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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诗选:如果真有上帝——我也想要一个 | 凤凰诗刊

2015-07-12 凤凰诗刊编选 凤凰读书


题图:电影《四次》剧照


王寅

那一片蓝色


那一片蓝色,那一片

如此接近蓝色的颜色

仅仅是一片蓝色,灰绿色的风

如期而至。就像婚礼前运到的一幅画

人们来到海边,停下脚步

蝴蝶撞到玻璃墻上

面对悬崖,沉默不语

为了避免迷失,他们陷入更深的迷失

这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心的一部分


这是布列塔尼

这是圣纳泽尔


你从未喜欢过海,从未想过

去捕捉风的踪迹

与它一起漂流

你想到星期六的婚礼

琢磨餐桌上的纸巾要怎样折叠

明天将要送来的餐桌

该怎样放在陆战队士兵

举行过升旗仪式的空地上


海与陆地,是两个接壤的国家

在它们的边境线上,你不会

找到自己的名字

那些在海底消失的潜艇

那些反复涂改的痕迹

在海滩上亲吻的人们

舞蹈的纸牌、烤玉米的小贩

旋转木马和手风琴手

都渺无踪迹,只有笨拙的

小丑躺在海滩上

不知所措


早晨的海穿着白色的袜子

海浪用唇语口述秘密

它的咽喉,哑了又哑

它是陌生的星球

瞬间苍老,转瞬年轻

你忘记了诸神的名字

却记住了灯塔的喘息

这已足够,人生太短

为什么还要羞惭


这不是圣纳泽尔

也不是布列塔尼



陈先发

银锭桥


在咖啡馆,拿硬币砸桉树。

我多年占据着那个靠窗的位子。

而他患有膀胱癌,他使用左手,

他的将死让他每次都能击中


撩开窗帘,能看到湖心的鸭子。

用掉仅剩的一个落日。

我们长久地交谈,交谈。

我们的语言。她轻度的裸体。


湖水仿佛有更大的决心,

让岸边的石凳子永恒。一些人

坐上小船,在水中飘荡

又像被湖水捆绑着,划向末日


后来我们从拱门出来,

我移走了咖啡馆。这一切,多么像时日的未知。

他独自玩着那游戏

桉树平安地长大,递给他新的硬币。



翟永明

在古代


在古代,我只能这样

给你写信 并不知道

我们下一次

会在哪里见面


现在 我往你的邮箱

灌满了群星 它们都是五笔字形

它们站起来 为你奔跑

它们停泊在天上的某处

我并不关心


在古代 青山严格地存在

当绿水醉倒在他的脚下

我们只不过抱一抱拳 彼此

就知道后会有期


现在,你在天上飞來飞去

群星满天跑 碰到你就像碰到疼处

它们象无数的补丁 去堵截

一个蓝色屏幕 它们并不歇斯底里


在古代 人们要写多少首诗?

才能变成劳山道士 穿过墙

穿过空气 再穿过一杯竹叶青

抓住你 更多的時候

他们头破血流 倒地不起


现在 你正拨一个手机号码

它发送上万种味道

它灌入了某个人的体香

当某个部位顫抖 全世界都顫抖


在古代 我们并不这样

我们只是并肩策马 走过十里地

当耳環叮当作响 你微微一笑

低头间 我们又走了几十里地



于坚

忆张枣


大学里的医院 金属刀收起

一台心律监视器刚刚关闭

肉身张枣逝去 诗人张枣归天

炼句者终于掀翻火炉 去图宾根的黑森林

疯子教堂 与荷尔德林幽会


文章憎命达 积德千年 缔造了

诗的黄金王国 诗人 总是命途多舛

祖国的巴别塔上 又掉下一位祭司

阴天 将要下雨 上帝的嘴唇在发紫

我刹住单车 盯着一封短信发楞

那么短 只有一行


何人斯 唇红齿白 八十年代住在四川

拆开九个信封 都是春秋来信

写得慢 右手长于左手 斗士满锦城

他学习做谦谦君子 淡如水者

深交不在江湖


有个段子流传在阿姆斯特丹

红灯区艳阳高照 风流张枣

带路去找梵高 跳进黄色电车

斜靠投币筒 吐掉父亲塞在肺叶里的黑烟

敢不敢逃票? 一群诗人哈哈大笑

长围巾哗啦啦飘 逃票! 逃票!

冬宫已经推翻 秘密警察在劫难逃


博物馆暖气熏人 众目睽睽时

他躺在椅子上仰头睡去

一枚年轻的红枣 去国怀乡

梦对面蹲着乌鸦和麦田

垂下的眼帘盖着梅花


运河上漂着黑磨坊

闲逛一天我们酩酊大醉

见一面就要永诀 宇宙的屋檐下

又一趟火车驶向中年 他孑然转身

扑向那颗流星 在德意志后面消失

“何日平胡虏 良人罢远征”?


兄弟 你本该殁于潇湘

当春天凋谢 故乡暮晚

皇帝们白头归来读到《镜中》

谁会后悔 落在南山


2010-3-12在昆明



韩东

这些年


这些年,我过得不错

只是爱,不再恋爱

只是睡,不再和女人睡

只是写,不再诗歌

我经常骂人,但不翻脸

经常在南京,偶尔也去

外地走走

我仍然活着,但不想长寿


这些年,我缺钱,但不想挣钱

缺觉,但不吃安定

缺肉,但不吃鸡腿

头秃了,那就让它秃着吧

牙蛀空了,就让它空着吧

剩下的已经够用

胡子白了,下面的胡子也白了

眉毛长了,鼻毛也长了


这些年,我去过一次上海

但不觉得上海的变化很大

去过一次草原,也不觉得

天人合一

我读书,只读一本,但读了七遍

听音乐,只听一张CD,每天都听

字和词不再折磨我

我也不再折磨语言


这些年,一个朋友死了

但我觉得他仍然活着

一个朋友已迈入不朽

那就白白,就此别过

我仍然是韩东,但人称老韩

老韩身体健康,每周爬山

既不极目远眺,也不野合

就这么从半山腰下来了


2002-8-11



欧阳江河

落日

——《最后的幻象(组诗)》节选


落日自咽喉涌出,

如一枚糖果含在口中。

这甜蜜、销魂、唾液周围的迹象,

万物的同心之圆、沉没之圆、吻之圆

一滴墨水就足以将它涂掉。

有如漆黑之手遮我双目。


哦疲倦的火、未遂的火、隐身的火,

这一切几乎是假的。

我看见毁容之美的最后闪耀。


落日重重指涉我早年的印象。

它所反映的恐惧起伏在动词中,

像抬级而上的大风刮过屋顶,

以微弱的姿态披散于众树。

我从词根直接走进落日,

他曾站在我的身体里,

为一束偶尔的光晕眩了一生。


落日是两腿间虚设的容颜,

是对沉沦之躯的无边挽留。

但除了末日,没有什么能够留住。

除了那些热血,没有什么正在变黑

除了那些白骨,没有谁曾经是美人

一个吻使我浑身冰凉。

世界在下坠,落日高不可问。



蓝蓝

祈祷


如果真有上帝——我的上帝啊

我也想要一个。


请你来吧,但别坐在高高的神龛上。

你要比我更弱更小,也更贫穷

让我感到你对我的需要


你需洁净如一面镜子,

让我看到我胸前那个凄凉的大洞;


你要每日做着苦役,却像在幸福之中

让我感到你可怖的力量;


你要向牲口一样温顺,低头承受

我凶残的抽打、最无耻的剥夺。


你要用新鲜的伤口,继续亲吻我

让我狂怒、让我无地自容。


你要接受我匍匐在你身前的恸哭

给我你倾听的尊贵与静默。


你要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收割我

并让我重新温柔雕塑。


你要允许我的脸从你的脖子上抬起时

嘴巴上带着鲜血——你要让我吃饱;


你要把自己剁成肉糜,进入我的肠胃和身体

直到——我成为你——被你完全占据。


我的上帝,拿去吧

现在,我是你的了。


我爱你。


请你永远、永远不要把我抛弃。


2014


选稿:严彬

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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