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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大师黄永玉去世,世间少了一个顶有趣的老顽童 | 金城

金城 金城漫与画 2023-10-12

今年年初,我还在写黄永玉画的蓝兔子,没想到,今天就听闻噩耗——中国国家画院院士,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现当代中国文化界具有重大影响力的艺术家黄永玉,于2023年6月13日3时43分仙逝,享年99岁。

没想到蓝兔子成为绝唱,没想到6月艺术界又失去一位大师

家属尊重黄老的意愿:不举行任何告别、追悼仪式。

正如他曾经在节目里所说的:“如果我去世后你想我,就看看天看看云。

如风一般来去,自由如黄老,一路走好

今日谨以旧文再次缅怀这位真诚、坦荡、有趣、自由的老艺术家。



兔年伊始,大家画的兔子都可可爱爱,他画的却是一只蓝皮肤,红眼睛的兔子,极为邪佞狂狷。

此画一出,全网哗然。

有人炮轰形象不吉利: “瞧这只兔子,腥红邪眼,雪白板牙,像只耗子精。”还有人急于扣帽子:“这不就是前不久毒教材的翻版?

各执一词,喧嚣尘上。

但他们忘记了去年虎年邮票刚出来的光景,老虎也被群嘲眉头紧锁,看起来病恹恹。

同样的唱衰,同样的抨击,唯一不同的是角度永远能推陈出新。可惜打脸的是,这与众不同的兔子并非黄永玉有意为之,在这之前,他画的兔子哪来正经的说法?

传统的玉兔捣药,他用来讽刺造假的黑心商家,配文“月亮上面造假药最保险。”

房地产大肆开发,浪费资源,他也画了只兔子,配文“搞地产三个洞未免太不像话。”

非但不正经,还讽刺。可见黄老只是延续了一贯风格,顺带治了治大家的假正经。

要说黄永玉身上这类型的案例,还真不少。

有次记者问他:“参加宴会的人是否需要打领结?女士是否要穿晚礼服?”哪想他却说:“都不必,最好裸体。”语不惊人死不休,但这话也确实不妥吧?

实际上,这问题有两个词让他不爽,打领结及晚礼服。宴会打扮关他何事?该怎么穿就怎么穿,没必要为了宴会大张旗鼓,这是拆自己的台。

口无遮拦又合情合理,被怼的人无可奈何,只能暗自佩服,最具备搞形式主义资格的人,却最痛恨形式主义,这就是黄永玉。

黄永玉应该不用我太多介绍了,中国画坛里不可多得的怪侠、国宝。

但有谁知,拥有“中国三神童”美誉的黄永玉,在学校里却是“黄逃学”和“黄留级”。
12岁他就退学,辗转各地做童工,14岁开始发表作品,16岁开始以画画及木刻谋生,后来年纪轻轻就成了央美的教授。

黄永玉木版木刻画
除了画画,许多人不知道他和文学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湘西出文人,其中有一著名的叫沈从文,而他就是沈从文的亲侄子。
沈从文(左)黄永玉(右)
不仅如此,他还是弘一法师徒弟,与金庸、梁羽生共事,是钱钟书、黄霑的忘年交…… 
在香港,他与金庸两人同在《大公报》做编辑,金庸文编,他则是美编。另外一位同事,同为武侠大家的梁羽生点评他们:“金庸是大侠,黄永玉当为怪侠。”
黄永玉(左一)金庸(右一)
但你别觉得他跟文人混在一起,就是正经的文人了。他写小说,也有自己的理解,有点儿不理睬章法,突然一大段哲理,突然又沉湎于乡村风貌,数十个人名难记,《百年孤独》都没他狂放。
这如果是上述几位大咖写的,估计是要被开出作家籍的,但唯独他写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作家韩少功说,这些坏处,二流作家都能处理得恰当,放他身上不能砍掉,反倒成为一种韵味的东西。

就这样,他一脚踏在圈内,另一只脚又在圈外寻寻觅觅。侠客,画家,小说家,诗人,四处都走了一遍,交友无数,全凭一套真性情。
香港四大才子之一黄霑失恋时,遭他点醒,回头给他题词“你是个妙人,你是个少年狂”;给剧作家曹禺写信,抨击其作品没意思了,解放后你的戏我不爱看了。

黄永玉 曹禺
爱之深,又恨之切,更别提他对张光宇令人耳目一新的评价了:“这他妈狗杂种真神人也。”

张光宇
这样一个老人虽然奇葩,狂妄,但是也孤单。
原因是以上的好友们差不多都已仙逝了,这辛辣、中肯、听完生气,过后才知是真知灼见的话语,早已无处说去。
独留99岁的他,尝遍近一个世纪的黯淡和繁华,这下子,他愤慨了题字,字字有脾气:“世界长大了,我他妈也老了!
老了,但他还能继续造。
正因为这潇洒的性格,他也收获许多迷妹,徒弟香港影星林青霞算一个。
那时,61岁的林青霞向91岁的老爷子请教:“该怎么写才能更好呢?” 黄永玉答道:“你呀,不够好玩,得让自己变野一点。听到这话,不食人间烟火的林青霞居然现身综艺《偶像来了》。
恩师黄永玉自然也在体验人生,并且从过往经历中淬炼出了一套哲理:不说假话。记者问道:“你有梦想吗?” 黄永玉答:“哪有时间做梦啊?每天忙得要死。
谈到以前特殊时期的被批斗与挨打,记者问道:“在被挨打时,你在想什么?”
黄永玉反问道:“你这个人就不懂事了,你被挨打你还想什么。你想想,我在打你的时候,你还能想什么?这一代入,大家都知道了,被打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想着回过头去打他呀。
在黄永玉这,你绝不能套出一点官话。
不摆架子,不耍官腔,原因还是他的性格耿直,但在旧事的熔炉中,他的个性也早已炼成一把滚烫的剑,能斩断一切的虚伪。以前那些经历,让他也认清了人是怎么一回事。
文革批斗人,他也成了重点照顾对象,被打得肉粘连在了衣服上,某次回来,他对妻子说:“我变了,我变坏了,内心里有一颗种子长了起来,最后会变成罪恶大树的。
这话说得真好,他知道在奔涌的时代狂潮下,所有事情都乱了,所有人的变坏是不由自主,不可抑制的,自己也难保成为最恐怖的人。
回顾以前,他还开玩笑:“如果四人帮提拔我,我说不定会做多少坏事!”在人民公社时期,他刻的版画也是那种特大的牛,小孩在巨大的稻穗堆上跳舞等等夸大的消息,他坦言:“我不相信,但《人民日报》要登,我就刻。
说好听点顺着社会,说不好听点,帮着扯谎,但黄永玉丝毫不隐瞒,时代的浪潮下,能保存自己已是不易。
黄永玉与妻子
有人问:“那你有过斗争吗?” 他直答:“我才不敢呢,我顶多没求饶。
非但不标榜自己,黄永玉还显得过度坦诚了,但他也总是用一句话告诫自己与他人:人最怕没有道德。”
在如此的淬炼中,黄永玉已成钢成铁,早已不顾外界的看法,率性而活。
人终有一死,死后的事情黄永玉也安排妥当了,火葬,然后骨灰盒就不要了,冲进厕所。最后留下一个名字,死后供大家一乐,就满足了。

鹤发矍铄的黄永玉,烟斗不离身的黄永玉,可能是现在我们的榜样。因为无论什么时代,说真话难,甚至听到真话也难。
官场商战,贪污贿赂,为了利益,多少人为了往上走,拜了多少佛祖,送了多少礼物,手上沾满多少鲜血,又谋害了多少人的利益,然而待硝烟散尽,留下的还有什么呢?
急功近利的社会,黄老身上有许多人都羡慕的品质。
他不沽名钓誉,学生们想要成立黄永玉画派,被他破口大骂。
平常人办展,剪彩多少象征喜庆,请人来讲下话也无可厚非,是正常操作。他却从不剪彩更不演讲,称这些乌泱东西会污染此地的空气。
但有次他却找了一个人来画展剪彩,此人无名无姓,以前是个花农,找他来的缘由是在文革时期,花农走进来安慰了自己几句,这事硬是让他记到如今。
我从他身上看到了艺术家的狂狷,同时也看到悲悯的存在。
他的画很值钱,有段时间假画满天飞。在看到一家店卖自己的假画时,他对认出自己的老板说:“没事,有饭大家一起吃。”

网上有很多骂他哗众取宠的,有眼红他的,有用资本在操纵流量的,形成了一个舆论场,他蔑视这些流言,还在里面颇为自如。
因为剖开黄永玉的胸膛,活了近一个世纪的他,早已创伤无数,小小流言实在可笑。
但又因为每个时代都有这些虚假的言语,不真诚的事情,他也没有忘却,而是一以贯之地记着,排斥着,并且用极为标新立异,充斥着“他妈的”真挚的话语和决绝的态度反击。
你以为是一群暴民,在批判一个快走入100年光阴的老人?其实这是一个老人在与一群渺小的人分站两边对峙,并且老人以他的勇气震慑而取得了胜利。

这个遭受斯巴达式精神折磨和锻炼的人,无疑是伟大的,然而他的伟大却很让人忽视。
因为这个世界开辟的路,和黄永玉走出来的路,恰好相反,人们会记住他的成就,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会忽视感受他用毕生在贯彻的意志。
黄永玉说,他不愿意太正经,因为大家太正经。他不谦虚,自傲这是他的本性,但也反对太离谱,说不要把自己和齐白石相提并论,简直荒唐至极,不否认自己的与众不同,但从未想过自己特殊。
娱乐人间?是或不是。烟斗六七百个,80岁上时尚杂志,90岁开法拉利飙车。
他辣评世界,娱乐人间。
但他仍没有忘记另一件事。对于那些发生在网上的言语,拿着流量做事的人,他不置一词。
有一次看到巴尔蒙特的诗句:“为了太阳,我才来到这个世界。他大受震撼。或许这个世界有很多他想做的事情,但我能肯定,其中一件必定是斩断假的罪恶。


 
自由轻狂的老顽童,你在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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