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艺复兴到当代艺术,艺术家如何描绘罪恶?
2020年4月15日,英国国家美术馆(The National Gallery)将推出主题展览《原罪》。其通过并置跨越千百年的艺术作品——从文艺复兴到现代艺术,探讨不同时期艺术家对此永恒主题的理解与思考。
与违反世俗法律的罪行“crime”不同,“sin”是一种宗教语境下的罪恶。它被普遍定义为一种令人遗憾的过错,大到关乎生死存亡,小到联系着每一个人的生活规范。在基督教中,违反神圣律法即被判有罪。
老扬·勃鲁盖尔《The Garden of Eden》,铜板油画,23.7×36.8cm,1613年
就本次展览而言,策展人Joost Joustra在某种意义上想特意将之打造为一场“交互式”展览。通过观看这些游走在神学思想和世俗观念中的作品,观众会不自觉地进行自我反省,进而逐渐生成属于自己的罪恶观。
亨德里克·凡·巴伦和老扬·勃鲁盖尔(Hendrick van Balen the Elder and Follower of Jan Brueghel the Elder)《Pan pursuing Syrinx》,铜板油画,25×19.4cm,约1615年
几个世纪以来,无数艺术家将自己对于罪恶的个人见解通过绘画展示出来。而随着时间发展,阐述罪恶的艺术语言也在不断更新。今天,时尚芭莎艺术便以涉及本次展览的部分艺术家为例,梳理千百年来“艺术的罪恶”。
阿格诺罗·布龙奇诺《The Madonna and Child with Saints》,木板油画,101.6×81.3cm,约1540年
=========
▲「 神明贵族也有罪? 」
迭戈·委拉斯开兹(Diego Velázquez)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巨匠,作为西班牙黄金时期的重要艺术家,他不仅是菲利普四世(Felipe IV)宫廷中描绘王室肖像的首席画师,还经常创作具有历史及文化意义的作品。
迭戈·委拉斯开兹《The Toilet of Venus》,布面油画,122.5×177cm,1647-1651年
由于委拉斯开兹自幼受到天主教文化熏陶——在塞维利亚的圣彼得教堂受洗、敬畏上帝并接受良好的宗教哲学教育,以至于宗教主题绘画是他职业生涯中非常瞩目的成就。本次展览便将展出其创作于1619年的作品《The Immaculate Conception》。
迭戈·委拉斯开兹《The Immaculate Conception》,布面油画,135×101.6cm,1619年
这幅画完全从天主教的最初教义出发,画面中的圣母玛利亚光辉圣洁,完全是未染原罪的慈善模样。然而,委拉斯开兹其实还为这幅作品搭配了一位“伴侣”——《Saint John the Evangelist on the Island of Patmos》。
迭戈·委拉斯开兹《Saint John the Evangelist on the Island of Patmos》,布面油画,135.5×102.2cm,1619年
两幅作品不仅在主题上相互呼应,就连构图与色彩都相得益彰。画面中的二人置身中央,面部被强烈的圣光照亮;形成对比色的服装充分展现了画家明暗对比的绘画技巧。值得一提的是,画面中的圣约翰抬头望向天堂,而圣母玛利亚则将目光投至凡尘。二人的目光一经交换,天堂与人间就此相连。
与委拉斯开兹笔下圣洁无罪的圣母形象不同,意大利宫廷画家阿格诺罗·布龙奇诺(Agnolo Bronzino)则将原罪中难以言传的禁忌之爱,由画面展现出来。
《An Allegory with Venus and Cupid》是布龙奇诺最为复杂、神秘的作品之一。在其富丽堂皇、珠光宝气的惯性笔触下,身为母子的维纳斯与丘比特以极为露骨的形象在画面中亲昵着——逾界的肢体接触、因觊觎彼此宝物而伸出的偷盗之手、身旁寓意痛苦、欺骗、遮掩的鬼神形象都令人在惊讶之余深感不适。
这幅“信息量”巨大的作品实则为当时佛罗伦萨的统治者科西莫一世(Cosimo I de' Medici)专门为迎合法国国王弗朗西斯一世(Francis I)的情色口味而赠予他的礼物。
大·卢卡斯·克拉纳赫(Lucas Cranach the Elder)《Venus and Cupid》,木板油画,38.1×23.5cm, 1529年
但从整体看来,这幅作品还是折射出了当时的意大利画家在风格主义(Mannerism)道路上越走越远的现状。与此同时,它也是一则意大利艺术在16世纪末走向倾颓的寓言。
此外,英国著名画家、欧洲连环漫画先驱威廉·贺加斯(William Hogarth)的作品也在本次展览中被“罪恶”解读。其中,“通奸”与“谋杀”两则罪行便是其《Marriage A-la-Mode》系列作品所着重描绘的主题。
在此系列的第二幅绘画中,贺加斯将贵族婚姻的阴暗面不加修饰地呈现于画布之上:中午刚过,新娘疲惫的面容中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暗示着她整晚都沉浸于某种游戏而不能自拔。除此之外,其手中的镜子、后墙上仅露出一只大脚的油画、不远处两个交叠而放的小提琴盒,都隐晦地讲述着她昨晚的“罪行”。
彼威廉·贺加斯《Marriage A-la-Mode: 2, The Tête à Tête》,布面油画,69.9×90.8cm,1743年
新郎的表现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画面中的他满脸倦容,正瘫躺在座椅上享受着片刻宁静。而这时,身旁的小狗却将他藏于口袋的女士布帽揪了出来。放荡的夜生活一方面使他脖颈上的黑斑——梅毒清晰可见;另一方面,脚边折断的剑似乎也暗示着他亏空的身体状况。
几个世纪以来,英国贵族内部肮脏的性剥削一直为人津津乐道。而这些故事的根源恰恰在于一场场政治婚姻——挥霍无度的贵族需要金钱支撑生活,富裕的伦敦商人不惜斥巨资购买贵族身份。二者在金钱与地位的利诱下一拍即合,而随之产生的则是这一幕幕违背道德的画面。
《Marriage A-la-Mode》是贺加斯第一组讽刺上流社会及政治状况的说教作品,它开启了艺术家用绘画讽刺政治的先河。在这之后,他的许多作品都沿用了此种创作方法,以至于被后人命名为“贺加斯风格”。
=========
▲「 罪恶的多媒介表达 」
安迪·沃霍尔《Heaven and Hell Are Just One Breath Away!(Negative)》,布面丝网印刷,50.8×40.6cm,1985-1986年
而在当代艺术版块,本次展览汇集了包括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翠西·艾敏(Tracey Emin)和让·穆克(Ron Mueck)在内的多位艺术家名作。
其中,沃霍尔创作于上世纪80年代的系列作品“广告与插图”(Ads and Illustrations)尤为瞩目。当时,美国的社会环境可谓“腹背受敌”。整个国家一方面沉浸在冷战的深渊之中;另一方面,在1981年美国公布了首例艾滋病后,整个国家乃至全世界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精神恐慌。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作为众所周知的天主教徒,沃霍尔以战争、死亡和宗教为主题创作了此系列绘画。它们无论在创作方式还是颜色选择方面,都完全不同于艺术家此前高度程式化的名人形象作品。
其中,《Repent and Sin No More!》据推测改编自《圣经》约翰福音中第八章第十一节的经文“Go and Sin No More”,表示耶稣宽恕妇人的通奸之罪。而《Heaven and Hell Are Just One Breath Away!》据传则与艾滋病的爆发相关。
翠西·艾敏《Sorry, Flowers die》,霓虹灯装置
翠西·艾敏对大家来说也是非常熟知的艺术家了。其有关情绪、信仰、经历、性、死亡的自传式创作,直白地展现了她对于生命的个人思考。
但对于那些妄图从中窥视艺术家隐私的观众来说,这些作品又绝非他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艾敏曾说道:“我的作品与回忆相关。”
翠西·艾敏《You Made Me Feel Like This》,霓虹灯装置,71.4×166.7cm,2018年
而当观众对她的作品及个人发表极端道德评价时,艾敏又说:“我非常好奇这些人‘崇高’的道德感与完整人格从何而来,我的作品和我一样平平无奇,通过它们与观众对话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翠西·艾敏《It was just a kiss》,霓虹灯装置,57.7×97.3cm,2010年
而出现在本次展览中的霓虹灯装置《It was just a kiss》则被策展人Joost Joustra解读为艾敏的“一种忏悔”。如此看来,这些作品确实或多或少地带有一丝致歉的意味:“Never Again”(绝不再犯)、“Sorry, Flowers die”(抱歉,花谢了)、“I Keep Believing In You”(我一直深信于你)。
而在本次展览中,澳大利亚艺术家让·穆克的作品似乎很难与主题相连接。不过有一点尤为值得思考:许多艺术家都会为自己和自己的人形雕塑建立关系——将之视作灵感缪斯、另一个自己,或是人体模特。
这样一来,雕塑的过程似乎变成了一种可与上帝对标的“造人”行为。这时,经由艺术家创造出的“人”便与未食禁果的亚当、夏娃一样,未经罪孽沾染,心地单纯神圣。
而在穆克看来,他会将自己的巨型超写实雕塑定义为一种“综合的存在”。他一方面深知这些“人体模特”只是由玻璃纤维组成的假象;而在心底,他却依旧期待着观众可以与它们“对话”,进而从中获得人际沟通般的温暖。
罪恶是超越时代的广博主题,与此同时,它也是非常个人化的概念。千百年前,人们的罪恶由神裁决;而到现在,人类终于有机会通过展览自我定义罪行、自我反思罪过。
展览:“《原罪》主题展:从文艺复兴到当代艺术”
时间:2020年4月15日-7月5日
地点:英国国家美术馆
[编辑、文/赵子琛]
[本文由《时尚芭莎》艺术部原创,未经许可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