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和图像,哪个更会欺骗你?
这不是一只烟斗
1926年,比利时画家雷内·马格利特(René Magritte)创作了一幅令人费解的名画《这不是一支烟斗》。他精心绘制了一支写实的烟斗,然后在画面下方用板书字体工整地写下“Ceci n’est pas une pipe”(这不是一支烟斗)。观者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烟斗是什么?这仿佛是马格利特带给观众的一场图像游戏,或是他留下的一道谜题。
雷内·马格利特《两个奥秘(这不是烟斗)》,布面油画,65×80cm,1966年
如果说图形文用文字的手段将形象捆绑在特定的意义场域中,解决了图文之间最古老的对立:展示与命名、绘形与述说、观看与阅读。那么艺术家此举不失为是对图形文的故意“打脸”,以牙还牙地解构了它的机制。
他告诉我们:这只是一幅再现了烟斗的画,无论它再逼真也不是烟斗本身。若把句子改成肯定句,便是自欺欺人。故标题与画并不矛盾,它是在用另外的方式进行确认。
心理学家约瑟夫·加斯特罗(Joseph Jastrow)提出的“鸭兔图”理论,指观者在观察图像时所生产的不同意义。图像中,时间与空间、图案与底色、主体与客体都在进行一场“看与被看”的游戏。
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对此画提出了自己的剖析。艺术家以图文分离的表达制造差异和矛盾,摘除了文字对图像设下的意义陷阱,把自我诠释的权杖交还给图像自身。正如他在《词与物》中言:“我们去说我们所看到的东西是徒劳的,而我们所看到的东西也无法驻留在言语中。”
回顾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对事物的理解过程,文本似乎是唯一工具。我们对语言和文字的高度依赖性已达到了将其“过誉”的程度,以至于取缔了其他感官施展拳脚的空间。当我们只顾着“说”,忘记了“看”,语言本质特性所带来的歧义、误解和单调则终将给人带来宿命般的失语。
关于图像的图像
元图像(Metapictures)的词根“meta”源自希腊语中表示“之后”或“超越”的词语前缀,意为自我指涉、觉察和戏仿。出自米歇尔(W.J.T.Mitchell)在著作《图像理论》中提出的“图像转向”一说:图像已然超越了语言,成了新的中心问题,拥有了独立的生命。
这一说法帮大众打破了文本媒介对人的认知垄断。但在摘除了语言对图像的禁锢后,由什么来阐释图像?米歇尔交出了“元图像”这一工具:用图像本身进行自我言说。故观众在欣赏完一件作品后不用再急于从展签或导览员之口获取信息,只要专注于图像本身,你会看到它“舒展枝叶”,用视觉的二级话语向我们展示——有关图像的东西。
法国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在阐释荷尔拜因的《大使》一画时指出,画面前景上悬置的骷髅巧妙地让观者进入画面成为主体,同时引起人们对画面的凝视。
早在2018年9月12月,米歇尔已在OCAT研究中心以展览的形式系统呈现了一场关于元图像的展览。以陈列作为媒介呈现关于“元图像”的图像,这形成了一个新层次:“元-元图像”(meta-metapicture)。展览以不同展陈策略诠释该理论,如墙面图集式、悬挂式、随机散落式等。该展览可视为米歇尔在理论实践上的一步跨进。
从元图像到元绘画
观者与图像、光影、空间和距离之间的关系。
现代艺术中的抽象画则充分体现了“元绘画”中的反省意识,艺术家以抽象形式反省绘画自身,并邀请观众一同在观看与冥想中遨游。这些画作在解构常规的同时制造幻觉,从图像本身投射出创作者和观者的身影,令其反思自身与现实世界的存在。
BOOK RECOMMENDATION 书籍推荐
#1
《图像理论》
W·J·T·Mitchell
#2
《这不是一支烟斗》
米歇尔·福柯
福柯以幽默和深刻的思辨能力解读马格利特留下的“烟斗迷思”,让哲学和艺术的思想碰撞出精彩的火花。
#3
《马奈的绘画》
米歇尔·福柯
马奈《福利斯-贝热尔酒吧间》,布面油画,96×130cm,1882年,艺术家用图像中的镜子意象完成对时间与空间的转述。
#4
《影子简史》
维克多·l. 斯托伊奇塔
瑟尔里·德·杜威说:“艺术品是自我分析的。”元图像的提出不是为了颠覆语言,而是提供一种思考语言和图像之维度的新方式。这个理论在西奥多·阿多诺的《否定辩证法》一书中也能得到回响:“倘若思想真正地臣服于物体,倘若其专注力在物体本身,而非物体的属性上,那么物体就会在沉思的双目之下开口说话。”让图像去完成图像能完成的事,它自然乐于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