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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记》荣获2019收获文学排行榜(第四届)长篇小说榜第一名

收获 十月文艺 2020-09-17

2019年12月24日下午,众多的作家评论家聚集在蚌埠的“湖上升明月”古民居博览园,一同见证2019收获文学排行榜(第四届)颁奖典礼。

本次颁奖典礼由《收获》文学杂志社、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延芳《收获》文学专项基金理事会、蚌埠市委宣传部联合主办,由上海湘江实业有限公司承办,合作方上海文艺出版社、阅文集团。


其中,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云中记》荣获2019收获文学排行榜(第四届)长篇小说榜第一名!


  授 • 奖 • 词

阿来《云中记》  

《十月》2019年第1期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19年4月版


《云中记》以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阿巴祭祀亡灵的过程,重述发生在汶川的地震灾难,是一部超越灾难文学的祭祀诗。生与死、历史与现实、自然灾害与生态关切、传统礼俗与现代更新等诸多命题交织隐现于作品之中,为行将消失的村庄立传,为已然逝去的生命招魂,在生死的烛照下重新考量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反省的方式让灾难变成民族精神重建的独特骨骼,确立了健朗的灾难书写伦理,歌吟一支浩瀚肃穆的安魂曲。



《云中记》得奖,谈谈语言

阿来


我亲历了汶川地震,亲眼目睹过非常震憾的死亡场面,见证过最绝望最悲痛的时刻,也亲见人类在自救和互救时最悲壮的抗争与最无私的友爱。因此常常产生书写的冲动,但多次抑制这种冲动,是因为我没有找到恰当的语言。为此,还得承受常常袭上心头的负疚之感。


这次地震,很多乡镇村庄劫后重生,也有城镇与村庄,与许多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想写这种消失。我想在写这种消失时,不止是沉湎于凄凉的悲悼,而要写出生命的庄严,写出人类精神的崇高与伟大。在写到一个个肉身的殒灭与毁伤时,要写出情感的深沉与意志的坚强,写到灵魂和精神的方向,这需要一种颂诗式的语调。在至暗时刻,让人性之光,从微弱到强烈,把世界照亮。即便这光芒难以照亮现实世界,至少也要把我自己创造的那个世界照亮。要写出这种光明,唯一可以仰仗的是语言。必须雅正庄重。必须使情感充溢饱满,同时又节制而含蓄。必须使语言在呈现事物的同时,发出声音,如颂诗般吟唱。


这样的语言在神话中存在过,在宗教性的歌唱中存在过。当神话时代成为过去,如何重铸一种庄重的语言来书写当下的日常,书写灾难,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科学时代,神性之光已经黯淡。如果文学执意要歌颂奥德赛式的英雄,自然就要与当下流行的审美保持一定的距离。


美国批评家哈罗德·布鲁姆在《史诗》一书中说:“史诗——无论古老或现代的史诗——所具备按下义性特征是英雄精神,这股精神就是凌越反讽。”他还说,无论是但丁,弥尔顿还是沃尔特·惠特曼,都充满了这种精神。如果说但丁和弥尔顿于我多少有些隔膜,但惠特曼是我理解并热爱的。布鲁姆说,惠特曼式的英雄精神“可以定义为不懈”,“或可欣赏之为不懈的视野。在这样的视野里,所见的一切都因为一种精神气质而变得更加强烈”。


我出身的族群中有种古老的崇拜体系,是前佛教的信仰,它的核心要义不是臣服于某个代表终极秩序和神圣权力的神或教宗,而是尊崇与人类生命同在的自然之物。这种信仰相信与血肉与欲望之躯同时存在的,还有一个美丽的灵魂。同时拥有这两者,才是一个真正的人。他们的神也是在部族历史上存在过的,与自己有着血缘传承的真正英雄。这种信仰与纯粹的宗教不同之处在于,后者需要的只是顺人,而前者却能激发凡人身上潜在英雄品质。



这和斯宾诺莎提倡的自然神性是契合的。


斯宾诺沙说:“同深挚的感情结合在一起,对经验世界中显示出来的高超理性的坚定信仰,这就是我的上帝概念。照通常的说法,这可以叫做‘泛神论’的概念。”

表达或相信这种泛神的价值观,必须配合以一种诗性的语言。我熟悉这样的语言系统。进入《云中记》的写作时,我可以从我叫做嘉绒语的第一母语中把那种泛神泛灵的观念——不对,说观念是不正确的,应该是泛神泛灵的感知方式转移到中文中来。这并不是说把这个语言系统照搬过来就可以了。一种古老的语言,它已不能充分胜任从当下充满世俗性的社会生活中发现诗意与神性,它的一些特殊况味也很难在中一个语言系统中完美呈现。更何况,在书写地震时,它还会与一整套科学的地理术语相碰撞,这其中,既有可能性的诱惑,同时也四处暗伏着失败的陷阱。


虽然如此,我还是把这种语言,这种语言的感知世界的方式作为我的出发点。


使我能随着场景的展开,随着人物的行动,时时捕捉着那些超越实际生活层面,超过基本事实的超验性的、形而上的东西,并时时加以呈现。在这样的情境中,语言自向便能产生意义,而不被一般性的经验所拘泥。不会由于对现实主义过于狭窄的理解,因为执着于现实的重现而被现象所淹没。


这种语言调性的建立,古典中文给我提供了很好的帮助。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有许多一个人的生命与周遭事物相遇相契,物我相融的伟大时刻。


是“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那样的时刻。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那样的时刻。


这样伟大的时候,是身心俱在,感官全开,是语言与情感和意义相融相生,而中国叙事文学“且听下回分解”式的方法从未取得过这样伟大的语言胜利。


《云中记》这本书,在表现人与灵魂,人与大地关系时,必须把眼光投向更普遍的生命现象,必须把眼光投向于人对自身情感与灵魂的自省。此时,中国作事文学中汲汲于人与人关系的那些招术就失灵了。只有中国诗歌中那些伟大的启示性召唤性的经验,正是我所需要的,这种在叙事状物的同时,还能很好进行情感抒发与控制的能力正是我所需要的。我发现,中国文学在诗歌中达到的巅峰时刻,手段并不复杂:赋、比、兴,加上有形状,有声音,有隐而不显的多重意味的语词。更重要支撑,是对美的信仰。至美至善,至善至美。至少在这本书里,我不要自己是一个怀疑论者。我要沿着一条语词开辟的美学大道护送我的主人公一路向上。



“花近高楼伤客心,万方多难此登临。”


“羌妇语还哭,胡儿行且歌。”


巨大的灾难,众多的死亡当然是让人“语还哭”的,但灾难的书写不能仅止于绝望,更要写出“行且歌”的不屈与昂扬。


这种叙写与抒发可以同时兼顾的优越特点,我认为正是中文所擅长的,需要珍视与发扬的。《文心雕龙》中说:“傍及万品,动植皆文”,我想就是这个意思。


尽管我们对如何完成一部小说有很多讨论,但更多还是集中在内容方面。而我向来以为,对一个写作者来说,最最重要的还是语言。有人写作所需的材料与构想,最终要等待的还是特定语言方式的出现。在写作进程中,语词间时时有灵光跳跃闪烁,一个写作者就是一个灵光捕手,手里有的只是一张随时可以撒开的网,在语词的海洋中捕捉灵光。一网下去,捕捉住了什么,打开看看,在意外之外,捕住了什么?通感。象征。隐喻。或者只是一个准确的词。或者是一个形象全出的字。暗示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暗示。瞬息之间,那个被无数次使用而又麻木的词又活过来了。那个老旧的字,站在那里,摇撼它,它会发出新的声音,新的声调带着新的质感。如此,一个有着新鲜感的文本渐渐生成。语词是它的地基,语词是它的门户,语词是它的穹顶。


哈罗德·布鲁姆列出三条好小说的标准,第一条就是“审美的光芒”。我想,这个光芒必然是来自语言。


最后补充一句,前面说,嘉绒语是我的第一母语。这种语言,是我最初进入这个世界,感知这个世界的路径。当我开始写作,作为一个中国人,我用中文写作。我更喜欢把许多人称为汉语这种语言叫做中文,因为它也是全中华共同使用的语言。在这个意义上,我把中文叫做我的第二母语。我的幸运在于,这两种语言都在不同方面给了我伟大的滋养。




阿来,作家,四川省作协主席,曾任《科幻世界》杂志主编、总编及社长。


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八十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2000年,其第一部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2018年,其中篇小说《蘑菇圈》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成为“双冠王”。


主要作品有诗集《梭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散文《大地的阶梯》《草木的理想国:成都物候记》,小说《尘埃落定》《空山》《格萨尔王》《瞻对》《三只虫草》《蘑菇圈》《河上柏影》等。


2019年,出版最新长篇小说《云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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