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丨二祖寺的天空 我知道为何如此纯净了!
二祖寺
二祖寺的天空多有异象,风云变幻,月色曙色,一般迷人。
盛夏,伴随着一路风,一路雨,我和林驱车来到二祖寺。二祖寺的山门正在修建,二祖寺的庭院内,花木扶疏,这和一年前来此的气象大不相同,那时只有一个空落的大殿,院落内外一片荒芜。
药师殿前,两株和合欢树花开明媚,树巅似落流霞。如果不是在小暑节气来此,我也许永远不知这是两株合欢树,开花的树和不开花的树,一个惊艳,一个静默,在不同的季节展示着自己完全不同的自然风度。
饭后,我正在三世佛的亭子里乘凉,榆钱大的雨点忽而落下来,打在红色的铁皮顶上,铿然作金属声,这是我听过的最清亮的雨声了,空洞,响亮,有力,穿金透石。
佛祖身上的大黄斗篷在雨声里飘拂,我想问佛陀,千年前的雨声如何?
栉风沐雨的佛陀始终微闭着眼睛,世界对他来说,空无一物,无雨亦无晴,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于涅槃境界已历千劫万劫。
红顶亭子右前方,围栏之处,一圆形巨坑,这就是二祖舍利塔遗址。
在一次地震中,舍利塔倒掉了,扒开废墟,于塔下地宫,发现雕刻精美的石椁,石椁内存银棺,银棺内敛祖师舍利。
那鲛人泪珠般圆润,疏星般莹烁的舍利,流经千年的岁月,有的仍如贝珠,有的已风化为齑粉。
春秋千载
二祖寺的天空是有着悠远历史的天空,春秋千载,风云雷阵,莫可测度。
关于二祖慧可,史料典籍上记载并不多,我们不能详细了解其生平,最为人乐道的是立雪断臂的传说。
南北朝时期,慧可四十岁从菩提达摩学禅,连续六年,菩提达摩并无教授。
一次,慧可如往常一样侍立在菩提达摩面壁的洞口,时至初夜,天降鹅毛大雪,夜已过半,雪已过膝,慧可仍立于雪中。
菩提达摩心生怜悯,终于问道,你为何久立雪中?
慧可流着眼泪,悲伤地答道:“唯愿慈悲,开甘露法门广度群品”。
达摩此时对一心求道的慧可并未认可,接法传法应以生命担当,慧可此时效祖师舍身求法,竟手起刀落切下自己的左臂。达摩终于被感动。
慧可问道:“诸佛法印,可得闻乎?”
达摩祖师道:“诸佛法印,匪(非)从人得。”
慧可禅师听了很茫然,便说:“我心未宁,乞师与安。”
祖师回答道:“将心来,与汝安。”
慧可禅师沉吟了好久,回答道:“觅心了不可得。”
祖师于是回答道:“我与汝安心竟。”
”世上的人,谁又能心安?风雨侵之,名利诱之,生于五浊恶世,富贵穷通,蝇营狗苟,求生求乐,抱定一颗执着有求之心,何能心安?
为求安心,一颗心终不能安,有比身苦更苦的是心苦。心不安,不独是人类的最深沉的隐忧,亦是一切生灵的隐忧,生老病死,饥馁灾害,如何得一郎朗清明世界?
朗朗清明
慧可幼即聪慧,熟读儒典,尤喜《诗》《易》,既已年长,不喜治业生产,只爱悠悠山林。诗词典章,庄老易经,不乏入世的智慧,终不可了生死,不能解答生命终极的困惑。
慧可终于落发为僧,于洛阳龙门香山,跟随宝静禅师学佛。慧可四处参学,精研佛理,因困于文字知见,知和悟之间终隔着一重山。
慧可又回到香山坐禅,一坐就是八年,企图借助禅定的力量解决生死问题。一句“觅心了不可得”,致使妄念顿息。
千百年来,连绵不断的是对知识的渴望,寻寻觅觅,无有出期,以生之有涯待学之无涯,是人类深深的寂寥和绝望。
终生的寻觅,从生到死,无生无死,超越生死之境,切断这一寻觅,断臂于雪。
执着文字知见,何异煎流水以求冰,煮沸汤而觅雪。……"彻底破除文字之间,直达实相的世界。”
雪夜顿悟,慧可身内的金刚佛苏醒了,如光盈满暗室,如日穿破重云,朗然慧照,焕然明亮,自此,二祖寺的天空总是溟濛着皓洁雪色。
入夜,禅堂的的窗牖上透出微黄的灯光,那里的情景,我无法涉足。
我想,是否一窗灯明,一窗净,也许偶或能听到一两个翻腿子的声音,毕竟,从晨起五点钟,到现在他们已经连续坐了十一炷香。
从摩天高楼的格子间走出,乘坐高铁或飞机,来到古禅堂,关闭手机,放下一切外务,脱开纷扰的世界,效古德先贤,来此静坐。
一边红尘世界里的浊浪滔天,一边是禅堂安息香的沉寂枯坐。他们是否一念清净,遇见了世世轮回中,曾修行中的超脱的自己?
我走到大雄宝殿的丹樨,这里是这样空阔,如虚空里浮出的一方岛屿。重檐飞耸的大殿,在暗夜的微光里,透出微茫的轮廓,恍然若遗世独立。
遗世独立
黑暗中,我慢慢在高台上行禅,大雨过后的地面很快沥干水分,每一快砖都是明净的。
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每次离台子边缘很远的时候,我就开始转身,我害怕跌落到台子下面,更惧怕跌入无边的黑暗里去。
二祖寺的天空静寂,悠远,辽阔,来到这里,心海无波,不嗔不喜,这里漂浮着禅定的袅袅檀香。
不知走了多久,夜空开始明亮,风动云散,黑暗消退,白云如新嫩的羽毛不断地生发,渐然覆盖了整个天空。
我正暗暗吃惊这里的云怎么如此干净,这里的天空怎如世界初始般纯净,这时轻羽般的云忽如初雪融化,云羽织就的天空破了一个洞,这个洞渐渐晕开,漏出淡蓝的天色,蓝色涌动成湖泊。
禅堂里行香的打板声密集想起。
慧可曾在此地传法三十多年,后为人所害,临当就戮,面色怡然。
二祖去遥,如羚羊挂角,难觅其踪,只留一方如此纯净的天空,不独此夜,二祖寺上空的奇异景象,是夜夜如此的吧?难道这里的天空真的与别处不同?是佛法的庇佑,还是祖师以血染红的袈裟散落的戒定真香?
深藏万物
二祖寺的天空不染尘埃,不留印痕,却又深藏万物。这里的夜空拒绝历史的尘烟,空明辽阔。
夜幕下的世界是另一个殊色的世界。夜色如此之美,不忍独享,我回到寮房喊林一起来看云。
林也感叹,去过很多地方真没有见到过如此纯然的天空,这里的天空一如世界初生般柔和干净。
天空下一株树,暗影里只显露出些些轮廓,却美得无可形容。夜色把万物万象皴然成水墨的艺术。夜幕下,大雄宝殿孤独地矗立,飞檐如夜鸟展开的翅羽,凝固在夜空。
院子里各种虫鸣交织在一起,就连我这个久居乡野之人,也不能确切说出每一种虫鸣,它们在夜色里混然奏出最美的和声。
在虫鸣的背景里,林诉说自己行脚五台山的经历,四天半,二百五十公里,大死一会,走去朝台,也是为了安心吗?
就在倒数第二天,林一个人落后了,脚程快的同行者早已到了预定的宿处。
林的脚受伤了,一跛一跛地走,走到半夜,走入深山里,天上下着雨,地上是崎岖的山路,将近子夜,周围是如墨的黑,消失了人、灯光和村庄......在暗夜里壁立四起的山石巉岩,形如鬼魅和怪兽。
这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内心没有害怕,忽而心生慈悲,想到在这深山里蛰伏的山神和各种生灵,就高声唱起了《心经》。
林说,我从没那么大声唱过,我希望黑暗里的众生都能听闻佛法,心生安详。一个人当她自己最美丽的时候,世界才美丽。
安宁而纯净
无论坐禅还是行禅,都是朝向人类最古老的智慧走去,走向内心,心的距离才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一颗百般向外求索的心,没有安宁,此生已走得太远,身心脱离,致使自己成了世界上最陌生的人。
我知道头顶的天空为何如此纯净了。
不是因为夜雨初晴,不是因为二祖的荫蔽,不是因为露天大佛的光耀,是因为来到此地的我,过去和未来都不挂怀,妄念不起,须臾之间,一切尽消,心海澄清,才见到如此朗然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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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自禅艺会,作者叶灵犀,内容仅做公益性分享,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图片来源邯郸二祖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