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你知道黑洞吗

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979 篇小事。

题图：Kamesh Vedula / CC0

是不是桌子乱就写不好代码？

知友：李喵

是的。

说是桌子乱就写不好代码，倒不如说是代码写得越好的人桌子就越整齐。

我在前几年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桌子上也是摆满了各种各样繁杂的东西：水杯、手机、电脑、耳机、各类有用没用的书籍，一个小风扇，一袋还没有喝完的速溶咖啡等等。

当时我的同事就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你的桌子太过冗余，这说明你的代码肯定也会和桌子一样，杂乱不堪。」

我当时刚刚毕业不久，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大牛、技术大佬都是怎么炼成的，每天就只是在网上看各种各样的技术文档，今天学学这个，明天学学那个，根本没有固定的方向，而我的技术上也没有什么突破，好像什么都会一点，但是又什么都不怎么会。

听了这个同事的话之后，我如雷贯耳，终于明白了困扰自己这么长时间的结点是什么。

同事跟我说完这句话之后，我扭头看了看他的桌子，他的桌子非常整洁：只有电脑、水杯，和摆在桌子左上角的一些技术书籍。

零零散散被翻开的书本正是说明了同事平时的用工和努力，光滑的桌面仿佛在嘲笑我这个刚刚入行的小菜比——我的这名同事已经是工作 4 年的老人了。

于是我也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开始学习这个同事的样子，把桌子上那些书本摆放整齐，像那些用不到的比如平时用来装垃圾的垃圾袋都放到书包里，让自己也有一个整洁的桌子。

当我做完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我安心的坐下了，就在我想到自己终于可以写出干净、美观的代码了。

这时，坐在我面前的项目经理站了起来，我顺着方向正好看到了他的桌子：

那是怎样一张整洁漂亮的桌子啊！洁白的桌面上只摆放了一台笔记本，我们那个三合板拼装成的工作桌已经被他打磨出了镜子一般的光泽，桌面上没有意思划痕，就像不似人间的贝加尔湖畔一样，我甚至不敢看的太久，仿佛我的目光会让那张桌子泛起波澜。

这时，我看到我的同事，他也看到了经理的那张桌子，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羡慕甚至要化作实质喷发出来，终于他还是忍住了，拿出了他精心准备的砂纸，开始打磨起了自己的桌角。

「原来，成为一个领导是如此的不容易。」

当时我想，应该不会有更加整洁的桌子了，也不会有人能写出比项目经理更加漂亮的代码了。

而事实证明，我终究是太过年轻，见到的人太少了，我以为的也不是我以为的。

直到有一天，我因为一次项目会议来到了主管的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踏进主管的办公室，起初，我并没有发现主管的办公桌和其他人的有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经理的整洁：电脑水杯，同样是几本书籍（甚至书本都没有靠边摆放）。

虽然桌子一样的平滑入镜，但是也仅仅如此了。

要知道，当时我已经入职快一年，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桌子已经被我打磨的没有任何粗糙感，按照我的想法，距离「如镜」应该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上主管这个位子的」，当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能经常被人质疑，也有可能是我那天的表情太过露骨，主管看了看我，笑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拿出了一把尺子，朝我递过来。

我当时眼睛全都落在主管的桌子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主管的动作，看到他突然递过来一把尺子我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主管并没有生气，在我的注视下，他轻轻拉开了那把卷尺，放到了自己的桌边，起初我还没有理解他这样的做法，直到他把卷尺上移到电脑的位置上，我才逐渐的看清他的意图：

笔记本的位置放置在桌子的黄金分割线的位置，而那几本书正是放到了笔记本左侧距离桌子左侧的黄金分割线上，随着卷尺的上移，我终于发现了几本书摆放的秘密：

书本是从小到大、从上到下以一个梯形排列的，而每一本书和上面那本书的长度比正好等于这本书和下面那本书的长度比，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等比数列！

主管强者，竟然恐怖如斯！

就在我惊诧不止的时候，主管似乎并没有满足，他直接把尺子扔到了桌子上，而那把老旧的卷尺并没有直接停顿在桌子上，而是直接开始以每秒 5 厘米的速度向我移动过来，在经历了刚刚的那些之后我的头脑已经不似刚进门那样迟钝，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不一个简单的经过打磨的桌子，这是一个绝对光滑的平面！

「当！」终于，经过了 10 秒钟，卷尺滑到了桌子的边缘，由于没有任何阻力，它直接掉下了桌子，发出了一声脆响。

而我此时才刚刚从之前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就在我准备弯腰去捡那把卷尺的时候，又听到了主管的声音：「小李，工作不仅要在自己的面前努力，还要懂得纵观全局！」

我连连称是，继续弯腰准备把卷尺捡起来，谁知道这次主管叹了一口气，又加重重复了一句：「要纵观全局！」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是领导对我的点拨，而能不能通过这次考验，就要看我的悟性了。

我缓缓站起身来，继续看向了主管的桌子，还是那么的整洁如画，没有什么改变，那么所谓的纵观全局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再把眼睛一直放在桌子上，我看向了墙边的花盆，看向了那把老板椅，看向了主管，最终把视线落在了那把卷尺上面，我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

联想到主管测量桌子的一幕，一道闪电从我的脑海中划过，我终于知道了！

以墙角的花盆为尾，中间经过了灭火器、饮水机，中间精准的划过了老板椅的边缘，又从桌子的侧方进入，最终落在了掉在地上的那把卷尺上面！

「这……这是……」我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

「是的，」主管笑的有些开心，他似乎已经看惯了我这样的表情，「看来我没有看错人。」

「这是……斐波那契螺旋线！」我满脸写着震惊。

甚至连我和主管的站位也似乎是精心准备的，准确的站在了这条线的必经之路上。

这时其他同事也已经进来了，主管终于没有继续，捡起了卷尺，开始了会议。

而对我来说，会议已经不重要了。

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被冷汗浸透，终于熬到了会议结束，我被主管留了下来，其他同事回到了工位。

主管拉来了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这次的新人素质不错啊，想当初我刚入职的时候，看到我们主程，也是同样的风水局，当时我可是紧张的都不会思考了。」

原来主管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情吗，原来这样的大牛也是从「磨砂」开始修炼……啊不对，开始成长起来的吗！

然后主管又拉着我聊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我终于没有那么紧张，开始闲谈了起来，主管看时候差不多了，便和我说：「我这次呢，是觉得你最近工作还是比较认真地，桌子越来越亮了，虽然你猜来公司不到一年，但是已经隐隐超过那些来了四五年的老员工了，这么和你说吧，公司准备提拔你，想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心里大喜，脸上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心里却是在不停的翻篇：涨薪？年终奖？提拔后的位置？管理？

我想了很多，最终却不知道怎么的，说出了足以改变我后半生的话：「我想知道，还有没有更干净的桌子。」

主管眼睛一亮，似乎完全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过了几秒钟，他终于没有忍住，开始大笑起来，在我的诧异中，主管大笑着拿起了电话，拨给了我们董事长：「王董，你要的人我找到了！」

主管挂掉电话，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王董也是技术出身，他可是干了二十几年的老程序了，现在还经常自己写一些东西，技术那可是非常了得，他也一直跟我说想让我找一个像他一样能够沉浸在技术中的人才，不会局限于工资和升值，愿意开阔眼界的人，我们找了好久，没想到今天让我给碰到了！」说着，直接把胳膊往我肩上一搭，直接领着我去了王董的办公室。

路上同事纷纷侧目，羡慕、嫉妒的眼神让我感觉脸颊泛红，虽然来公司一年了，但是一直都是在下面干活，从来没有去过这些领导的办公室，我们公司领导的办公室也是他们的私人领地，平时很少会让其他人进去，尤其是我们这些螺丝钉。

不过还好，公司不是很大，没多久终于来到了王董的办公室门口。

「待会进去了你可别吓到。」主管搂着我的肩膀，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而已经经历了刚才一系列的我，也提了一口气，努力的想象着即将见到的奇迹。

「进来吧。」王董的声音仿佛穿过了无垠的旷野，从屋里飘了出来。

「我们走吧，」主管说完这句话，我明显看着他收起了笑脸，又强调了一遍，「你待会别吓到。」

我也是提了一口气，跟在主管后面，走进了王董的办公室……

七年后，我和王董坐在烧烤摊上，喝着啤酒，眼睛里透着回忆：「你知道吗，当时刘超第一次带我进你办公室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蒙了，好几天都没反应过来！」

王董——对了，我现在叫他老王——听了之后也哈哈大笑起来：「我好歹也是资深程序员了，你当时刚入行，当然吓坏了，现在你也差不多到了化境了吧？」

「差不多了。」我举起了酒杯，轻眯着眼睛，脑海中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我提了一口气，跟在主管后面，走进了王董的办公室……

刚一开门，就看见王董办公室里面一片洁白，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桌子、椅子的痕迹，也没有电脑，更没有办公室常见的什么盆景山水画，甚至于我有一种错觉：

这里似乎是另外一个空间，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南西北，没有时间，没有一切，办公室中唯一有的，就是漂浮在空间正中间的王董。

而我此时回头，发现后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来时的门，也没有刚刚和我一起进来的主管。

「王董」我像空中漂浮的人鞠了一躬，不知道为什么，按理来说正常人见到这个画面应该害怕，但是我却心里十分淡然，就像这个是很正常的现象一样。「主管说让我来找你。」

空中的人影似乎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了，我已经让刘超回去了，你过来我跟你说点事，关于你以后晋升的……」

「卧槽！牛了逼了！」我把杯中酒一口喝光，擦了擦嘴，一把搂着老王说道：「我俩一开门，你就在天上飘着，我居然都不害怕！而且刘超就那么消失了，你跟我说说你是咋整的？」

老王也很高兴，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没有了等级的观念，也没有觉得我是以下犯上：「你别着急，过几天等你化境了你就知道了，那可以跟现在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我把酒又倒满，顺便给老王的那杯也倒上：「行，回头有啥问题了我还得向你请教。」

老王哈哈一笑：「没问题，你小子虽然聪明，但是我就欣赏你这一点，有啥不会的就问，出了事也敢背锅，不甩锅，跟你一起干我也放心。」

听到老王这么说，我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情，敬重的敬了老王一杯：「王哥，说真的，你真的不打算把公司给你儿子？」

老王欣慰的笑了一下：「他啊，不适合干这个，行行出状元，我也不强求他，这都是无所谓的事。没事，你的人品我放心，我知道你以后不会亏待我，也不会坑我。」

听到老王这么说，我心里非常感激，但是也没有太过表露出来，不想两个大男人谈的热泪盈眶的，于是我转移话题：「你比我干的时间长，你还见过更厉害的桌子吗？那天看你化境我觉得就是已经是非常难以想象得了，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突破性的变化，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厉害的境界。」

话音刚落，老王就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许久才缓和了过来，我也没有打扰他，只是等着他自己开口。

缓缓地，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问我：「你知道黑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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