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10年拍下不同阶层的中国人,荒诞、魔幻,斩获大奖却被骂垃圾
2009年,与女友分手后,
他没有了买房成家的压力,
也抛弃了以前花哨狭隘的审美,
开始老老实实地拍照。
从各种公关娱乐活动现场,
到街头日常中的奇观,
11年间,他拍下几千张不同阶层的各色人物:
演员、模特、老总、白领、
农民工、富二代、孩童……
摄影界的朋友评价他的作品:
“李政德的作品就像是朋克,
《新国人》系列
2013年,《新国人》获侯登科摄影大奖后,观众骂声一片。
照片在网易的线上摄影展展出后,网友评论也两极分化。除了其中一条表示称赞的,其它评论基本就是 :“这是什么垃圾”、“比我手机拍的还烂”、“这也能叫摄影,什么鬼东西”。
李政德也才刚从秦皇岛赶来,一下车就直奔景点处和我们会合。见到他时,他穿着简单的灰T恤和蓝布裤子,看上去很精神,没有旅途的疲惫。还没聊几句,他便四处走动,观察周围,迅速地架起了相机开始默默拍摄。
当我们问起为什么他觉得这里有意思时,他说道:“这个元宝塔,这么赤裸裸的一个奇异造型,真的是把这些类似信仰式的东西全部当成了一个娱乐景点似的。”
以下是李政德的自述。
《新国人》的拍摄,是从2006年到2016年,整整跨度了11年。主要以深圳作为舞台进行拍摄。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觉得最能代表当代中国的城市应该是深圳。它从一个小渔村一夜之间化身为中国最为瞩目的大城市之一。真正呈现出我们新世纪以来,新的状态吧。
一边做记者、一边拍荒诞
我在湖南师大时学的是装璜工艺美术。
毕业时最初在深圳的影楼做广告设计,然后发现影楼的摄影师还挺自由,想去哪就去哪。
于是就想做摄影师,就去了当年广州的上下九步行街那的一个艺术影楼,做了艺术照摄影师。
《羊城夜色》2004
正好那时候我喜欢看雷蒙德•卡佛,他是美国短篇小说家,他写的东西很多都没有完整故事情节,就像生活中一个个不经意的片段,但是他对人的那种现场即时性的变化,每个人微妙的感觉就抓得特别有意思。
当我用摄影的方式表达,虽然和他用文字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表现那种人的微妙其实是一个方向的。
我其实习惯性地会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就感觉我怎么莫名其妙就在这儿。但是现实就是,你是个摄影记者,就是一个道具,这种盛会就需要你记录。
因为在那个场合下会有一种抗拒心理,觉得这个太荒诞了,那好啊,那我就一边拍你们要的,一边拍我自己要的,我自己看到的荒诞。就这样也开始了自己作品的拍摄。
《新国人》:
这样一个场合,什么阶层的人都来了
某颁奖典礼上的嘉宾哲学家周国平 2008年 深圳
拍完以后我才发现2006年到2016年这十一年的跨度,如果去查一下房价差不多就暴涨了十年。尤其是2008年以后,一线城市的硬件基本上都到位了,硬件建设得太好了,但是软件就得慢慢来。所以它呈现出一种不配套的景象,就是人的意识与这个物质经济环境,其实是有很大的一个分裂的。
有时候我用闪光灯拍摄时,那些工作人员是有点诧异的。他会觉得你为什么要拍我?因为“我”是无足轻重的。这也是为什么只要在拍人的时候,我经常刻意让对方发现我的镜头,我就想表现他的眼神跟我的镜头相撞时的心理状态。
你看那两个山水画背景的服务员,其实就是我端这盘菜上来,我等着号令,你叫我上菜我就上。你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很复杂的感受。
《东园南园》:走上街头,像一个盛会去拍
《新国人》系列拍久了之后,就经常觉得拍得很不爽。因为老是受限于参加这种活动,而且拍摄的过程非常难过,因为当时我只有一台相机,在工作拍摄和自己作品之间,需要不停地转换数据、转换思维。
我当时住在东园、南园附近,那是深圳很有名的两条街,特别繁华热闹。而旁边几步之遥,就是一个城中村。
当时就想如果也用《新国人》这种拍摄方式,把街头当成一个盛会去拍摄,那它会呈现出更丰富也更日常的景象。如果说《新国人》是一个狭窄的切入点,《东园南园》就更像一个面。
于是《东园南园》我分了四个部分去拍摄:成人,小孩,动物,场景。
这张其实是一个地产活动的背面,前面是什么呢?是西方的各种著名建筑,比如美国的帝国大厦、英国的大本钟等等。而好玩的地方就在于,你拍一个背面,感觉它像一个墓碑似的。
这张特别有意思,就是中间这个穿着性感豹纹的女人站在这两个城管中间,一个野性、一个受限制,他们产生一种奇怪的关系。
这张举办婚礼的新人,拍婚纱照时居然拿的是三字经,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结婚要念三字经。
《农民公园》:时代三部曲最终章
在一次拍摄途中,我去了江阴到了华西村,天下第一村。发现了很奇异的景观:农民公园。
我很诧异地看到特别传统文化的东西,比如:24孝,很整齐的一排在那儿。
还有三国演义,你看老大刘备坐在桃树下边,然后老二关羽坐在上面那个树枝上,最上面站着张飞。呈现的桃园三结义,是这么一个立体的、多维的方式,类似后现代结构的形式,你完全想象不到。
在南岳衡山,有个百家姓祠堂里面的老孙家,供着三个人,我们看到其中有一个是孙悟空。姓孙的肯定还有不少名人,怎么会把他放进去了?这是五A级的,国家历史重点保护景区。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反思,我拍《新国人》、《东园南园》,从一个点到一个面上,去表达我们这个时代,人们的文化状态和精神状态。
那这些是从什么时候来的呢?为了追根溯源,我又上路了。这个系列从今年年初开始的,我已经去了珠海、郑州、衡阳、郴州、然后邯郸、北京、丹东、秦皇岛,现在到了石家庄。跨度现在也无法确定,拍摄起来还是很艰难的,交通、资金各种问题。
算是我的时代三部曲的终篇吧。
《看不见的世界》2009-2012
永远像个局外人
其实一贯以来的状态,还是焦虑,没钱,资金总是问题。
2009年那会失恋了,突然一夜之间买房、成家这些曾经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我觉得也是从那时开始,真正投入到了摄影创作中。
2012年8月,江苏扬州,老旅馆里的小女孩
2013年5月,江苏无锡市,在惠山古镇休息喝茶的夫妻
2010年4月,湖南益阳市,从葬礼上回来的军乐队
2012年2月,湖南益阳市,资江边的斗魁古塔。
摄影它经常会让你感觉不像在生活,就你和真实的生活永远都隔着一个东西。好像你比别人更认真地看待这个世界,但实际上,这个镜头又把你和这个世界推得更远,好像那个世界永远都在外边,而我在里面。
现实其实往往比作品更魔幻,我也没有刻意寻找,它遍地都是。
就是你永远都会带着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就很难有那种投入,对世俗生活有强烈的投入。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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