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传奇法律人：乔布斯、苹果与威廉·泛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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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他身为法律人，却视技术为信仰；他在纽约大所事业如日中天，却铤而走险到尚未成气候的硅谷自立门户；他在硅谷以懂技术的“怪律师”闻名，却错失苹果价值千万的股份；他创办的律师事务所，仅靠IT部门都可年盈利500万美元；他，是美国泛伟律师事务所（Fenwick & West）的创始人，威廉·泛伟。
（威廉·泛伟）
1972年，硅谷的得名才刚刚经过一年，高科技企业的创业之风尚未吹起，人们还是习惯将硅谷称为圣塔克拉拉谷；刚入大学6个月的乔布斯，受经济压力的困扰，决定退学；世界顶级投资机构红杉资本，刚刚设立；苹果，还仅仅是那个指代水果的名词。名不见经传的硅谷，未来是什么样，没有人敢打包票。
风险向来与机会并存，威廉·泛伟嗅到了这个高科技与风投资本潜在聚集地的法律服务需求。这位信仰技术驱动法律，在华尔街大律所工作了五年的律师，带着三名同事，出走遍地黄金的纽约华尔街，在硅谷中心的帕罗奥图市（Palo Alto），租了间办公室，创办了泛伟律师事务所。
所有的人都在想，他疯了吗？
技术驱动法律的信仰者
1938出生于肯塔基州农场的威廉，人生的前26年，没和法律打过一点交道：上法学院前，他在家钢厂做管道工的助手。
（资料图：不锈钢产业为肯塔基州的主要经济来源）
26岁那年，他考上了美国南部著名法学院范德堡大学法学院，拖妻带子的他为了养家糊口，支撑学业，不得已给鞋业零售巨头Genesco 兼职打工。
这家公司拥有当时美国境内仅有的两个全自动化管理的仓库之一，威廉要做的，就是操作这个自动化管理仓库的库存计算机系统。
当时Genesco使用的还是最原始的第一代电子管计算机，特别占空间，发热也快，空调此起彼伏的呜呜转动以及密密麻麻的计算机部件充斥着2000多平方米的空间，着实让威廉震惊了。
（资料图：使用电子管的第一代计算机）
Genesco管理鞋子库存的数据源，来自顾客的购买数据。顾客在买鞋时，会得到一张带有鞋子尺码、款式等信息的打孔卡（不同位置的孔，代表不同的信息），付款的时候再交给收银员，最后汇集到公司的库存计算机系统。
（资料图：用于管理库存的打孔卡）
库存计算机系统通过读取这些打孔卡的信息，生成顾客的购买数据报表，采购人员可以直观地看到卖地最好或者最差的鞋子类型与尺码，依据这些购买原始数据，采购人员再做出的增加/减少库存的决定。
Genesco全年近6亿美元的总销售收入，如果靠人工管理库存，绝对达不到这个量级。全国几千家门店，4万多名员工，靠人工经验判断，做出不同尺码、不同款式的鞋子库存增减的决定，是不可能达到最优解的。
而资源利用的最优解，这个占地2000多平方米的巨无霸系统的帮助下，实现了可能。
在这份与法律毫无相关的工作中，威廉树立了一个确信：信息技术将是他此生中，经历的最具变革性的社会驱动力。
从此，他看法律问题的维度，增加了科技。
带着这个维度，他将自己对法律与科技的理解与畅想写进了毕业论文《自动化与法律：律师的挑战》（Automation and the Law: Challenge to the Attorney），发表在《范德堡法律评论》第21期上，并一举获得毕业生最佳论文奖，成功登上了院长荣誉榜（Dean’s Award）。
（论文首页）
在文章中，威廉预测了电脑可以帮助律所管理计时、薪酬、客户以及案件；电脑可以帮助律师进行文本错误的及时审查与修正；甚至，他还设想将投资信用，亏损转移，债务结构，资本需求量进行数据电子化处理，导入电脑模型，对并购重组业务进行变革。
此外，在法律数据库巨头Westlaw和LexisNexis的信息检索还处于分散的终端拨号查询阶段，他就设想了中央集成的法律信息检索系统。所有用户，不管身处何处，都能对该系统内的对所有数据进行检索。
当时，集成计算机电脑的技术刚刚起步，世界第一部个人电脑还未问世，电脑还是个工业奢侈品。在很多人眼里，威廉的想法可能是天方夜谭。但不用笔者多言，这些有关电脑应用的所有畅想，在我们当下都得到了证实。
创办泛伟律师事务所
对技术着了迷的威廉，在找工作连连碰壁，因为他总会不知死活地问律所一个问题：贵所怎么看科技给法律带来的影响？这在当时的面试官看来，这个年轻人太不着边际。
只有唯一一家律所在他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没有将他扫地出门，那就是Cleary Gottlieb Steen & Hamilton LLP （美国佳利律师事务所，2017年在全美Vault 100中排名第9），地处纽约华尔街。但在威廉看来，这可能是他在范德堡念书的老师认识这里的合伙人，在背后帮他疏通关系，律所给老师面子，才让自己留下来的。
本来不想去华尔街按部就班做律师的威廉，在老师好说歹说的劝说下，老老实实，又有点不情愿地开启了自己的律师职业生涯。
在那个年代，动不动上百万美元的软件开发合同，一般却只有3页不到，简陋的合同条款引发了不少争端。没有几个律师知道如何应对这一领域的争端解决，威廉所在的佳利律师事务所，恰好接了不少这类业务。
对科技有敏锐嗅觉的威廉，自告奋勇，参与到这类新型案件中。在他执业的第二年，他手上70%的业务都是与高科技行业的合同争端有关。尽管威廉自己觉得自己懂得其实也不多，可在一个人人不懂，或者人人都懂得非常少的领域，他在该领域打出了名声。
执业第五年，这类案件处理地越来越娴熟的他，更加坚信高科技行业的兴起对法律服务需求的带动。认准了趋势，他决定放下手中稳定的大所香饽饽，安利了几个同事和他一块自立门户，创办一家专门服务高科技行业的律所。
律所要开在哪里呢？
在出走前，和他一起的两个同事把所有美国最有前景的科技中心都调研了一次，最后锁定了3个地方，佛罗里达的一个小镇、北卡罗来纳州靠近教堂山镇的研发角、以及位于硅谷的帕罗奥图市（Palo Alto）。通过给公司高层发邮件的方式，他们对帕罗奥图市的做了个市场调研：如果你可以在本市就可以获得高质量的法律服务，你还会选择旧金山的律所吗？
现在回想起来，威廉自己也觉得好笑，这是个不证自明的傻问题，所有人的回答肯定都是“不会”。但即便毫无参考性，这个调研结果在当时给这群人选择硅谷，打了剂强（an）心（wei）针（ji）。
初见乔布斯
律所成立之初，虽然威廉给所里定位是给高科技行业服务，但为了维持生计，也是什么活都接。不过，好在威廉对技术的着迷，让他成为了硅谷极客圈里小有名气的“怪律师“。
1975年，泛伟律所经历了艰难的3年初创阶段，形成了15人的小团队，慢慢趋于稳定。在那一年，两个20岁出头，不修边幅，甚至可以说是邋遢的小伙子来到了律所，找威廉咨询。
这是所里另外一个合伙人的妹妹介绍来的客户，他们顶着头乱糟糟的长头发，穿着拖鞋，提着个沉甸甸的硬纸盒，吊儿郎当地走进办公室时，甚是嬉皮士的做派，在全是西装革履的律所里，显得特别突兀。
话多的那个是乔布斯，神采飞扬，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话少的那个是沃兹尼克，除了自我介绍，全程他一直木讷地坐着。他们两个来律所的原因很简单，他们想让威廉帮他们注册一个叫做“苹果”的公司。
（资料图：1975年的乔布斯与沃兹尼克）
在他们看来，想了个公司名字，也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个产品，也就是他们进门时手提着的那个大纸盒，想成立个公司是理所当然的。
设立公司对已经有9年执业经历的威廉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从言语中，威廉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俩人对律师有一股天然的敌意，他们觉得律师也就是做做这些基本的文件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多大的价值。
尽管威廉不满他们对律师的偏见，但他还是给出了最中肯的建议：在没有外部投资人的情况下，没必要专门设立公司，直接用自己取的名字，然后两个人之间签个协议就行。而且，成立公司的费用，至少要1500美元，对这两个刚起步的年轻人来人说，没有性价比。
威廉没有收他们律师费。
两个年轻人回去后，他脑海中有个东西一直挥之不去，就是这两个年轻人带来的硬纸盒。
纸盒子里的东西，是他们宣称的个人电脑（personal computer），叫做Apple I。个人电脑？刚开始，威廉不是很能理解这两个人说的个人电脑到底能做什么。
乍一看，这个所谓的个人电脑，就是建在在一块胶合板上的散乱元件，用户还得自己组装，复杂地要命。胶合板下是乱糟糟的电路板，他们在胶合板上打了一些凹槽，然后把从打字机拆下来的打印键安装在这些凹槽内，改造为这个电脑的键盘。
基于威廉之前对电脑和电脑元件的认知，对眼前这个玩意，威廉觉得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计算器，没什么特别。
(资料图：Apple I模型)
但这俩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小年轻，以异乎寻常的认真，给威廉演示了这台个人电脑如何运作。他们在Apple I 里写程序，然后边写边进行测试，如果哪一步写错了，电脑屏幕会给出信号，然后他们根据反馈，及时修改，修改后继续写程序。
这在当时，是不可想象的。
这款个人电脑小巧便捷，能够让程序员在自己家里的书桌上编写、调试程序，还有可视化的屏幕，而在它之前，计算机都是体积庞大，动不动占地几千平方米，是大公司、政府机关或科研机构才有的“奢侈品”。
程序员的编程，让威廉联想到律师的日常工作——文件起草。
在那个只有打字机的年代，律师要起草文件，要不自己手写，要不就口述给秘书，让秘书输入打字机，然后律师再标注需要更改的地方。经过一稿又一稿的更改，才形成终稿。
这个过程极其费精力，费纸张，如果中间要是有其他的事情搅和了进来，律师甚至会忘记自己想要做哪些更改，更有些时候，律师如果后悔自己做过的更改，想要撤销，却无法找回更改前的文件。
如果有台像Apple I 一样的个人电脑代替传统打字机，辅助律师的文案工作，让律师能够在一个平台内写稿，改稿，及时发现错误，及时进行改正，这对律师来说，将是个跨时代的效率提升。
这两个年轻人把威廉在1967年论文中提到的概念设想，进行了初步落地。尽管这个机器其貌不扬，还得靠用户组装，操作也复杂，但个人电脑的应用潜力，难以估量。
拒绝苹果股票
第一次见面后，乔布斯又找了威廉几次，威廉很认同他们所做的事业，也认为这些对他而言都是些小事，没有收咨询费。
1976年，乔布斯认为他们到了需要风险投资的阶段，威廉帮他们正式设立了苹果公司，并设计了一系列投资协议架构。
这是威廉第一次向他们收费，共5万美金。乔布斯没这么多现金支付，就想着用股权来抵债。
威廉拒绝了。
一来，律师持有客户股份，混淆了律师与客户的身份界限，很容易引发与客户之间的利益冲突问题，有违职业道德；二来，接收股份作为对价支付，需要经过整个律所上上下下的同意，在这之前，没有人这么做过。对于这群从保守东部过来的律师团，是不可能的。
1980年苹果上市，当初乔布斯允诺给威廉的股份，价值1200万美金。
对这件事，威廉从来不谈后悔，只谈教训：在收费上，尤其是对初创企业的收费上，律师不要因循守旧。
IT部门年盈利500万的律所
经过40余年的发展，比尔·盖茨，甲骨文，Facebook等众多明星企业家与高科技公司都成为了泛伟律师事务所的客户，不止于硅谷，在全球，它都以服务高科技行业而闻名。
抛开光鲜的业务，作为一家服务高科技行业的律所，在威廉带领下，泛伟律师事务所本身对技术的投入与产出，是最让外界诧异的一点。
威廉将律所IT部门的定位为拓展律师能力边界的驱动内核，在硬件、软件与人员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与财力。
硬件上，泛伟在在各办公室和备用设施中部署 300 台物理服务器和 600 多台虚拟服务器。
软件上，泛伟开发了 70 多个法律相关应用程序和 50 个额外的应用程序，提供各种专业软件用于法律研究、自动化文档创建、核算、预算编制、客户实际追踪预算、保密文件交换及合作、高清视频会议等。
人员上，泛伟的IT部门现有31名成员，他们不仅对内服务律师，而且对外还服务客户，实力不亚于一家专业的IT公司。这些IT成员分为四组，用户帮助提供电话、电子邮件以及现场技术支持；网络运行提供服务器、存储系统、网络工具以及安全服务；律所支持为客户提供电子数据分析服务；泛伟实验室负责为律师和客户开发 SharePoint 平台和移动软件。
被视为传统消耗部门（不直接产生利润）的IT部门，在泛伟却实现了直接盈利，2015年全年盈利500万美元，令人咂舌。
在法律界普遍对技术不闻不问的上世纪70年代，独特的个人经历，让威廉成为了最早一批信仰技术驱动法律的先驱者，从那时起，他就乐此不疲地向世人传达技术驱动法律的美好。
40年后的今天，威廉曾今有关法律与科技的跨界想法一一得到了验证，年入古稀的他，仍坚守在技术驱动法律的实践战场上，向世人展现技术驱动法律的威力。2015年，《美国律师》把威廉誉为“硅谷法律先锋”，将终身成就奖颁给了他，以表彰他在法律与科技跨界上做的努力与尝试。
吴军博士在《浪潮之巅》里写道：在工业史上，一种新技术代替旧的技术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生最幸运之事就是发现和顺应这个潮流。
法律科技跨界的革命之路，有威廉·泛伟在前披荆斩棘，我们，何其有幸。
参考资料：
1.2016年iCourt对威廉·泛伟专访
2.The Recorder: Dawn of the Valley: War Stories
3.The American Lawyer: Lifetime Achiever: William Fenwick, Fenwick & West
4.William Fenwick: Automation and the Law: Challenge to the Attorney
5.Legal Times: How do they do it in Silicon Valley?
6.泛伟IT部门内部分享PPT
专栏编辑 | 雪梨卷 排版编辑 | 七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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