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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丨郭京飞:嬉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

叶弥衫 贵圈 2019-03-29

这是《贵圈·新中年》系列的第1篇文章


文/叶弥衫

编辑/三替




郭京飞的名字里有个飞,但他现在想落地。

 

他还记得飞的感觉。虽然没有遂家人心意当上飞行员,但曾经的话剧演员生涯,让他在舞台上“飞”过。他记得上台,记得谢幕,但中间是一片空白,“前面的事都忘了,戏怎么演的都不知道。”回忆的时候,他带着无限神往。

 

但这些年,人们看到的是他收束羽毛、平稳着陆的过程。“我想通了。”郭京飞对《贵圈》解释,“要不然太累,也没什么意义。”

 

他放下过去“话剧小王子”的骄傲,上综艺、演网剧,哪怕戏份并没有那么重要。他成为“TF老Boys”的领军人物,放下了和自己、和世界较劲的心气,每天不厌其烦地变着花样向网友撒娇:“我不是苏明成”。

 

周一围曾劝他,“上真人秀是流失自己”。相识于大学的雷佳音见到他就各种数落,一定要让他相信,当年裹在军大衣里一心要当艺术家的愣头青,才是真正的郭京飞——虽然以他自己的说法,大学时就料到自己会进入这样的状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晚”。

 

人到中年,郭京飞终于获得一种“让自己舒服,让别人也舒服”的状态:不再与现实缠斗,将所有的芒刺都藏段子里,把工作只当成一份工作对待,在玩笑而非诘问中度过每一天。人们看到他“扮猪吃老虎”的生存智慧,但这种嬉皮笑脸的状态是他与世界相处的新姿态,还是在为下一次起飞积蓄能量,目前还没有人猜得到——也许,甚至包括他自己。


好演员能把人人喊打的角色塑造得丰富真实,“每当想打死苏明成的时候,总能冒出一两个理由收手”。

因为《都挺好》里的苏明成,大众重新发现了郭京飞。

 

一个好演员的能力,大约体现在能把人人喊打的角色塑造得丰富而真实,类似网友评价的,“每当想打死苏明成的时候,总能冒出一两个理由收手”。

 

郭京飞的能力还体现在,能够把“求生欲”玩成热搜。自从《都挺好》开播,郭京飞每天变着花样切割自己和苏明成的关系:苏明成打人的剧集播出前,他奉上自己之前作品里各种被打的动图,搞了个四连发;附议网友的指控,还积极带路到“苏明成”的微博账号。现在,他甚至学会了把身上的各种梗融会贯通——因为被称作卡粉boy,他发了一张化妆时的照片,配文“最近被苏明成搞得掉粉严重,敷厚一点”。

 

▲3月18日,郭京飞在微博晒出化妆照,自我调侃“掉粉严重,敷厚点”。


“我是要活下去!”他言之凿凿。

 

类似于班上那种嘴特别欠的男同学,郭京飞原本只在小圈子展现他的好玩:张歆艺想学乐器,他诚恳建议拿老袁家的夹脚拖鞋打拍子就好;为了吃上车晓的桃子,他认桃作子,还给起了郭二捆的名字;雷佳音28岁时怯生生上台领话剧新人奖,他这位负责颁奖的师兄直接质问:你今年几岁?你照镜子觉得自己年轻吗?你怎么好意思领这个奖?

 

这两年随着和雷佳音、李光洁组成的“TF老Boys”口碑打响,郭京飞以组合中“皮肤不好的九线演员”出道。大众开始有机会欣赏到三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男人,玩起小学生式的幼稚游戏能有多投入。你说我脸圆,我说你坑多,你怼我头围大,我回你蹭热度,媒体采访一定隔空diss,隔三差五斗斗对方黑图,每逢颜值或演技比拼更是一场三人混战:“那俩长得就不是好人”,“演技分两种,我的,和其他人的”。

 

陪郭京飞斗嘴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粉丝。他每天的“求生欲” 推陈出新,委屈地表示活在苏明成的阴影下,去幼儿园接孩子,“那些妈妈们就相互议论:我看见苏明成了。我就跑了。”

 

但真的影响到他了吗?“也不至于。”他笑,“我觉得网友就算有直接冲郭京飞骂的,也是开玩笑的。都文明时代了,不是那样的。”

 

在这些互怼的乐趣之外,或许还有一重私心里的自得。这位曾经上话中心的台柱子转行影视之后,从配角起步,到如今第9个年头,终于凭实力收获了现象级的热度。以他的心态,未必到扬眉吐气的程度,但欢喜多少总是有的。

 

此前雷佳音凭借《我的前半生》里前夫哥走红时,曾皱着眉头痛诉队友不给力,队伍不好带,全靠自己一力支撑。1年多后,队友们终于争气了。这段时间苏明成的热度,让雷佳音也连带上了热搜——与”郭京飞求生欲“相匹配的,是无辜上榜的“想打雷佳音”。

 

接受《贵圈》采访前一天,李光洁来郭京飞酒店玩,两人一起跟雷佳音视频。“他说我让你给带上热搜了。我想清静清静怎么的,不行吗?我说那还是我的错了吗?”郭京飞回忆,“跑不了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嘛。”

 


“你必须先感动自己,再感动观众。拼到最后,演员其实演的是对人的认识。”

说起苏明成,郭京飞还处在回应网友的状态:“没优点。巨婴、没脑子,我真的想和大家一起吐槽骂他。”

 

“说别人谁不会说啊。”他后来总结。

 

但一个只会讲段子的人,演不出百转千回的苏明成。啃老、妈宝、打女人,光凭这样的标签,就足够让人打上三个回合。但苏明成身上总有一些地方让人又气又笑地缩回手,甚至能让观众一下子心软——他委屈,勾起对母亲的怀念时激动到哽咽,道歉信念到“自尊”泣不成声,离婚后故作坚强,在所有人都离开后一边哭得发抖,一边大口大口咽下食物。播出之后,网友对苏明成的看法从仇恨转为心疼,“本来期待了很久苏明成孤家寡人的结局,然而看到的时候,我竟然也哭了。”有网友评论。

 

“如果我演一个‘坏人’,我一定要看到他的好。演员不能批判角色,而要找到他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这样出来的人物才是立体的鲜活的;如果演员批判角色,出来就一个壳。”郭京飞说。

 

▲郭京飞在《都挺好》中饰演啃老的苏明成


在他的价值观里,批判并不是值得推崇的方式。“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五颜六色拼凑起来的,你喜欢红色,但你不能让黑色不出现,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批判一个人或一类人,他只是一种存在现象,你把它呈现出来就行。”


前些天,“郭京飞演技”上了热搜。那是一场激烈的独白,苏明成听到爸爸背后向大哥抱怨,忍不住大倒苦水——从生活中的龃龉说起,解释自己“啃老”、“废物”的原因: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控制欲强烈的母亲“不让他抽烟、不让他喝酒,不让他应酬,就想让他陪着她”。讲到激动处,苏明成带着哭腔,磕磕巴巴,还抹起了眼泪。

 

“尽量公平一些,不要脸谱化。他一定有讨厌的一面,也有可爱的一面,有招人烦的一面,也有苦衷、委屈的一面。”郭京飞解释。这段视频如今作为他演技的证明被热转,连平时交流中只有“臭贫瞎聊”和“互相谩骂”的李光洁,也为此夸他:“演得不错,挺好”。

 

说起这事,他脸上露出自得的神情。剧本上只有大纲,具体内容全靠自己发挥。拍之前他准备了一个小时,琢磨苏明成这样一个人,此情此景会说点什么——然后到了现场,一条过。

 

“表演是修内的,你必须先感动自己,再感动观众,没有其他。拼到最后,演员其实演的是对人的认识。”他需要在每个角色身上,都找到能立起来的那个点。

 

▲3月12日,郭京飞在上海虹桥机场独自提包“跑路”


描述创作观的郭京飞,与展现求生欲的郭京飞,判若两人。在成为忙于怼人和乐于自黑的郭京飞之前,他也有过另一种人生:至今还是上戏老师口中的优秀学生,毕业就演主角,专业背景里打底的都是大师作品,30岁以前话剧类奖项拿了个遍。

 

但他迅速结束严肃的话题,回到他现在更习惯的方式:“他身上那些可爱都是我的!打倒苏明成!“



喧沸的市井人生让他打消轻生的念头,他从此退回日常生活,尝试在没有意义的大前提下,用细碎的小乐子填满时间。

在落地之前,郭京飞曾经旗帜鲜明地要成为艺术家。辛辛苦苦上大学,每天都在冰冷的宿舍里跟大家探讨表演,借书看、查资料、学戏曲,学习各种大师。

 

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学京韵大鼓,戏剧理论上受彼得·布鲁克《空的空间》影响最大,为了演出萨特和贝克特剧作,研究过存在主义和荒诞派。上戏2018年入校的新生,还听得到老师对这位传奇弟子赞不绝口:“你们的师哥郭京飞,很了解布莱希特。”

 

“终于有一天在舞台上发现,学的都能用得上,潜移默化的在血里边,特别特别有成就感。”郭京飞对《贵圈》回忆。


大学毕业后郭京飞进了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小他一级的袁弘介绍,那是最优秀的毕业生才能进的单位。小他两级的雷佳音后来也成了同事,但那时,这位师哥就已经得了佐临奖的新人奖——至于再后几届的陈赫之类的,入校就听着郭京飞的传说,不足为奇。

 

最初的成名欲起源于初中,“天天跪在地上祈求上帝,让我变成迈克尔·杰克逊这么火的明星。”开始当演员的最大动力,也是源自表现欲,“谁也别说考学的时候就想成为一个就好演员,扯淡,都是想成为明星,都是想让大家捧着,谁也别想绕开这个。”


▲郭京飞(前排右二)出演话剧《牛虻》,与主创人员合影


带给他更大成就感的是来自观众的直接反馈:“舞台剧是所见即所得。你这场演得好,观众直接就爆了,恨不得跳起来鼓掌,不让你走。最多一次返了五六回、六七回,太有成就感了,太快乐了。”

 

但这一瞬间的至乐,建立在日常无数的拧巴与紧张当中。那时候的郭京飞自带艺术家范儿,哪怕国家领导人看完《牛虻》来后台合影,他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平日里,他裹着军大衣展现邋遢的个人风格,听不得任何异见。

 

“这段戏,你想这么演,但别人让你别这么演。确实可以再选一个别的,能让别人也舒服,自己也舒服。但就是不愿意,宁可杠着,也一定要按我这么来。”郭京飞回忆。

 

拧到一定程度,弦绷断了。最后那一把力来自《终局》,那是贝克特与《等待戈多》齐名的作品,郭京飞演一个轮椅上的瞎老头,“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导演是贝克特多年的好友,一段段一句句为他拆解结构的深意、台词的指涉。郭京飞在他的指引下一点一点接近虚无的内核、“能演清楚这个剧本”时,20多岁的年轻人开始发自内心地认同“生命毫无意义”——那个艺术家的目标,当然更没有意义。

 

那时候他曾爬到楼顶想往下跳,楼下喧沸的市井人生让他打消了念头,他不愿再凝视人性的深渊,从此退回日常生活,尝试在没有意义的大前提下,用一点一点细碎的小乐子填满时间的空隙。

 

“悲观毫无意义。”郭京飞对《贵圈》解释他的转变。“只把问题摆出来,你说这多讨厌,自己难受还让观众也难受。难受有什么意义,所有的事都解决不了,还不如乐呵一下呢。”

 

在话剧上,《终局》之后他只演喜剧,2010年后,他签了经纪公司开始演影视剧,但也仍然坚持“在每一个角色里面都会渗入喜剧,就算没有喜剧也会有风趣。”苏明成身上那些能让人气笑的地方,是他自己坚持加上的人生观。“不图别的,不讲大道理,真真诚诚给大家带来点快乐。”

 

▲郭京飞在微博晒出和周一围的合影


郭京飞曾经劝说周一围放下心高气傲的执念:“我说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了。你必须得让大家都先看到你,然后你有更多的选择,你才能接到好戏。否则的话,你再有本事没有人用你。”下一次见面时,周一围告诉他,正准备上《演员的诞生》。

 

这是“艺术家郭京飞”变成“段子手郭京飞”的原因,也是中年之后开始贴地飞行的原因。如今他看起来像是最不正经的大叔,吐槽雷佳音,碰瓷李光洁,隔三差五还向周一围求个婚,时不时表演个行为艺术,跳起来一身肉颤巍巍的,被他命名为“人生的起起伏伏”。

 

但出发点,是因为这些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对于纾解他一直都在的悲观“管用、好使”。郭京飞解释,“我把我安慰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享。”

 

他对表达自我早已没了兴致,回答问题总是寥寥数语带过,并没有解释的欲望。有些TF老Boys的例行公事的答复,看起来更像是他为配合媒体工作硬找的梗。在这个角度,他如今的曝光方式,更像是在了解大众或传媒需求后,提供的相应服务。

 

那种“快看我快看我”的需求,他几乎微乎其微。“我可以做一个旁观者,去旅游、去潜水、去看画看书,去欣赏别人就可以了。”

 


运营编辑/许虎、QinQ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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