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郑州树立人的形象? | 舆论手札
今年的7月20日,是郑州水灾遇难者一周年的日子。网络上分布着广泛的纪念的冲动,无论是在那列死亡地铁上,还是在那座夺取人命的隧道里,直至今天都回荡着那种视频可见的最后的绝望挣扎,这些让一些有意纪念的人感到焦灼,不鸣不已。
从郑州反馈到社交媒体上的信息看,这种纪念的举动遭到了遏制。花店主理人、快递小哥都说接到了上面的命令,不能再往地铁口和隧道口送花。一些成功送到地铁口附近的菊花,也会被收缴,清理掉,于是有人就问:为何他们要害怕鲜花?
在石首事件之后,移除敏感源是维稳的标准做法。可能在郑州某些人士看来,在灾害纪念日摆上鲜花祭奠,将线上的普遍的哀思变成线下的悼念现场,势必要又要传达问责、谴责等意思。而这样的局面会被认为不可控,作为情感连接的鲜花自然犯忌。
民众献花的念头与鲜花被禁绝的举动,其实都不难理解,只是这里面再一次反映了强弱之分,当社会的愿望撞到维稳的逻辑时,后者有办法有决心干预,前者只能接受由此带来的挫折。这是围绕实物的纪念与祭奠,为什么未遂的直观印象。
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没有鲜花的纪念仍然是纪念,并且仍然完成了纪念;而被围困、被当成忌惮的祭奠在现场被划定为禁区后,却以别样的形式,在人们的忿忿不平中继续其流程。纪念者对线下的痴念,与阻拦者对线上的无力,像是一体两面。
这些纪念、那些纪念者认为遇难者很重要, 应当在仪式中给予确认,这是人对人的纪念。其实,这样的纪念对郑州也很重要,它至少说明在这座频发舆情的省会城市,不管有多少人在“做嘢”,仍有一些人竖起了人的形象,这是一种被屡屡扑倒的形象。
今年春天以来,郑州接连发生大事件。数家村镇银行暴雷,40万储户将郑州视作灾星的发源地;赋红码事件,既是村镇银行暴雷一事的副产品,又是郑州维稳输出的主产品;烂尾楼业主以断供手段招惹银企政三界,风声从郑州波及全国,影响不可计算。
在这么多事件中,充斥着一般人的恐惧,闪现着饕餮大鳄的罪行,以及郑州某些人自己都能感受到的自私与残酷。在处置这些事的过程中,不管是强力一方,还是弱势群体,都充分品尝了十足的恐惧。这不是作乱与维稳的对峙,实质上是恐惧与恐惧的对决。
问题的关键是,经过水灾、暴雷、维权、纪念等等事态的冲击,这块被誉为中原心脏的地方,“谁将树立人的形象”这个疑虑未有答案,这种拖沓之冗长、实际之决绝,甚至让这个再平常不过的提问也显得激进。中原是人口大省,省会是千万级别,但人的形象低迷。
这种“人的形象”的低迷,以令人伤感的故事流传。诸如单亲妈妈作为遭到背弃的储户,不得不终止老母的救治;背负丧女之痛的父亲,骑着自行车竭尽所能靠近亡女的最后出没地,再佝偻着身子离去。他们象征着更多人,可人的形象因为不能声张,所以不振。
白发人送黑发人,父母恨不能代为赴死,这是人之常情。无辜人等,被卷进长达十余年的金融陷阱,坏消息传来,彷徨无主,受害者报团取暖,这是顺理成章的动作。烂尾楼祸害苦主,毁坏其生活前景,结成松散的断供运动不让自己发疯,亦势在必然。
反观这些人之为人的苦难,以及就此衍生的合理诉求,并未得到足够诚恳、公正的相待。压抑的情绪,共情之人助力,推动一波又一波的舆论声势,影响是明显的,郑州的诚实形象甚至河南的社会评价一路走低,跌进舆论场的群情汹涌。
舆论场所见所闻:上海疫情绵延期间,大小事态不绝如缕,断了魔都风华绝世的精致自诩;相较于沪上种种怪现象,郑州系列事件硬桥硬马,质感异常粗糙,却又以像素级的颗粒度反映在世为人的曲折,轰轰烈烈地说明中原大城的内在可以有多么乏善可陈。
题图当代水墨,作者:@秃头倔人(李晓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