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伟《引路人》：公路小说×2498×地球上最后一个人

资源枯竭

环境污染

地震频发

未来近在咫尺

人类何去何从

……

李宏伟最新长篇小说

一个“引路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拯救or隐居，关于终极处境的寓言

JOURNEY

《引路人》

李宏伟/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2021年9月出版

在未来，人类进入“新文明时期”，资源枯竭、环境污染、地震频发，地球被推到了极端化的处境。一种新的社会治理方案被实施，整个世界被区分为“丰裕社会”与“匮乏社会”。快乐与悲伤仍然每一天上演，不同的是，人们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关联于那个“最终的问题”——“这一次，你选左手，还是右手？”

全书由三个部分组成，分别是“月相沉积”“来自月球的黏稠雨液”“月球隐士”，它们的线索各不相同，但又合而为一，构成了拼贴、重叠的先锋艺术效果。

《引路人》节选

这次，赵一看向那幅油画，“还记得开始那则运算吗？五个，两个，七个，一个……要么一个，要么七个，你会怎么选？选中的死去，留下的才能活着。”

“你来选。”司徒绿恨不得将目光化成钉子，将赵一钉在墙上，钉进那幅油画里，“不管哪一方，都先想想……你在哪儿……”

“谢谢提醒，我会先行把自己搁进去。啪啪啪——”赵一鼓了三下掌，鼓完摊开双手，“你看，现在同样是一道选择题。我的左手是‘行者计划’，计算模型下，大概率的光明前景在等着。只不过，要先穿过深重、绝望的黑暗，将现有的绝大多数人流放到死亡的领地。而我的右手，是弃绝‘行者计划’，所有人都在船上，随着它在必然来临的蒙昧、昏暗中向前漂，也许能漂过这段流域，进入光明、广阔的洋面。沿途当然会有人死掉，但数量不大，更不集中在同一个时间段。就算船沉在中途，所有人跌落水中，在溺水而亡前，总能听见同类的呼喊，总能抓住某人的手。这会是人类的绝唱，莫大的堪称永恒的安慰。这一次，你选左手，还是右手？”

司徒绿任赵一注视着自己，静静站立，决不接他的话。赵一并不意外，但他还是等着，等到似乎有别的人替他演算了一遍，做出决定，这才看看左手，再看看右手，然后双手在空中一拍，啪的一声脆响。“这是我的选择。”

“我不明白……你们明白吗？”司徒绿看向屏幕上的人，他们同样一脸迷惑。

“我的选择，就是放弃选择，把它交出去，交给所有相关者。不管是丰裕社会最有权势的人，还是匮乏社会最卑微的人，不管是遵纪守法、过着清教徒生活的人，还是纵欲无度、随时可能死去的人……所有人参与进来，不是一人一票似的参与，每个人的能量当然不一样，甚至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选择的意义，但是没关系，他们的能量会被释放出来，各种能量最终会达成一致、形成平衡，它指向的结果就是最终的选择。”

司徒绿看着赵一，她终于能毫不避让地看着他了，“你是认真的吗？你知不知道……这个能量达成一致的过程，会死掉多少人？……你是会长，本来必须选择，但你用这种方式放弃你的职责，就像……你不敢批准，更不敢否决第十二修正案……在那上面，你用搁置作为借口……在这上面，你用放弃作为逃避……”

“我在这个时间点上，身处这样的位置，做出最适宜的决定。第十二修正案，目前最好的处理是搁置，将来的人是推动是废止，自有他们的决定。”赵一不羞不恼，“至于这个选择，承担责任并不难，死掉大量的人、文明大幅度倒退，哪一种都有疯狂理性支撑，都兼具被指责被赞美的地方。只要我选，必然有人说我是圣徒，同时有人说我是魔鬼。这不重要，问题是这样足够吗？抵到这一选择咽喉上的可能性，都被穷尽了吗？绝没有。因此，我看不到这上面的最适宜的决定，也因此，我把它交出来。呼唤所有人的参与，呼唤他们的能量，呼唤偶然性的揳入。说不定有更适宜的方案，有更具智慧的人，被偶然性筛选出来。同时，不管是哪个选择，不管人类将来决定走哪条道，都必须被偶然性先行检验、甄别。”

“可是……”

“你说得没错，偶然性的冲撞，能量的重新一致，甚至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死掉无数的人。我知道，我接受，我先把自己搁进来。无论如何阐释，必须进行运算总是耻辱，我无法以死亡来洗刷，只能用死亡来锚定来接受。死亡不能拒绝任何行为的后果，但可以对视它。但我的死亡并不仅仅是这样，这样就太软弱，它还是强力，是胁迫是要求。我的死亡噱头十足，具备足够的传播力量，《原则》亦有相应约定，二者结合能够保证，咱们这次见面，我说的一切将公之于众，同时要求所有人在选择之前，慎重。光把自己搁进来是不够，但我现在连把自己搁进来这个过程也交出。”

“所以，我是给你带来死亡的使者，也是将你死亡传递出去的使者？”

赵一非常温和地笑了，“我担任过一次使者，传递过一次信息。也许正是那一个使者的传递，导致这一个使者的出现。现在，我们合作成为一个使者，传递一个信息。是什么呢？传递人类被逼到一个境地，必须做出选择，必须行动起来。此时此地，人类把自己置于如此悖谬、荒诞的境地。这是难堪的终点，但起因早就埋下，假如人类能熬过去，应该检索来路。对，这是郑重其事的传递，你是伟大的使者。但这并不充分！刚才我说的，你要求我选的，不是在我的两只手上，它只在我的左手。我的右手，空空荡荡，连空气都有限。它是讥讽，是嘲笑，是对人类孜孜求发展的否定，是对人类本身的否定。生而为人，我单凭自己否定不了人，阐释不了否定的意义，但我可以有这个行为。所以，当我左右手一拍，你就见证那句话：不是砰的一声，而是啪的一声。”

说到这里，赵一再次伸出双手，手掌朝上摊开，仿佛邀请司徒绿查验不久前那啪的一声脆响留下的痕迹。“无论左手，抑或右手。无论肯定，还是见证。无论肃剧，还是谐剧。我都交出死亡，留下一个标记，只有死亡才能保证其真诚，只有死亡才能领会其哂笑。但我不能自行其是，必须由你，自外而入的使者，来完成，来将这一标记另存。这才让此时此刻，具备基本分量，要求未来的人，想明白。或者……”

赵一又说了句什么，司徒绿没能听清。他说完，转过去和八个屏幕上的八个人一一对视。然后，他转过来，问道：“这样可以吗？”

问出的瞬间，司徒绿看见赵一的嘴角挂上一抹笑意。是放松，是冷嘲，是热情，是托付，是戏谑，是等待，是郑重托底，是留置悬念。这一切之外，另有纯然的放空。

李宏伟，1978年生于四川江油，现居北京。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硕士。曾获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徐志摩诗歌奖等奖项，被提名第十六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已出版长篇小说《国王与抒情诗》《灰衣简史》《平行蚀》，小说集《雨果的迷宫》《暗经验》《假时间聚会》，诗集《有关可能生活的十种想象》，译有《尤利西斯自述》《致诺拉》等。《国王与抒情诗》被评为《亚洲周刊》2017年十大小说榜首，入选2017年度“中国好书”评选。

▼点击【下方图文】或【阅读原文】跳转购买链接

| 往期精选 |

十月文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