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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大叔专注给石头拍照14年,每年只产出三张,养活全家

点击右边星标 一条 2020-09-02


8月初,摄影艺术家的展览《它山之石》
在苏州博物馆的现代园林展场开幕。
封岩今年57岁了,出生在西安,
1989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
曾给张艺谋、吴宇森拍摄过电影、纪录片,
之后,他却选择离开了影视圈,

辗转纽约、北京。


从2003年拿起相机起,
封岩镜头对准的多是身边看上去似乎“太过平常”的景象:
家中桌面上的日常摆件、
动物园里的假山石,
及家乡西安终南山、唐代十八陵里的自然细节。
西安这个历史厚重的古都,

是他十多年来创作的来源。

封岩是典型的摩羯座,

对自己作品的呈现保持绝对的掌控力,

他不为展览和藏家而“定制作品”,

不愿为压力而工作,

一年也往往做不到三张作品,

但一张作品的收藏价格已经接近人民币七位数。

现在,他和太太、两个女儿住在台北,

如年轻时在北京、纽约一样,

过着物欲极低、简单而自在的生活。


撰文   成卿


苏州博物馆 《它山之石》展览现场
虽是土生土长的西北汉子,封岩对古城苏州有着特别的情感。
2001年,旅居纽约四年的他回到北京定居,曾搭乘一夜的火车,在清晨时分抵达苏州,“天雾蒙蒙的,下着小雨,拙政园和狮子林刚刚开门,没什么人,人在其中,想起的就是博尔赫斯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画面。”
两年前,封岩收到邀约,在与拙政园一墙之隔的苏州博物馆里展出摄影作品。“在贝聿铭大师设计的现代式园林里,第一次要做当代摄影师的展览”,兴奋之余,他一如既往地亲力亲为筹备展览。取《诗经·小雅》里熟为人知的两句:“它山之石,可以为错”、“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定下展览主题《它山之石》。


封岩为这次展览挑选了近40张作品,大多是从2006年持续创作到现在的山石系列:案头文玩的石头、城市角落里的松树与石块、动物园里的假山和瀑布,再到终南山里的峭壁岩石。
为山石造像,封岩笑称这是命中注定,自己名字中的“岩”是“山石为岩”,自己又属虎,“猛虎出山”。


《它山之石》展览现场

走过博物馆里极具传统山水画神韵的假山叠石,进展厅,封岩的摄影作品分布在三个厅中:走廊两侧的小厅里分别挂着6幅近2米高、画面极具抽象意味的《终南山石》和《唐陵深草》,尽端的大厅是早期拍摄的山石和静物。
整个布展过程中,封岩一直在观察展厅走廊的阴影,阳光透过屋顶的格栅落在地面上,“建筑需要光线,摄影也需要,没有光就没有摄影。”

在电影《菊豆》剧组
 与张艺谋、吴宇森共事之后,

 去纽约街头卖画的文艺青年 

无论放在哪个年代,封岩都是个标准的文艺青年。 
在40岁开始摄影创作前,他学过绘画、拍过MTV、广告和纪录片。1985年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故事片摄影系,凭借的是小时候练就的绘画功底。
封岩的父亲是西安工艺美术公司的领导,性格随和,结交了许多音乐家、画家朋友。在封岩的印象里,家中老院子的柿子树下,总聚着父亲和朋友们吹箫、弹古琴,即兴作画,自己也跟着父亲朋友圈中长安画派的代表人物——康师尧先生学工笔绘画。


年少时,与妹妹在家中院子的柿子树下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虽然工作挂在旅游音像出版社, 封岩没上过一天的班,先进了师兄张艺谋的《菊豆》剧组, 做了半年的副摄影师, 后来又帮人拍MTV 和广告。不过对这段经历,封岩并没有特别留恋:
“电影是一个需要集体创作完成的事儿,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我更想自己能完全独立创作。”

与张艺谋、李纬在《菊豆》剧组

1998年, 他去美国洛杉矶给吴宇森拍纪录片,拍完片,就辗转到纽约待了下来。住在曼哈顿岛上“地下艺术家”聚集的东村,房间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英文不太好,朋友也不多,每周五到周日,封岩就在街头卖朋友画的复制品,剩下的时间去图书馆找中文书看,同时写短篇小说。看上去不怎么体面的生活,在纽约显得很平常:“卖作品时身边都是艺术家朋友,很好的音乐人也在街头演奏;赶上圣诞节生意最好,天天卖。”

逛二手书店是保留至今的爱好
赚来的钱都用来租录影带、看电影。飞到纽约的第二天,他就被朋友拖去电影资料馆看艺术电影;常去逛昆汀·塔伦提诺曾经打工七年的音像店,有意思的是,多年后回到纽约再访这个音像店时,遇上了开着老旧的本田车、也来租带子的昆汀。
在纽约一待四年,封岩也形成了自己“没啥交际圈、物欲很低”的生活方式。
2001年父亲去世,封岩和妻子回国。千禧年后的祖国一切蓬勃发展,封岩却租下北京农业展览馆后面的一套老公寓,开始写长篇小说。没什么收入,全凭在纽约时候的积蓄,“日子过得还像大学生一样(捉襟见肘),周围人都不懂我为什么这样过。”
但每天的生活节奏像上了计时器,“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几点开始写作,身体必须保持健康,几乎没有社交活动。”

 转行摄影,像老猎手一样

 捕捉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2003年夏天,封岩写完了50万字的长篇小说《大雁塔》,“天气很热,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写作像经历一场战争,非常煎熬。”
他觉得需要换一种方式创作,就拿起了上大学时父亲送他的佳能AE-1。

《绿门黄包》

《抽屉内物》

第一组拍摄的作品就用的这台机器,镜头对准的是家里再日常不过的东西:浴室镜子反光中的瓷砖、毛巾,绿色木门后面露出一半的黄色背包,拉开抽屉看见的瓷杯、瓷碗和橡胶手套等等。
用封岩的话说,自己的小说也是这样,很多细节描写,甚至具体描写“鸡毛蒜皮”的事情,让它们成为重点。

《动物园池塘》
《仙鹤瀑布》
2006年,封岩开始创作树石系列。中国人擅长造景,人造的假山石里有自己的美学意味。
他花大量的时间去北京动物园转悠、筛选场景,狮虎馆里池塘里的假山被他专门用拍电影的打光方式去塑造,而旁边笼子里的狮虎几乎看不清身影。

《黑车石头》

借用古画里松竹石的意象,封岩专门找来汽车,把它们和假山、树组合到一起置景,自然和现代工业的产物,组合成一个和谐的画面。

封岩的作品里很少直接出现人的形象,展览中展示了两张。


《西安环城公园》
环城公园是西安四方城的遗址公园,总有些无所事事的人在那转,西安话发音里,他们叫闲(hán)人。封岩对他们的神态、神情起了兴趣,锁定了场景后,他给这些“非职业演员们”一个暗示,比划个方向让所有人看,在瞬间按下快门。
封岩不相信随机抓拍,不相信创作是依靠瞬间的灵感,他拍摄一个场景前,要反反复复去那个地方,观察每一个角落。

《狮虎山》
《狮虎山》里,他藏身在假山和松树后面,拍下一位游客为另两位游客拍照留影的瞬间,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境,是他守候多日得到的。
圈内的艺术家朋友老艾称他“像一个老猎手一样清晰准确”,捕捉“平凡到没有人留意,没有人用心”的事物。相识多年的策展人张离则把他的目光比作“无数条探针。

在北京,曾将粮库改造成摄影工作室
拍摄前精准构图,拍摄时只用50mm定焦镜头,拍摄完的片子不裁剪、不修片,是封岩的工作方式。 他有一台跟着自己很多年的二手投影机,把拍好的照片做扫描,投影在工作室的墙上,放大看所有的细节,调整长、宽、比例,最终决定作品打印的尺幅。
他也亲自为作品选择外框,木头的材料、颜色、长度、厚度都必须自己把控。

为了这次苏博的展览,封岩提前近两个月规划好从台北飞来上海的行程,预留好充足的布展时间。对他而言,观众来现场看作品得到的感受,也是他创作的一部分。
封岩笑说这是自己摩羯座带来的特性,做事情必须一条道儿走到黑。他也把这样的性格追溯到母亲身上,母亲永远把家打理得整齐,衣柜里的衣服绝对不得凌乱,即使到了90岁,能自己动手的事情也不麻烦别人。

 走过北京、纽约、台北,

 回西安拍下古城的隐秘角落 

考上北影之前,封岩曾在西安市工艺美术研究所的图书室里工作3年,虽然只做印刷一类的杂事,但他很开心有许多日本捐赠的古代画册看。

和父母同住的老院子就在西安老城里,距离终南山30多公里。空闲的日子,封岩就和发小们带上干粮和水,一起骑车去爬终南山。凌晨四点从老城碰头出发,骑上三四个钟头,在早上抵达翠华山,大家还会年少无畏地跳进几十米深的天池里游泳。


终南山

终南山是秦岭山脉的一段,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山谷,当地称作“峪口”。封岩介绍说,“每个峪口的山石、景致都不一样,终南山的神秘气息是独特的。”

终南山的神秘还跟这里上千年的隐士文化息息相关。传说中老子、姜子牙、孙思邈、王维都曾在这里隐居。美国汉学家比尔·波特围绕终南山寻找隐士所写的《空谷幽兰》,更加深了封岩对终南山的兴趣。

《终南山石》系列
2006年,他开始拍摄《终南山石》系列。舍弃对周围环境的描绘,直接将镜头对准山石,记录下山石像旋涡、更像海浪一般的壮阔肌理。他说这样极致的方式,是因为“无论画面多大,镜头如何捕捉,都无法描摹终南山的连绵。”
之后无论住在北京还是台北,封岩反复回到终南山,从山底爬到山顶,经历下雨、起雾、天又放晴的多变。他推崇香港导演胡金铨的作品,觉得在终南山里找到了胡金铨武侠片中《空山灵雨》里气象万千的感受。

《终南山石》系列在苏州博物馆
前后14年里,《终南山石》只拍了7张。
大多数时候,封岩去终南山里只是走走,背着富士6x9,120胶片的机器,但不带创作压力。有终南山里典型的米石,也有岩壁上前人留下的“山重水复”字迹。平均2年出一张作品,速度虽然慢,但消耗的精力并不比画家、雕塑家要轻松。


《终南山石06》

《终南山石》最终的照片都被放大到1.8m×1.2m,甚至更大的尺幅,站在画面前,山石的立体和厚重会给观众一种扑面而来、压倒式的体验。
对比之下,2015年开始拍摄的唐代十八陵里的野草,画面却有一种把人吸引进去的神秘力量。

唐代十八陵
作为西安人,去汉唐遗址似乎是很平常的事:“父亲身边总聚集着不少考古的朋友,兵马俑第一次发现时,我还在念小学,第二天就跟着大人们跑去现场看。”
“等再大一些,就和三个好朋友骑自行车去各种遗址,那时候也没有田野调查的概念,许多村庄、田地里就散布着出土的文物,汉代的俑头、古玉、瓦当随处可见,带本子去画,去写生。”
2017年,封岩在北京的工作室面临搬迁,不想再耗费力气整饬个“有模有样”的工作室,他索性把原先工作室里的东西放去仓库,回到西安的村庄和田野里,开始“后工作室时代”。

《唐陵深草》系列在苏州博物馆

《唐陵深草12》

在唐代十八陵,不寻访古迹,封岩刻意回避田地里矗立的像纪念碑一般宏伟的石人、石像,专门拍摄一旁的野草。在时间的长河里,他认为这些野草才最富有生命力。
当《唐陵深草》系列也被放大到近2米高,悬挂在博物馆墙面上时,画面中有“延绵了汉唐至今两千年历史的生命力”,几近枯萎的荆棘下,零星的花朵在开放。

2015年,封岩和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搬到了太太的老家台北。写作、跑步、逛二手书店,拿着理光小相机带小女儿出去拍照,几乎组成了生活的全部。

近年来,封岩作品的收藏价格升至近人民币七位数,进入国内外许多知名美术馆、博物馆和基金会的收藏。但一家人在台北生活,和十来年前在北京一样,保持着低物欲,即使在似乎应该花费许多的拍摄器材上,封岩也说自己从不“发烧”。


他加入了一个专业的马拉松跑团,享受在跑步过程中体会到的分秒感,“不是求得到什么名次,是笃定了要跑一辈子,和写作、摄影一个道理。”
每次拍摄还是回西安,无论是上终南山还是去唐陵,都没有助手,一同去的是相识十来年、曾经做公安刑侦的朋友。

他看过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资本的疯狂,始终警醒自己:在持续的创作中是否能避免重复,能不断生发新东西。生活在台北,也让封岩与热闹的艺术圈、流行文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就像他选择与拍摄对象的距离,精准得刚刚好。

部分图片由封岩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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