开始看的时候会觉得金庸的世界有点陌生,但是你看任何一本玄幻小说刚开始都是陌生的。因为你要设定这个世界,但是看下去大家就会看到家国情怀在里面。


中国人和外国人看东西不一样,但金庸小说他们看得懂,首先人物感情并没有特别复杂,一个好故事背后的爱恨情仇,全世界都通用,只是可能金庸故事里情怀不一样,表达方式不一样,但幸运的是我是翻译小说不是具体的某句话,我可以通过前后环境语境和故事把金庸的感觉塑造出来,把背后的潜台词带出来,因为光靠词汇情感和信息无法表达出来,不是直译。语言虽然不同,但故事的内核还是落在人性上,这一点中外是相通的。


南方日报:金庸小说在华人世界几乎是家喻户晓,但在海外,是否也能走得同样广阔?


张菁:我觉得这首先是对翻译者的语言运用有个比较大的考验。我20岁出头的时候,在英国博物馆工作,在那里的工作经历教会我很多写作方式。比如,我要给博物馆展品写展文介绍,它要求6至80岁的年龄的人都能看得懂、听得懂,也就是说,太生僻的词不行、太专业的不行,太简单的也不行。而且还要没接触过展品的人能从中学到知识,接触过展品的专家也能再从里面学到东西。这段经历给了我很好的写作锻炼,也让我发现,翻译作品本身是翻译者与作品的沟通,理解了,然后才是故事到位、文笔到位。


所以,当我们这部翻译作品面世后,我想的是,没接触过这类中国小说的外国人可以看得懂,“中国通”也能从中得到启发。


南方日报:中国小说“出海”,在海外的影响力能否达到国内的水平?


张菁:我们可能对别国输入他们的文化给我们并不陌生,但当我们的文化输出的时候,感觉很自豪,但也可能会觉得“很异常”。但事实上,就像我们高考考题上会出现“哈姆雷特”,我们也应该有信心或许西方的“高考”某天也会出现“射雕”。好看的故事是会长脚的,能从东方走向西方,走向全球。比如,比如现在也有外国字幕组在翻译《琅琊榜》等等,好的文化交流都应该有双向性,可能只是现在某个方向流动得比较多。


中国作家的作品翻译出去的不多,国外接触的人和机会也都不多,但中国文学博大精深,这几年西方也觉得应该要更多接触中国文学。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需要耐心和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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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南方日报记者 谢苗枫 徐勉 实习生 汤岱惟 李月

编辑 | 洪鑫 陈茜

校对 | 曹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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