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他靠医治别人疗愈自己｜ 一个人的音乐会
△一个人的音乐会 | 杨千嬅 X 医生夏烨
3个月前，夏烨失恋了，相处7年半的女友向他提出分手。他虽有预感，但仍猝不及防。在医院值班室看着手机，他愣了很久。
失恋的日子，夏烨翻出杨千嬅的一首老歌《同病相爱》，反复地听。从医7年，夏烨已数不清医治过多少病人，但这次的伤口，他觉得太难治愈。
在台风“烟花”袭击上海的当晚，夏烨冒着倾盆大雨，赶去医院附近参加一场访谈节目。他没想到，这其实是朋友为他准备的“一个人的音乐会”，希望能疗愈他内心的伤。
对于这段失去的感情，夏烨曾反思过，可能时间久了，“两个人之间没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了，从爱情变成了亲情”。
7年前从医学院毕业时，夏烨本准备离开上海，却与前女友一见钟情。因为她，他找到了留下的理由。最甜蜜的时候，他们不需等到过节就会互赠礼物，在航空公司上班的女友每去一个城市，都会给他带纪念品。
但生活的热情抵不过时间和工作的消耗。工作后，门诊一上午要看50个病人，手术一站也是两三个小时，他觉得自己把“更多的耐心和交流留给医院的病人，把不耐烦或者脾气会留给对方”，两个人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夏烨在阅读医学类书籍文献。
渐渐地，他们不再掏心掏肺，甚至不再吵架，遇到问题避免争论。如果女友身体出现一些小毛病，他就直接告诉对方“多喝热水”，不再进行医学解释，在他看来，只需对症下药，不必过度焦虑。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这种“疏于交流”只会消磨感情，无助于沟通和理解。
也许处于医生这个职业，看惯了太多生离死别和家长里短，夏烨觉得自己对于家庭婚姻的看法可能比一般人更悲观，结婚并不是他的首要追求，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有个陪伴就好”。
他经常会遇见80多岁的老人做手术，需要亲人签字，但子女在国外，只能由70多岁的弟弟妹妹代劳；也见过一位老太太把房子过户给养女后，就被养女“暗算”，以至受伤住院。每当这种时候，他觉得“养儿防老”只是一种过时的传统观念。
夏烨在帮一位病人卷裤脚。
7年过去，他感觉两人的关系慢慢冷却下来，恍如一潭死水，“就像心电图，如果有波动，说明这个人还是正常地活着，如果是一条直线，那就是人死掉的时候”。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下落，3个月前，女友向他提出分手。他试图挽留，但无济于事。
在痛苦中，他翻出了自己曾最爱看的港剧，作为80后，他从小爱看TVB，也喜欢听粤语歌。一次偶然，他又听到了杨千嬅的《同病相爱》，那句“医好你，医伤我，已用尽心机”他觉得写出了自己的心事。
他这样理解这首歌，“两个受伤的人在一起，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但另一个人找到新伙伴就走了，剩下的人医好了对方，自己却永远地病下去了。”
除了感情问题，一直困扰夏烨的另一个难题是，是否要继续从医。
在选择高考志愿的时候，因为父亲的突然病倒，让他放弃了从小就有的教师梦想，走上学医路。但大一时，父亲就因为病情恶化突然去世，让他一直抱憾。
读研究生时，他选择了骨科专业。尽管在一般人理解中，骨科医生经常要与血淋淋的场景打交道，但他喜欢。只有在本科见习时，看到刚做完手术的病人换药时表情狰狞，夏烨想起父亲受病痛折磨的样子，有过一瞬的眩晕。
这几年，看到身边一些同行离开这个行业，他也有过彷徨和犹豫。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没有太多机会陪伴家人，都是这个行业传统痛点；医患矛盾也是他们在专业之外经常要面对的困境。
夏烨在分析病人的X光片。
在坐门诊的时候，他会遇到胡搅蛮缠的患者。曾经有个60多岁的老太太来问诊，两年前她曾被别人踹过一脚，下腹一直会隐隐作痛。夏烨仔细询问后，发现此前诊断可能出现问题，建议她接受新的治疗方案，对方直接拍桌子说，“你不可以给我写这些东西，不然我是赔不到钱的”。夏烨很想坚持，但最终还是因害怕被投诉而放弃。
在与杨千嬅对谈时，夏烨问她，当年为什么会放弃护士职业，进入演艺圈。杨千嬅说，感谢护士这个职业对她的影响，但因为“每一秒钟你都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事情”，而那时她正好参加歌唱比赛，发现人生新赛道，就选择了新的方向。
夏烨向杨千嬅分享从医故事。
尽管会有牢骚，但当看到病人痊愈，向他表示感谢时，夏烨仍觉得有成就感，能坚持那么多年，“就是靠着这口气”。一些老病人即使遇到其他病症，也会找他帮忙。一位老病人在台风天也专门跨越半个上海，来医院听他讲一场病友分享会。这些时候，他都会觉得“做的东西有价值”。
前女友来医院做检查，身边没有人陪伴，联系他，他依然尽力帮她安排好时间和医生。一些朋友劝他不要做“舔狗”，但他觉得是医生的职责所致，也是性格使然。
他有时候依然会有渺茫的希望，期待她能转身，发现他还在原地等待。可惜生活不是电影，也不像《志明与春娇》，兜兜转转，有缘人仍会再相遇。
失恋后，他去看电影《中国医生》，想起去年武汉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医院发布招募志愿者的通知，他第一时间报了名。当时前女友知道后，担忧地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劝他“不要去，你去了我怎么办”。再次在电影院看到相似的场景，他心里依然有波动。
恢复一个人的单身生活，他安慰自己“更自由”。从单位到家需开车1小时，有时候忙起来，他可以连续两夜都睡在医院值班室里。只有在生病时，他会觉得孤独。但他又自嘲“错就错在我是个医生”，知道自己的病需要用什么药，可以请同事帮忙打针，等身体稍微恢复些，依然要投入紧张的工作，医治别人。
在与杨千嬅聊天时，因为医院一遍遍催促他赶回去处理紧急情况，他只能遗憾地告别，匆忙离场。这种情况对他而言是“生活的常态”，和朋友聚会，他也会尽可能地把聚会地点安排在医院附近，便于一有突发情况就赶回去处理。
杨千嬅用歌声安慰夏烨。
他身边很多朋友结婚又离婚了。至少有一半同事都会选择与同行结婚，更能相互理解，时间也更合拍。他觉得自己如果要继续做医生，可能会同样如此，不然就得让未来的另一半忍受这种状况。
不过目前，他暂时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已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他“先要恢复”。
第3950期
撰文丨秋山
摄影丨泡沫 刻意影像实验室 Free
编辑丨睿智 昕玥
出品丨腾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