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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丨一桩事后张扬的抄袭案:黄渤“受难记”

耿飏 叶弥衫 三替 贵圈 2019-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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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一出好戏》终极预告 黄渤以退为进绝地逆袭




文/耿飏、叶弥衫 

责编/三替




上映第二周,《一出好戏》票房已破11亿,豆瓣评分7.3,日票房第一的纪录保持了9天。撇去国民好感度带来的附加分,对新导演黄渤来说,这仍然是个漂亮的成绩。


但跻身“10亿导演俱乐部”,并不足以激励黄渤再接再厉再执导筒,“除非找到自己特high的故事,特别有创作欲望的时候才会再当导演吧。”黄渤对《贵圈》表示。



大众理解演员转型导演的原因,基本不出“演而优则导”和“试水市场”两种可能;跨界导演们的自述中,则往往强调当演员的被动与好剧本的难得——只有自己制作才能获得主动权。但对黄渤来说,他当导演,更多因为,不光有想讲述的故事,更有想呈现的思考。


“他不是想当导演,他只是想拍这个戏。”王迅非常明确地对《贵圈》说。


为了8年前的一时起念,黄渤在演员事业的高点,几乎拒绝所有工作,把宝贵的三年完全投入在这部处女作里。他“写废十几个编剧”,修改几十稿剧本,经历了4个多月的拍摄,又经过了一年的剪辑,最后奉出的《一出好戏》,堪称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取回的真经。



个中苦辛,可能得在他的行为细节里流露:杀青时黄渤大醉,对每个演员说谢谢,被拍下的片花里,他看着监视器的时候眼泪顺着脸流,而自己毫不自知。于和伟看着难受,“一下就很心酸,一下就哽咽了。”


每个新导演为自己第一部作品的付出,都堪称一部受难记,黄渤也莫能外。只不过是,他的受难并没有因为电影上映而结束:8月12日,微博上有剧实名举报《一出好戏》“抄袭”。


于梦媛在微博举报《一出好戏》抄袭


这容易令人联想起,不久前《西虹市首富》上映后,同样有编剧声称影片涉嫌抄袭。不同的是,《西虹市》片方采取声明回击:本片基于合法、独家授权独立改编,不涉及抄袭。而黄渤和《一出好戏》,选择沉默。


对于电影宣发来说,这不算一个很好的选择。在如今的舆论场,片方的严正声明仍然是体现态度、廓清事实的有效方式。


但对于黄渤来说,这是一个更符合他性格的选择:不出恶声,不下定论,让现实界的“一出好戏”,和银幕上的《一出好戏》那样,把判断和思考的权力交给观众。



Part1 一场事后张扬的“抄袭案”


电影上映第三天,一名叫于梦媛的编剧以微博账号“炅灵子Bess”发文,举报《一出好戏》抄袭了她的创意与框架。


虽然该编剧质疑“2010年的证据在哪里”,但在已经出版的《有点意思:我的电影日记》里,可以看到黄渤这8年的历程。早在2011年2月,黄渤已经有了一个荒岛喜剧的文本,但他不能满足于“只是做成一个简单的情节喜剧”,“我心里的那个故事可以以喜剧方式呈现,但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是不喜欢喜剧,而是不喜欢简单重复。”


▲两部电影的备案公示


她展示了剧本的立项公示和摄制许可证,以及剧本策划时给各角色选角的照片,以证明自己的确曾经邀请过黄渤,坚称后者是在看过了自己创意之后,才得以完成了《一出好戏》的剧本创作。


于梦媛之前的微博中,她曾表示一部美国电影抄袭自己的小说



▲于梦媛在微博表示湖南卫视主持人马可得串词抄袭她的小说台词


但在有关抄袭的证据上,她并不是通过比对剧本,而仅仅是通过自行描述。在其描述中,相似之处主要在于:核心创意类似,角色身份相似甚至名字接近,故事框架和推进类似。最后得出结论:“我发觉《一出好戏》抄袭借鉴了《男人危机》剧本中的故事创意与框架,为了规避侵权风险对大量的细节进行了有针对性的重编。”


▲于梦媛展示得电影《男人危机》欲邀约演员


▲所用到的黄渤照片


一个星期后,于梦媛又发微博,主要内容是回应网友争议,但也出示了一份2013年的“黄渤工作室”的谢绝出演的邮件,确实提到了剧本“已经看过了”。并表示材料已经公证,而这几天她正与律师团队准备诉讼材料,准备正式走法律程序。


▲于梦媛再发微博


有趣的是,相比通常举报抄袭后,抄袭者往往遭到舆论声讨不同,这位编剧的指控并不为网友买账。在知乎问题“如何看待编剧举报《一出好戏》抄袭”下的1000多个答案里,基本可以视为1000多个角度花式挺黄渤:一方面是因为黄渤的好人缘,另一方面,是因为该编剧给出的证据并非大众所期待的“实锤”,描述多于证据,而与此同时,大量水军转发了她的文章。


在《贵圈》的了解中,指控他人抄袭“创意和框架”,在法律上并不成立。著作权保护的是具体的作品,而不是“创意”。而于梦媛罗列的类似于“信任危机、人物心理变化、时间期限”等所谓“框架”,都可以视为“类型化叙事”的组成元素,在影视行业中是普遍存在的创作技巧。


这种指控,连《男人危机》的第一任制片人袁冰涛都在知乎上予以反驳:“版权法保护的是内容而不是形式。内容上来讲,我只能说无论是人物设定,人物行动,人物关系,故事进展,剧情推进,桥段设计还是思考内涵,故事主题,都不具有抄袭的痕迹。”


看过电影也看过剧本的袁冰涛认为,《一出好戏》与《男人危机》的关系,类似于《指环王》与《西游记》的关系:“你非说有肯定是有的,都是一伙人组队,去遥远的地方寻宝,路经艰难险阻。核心主角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普通人,身边的帮手个个身怀绝技。区别一个是寻佛法,拯救苍生,一个是毁神器,拯救中土。你看,他们造福的这片土地也都叫中土(东土吧,起名方式也都类似)。但是你要说《指环王》是改编自《西游记》就有点不讲道理。”


▲《男人危机》制片人在知乎上作答


袁冰涛表示不便出示剧本,而编剧出示了3页剧本截图,很难看出与《一出好戏》的关系,但目前《男人危机》的招商ppt已在网上流传。虽然该编剧自称“邀请黄渤出演剧中男一号”,但从“主演人选”里看来,男一号另有其人,是当红鲜肉——与选角照片中的位置可相印证。而从剧情梗概看,该片也是一部典型的爆米花喜剧,与《一出好戏》的批判意识相去甚远。


▲网上流传的ppt1


▲网上流传的ppt2


在时间点上,更有大量人证证明,黄渤对《一出好戏》的准备远早于这位编剧所称的2013年。在8月5日的电影点映后,徐峥回忆起第一次听说黄渤要做一个“寓言”电影是在09、10年,而梁静也表示10年的时候就听黄渤说起这部电影。王迅对《贵圈》介绍,这8年里他见过的剧本,多达几十稿。而早年间参与过《一出好戏》的编剧周海丰,更在知乎上晒出了10年的剧本,反驳这种被他描述为“穿越式碰瓷”的指控方式。


▲8月5日,徐峥、管虎、梁静出席《一出好戏》首映礼


即便根据公开材料都能罗列如此多的证据,网友又众口一词认为对方碰瓷,但黄渤与《一出好戏》仍奇异地对于指控保持缄默。《贵圈》联系了影片主创,但他们的口径一致:避免表态。


这大约是因为,这类抄袭指控,在影视行业并不新鲜,有一部分确实是编剧维权,但也有一部分,看起来另有所指。颇为类似的,今年4月,有一位电影编剧将陈凯歌告上法庭,称《妖猫传》抄袭其剧本《又遇白居易》:“场景、人物、时间、地点与我的剧本一模一样”。当时网友的评论基调是:“蹭陈凯歌IP。”

而已经用一部电影讨论了人性各种可能性的黄渤,或许不必再在现实里,继续配合可能性的展开。


8


Part2 手写了几十稿的剧本

要讲“人类进化简史”的初心不变


《西游记》里师徒虽求得真经、返回中土,然而一难未满,又生波折。如今《一出好戏》的“抄袭风波”,也像是黄渤导演的受难未满,平白再加一笔。

他为这部电影付出良多。如今通常报道黄渤为《一出好戏》打磨两年剧本,但事实上,早在2011年2月,黄渤已经有了一个荒岛喜剧的文本,但他不能满足于“只是做成一个简单的情节喜剧”,“我心里的那个故事可以以喜剧方式呈现,但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我不是不喜欢喜剧,而是不喜欢简单重复。”


那个时候显然他还有迷茫:“不想在没有想清楚之前,就拿出两三年的时间去做一个最后被自己认为意义不大的东西。”


▲黄渤日记


而到2012年12月黄渤看完《2012》,启发了他重新构思《一出好戏》:“如果秩序崩溃后,人们获得机会面临秩序的重建呢?这时候的人类社会,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嗯,感觉有点意思,我很喜欢这种主题的表达。”


这时候他再思考故事:“不就是《2012》电影延续之后吗?我说这个故事要不就叫《2012后》吧。”



那时候他对朋友的描述里,常概括为“世界末日那故事”。徐峥催他“赶紧写”,而梁静的回忆里,曾经说过让管虎执导,内容已经大致与今天的电影差不多。


但在这个处女座导演这里,别人眼里的差不多,实际上是,经过了一个如鱼饮水的漫长调整过程。王迅回忆,除了最初的核心——“人类进化简史”——没变,每个人物的走向、设置都有调整。包括如今的多视角叙事,也是后来才调整出来的。


那几年的黄渤,忙碌得基本没有喘息时间,直到2015年拍完《寻龙诀》,黄渤才开始给自己放假,腾出了写剧本的时间。除了一年十二期《极限挑战》里的斗智斗勇,时间都用来实打实地与《一出好戏》剧本较真。



“剧本阶段,也痛苦,也兴奋。因为故事每天都在变化、每天都在成长,也有很多的试错,进入到很多个死胡同。但是这样它好像才有意思。”黄渤对《贵圈》回忆。


写剧本的时候,演员形象会随着角色“慢慢长出来”,黄渤在剧本创作过程中,就开始给他想到的演员打招呼,不过,都是靠他口头描述,几乎每个人,都被他激情四射、手舞足蹈的描述所感染,“从演员确定到签合同准备开拍了,他们都没看过剧本。全是我给讲的。”


不过,凭借黄渤工作室唯二艺人的身份,王迅向《贵圈》打保票:黄渤不仅有剧本,而且光他看到的,“前前后后就看了有几十稿”。“一直到我们拍摄,剧本都没有真正定稿。外界以为我们没有剧本,实际上是剧本太多了,拍第二天的戏,头一天晚上还要修改推敲。”


这或许是因为,黄渤在《一出好戏》里,想探讨的话题几乎和里面的人物一样多。每一条伏线的设置,每一个人物的承载,牵一发动全身,一个细节都可能引发后续无限大的蝴蝶效应。



坊间传闻,为了满足黄渤的剧本要求,“写废”了十几个编剧。而如今出现在编剧栏者有七人,除了黄渤和他公司的年轻编剧黄湛中,其余都是行业一线,包括张冀(《亲爱的》《中国合伙人》)、郭俊立(《让子弹飞》《十月围城》)、查慕春(《妖铃铃》《大闹天竺》)、邢爱娜(《心花路放》《疯狂的石头》)、崔斯韦(《无人区》《疯狂的赛车》)。


对这位处女座导演,他对每一个线头的推敲程度,基本等于逼疯编剧的程度。2016年黄渤在泰国拍《记忆大师》,硬把宁浩太太邢爱娜薅到泰国改剧本。编剧会的时候,黄渤妄图让编剧们想不出剧本就别出关,张翼忍不住爆发:“黄渤,你就是个魔鬼,你太折磨人了,好端端的故事可以写,你非写这个。”


一开始,黄渤没打算自己出演,也没有马进这个角色,故事的主线原本集中在王宝强饰演的小王身上。“定演员的时候第一个就跟宝强聊的,剧本最早成形的人物就是宝强的角色。”黄渤对《贵圈》说。


但到了2015年3月的剧本会,“小王”被剥夺了“主角权”,原因是人物的力量与可能性存在局限。王迅演的老潘也无法担当,“物欲外化”,故事会变得太浅。而后,才决定增加一个“中间层”的角色:“会更具有戏剧张力。因为他努力一把,可能改变自身生活命运,变得强大;或者有什么变故,突然就会遇到很大的生存困难,跌至谷底。比‘上’,他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比‘下’,他抗击风险的能力又会好得多。”



之后才有了黄渤演的马进。对于自导自演的体验,黄渤的感受其实是,“挺不科学”:“一会儿主观,一会儿客观,一会儿要跳出来,一会儿又要投入进去。”


而后,电影发展成了多视点叙事,除了马进,也有小王和小兴。王迅介绍,这并非黄渤不懂戏剧规律,而是因为他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他需要一些主视点和次视点来烘托他想要的东西。这也是他作为导演我觉得很牛的地方,不是走前人走过的路,而是做一些实验,闯出一些路子。”



只不过是,小兴的选角开始使黄渤非常为难,因为黑化的表演难度,黄渤一度考虑要损失角色的年龄感去找成熟演员。而最后是舒淇建议了张艺兴,并帮黄渤打消了顾虑:“新演员演得好是天分,演得不好是导演的责任。”


上映后,作为非职业演员的张艺兴,表演的出彩程度被大众津津乐道,正如这部一开始就没有奔着票房去的电影,蝉联一个多星期的单日票房冠军。



Part3 黄渤要展示的真实人性:

“一念之仁”下的苦心善意


2017年2月,《一出好戏》在青岛开机,之后转场到日本屋久岛拍摄。


选择拍摄地海岛的勘景过程,像是沿着太平洋画了一个圈,最终选择的屋久岛属于世界自然遗产,不允许过度开发,颇为与世隔绝。哪怕繁忙如张艺兴,也在黄渤的要求下,四个多月的拍摄时间全部待在岛上,为此推迟了发片时间。


一次喝酒时被黄渤邀请来演张总的于和伟对《贵圈》介绍,岛上的生活用一个词形容,就是无聊。现实的岛和电影中的岛几乎一样封闭,交通不便,没有商场,只有一个超市,逛超市是剧组唯一的休闲活动。在他看来,在岛上的拍摄过程,”像是一次行为艺术,具有先锋实验性”。


具体解释,就是能激发演员进入剧本情境,“能设身处地进入角色。”



另一个好处是,由于朝夕相处,剧组的感情都非常好。舒淇感慨拍摄结束,“感觉大家都像相处四五年的老朋友。”


这种环境也使剧组能够更专注创作。开机之前,主创已经在北京进行过一轮剧本围读。到岛上后,晚上的时间也用来围读剧本,对第二天的拍摄进行调整和打磨。“我们对剧本提了很多问题,提了很多想法。不过导演很冷静,知道哪个东西他要,哪个东西他不要。第二天要拍的戏,头一天就会去现场走一遍,这种习惯坚持到了最后。”王迅介绍。


屋久岛素有“一个月下35天雨”的美名,天气拖延了剧组进展。同时,黄渤自己是演员出身,对于表演有很高要求。于和伟表示,一天常常只能拍一场戏,甚至一场戏的一半,如果是夜戏,常常没法睡觉。”狂风大作、所有人在岩石上挣扎的戏,一天拍不完,但用起来就一点。晚上夜戏,在山洞里躲雨。躲雨俩字,我们就拍一夜,全身湿透,鼓风机吹着,不让睡觉。”



于和伟回忆,每一场戏基本要来个二三十条。剧组有个习惯,当监视器前的导演终于说出“过了”二字,副导演拿对讲机一传达,整场戏的演员都集体鼓掌。有时候一秒钟前宣布过了,话说出口黄渤又反悔了,赶紧叫停鼓掌。“有时候说这条挺好你来看看,结果走到跟前,他又紧张了。我说导演真的挺好,他说,真挺好?”


“他是完美主义者。其实他的标准很高了,但他还是怕留有遗憾,对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都非常谨慎,这点让我挺尊敬的。”于和伟说。


但三十条挑一的镜头,也未必能出现在镜头里。于和伟和王迅都对《贵圈》介绍了自己在片中的得意之笔,但我们的反馈只能是:“也被剪掉了。”


王迅的老潘原本有一条单独的人物线,成片里基本被剪没,有些贴到了群戏当中。王迅一直表示理解,“要压缩时长,肯定要剪我这一块”、“我知道演的时候哪些点观众会印象深刻,但观众没有聊这些,显然是(剪)了”。但聊得多了,他也感叹了一句:“全剪掉了。”



相比王迅被绑在礁石上受了一下午大海洗礼的戏份一无所存,于和伟觉得自己更委屈。拍摄时,有张总落海小王搭救的戏份,拍到后来两人都绝望地喊救命,成为了于和伟的人生污点。至今他在朋友圈一得瑟,舒淇都会回一句:“但是很怕水。”


到现在,于和伟说起来都很激动,“悬崖底下那都是几十米深,浪那么大,跟游泳池完全是两回事,游泳根本用不上,只能在里面漂和扑腾。后来发现戏其实已经演完了,所有的船离我们远去,还没有人过来。”


不过他特别强调,“救命”是王宝强先喊的:“王宝强先喊的,救命啊,来人啊,我不行了。他一喊,我也开始喊。”把俩人捞上来之后,黄渤还不忘调侃于和伟,“你可没看见你当时上船,恨不得把船梆子给撕下来,死死抓着,抠你手都不松开。”


但这场戏还是从2个多小时的正片中拿掉,放在了花絮里。于和伟曾半真半假地和黄渤抱怨:“你看把我戏剪了多少,保持一个人物的完整性很重要啊。”黄渤看了他一眼,说:“保存一个人物的存在感更重要。”



王迅认为,黄导的风格,是与他的朋友管虎、宁浩一脉相承。“管虎有句话:戏拍出来就是为了剪的,现在他也拿来用。因为到后期才知道前期拍摄什么都缺,在现场尽可能多拍,绝不拘泥于一个人的想法,一定要拍多几种可能,不然上剪辑台就傻了。”


不过素材量之大,远超出一部院线电影的容量,黄渤剪片就剪了一年,他甚至觉得如果能等到过年再上,“还有能再提高的地方。”


让黄渤回忆拍摄期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他举的例子是:摇臂摄像机。


当时某个镜头以理想中的效果,应该用摇臂摄像机拍摄,但工作人员需要冒很大的风险,才能在悬崖外搭起脚手架、架起摇臂。黄渤估算了一下实现想法的性价比,放弃了。



第二天他去现场时却发现,“脚手架支出来了,大炮也探出来了,所有人都在风雨里,有的人甚至在侧面。”


“你会觉得特别感动,你也觉得特别骄傲,能跟这么一群专业的人一起合作,做一个有意义的事情。”他对《贵圈》回忆。


但在另一个角度,这个细节令黄渤如此铭感,可以理解成,大多数时候,困扰这位导演的“处女座”和“情商高”的矛盾冲突,被同事用自我要求解决了。


毕竟,做演员的时候,再追求完美,也只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但成为导演,把同等标准加诸他人,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种为难——而黄渤又是一个习惯于避免使人为难的人。发号施令、当机立断、让人反复重来只为了质量达标的职责所系,与善良敏感、推己及人、对他人并没有控制欲的为人之道,在他身上反复拉锯。



这可以理解,上文中凡是演员凭借自我修养,对导演要求做到的极力配合,于黄渤,并非受之坦然。于和伟认为,黄渤“情商高”这个标签,更具体的理解应该是,“他觉得每个人都应该用真诚相待,他不忍心冷落任何一个人”。在现场,黄渤管每个演员都叫老师,而上文描述的,黄渤为什么总在拍了二三十条之后,对“过不过”的问题犹豫动摇,“是他体恤演员。”


就像于和伟诉苦的“没法睡觉”的细节,黄渤也都记在心上,甚至,并不比演员们好受。在采访中他提及:夜戏天冷,演员们浑身湿透,还被鼓风机吹着。有次准备工作没到位让演员在风里等,黄渤心里“特别着急、特别愤怒”。


这可以理解,为什么《一出好戏》呈现为这样一部电影。黄渤强调自己当导演,无非是因为有话要说——对这个在生活和电影中都体验过人生百态,以“会说话、情商高、照顾人”著称的演员来说,对人性如果有表达欲望,一点也不令人意外。


但他理解的人性是怎样的呢?虽然说是极致体验、世界末日、荒岛余生,然而30来人的小社会里,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生存斗争,人们之间的矛盾,无非一点争权夺势、利欲熏心,并没有置对立面于死地之心。哪怕网络上争相讨论电影里“有哪些细思极恐的情节”,但说到底,马进——以及黄渤——的存在,实际上,将“极恐”大恶,予以对冲。



当所有人都说小王疯了、小王也几乎认为自己疯了的时候,马进告诉了他真相。当小兴希望把所有人都留在岛上的时候,马进毅然要拯救苍生。当启蒙者马进为他的救亡使命而坠崖的时候,镜头切到了医院——一切仿佛黄粱一梦。


《一出好戏》在部分观众那里的失分,就是因此而来。有人质疑海啸船难竟然无人伤亡,有人觉得矛盾设置没有逼入绝境,也有人失望于结尾反转消解了全片力度。在影片设置里,有太多可以凝视真实人性,而使全片深度更进一步的地方,而黄渤仿佛都只是轻轻看了一眼、退了回去。


他并非没有看到另一种可能性,只是他做了现在的选择。导演频繁秉持的“一念之仁”,且不论艺术高下得失,但至少,体现了黄渤的苦心善意:“我不想把血抹到观众脸上,我也不想皱着眉头跟大家讲一件事情。”



王迅非常能理解导演的这种“不极端”,因为,人到中年的他也有类似感收:“生活的幸福与痛苦,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人的好与坏,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都不是二元的,太复杂了。生活这个事绝对不是说你跟别人讲生活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都是每个人随着自己的年龄、阅历去感悟。”


回到开头,在梳理了黄渤这8年“受难”之后,可以理解,为什么这位票房涨势喜人的新锐导演,会对当导演兴趣欠奉。“我对导演这事来说并不是那么high,因为我知道要面临什么:一方面投入的时间成本、精力成本都会比较大;另一方面我也很尊重这事,我不想那么草率处理。”


在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理解他对《一出好戏》的感情之深。毕竟,对他来说,这不仅是一部电影、一次工作,更在这个过程里,他完成了一场自我博弈,一场责任与心性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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