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躺平吗?艺术圈早有大师这么干了……
约翰·辛格·萨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Nonchaloir (Repose)》,布面油画,63.8×76.2cm,1911年
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The Day After》,布面油画,1894-1895年
不过在一些教授学者眼中,“躺平”成为不求上进、没有野心以及不作为的代名词,甚至担心如果人人都躺平,国家怎么发展。然而,躺平主义的出现其实针对的是“内卷”,是拒绝无效竞争,而非不努力或不工作。
退一步说,如果真的所有人都躺平,那也不是社会不发展的原因,而是结果。这一点在日本就体现得十分明显。“昭和男儿”“平成废宅”这两个戏称分别指上世纪80年代末日本经济危机前后的年轻人。从经济奇迹到泡沫破碎、老龄化严重,年轻人发现无力改变现实,也逐渐失去斗志。正如日本学者大前研一在《低欲望社会》书中所言,日本年轻人没有欲望、没有梦想、没有干劲,日本已陷入了低欲望社会。
躺平与低欲望、断舍离和佛系等词有异曲同工之处,体现了人们对社会现状的直接反应。那么,艺术中是否也有“躺平主义”?艺术家在创作时可以“躺平”吗?
雷内·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Bather》,布面油画,50×100cm,1925年
年轻人将“躺平”视作自己面对现实世界的无声抗议,虽如蚍蜉撼树,但汇聚起来也终将被听到。在上世纪70年代抽象表现主义已成为权威之时,一群追求事物本质的极简主义艺术家在纽约活跃起来。
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Untitled》,铜、蓝色亚克力板,15.2×68.6×61cm,1987年
他们以一种“躺平主义”的态度,主张不再将作品作为自我表达的方式,而是采用看似普通、重复的立方体和四边形,消解具体形象传达文化内涵与隐喻的可能性;创作材料上则尽量减少加工,从而表达物体最原始的质感。如此,艺术家消弭了用固定符号对观者意识的“压迫”,让观众自主参与对作品的构建。
唐纳德·贾德的室外雕塑
此外,在人们的躺平之路上,无孔不入的消费主义无疑是最大的“拦路虎”,兴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意大利的贫穷艺术(Arte Povera)正是对过度商业化的有力反击。艺术家们采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事物进行创作,一堆土豆、一根木棍、一串灯泡就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品。如果你要问:“这也是艺术?”别问,问就是艺术家的“躺平学”。
而近些年来,无论是绘画还是设计,去掉阴影、透视与立体感的扁平化已成为一种趋势。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火遍全球的日本“超扁平”艺术到手机、电脑等交互页面的扁平设计,再到西方当代艺术家笔下扁平的肖像,这种倾向与“躺平”中对简单生活的追求互为表里,成为去繁就简、高效生活的代表。
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Portrait》,布面蜡笔,129.5×109.2cm,2014年
躺平是年轻人看清现实后,不再一味追求买车买房、恋爱结婚的固定化生活;在艺术中,这一态度则体现为放弃传统艺术的固定形式、材料与规则,对艺术过度商业化提出质疑与反抗。“躺平”并不一定是消极与懒惰,也可成为一种豁达的生活哲学。
KAWS《NYT (COMPANION CLOSE UP) Brown》,布面丙烯,121.9×182.9cm,2013年
▲「 一种独善其身的选择? 」
除了上述艺术运动,艺术家作为个体也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躺平学”。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杜尚。开创了现成品艺术的他在中年时就“放弃”艺术而转向象棋,曾被晚辈博伊斯(Joseph Beuys)批评为逃避责任。但这种人生准则在书籍《杜尚访谈录》开头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马塞尔·杜尚
在被问到一生最满意的事,杜尚答道:一是“没有为了糊口而工作”;二是早早意识到“一个人的生活不必负担太重和做太多事,不必要有妻子、孩子、房子、汽车”,从而可以“长时间地过单身生活”;三是“没有感到非要做出点什么来的压力”,绘画之于他不是要拿出产品或表现自己。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任何遗憾。”
深居简出的雕塑大师贾科梅蒂也将“躺平”贯彻到底。1958年,他曾收到邀请为当时正在施工的纽约大通银行(Chase Manhattan Bank)大厦创作雕塑。尽管他一直想要创作公共艺术,但秉持“下次一定”的躺平原则,从未踏足纽约一步、感受大城市的快节奏生活,甚至从未见过摩天大楼。
而崇尚极简生活的艺术大师乔治娅·欧姬芙在其丈夫、摄影师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Alfred Stieglitz)于1946年去世后不久,就搬到了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幽灵牧场(Ghost Ranch),一年大部分时间在此度过。她的生活极为朴素——屋舍简陋、没有发电机和电话,终日与自然共处。这在其后来的作品中也可见一斑。
乔治娅·欧姬芙(Georgia O'Keeffe)在幽灵牧场
乔治娅·欧姬芙《Blue, Black and Grey》,1960年
不过细究起来,大部分“躺平”的艺术家都是从中晚年才开始的,或许是因为有了躺平的底气,所以才能如此。真正从头躺到底还能名声大噪的也许仅莫兰迪一人。当然,对于艺术家选择的处世方式,人们无可指摘,但艺术创作是否也可以躺平?
乔治·莫兰迪《Natura morta》,布面油画,34×40cm,1956年
当代哲学家韩炳哲在其著作《倦怠社会》中指出,21世纪的社会已从福柯的规训社会转变为由健身房、办公楼、银行、购物中心等建构的功绩社会,人们成为自身的雇主、不断进行自我剥削。再加上过度生产、超负荷劳作和过量信息,抑郁症、注意力缺陷多动症(ADHS)等精神疾病成为21世纪初的主要疾病形态。
同时,他还提出一种对创作活动具有重要意义的“深度无聊”。在他看来,人类在文化领域的成就,包括哲学思想,都归功于人们拥有深刻、专一的注意力。只有在允许深度注意力的环境中,才能产生文化。
而这种深度注意力如今却让位于一种涣散的超注意力,即体现为不断在多个任务、信息来源和工作程序之间转换焦点。通常来说,这种注意力不能容忍一丝无聊,比如人们在走路或通勤时,也要刷刷短视频,让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忙碌”。
亨利·摩尔(Henry Moore)《Reclining Figure》,上色石膏,长9米,1951年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正缺乏无所事事的“躺平”时刻——如果说睡眠是身体放松的最高形式,那深度无聊则是精神放松的终极状态,也是艺术创作需要的。“一味忙碌不会产生新事物,而只会重复或加速业已存在的事物。”正如保罗·塞尚是沉思专注方面的大师,他曾表示能观看到事物的芬芳。这种将气味转化为视觉印象无疑需要一种深度注意力。
保罗·塞尚《Le Plat de Pommes》,布面油画,45.5×55cm,1876-1877年
这样来看,“躺平”并非不可取,它并不是指懈怠、不创作,而是保持一种平和的态度,降低自己的物质欲望,能够进入一种“深度无聊”的状态,从而激发创作。我们可以想象生活在牧场的欧姬芙在没有电的情况下过着何种“无聊”的生活,但正如德国哲学家本雅明所说,无聊是一块“温暖、灰暗的布,里面却有耀眼夺目、五彩缤纷的内衬”。而躺平无疑是产生这种“无聊”的前提。那么对于生活和艺术中的“躺平”,各位怎么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