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哥常聊纽约插画圈,那里大神云集,集聚了来自全球各地区的插画大咖,其中不乏华裔插画师身影。
今天要介绍的这位,是北美身价最高的插画师之一,与清水裕子同为纽约视觉艺术学院教授。
他,时而色彩饱和,线条繁复。
时而多出留白,靠构图张力和情绪感取胜。
他是Marcos Chin(马科斯·金),现居纽约,一名有着棕色皮肤的华裔插画师。
Marcos已经在插画圈出道20年,近年最具讨论度的,是他为梵文经典《爱经:享乐艺术指南》(Kama Sutra)做的插画项目。金哥聊过另一位给《爱经》作画的女艺术家Malika Favre,她以优雅简洁见长,而马Marcos,则色彩更为丰沛,画面直白、大胆,野性十足。一条白色的项链,凌乱缠在棕色美人的皮肤上,成了一件华丽、隐蔽又诱人的服装,喷薄而出的欲望在两个不同肤色的人之间产生。缤纷花丛中的女花神情不自禁地探出了身体,那一刻是什么被唤醒。2013年,Marcos受到委托,为广受好评的《爱经》做插画,当他看完前印度外交官Haksar的翻译后,觉得这本著作非常有诗意:“它唤起了我所知道的许多视觉隐喻,以至于我想使用动物、植物、地球和自然作为视觉工具来表达亲密行为。”比如,书中描述了男人如何增强自己的阳刚之气,并且提供了许多古典配方建议,于是,“奇怪”的创意产生了:“公羊蛋蛋、奶山药、马眼豆等,混合在一起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混合物,我就想把它做成男性器官的形状。” 他希望读者能在画中剥开符号层面,用象征的感受体会性。他还专注于身体上的痕迹刻画,虎爪、花印,孔雀毛痕……野兽在人体上留下的印记,既是一种视觉装饰,更是对人类原始欲望的隐喻。最终,他耗费了7个月的时间,为这本书绘制了50张图。在表达隐秘话题上,Marcos的作品总有一种委婉的张力,借位与借代的使用,他也表现娴熟。当然,Marcos也不是一个情色插画家,在社会议题的表现上,他影响更为深远。为反对亚裔暴力创作的插画Hate is a virus(仇恨是一种病毒),眼花缭乱的色彩之下,把张牙舞爪的病毒具象化。Black Lives Matter 运动期间,Marcos为杂志创作的声援海报,引起了大范围的关注。画面中,无数人跑向一只冲破桎梏生长出树木花香的黑色大手,阳光洒下,日出来临,这是无法阻挡的力量。
对当代互联网人现状的讽刺他也不遗余力。当你在刷Facebook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许刷着刷着,就不知不觉在无形的牢笼中度过了从年轻到苍老的一生?这样的Marcos Chin,独特的东方韵味加上更为普世的社会性叙事,因此受到了许多客户的青睐,包括《时代周刊》《滚石》《纽约客》《纽约时报》《财富》《GQ》《Vogue》,以及苹果、星巴克等众多杂志和品牌。客户们惊叹于他的插画实力,更看重他插画中的多元化表达。正如你也许会好奇,为什么他的作品里,总有不同肤色的人出现,黑皮、白皮、黄皮以及深深浅浅的棕色。“想要成为一名插画师,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对此负责。”Marcos出生于1975年,一个有着棕色皮肤的第三代华人,而这一切还要从一个世纪以前开始聊起。时代的浪花打在每一个人身上,就成了改变几代普通人一生的潮水。1920年代,Chin一家因为战争从中国飘洋过海到了非洲东南部的葡萄牙殖民地莫桑比克,开始了异国漂泊生活。语言、文化、谋生,都是障碍,艰难定居几十年,70年代末,他们又因为莫桑比克的内战,不得不顶着炮火搬到了葡萄牙,此后又在亲朋好友的资助下,去到了加拿大多伦多定居。如浮萍般的Chin一家,因为常年辗转逃难搬家而经济拮据,Marcos从10岁起就开始打杂工,做过送报员、杂货店员、快餐店员、电话推销员等各种兼职工作,为自己负担日常的学杂费、房租。在连温饱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家庭环境下,绘画和艺术自然成为了非分之想。其实,Marcos 的父亲很擅长绘画,是一名绘图师,但移民到加拿大后就成了一个看管工厂的保安人员。也许是穷怕了,也许是南墙撞得太多,一个从激荡年代艰难浮沉行走的老派华人移民,他认为艺术始终只是爱好,无法稳定谋生。他坚决不让Marcos 走上职业的绘画之路,命令他只能从事爱好之外的工作。从小喜欢画画的Marcos,只能逼自己考上约克大学,学习经济与商业课程。但违背本性使人痛苦,他还是偷偷报名了艺术学校,很快,他考上了安大略艺术与设计学院。但这种来自生存的压力,依然萦绕心头。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继续做兼职,他没有自信可以依靠画画养活自己。等他真正全职以画画谋生,已经是2001年,那时他已经从艺术学院毕业两年,5年来一直做的零售工作,他终于鼓起勇气辞掉了。但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听天由命,Marcos诠释了动画里爱喊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千禧年初,没有客户,没有资源,一名亚裔要在插画圈立足,尚不容易,但他想:“你可以决定向谁展示你的作品,你可以研究你想跟谁一起合作”。于是,他走进书店,记下了那些想要合作的艺术总监的姓名和地址,然后整理好作品集,寻求导师帮助,不断修改优化。厚脸皮,是做零售杂工学来的技能,那些奔波劳碌的日常,也在无形中增强了Marcos的主动沟通能力。他发挥电话销售的技能,打电话给各种广告公司和杂志,又翻阅了各大插画奖年鉴,记下可以邮寄作品的客户名单。他尝试让自己与更多人建立联系,并且使对方相信自己就是他们想要合作的人。“想要成为一名插画师,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对此负责。”第一个抛出橄榄枝的,是社交平台Lavalife,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直到现在,他的插画,出现在广告牌、地铁、杂志书籍、专辑封面等众多场所,他也得到了美国插画家协会奖、世界插画奖、加拿大应用艺术奖等年度大奖的认可。东方式的婉约细腻线条,西方式狂放的想象力和构图,不同肤色的人物主角,让他的作品充分散发着文化交融的气息。比如为上海百奇创作的这组插画。Marcos利用巧克力棒的的外形特征,将其化作各国体操运动员的单杆,孙悟空的金箍棒。拥有跨越中、非、欧美的独特经历,Marcos作品笔下的多元皮肤,也成为他区别于其他插画师的重要特质。在他的画中,各种肤色、体型、年龄的人们,总是热情洋溢,充满自信,做着想做的事,无所顾忌。但这种局面却并不是一天形成的,他说:“在从事插画行业之前,我很少在媒体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当我看到亚洲人的时候,他们通常是一个配角,或者是刻板印象中的缺少吸引力,无趣。”Marcos想要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属于每一个多元人类的故事。但要在以欧美白人为主的插画圈立足发声,首先要争取到足够的创作权。Marcos的插画启蒙,和很多中国的孩子一样,是漫画、动画片,尤其是日本漫画。漫画不仅构建了奇幻多元的视觉艺术世界,同时也产出了无数引人入胜的故事。看漫画书,让他思考摸索如何在插画中讲故事。强烈的镜头感出现在了Marcos的作品里,对场景的想象力,也造就了他的插画可看性。皮肤清理可以具象化,变成池塘里的美人潜水员在打捞污渍。为了创作出有独特创意的插画,Marcos会在素描本中快速绘制草图,再不断头脑风暴强化创意,为了创作,他有时候甚至躺在画上睡觉,第二天再继续。而这些艺术创作的动力,他非常俗气地强调了一点——钱。钱是他很长一段时间创作的动力,夜以继日,每周工作7天,痛苦不堪。直到财务状况好多了之后,他才开始真正享受创作本身,也不再关注外界的负面评价。后来的创作中,Marcos不再隐藏自己,在画中做更多自我表达。高中以前,他一直隐瞒自己的性趣向。进入大学后,他正式出柜,一直以LGBTQ的身份生活着,而在尚不够开放的年代,初入插画圈的他,被经纪人告知要在画中隐藏身份,他一度找不到自己,仿佛又被塞回了壁橱。现在,Marcos的插画强烈关注身份和平等,以一种更具包容和同理心的方式反映周围的世界。他还会在一张象征着浪漫爱情的接吻插画中悄悄加入两名女性。这是一种颠覆性行为,他的动力是帮助那些长期以来被迫变得不可见的部分变得可见。正如奇马曼达在《我们都应该成为女权主义者》中所说:“如果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做某事,它就会变得正常。”当女性不再以胖瘦为审美的唯一标准,当社会不再以性向评判一个人是否正常,当肤色不再是隔阂和冲突的源头,当出身不再决定一个人的去处。当社会普遍认为艺术是富人孩子才配追求的梦想,穷孩子只能当作兴趣,马科斯·金作为一名“饥饿艺术家”证明了并非如此。他痛苦过,徘徊过,但他最终为插画的多元化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