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彧君:做大艺术
艺术家陈彧君,上海工作室,2021年
离开莆田14年后,艺术家陈彧君和哥哥共同创作了《木兰溪》。这件大型装置作品在彼时喧嚣的中国当代艺术界中略显“格格不入”,但这不妨碍它在海内外斩获极高声誉,而陈彧君也成长为中国当代艺术家群体的中坚力量之一。《木兰溪》已诞生十年有余,生长不息——交织变换的时代给予了创作何种养分?而这又终将把陈彧君推向何处?
汩汩流淌的木兰溪
“这些回忆我是愿意忘却的;不过,在忘却之前,我又极愿意再温习一遍。”《呼兰河传》里,作家萧红对故乡小城怀有错综复杂的情感与记忆;同样地,在艺术家陈彧君心中,流淌在村畔的母亲河——木兰溪,也驱动着他最原始的创作欲望,成为他近30年来艺术道路上的情感基石。
陈彧凡&陈彧君《木兰溪》,瓦楞纸板、旧书本、青石粉及木板,尺寸不一,2008-2011年,M+ 希克藏品(捐赠),香港
福建省莆田市园头村是陈彧君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人口不多,但三分之一都是常年在海外生活的华侨。村宅大多洋溢着浓郁的南洋建筑风格,和错落排布的数间神庙构成了颇具趣味的光景;而依山傍水的地势风貌,虽赐予村庄更加柔和内敛的气质,但苍郁的丛林与奔流不息的木兰溪,同时孕育了当地人一股与生俱来的韧劲。
陈彧君&徐晓伟《生长 No.210101 16:10:27》,摄影,300×225cm,2020-2021年
这股劲在陈彧君创作初期是一种强有力的支撑。2008年前后,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突飞猛进,但陈彧君和哥哥陈彧凡一直在徘徊:同辈艺术家已经凭借各自的风格语言突出重围了,而自己的路该在哪里?但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规避了浮躁的心态,持续积极地在内心诉求与时代中探听线索,直至偶然一次返乡途中,兄弟两人找到了突破口。
在挖掘个人历史文化背景的过程中,他们找来了很多零碎的物件,手工处理的方式使作品透出拙朴的质感,情绪的积淀更加回味悠长。两位艺术家凭着对家乡朦胧的感受与直觉,凿开快速变换的社会环境与个人经历之间的壁垒;而对观众而言,作品却带有微妙的“隔离感”,这不仅是指占地九平米的物理空间,更多还是沉浸式的氛围。
“很多时候用文字去解释文化的东西是不恰当的,感受的调动很重要。”陈彧君擅长在创作中构建场域:它们根植于艺术家的土壤,饱含精神能量;同时,它们又脱离了在地束缚,具备了更广阔的想象空间——观众在此从现实中抽离,却又在充满象征与隐喻的元素中不断被唤醒真切的情绪。
陈彧凡&陈彧君《木兰溪/渡》,综合媒材,尺寸可变,2017-2018年
因此当《木兰溪》系列从北京、上海走向柏林(德国)、佩塔提科瓦(以色列)等海外城市时,尽管观众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环境,但仍会被作品所触动并引发对身份的重新审视:“我们做关于故乡的东西,不是看到某一个人的乡愁。这种状态不是我和莆田之间,而是所有人和过去之间的关系,这应该是我们去探讨的。”
《木兰溪》创作同期,陈彧君基于对侨乡文化的思考,在拼贴作品《亚洲地图》系列中通过南洋地区常见的马赛克形式展现了对全亚洲文化版图的丰富联想,完成了从个体到群体意识的一次跨越。而在此后的创作中,艺术家尊重文化差异性的同时,也试图通过作品拓展它们的边界。他期望着以真挚的内心串联其暗藏的共通性,创造“美美与共”的理想世界。
陈彧君《亚洲地图 No.190120》,纸本综合拼贴、旧门,209×91.5cm,2019年
何为大艺术?
陈彧君《亚洲地图 No.201507》,纸本综合拼贴,265×143cm,2015年
“重返木兰溪”之艺术家陈彧君在园头村,2020年
“重返木兰溪”之三清殿在地创作,2020年
陈彧君《喜宴 No.4》,布面丙烯,200×300cm,2018年
陈彧君《摇摆的信仰 No.190106》,纸本综合材料,260×165cm,2019年
时代的折射
作为陈彧君创作生涯中里程碑式的作品,《木兰溪》至今仍在延续,伴随创作者本人对社会的认知、生活状态的变动,作品延展出了更多可能。如果说十年前,陈彧君依靠对故乡情结实现了阶段性的成功,那如今年过不惑的他在创作中仍在慢慢调整状态。
过去漫长的创作历程中,充沛的情感会不自觉地美化记忆,而陈彧君在靠近家乡时,因远离而产生的盲区会被逐渐消解:“前段创作需要情感的动力,但后面还是要更冷静的东西。”他想成为一名相对独立的观察者来看待故乡与自我的变化,两者并置且发生着相互运动,它们已经变成了“隔岸相望”的双方——陈彧君站在中间去揣摩它们的移动,去触碰流动性下沉积的物质,以至于“不会掉进乡愁的坑里”。
而其生活状态也同时出现了重要转折。2014年,于中国美术学院任教15年的他在十天内就决定辞职,举家离开杭州搬进了上海松江郊外的工作室。父母的不理解、同事的讶异都没有左右他的决定:“有些内心的东西很难改变,我只想到是否能花更多时间和经历去做更纯粹的创作。”杭州和上海之间仅三小时车程,城市气质却截然不同:对陈彧君来说,上海具备更当下、开阔的视野,这会让他把自己置于更大的文化背景下进行检视。
艺术家陈彧君,上海工作室,2021年
陈彧君现在还会经常和原来的学生交流:“要把画室门推开,不要老是看自己,应该看看这个世界,回过头来才能真正看到自己。”当代艺术会和时代产生黏性,艺术家有权利充分享受完全的自我;但另一方面,创作者也需要从现实中找到共鸣——“否则艺术家会越来越自恋,纠结于自己的喜好和所谓对和不对的东西。”
陈彧君《生长 No.201230》,麻布上综合材料,420×240cm,2019-2021年
艺术家就是不停地在时代的折射下找寻归处。无论在莆田、杭州还是上海,陈彧君都看到了与记忆和想象中不同的模样。看多了,才能切身体会到自己变了、时代变了。这也是他一直热衷于不同驻地项目、进行跨学科实验的原因之一,当融入环境的舒适度消失后,人才会在突兀的处境中保持敏锐的思考与观察。
自由生长
走到今天的“木兰溪”系列让人不禁想到“忒修斯之船(The Shipof Theseus)”悖论。究竟“最后的木板”会在何时何地被陈彧君替换?2021年伊始,其大型个展“生长”在上海龙美术馆开幕。展览海报抓人眼球,盘根错节的丛林中,主题以陈彧君标志性的拼贴手法得以呈现。
他用丛林来隐喻艺术理想的生存状态:新展中的“木兰溪”变换为长约22米的复刻景观——陈彧君特意为观众设计的视觉体验,让漂浮在半空的作品成为了“最后的木板”——这条母亲河仍在其胸中流淌,但已蜕变为超越时空的文化标本。
“叫它生长,是期待有一个新的未来,不仅是我的创作,我还想去看看更大的未来在哪里。”陈彧君在展览中请到了四位不同年龄、国籍的艺术家,他们大多拥有多地生活的经验,大家用自己熟悉的媒介展现了对“生长”这一主题的解读。生长与风景紧密相关,在疫情尚未结束的特殊时间段,陈彧君很想借助不同的眼睛去了解他们的风景。
同样为了应对去年的巨大变化,陈彧君把工作室“能打开的门都开了”,办杂志、拍视频、定期举办工作坊活动,让这间位于工业区的工作室多了些烟火气息,忙碌也成为了艺术家的常态。
陈彧君很享受这样的状态,就像他口中自己的日常一样:没有提前定好的计划,工作内容全凭当日心情和感觉来决定。作为艺术家的掌控权和作品的偶然性相互碰撞,把陈彧君再次推向生机盎然的大地:“这还是和我的人生态度相关吧。不要那么在意进和出,有时候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正在展出
生长——陈彧君个展
时间:2021年1月31日 - 5月9日
上海 · 龙美术馆(西岸馆)徐汇区龙腾大道339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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