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明珠一颗 久被尘劳关锁
文/黄复彩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太湖县白云寺雪白的大理石照壁上刻着这首在中国佛教史上影响卓著的诗偈，作者：宋代柴陵郁和尚。
第一次到白云寺，是三十年前，几个学人，就像当年的禅者，穿过一道道山路，趟过一条条溪水，来到这深山古寺，眼前却只有一棵老树安坐如盘，全不见人世荣辱嗔讥，亦不闻天地冷热寒暑。
后又来了一次，是参加白云寺大殿落成庆典，仍见那老树安坐如山。
今天来，算是第三次了，是陪同中国社会科学院宗教文化研究所佛教文化研究室主任杨曾文教授。离开时，住持妙慧上人让我们每人带走一小袋用柚子皮制作的果干、白云山茶，当然还有一头的阳光。
杨老有着山东人的特质和学者的风范：身 41 31640 41 13005 0 0 1269 0 0:00:24 0:00:10 0:00:14 2581敦实，声音洪亮。站在白云寺大殿前，这位八十岁的佛教史专家久久合十，他说，我来到这里，带着朝圣般的心情。
我总是喜欢藏于深山的古寺——我不是脱俗的人，我得承认，我是有分别心的，“无限青山行欲尽，白云深处老僧多”，“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这些灵性的诗句总是像水一般润泽着我枯涩的心田。
我对柴陵郁和尚知之甚少，但却熟悉他的弟子白云守端禅师。我熟悉他，如同熟悉我的某一个朋友。
守端（1024-1072），湖南衡阳人，自幼饱读诗书，却在二十岁那一年投柴陵郁和尚，做了一名出尘的僧人。
得戒后，柴陵郁和尚说，守端，你应该出门参学，古之大德，没有一人是守着青山而至老死的。
守端问，我该去哪里，参于何人？
柴陵郁和尚说了一个名字：杨岐方会。
能拜在杨歧方会的门下，是当时很多年轻人的愿望，然而，真正能得到杨歧道法的，却鲜有几人。站在大师杨岐方会面前，内向腼腆，内心胆怯的年轻人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会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问：你从哪里来，找我何事？
他说，我从湖南来，想请您开示道法。
你原来的师父是谁？
柴陵郁和尚——说到自己的恩师，守端自然流露出满心的自豪。
了不起呀，方会说，我听说他是在过一座小桥时不小心失足落水而开悟的，他的开悟偈，你一定读懂了吧。
当然，守端说，于是，他抑起脖子，开始背诵他老师的开悟偈：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或许是他认真的态度，或许是他生硬的湖南口音，方会笑了，笑过之后，什么也没说就扬长而去，独留下守端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所向。
整整一个下午，整整一个晚上，守端都是在苦恼和沉郁中度过的，他扼过了人生中第一个不眠之夜。他一遍遍地想着，我有什么错吗？第一次见面，我在方会心中落下怎样的印象？我还能得到他的传授和教诲吗？
这世间有太多的守端，我们都像年轻的守端一样，总是活在别人的表情中，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我们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有一颗光灿灿亮闪闪的明珠，却只是四处寻觅，守端如你，守端如我。
“我怎么活得那么累，没有勇气把你追”，歌手杨尘的歌唱出了这世间一切活在自己心灵枷锁下而不得自由的人们的心声。
守端决定离开杨岐山，离开方会，却又并不甘心。第二天，他决定再最后去见一次方会，他只想解读那老头不知究里的笑。
一切如昨，方会问，你从哪里来，找我何事？
大师，我昨天背我恩师的开悟偈，错了吗？
方会说，哈哈，我早就忘了昨天那档子事了，你却还一直记在心里。柴陵郁和尚的开悟偈普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还用得着你来背吗？一个真正的禅者，应该有自己的见地，有自己的思维，记住，别总把老师的故事当作教条。
守端想，尘世二十年，原来我是一只学舌的鹦鹉。我还能有自己的语言吗？
他说，老师，您，就是因为这个而笑吗？
方会大笑，说，山下杂耍班子的表演你看过吗？
看过，逗人发笑。
方会说，年轻人，你是矢志梵行的僧人，但却不如那些杂耍艺人。那些杂耍艺人卖力地表演，只为逗人发笑，人笑了便是他们的成功，可我只笑了一声，你就受不住了，你在心里无数遍地想着我的笑声，想着我为什么而笑，以至一夜不眠，一件小事就让你如此焦虑如此不安，这样下去，又怎么谈得上解脱和开悟？
守端瘦削的脸上汗流如柱。
无论过了多少年，守端都不会忘记杨岐方会的这番力透纸背的开示，对于白云守端来说，不论他将来有过怎样的境遇，成为怎样的大师，他与杨岐方会的这次历史性的会见都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后来，他在总结与杨歧方会的这一段交往时说：“古人留下一言半句，未参透时就像撞在铜墙铁壁上一般，忽然一日参透了，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那铜墙铁壁。”
人难得认识自己，也难得发现自己，更难得撞破自己身的那道铜墙铁壁，人啊，明明揣着一颗无尚珍贵的摩尼宝珠，却不知内心的光亮，就像太阳，被层层乌云遮蔽。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日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打开这重重关锁，洞开心扉，让热扑扑，光闪闪的内心冲破重重障碍，去直面真实的人生，这时候，你便会发现，你原来活得如此自在，当那颗无尚的宝珠终于放出了灼灼之光，你便会发现，自己已获得重生，你有限的生命将变得无比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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