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藓,拉丁属名Mawenzhangia thamnobryoides,来自马文章的中文拼音
成为同事口中的“怪咖”。
“渺小的苔藓因为冷门总被人们忽略。
而我却能够在一片森林中一眼发现苔藓,
自述 马文章 编辑 余璇
马文章是一个“苔藓痴”,2009年生态学博士毕业后,来到云南干了苔藓标本管理员的工作。
和一般的标本管理员不同,马博士一有机会就往野外跑。十年来,他已练就了一身户外生存本领,可以深山里连续走上十几个小时,不打伞也不吃饭,轻轻松松爬上一个45度的陡坡。
看到蚂蝗、毒蛇也很亲切,第一反应是掏出相机给它们拍照。“当我说这里蚂蝗多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一点点喜悦的,至少这里没怎么被污染。”“蛇我也怕,不过我想它可能更怕我。”
拍摄小分队准备出发中
前几日,一条跟着马博士在云南大理漾濞县的苍山西坡采集苔藓,徒步了10个钟头。当天山上下着雨,走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有3个小时处于迷路状态。最后,山腰小道两边成群结队的蚂蝗,把我们咬得鲜血淋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如果不走这么远,到不了好的生境,就看不到心仪的苔藓。”马博士有点愧疚却又带着点稚气地说。
他还直接生吃过苔藓,“那些苔类植物的孢蒴是透明的,很新鲜,就想着尝一尝。结果它既不能止渴,也不能解饿,大家千万别学我”。
每年大概有3个月的时间,马博士都在野外搞采集。粗略统计,工作十年,野外考察的次数有67次,平均每次7~15天,最长的时候一个多月。中国西南地区的自然保护区他大都跑遍了,采摘的标本有11000多号。
不止是苔藓,其实每一种植物,都会有一份模式标本,用来确认这类植物的身份。有的植物的模式标本,全世界就只此一份。研究了苔藓植物三十余年的朱瑞良教授告诉我们,到了现在这个信息化极其发达的时代,采集标本,还是依赖于人工完成。需要有人去到深山老林里,采摘植物、辨识植物。“全球已知的野生植物物种有37万多种,而一个人的一生只能辨识很小的一部分,所以还需要长长久久地研究下去。”马博士曾经发现过不少新种,其中“岸边藓”首次发现于云南迪庆州维西县2710米的山上,2016年在香格里拉再次发现。2018年被同行作为新种发表,其拉丁属名,就是马文章的中文拼音。以下是马文章的自述。
我是独生子,小时候一个人在家玩,花盆中的植物和小虫子,给我带来了无尽的乐趣。那大概是我最早对植物产生兴趣。后来大学我念了水土保持专业,博士又读了生态学,最后机缘巧合从事了植物标本工作。
即便像我这样热爱自然和植物的人,也不会天生喜欢苔藓,因为它太小了,基本注意不到。
我是当年硕博连读的时候,导师给安排课题,我想得很简单,是不是就把标本采回来,请专家鉴定一下,写个名字,我就可以毕业了。而当我拿着标本去请教黎兴江研究员的时候,她跟我说:“小马,你看看旁边那堆‘垃圾’都是别人请我鉴定的标本。你如果愿意自己尝试一些物种鉴定,也许还能顺利毕业。如果你等着我,大概率要延毕了。”我被这话吓着了,从此我试着自己采集标本和鉴定物种,也开始了和苔藓的不解之缘。
从硕士入学开始算,我研究苔藓到现在应该有16年的时间,现在大概能辨认300多个属的代表苔藓植物。即使在植物学爱好者的圈子里,苔藓的存在感也是很低的。这和它们在生态系统中发挥的作用不成正比。在我看来,苔藓植物维护和巩固了微环境中的生物多样性,为其他生物提供了优质的栖息环境。我现在工作的昆明植物研究所标本馆,是中国第二大标本馆,创立于1938年,馆藏标本量近150万号,包括了地衣、大型真菌、苔藓植物、蕨类植物和种子植物等。目前,全世界已知的苔藓种类大概在2万多种,中国为3500种左右。
城市里常见的苔藓有小羽藓、地钱、葫芦藓、立碗藓……更多的苔藓植物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大自然中,不为人所知。
花斑烟杆藓,约50多年前发表的新种。由于近年来全球变化和人为活动的干扰,花斑烟杆藓在野外已越来越难见到。拟短月藓,一度被认为灭绝的物种,由张力研究员在西藏重新发现,我在川西第二次见到。牛舌藓,叶片与牛舌颇有几分神似,是苔藓植物中杰出的耐旱种类。尖齿鞭羽苔,之前分布于不丹、泰国和印度,2018年首次记录分布于中国云南。
小口小金发藓
小口小金发藓,在云南海拔2000m以上的开阔土质生境中很常见。线齿藓,在云南,它们有一部分时间处于完全被流水淹没的状态中,适应力极强,是苔藓植物中少见的“两栖”类群。卷叶湿地藓,人工生境中最常见的苔藓植物之一,生命力顽强。暖地大叶藓,也叫回心草。在云南当地,老百姓常用它来泡水或者炖汤,用作食补。
一年三分之一在野外采集:吃住行,真野生
很多人以为野外考察很有趣,但实际上挺辛苦的。
刚开始出野外,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我们坐过四面漏风的农用车。
不过坐这种车对体能的要求一点都不低,因为路况很糟糕,需要一直抓着栏杆,你根本不知道汽车什么时候转弯,前方路上什么时候有坑。刚走了一半,我们就想下来了。但是车子的噪音太大,司机根本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
让人中毒的薯蓣和硫磺菌
饮食也很单调,火锅、烤串什么的几乎不可能,吃点新奇的植物倒是有可能。
一次在中越边境,一同考察的植物学家找到了一个薯蓣,大家就尝了尝。谁想到吃完后全部中招,回到酒店上吐下泻。反应最严重的是司机,由于幻觉的关系,他在离车还有三四米远的时候就要开车门。
有时候为了改善伙食,我们也会吃一些“有毒”的食材,吃完会拉肚子,和清热降火药效果一样,比如硫磺菌。
住的话,我们有时候会睡帐篷,或者护林站,甚至鸡窝。
一次在高丽贡山,晚上有一张床没人睡,我说这么好的待遇我去。结果睡下来左腿80个,右腿30个疙瘩,全是被跳蚤叮的。还有一次,住护林员家,安排女生住床,男生住屋顶花园。第二天早上鸡打鸣,我们才发现“屋顶花园”其实是个鸡圈。 考察路途虽然艰辛,如果能找到心仪的苔藓,还是非常让人激动的。
苔藓植物的采集也符合“二八定律”,要采集20%的稀有种,可能需要花费4倍于普通种的时间。一个真正的好种,你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会被它耀眼的光芒所震撼。
溪边采集
狭尖紫叶藓,采自金平五台山
印象最深的是中越边境的五台山,我一共去了3次,但我发现相同的徒步路线,每次采集的标本都不一样。因为苔藓植物也会有动态,有一些物种,它在某个地点出现与否,完全是随机的。时隔几年,去到同一个地方,也许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物种。作为标本管理员,除了要采集标本,还要负责标本的入库,以及物种鉴定和文献研究。然后用小刀将苔藓一点点地“片”下来,装进标本袋。标本袋上要写下采摘时的地理位置、环境信息等等。如果后人想要再去考察,这些信息就是重要线索。
风干标本
到了驻扎营地,需要把标本摊开,使其风干。不过哭笑不得的是,每次我们把标本摊开,注定要下雨。实验室的工作主要是整理标本,给它们编号、清洗,通过显微镜观察它们。
可以看到它排列整齐的细胞和奇形怪状的结构。
红色的细胞壁,是苔藓植物的“防晒霜”,它其实是一类花青素,为了保护细胞器不受强紫外线的损伤。有一些标本需要切片后再在显微镜下观察,所以我的刀工也不错。之前老师告诉我:“练习切片没有捷径可走,只有练好了厨艺,才有可能在苔藓植物的研究上有所作为。”时间上我们无法重返过去,但是通过标本,可以比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间环境的差异,了解以前的重金属或者污染水平,甚至可以提取DNA信息。研究10多年苔藓之后,我发现我还是曾经的那个少年,内心依然向往着大自然。
1、苔藓很小,却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4亿年前就出现了,比恐龙还要早1亿6千万年。2、“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除了青绿色,也有一些苔藓是红色的。3、在整个自然界中,苔藓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制造氧气,保持水土,可以把它想象成地球的皮肤。而且其他高等植物无法立足之处,苔藓能默默地生存,是拓荒的使者。4、苔藓对污染物极其敏感:苔藓越多,这个地方的环境越好、污染越少。
5、苔藓曾被用于医疗。一战期间,青霉素还没发明,医生曾使用泥炭藓给伤员包扎伤口。因为泥炭藓吸水性强,还有抑菌效果。据记载,整个一战期间,有几百吨的泥炭藓被用作医疗救治。这也导致了英国等一些国家天然泥炭藓栖息地的急剧减少。日本苔寺(西芳寺)
6、苔藓之美的最佳体验处:日本京都,一个苔藓为主题的寺庙——西芳寺(也称苔寺)。里面生长着100多种苔藓,色泽浓艳绵软的苔藓覆盖了地面,与周围的植物、池水形成美妙的画卷。7、网红生态瓶,里面的苔藓(多是白发藓)其实只能养一到两周,因为室内的空气、水分和温度都不适合苔藓生长。
苔藓植物图片由马文章博士提供
近期报道:
《山东女孩靠自拍身体改变命运》
《三毛口中的天才少女 》
《韩国人太敢拍了!》
《中国人的肉欲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