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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出生在长沙的90后,射手座,
央美本科毕业展惊艳亮相后,
他就开始全世界参加展览,
同时考研成功。
但硕士念了半年,他却退学了,
专注一个人用各种奇葩物品搞艺术创作,
比如“大便”玩具、猪尾巴、硅胶胸部……
观众对他作品的印象常常是:
混乱、怪诞、无厘头、黑色幽默……
而朋友称他为“垃圾小王子”、“垃圾叮当猫”,
因为他把从全世界收集来的废弃物,
堆满了北京郊外700平米的工作室。
他到底从哪里淘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破烂?
又如何出奇招、爆改,
创作一件件脑洞大开的装置作品?
一条摄制组拜访了童昆鸟的工作室,
和他聊了聊用破烂造物背后的生活和创作。
从东二环出发开车大概1小时,我们拐进了一个类似城中村一样的混杂区,沿街都是摆地摊的小贩,巷子弯来弯去,没开学的小孩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狂奔。导航告诉我们,这里已经接近北京六环。
拜访童昆鸟,由此开始。
在一处不太起眼的旧厂房门口,卷帘门缓缓打开:各种工具、垃圾、废料堆满一间屋,缺了腿的家具,废路牌,过气的光碟,各种大大小小的玩偶,被人丢掉的衣服鞋子,压瘪的足球,硅胶玩具,各种各样的剪裁、焊接工具……根本看不过来。想得到、想不到的日常垃圾,在他这里都能找到。
童昆鸟工作室一角
“我的东西太杂,太疯,太多了。可能有几千种?最近很想整理,但是可能收拾完还是这么乱。”童昆鸟走过来跟我们解释。提到去年回故乡长沙办的个展受到热捧,童昆鸟说可能是作品气质与长沙特别契合,“长沙的魅力就在于邋遢的包容,大家既可以过得时髦,也可以去很小很脏的粉店嗦一碗邋里邋遢的粉。”
跟他张扬的作品造型一样,他本人特意留的辫子,左右脚颜色不一致的袜子,一直保持了很多年,特别显眼。只是说起话来,比较低沉,有点丧丧的,中途还会突然来一个长达几十秒的放空。
在工作室门口“摆摊”整理破烂
顺势,我们一行4人和他一起试图开始清理这些垃圾“收藏”。2小时过去,一堆东西摊出来堆在门口,但所有人都崩溃了。平摊了5m×8m的杂物后,工作室的脏乱依然毫无变化。 我们似乎接受了他这种“乱也是一种次序”的理论,开始走进这些废品,以及经过他的暴力改造后,华丽变身的成品。以下是童昆鸟的自述。
重新组合到一起去
我早期做作品,非常感性、荷尔蒙驱动。一部分灵感来自南宋的《货郎图》,就是一个货摊上什么东西都集成起来。
我的一个大组的装置,会运用到大量的机械动态,放上30-50个小的单件装置互相连接,单件里面又有10-20个机械部件,再加上灯光和各种声音。其中,有一些轻柔的声音也会被更大的噪音盖住。因而,每个作品就会有上百个,甚至上千个元素及动态关系。生活中的社交礼仪,我们就需要很礼貌地去跟别人握手,但我觉得心理上还是有点紧张,会迟疑。在这种情绪里,我就做了这个作品,用回收的一个古早打孔器,把原始的手动原理和一个电机结合,让这个手臂不断往前伸,变成一个有点犹豫、但又想要跟别人握手的状态。
早期在洛杉矶做展览,从别人家门口偷回来的一个美国国旗,在潘家园早市买到的那种很破旧的中国“八一”飞机的模型,还有法国的跳蚤市场淘的贵族小雕塑……我把不同地方的东西聚集到了一个回收的烟囱上。同时,通过风机抽出来的风会去吹动口琴,出来的声音又会推动那些小的扇叶一直转动。这么多东西汇集在一起,就像建立了一个新的“未来集市”,有一种全新的次序。
《Art Trash》2018年
我还做过一个可能是世界最大垃圾桶,是我做过最重的作品,每次都是四五辆卡车,还需要吊车去安装,就相当于搭了一个建筑。
起因是有一次开幕式,我自己躲进了一个垃圾桶里,只伸出了一个手去跟别人握手,我觉得这个体验很有趣。
我就建了一个带阁楼的超大垃圾桶,近5米高。它不仅参加展览,还参加了2018年草莓音乐节,大家觉得挺好玩的,都抢着走进去当一次“垃圾”,当时还做了很多跟灯光的结合。现在大家都讲究垃圾分类,这个垃圾桶好多人一直都挺喜欢的。
各种形态的“平衡鸟”
这两年我创作“平衡鸟”系列,就不再使用电机,会不断试验材料本身的性能,通过组合让材料互相之间建立起一个平衡关系。最终,这些庞杂的结构和物件,都平衡在一个3毫米左右的鸟嘴的点上,而且这种平衡是动态的。《邋遢的贵妇》2019年
我做了很多个不同造型的“平衡鸟”,尝试不同的连接组合方式。比如《邋遢的贵妇》,就是各种破洞的丝袜和鸡毛掸子、毛发的一个结合。看起来邋遢,但是我给它带了一个小皇冠,希望它能够保持自己的气质。有一组很特别的,我做了三个层次的互相紧密相连的结构。每一部分都有一个象征意义。第一个我当时设想的是父亲,用的都是金属件,很强悍的结构;第二个是母亲,用了柔和的布料,有些部分是象征她被捆绑和束缚住了,但妈妈有时候也会有脾气,所以还做了两个拳击手套,就像她在反抗一样;第三个可能是我自己,最小,也显得比较调皮。
看起来有的很重,有的很轻,但是经过反复试验,它们也达到了一个平衡。
“迷幻回忆”装置系列
2019年,我第一次有机会回到家乡长沙去做个展。跟家乡有关的记忆,特别记得小时候学习不好,上课老睡觉,突然睡得很迷糊的时候,一睁眼看到老师在弄幻灯片。那个场景,就像我记忆中的影子一样。我就想做一个跟这个回忆相关的作品,开始到各个地方去收集老式的幻灯机。现在都是用投影仪,那种用最基本的底片成像原理的幻灯机也停止生产了。我找到的老机器有一些是中外合资生产的,也有宁波、云南产的,来源不同,结构也不同。
各学科教学用的幻灯片底片
更重要的,我到全国各地,去闲鱼,收集以前的幻灯机底片,有几百张。有的关于地理,有的关于历史,都是小时候老师带着我们去认识世界的图像。 除此之外,我还找来了很多激光机,激光打出去的魔鬼图像,女性扭动身体的样子,都在快节奏地变化,与幻灯底片投影出的固定画面形成一个很强烈的对比,就像是跟温暖的记忆产生一个冲突。
当时展览现场还有很多观众,甚至是小朋友,在幻灯底片上画了一些图案,又增添了很多欢乐。
现在这些幻灯机都在我的工作室里,有时候我会幻想,当我深夜离开工作室,这些装置是不是自己就在里面开party。
从小我就特别爱做手工,也很爱捣鼓四驱车、航模这些东西。小时候每一次参加四驱车改装比赛,改装后的那辆车其实就成了世上独一无二的物件,而那些机械联动装置,其实就是给最普通的材料注入能量,去驱动它们,那时我就对机械特别沉迷。
后来学画画,考学,上到中央美院,就选了雕塑系,接触到了各个材料的实际操作,木雕、石雕、陶瓷,还有翻模,等等。2015年本科毕业后,当时也考了研究生,但是读了半年就退学了。本科读了5年就有点读腻了,觉得差不多了,也更想做自己的事了。
《撞JI》装置作品
第一次想到把机械和普通的物件去做结合的契机,是我有一阵很想让胶皮小黄鸡持续发出惨叫的声音,而不用靠人手动去捏它发声。 当时我就去逛了北京西四的电子市场,意外发现了好多从日本、德国等工业发达国家淘汰下来的零件。把这种旧电机跟小黄鸡玩具融合,它就变成了一个自动发声的装置,我觉得很兴奋,让一种普通的材料改变了状态。从此,我就开始特别留意生活中各种各样的材料,不管看到什么东西,我都会设想它本来的定义是什么,我又可以怎么使用它,想通过收集、组装、改造、融合,给每个材料很多很多别的可能性。
余德耀美术馆《梦地球》个展现场
所有东西里面,小到一颗珍珠,或者一只小苍蝇。大的比如有一次去一个公园,里头有一个废弃的儿童游乐场,我就把废弃的孙悟空、猪八戒、恐龙,连带轨道,直接一个9米6的大货车运了一车回来。它们不仅仅是一个造型,身体里面还有电机,我就把它们改造、组装成了作品。
《做点离开猪屁股的事》
比如猪尾巴,我让它去不停地转啊转地去敲鼓,很多人看了都说,哎这个挺可爱的。
《答案会在空气中展开》
比如说扇子,一般是自己拿在手上扇,但是我把它放在机械带动下,就像一个个彩色的翅膀一样。
这么多废料进入工作室的渠道也特别多样。 有的是我在生活中偶遇的,看到街边别人扔掉的、感觉特别对的东西,我就会直接扔到车上就带回来了。平时,自己也挺喜欢去淘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会时不时去工作室附近的回收站看看。
开在凌晨的大柳树鬼市
疫情前,会常去大柳树的鬼市,那里都是凌晨围满了人。有一次看到摊位上扔了一堆孤零零的人的头部模型,横七竖八地叠着,还找到过一个硅胶材质的胸部造型的玩具。像一些企业淘汰下来的电机,我很喜欢那个形状或者结构,就会去收来,拿到之后再不断地找资料,去琢磨到底应该怎么接通。
在欧洲跳蚤市场淘货
每次去国外做展览,也会去各个城市的跳蚤市场,特别喜欢罗马尼亚的跳蚤市场,常常回来两个大行李箱里面都装满了淘到的小东西,没什么自己的生活用品。朋友现在都觉得我是个“垃圾小王子”,一有不要的也会跟我说,比如做摄影的就会经常布完景拍完照之后,喊我去收那些置景完了之后用不到了的道具。
我还想更走进材料们的内心
我觉得不管是垃圾还是废料,我都会看到它的闪光点,不必拿珍贵、精致这样的标准去衡量。而且,所有废弃物,不管是穷人丢的一个盒饭盒子,还是富人丢下的奢侈品的包装袋,它们出现在同一个垃圾桶里时,是挺平等的,没有什么贵贱之分。我更感兴趣的,就是要把富人和穷人用的材料,变成一个能合到一起的、和谐的东西。
我拿这些稀奇古怪的废料创作,就是要去深挖材料背后,我们看不到、隐藏起来的小能量,希望未来还能更走进这么多材料的内心世界一点。
我很满意现在的状态,白天、晚上,不断循环往复,我是享受的,让我真的每天朝九晚五地去上班,每天很定时地干吗干吗,可能我会疯掉。我性格很分裂,挺两面性的。平时来工作室就很嗨,像一个打了鸡血的工人做各种改造;但深夜回到家画画,做一些小稿,又感觉自己特别阴郁。除了踢球、喝咖啡、抽烟,好像也没有特别的爱好,最近不能乱跑就常常逛闲鱼,总能发现各种好玩的东西。其实作品也跟我自己的这种多面性格有关。我做作品的时候挺自私的,就把作品当作一个大容器,把我的生活体验,对遇到的人、事的认知,都收纳进去。
可能有的人会觉得乱,但乱可能也是一种次序。有的人会觉得有些恶趣味,但生活中让你觉得“生动”的东西,可能恰恰会带着一点恶心,让你觉得很不适应。但是观众也不一定就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完全可以按他们自己的生活经验,来理解和感受我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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