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苗要跑得过变异，得天时地利人和，尤其，人类不能互拖后腿。
撰文 | 姜飞熊
最近，在南亚次大陆新冠疫情大暴发的浪潮中，关于疫苗对抗新冠变异株的好消息正不断被报道。《自然》杂志（Nature）于当地时间5月6日报导了辉瑞疫苗在卡塔尔对抗B.1.351（南非变异株）的表现，几乎同时，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报导了中国科兴疫苗在巴西Serrana对抗P.1（巴西变异株）的表现。Nature对辉瑞疫苗对抗变异株的报导，截图来自Nature官网遗憾的是，现在备受关注的B.1.617（印度变异株）暂时未见疫苗与其对抗的统计数据报导。而疫苗能不能跑赢变异，似乎也陷入了争议……卡塔尔在推广疫苗接种的过程中先后经历了B.1.1.7（英国变异株）在3月达到的高峰，以及3月中旬开始B.1.351的侵略扩张。截至3月31日，卡塔尔全国共有385853人至少接种1针疫苗，265410人完成两针免疫。辉瑞疫苗的有效性估算来自对上述人群的抽样调查，具体数据如下——图中显示，B.1.1.7组当中，完成两针的抽样样本量为515人，其中50人完成两针免疫后两周，仍发生B.1.1.7感染，分析所得辉瑞疫苗完成免疫后，对B.1.1.7的有效率为89.5%，而如果仅注射一针，则只有29.5%。这说明一针是无法实现针对B.1.1.7的群体免疫的。在B.1.351组，179人在完成疫苗两针接种两周后感染，698人未感染，数据分析得出疫苗有效率75.0%。同样，如果只接种一针，有效率16.9%，无法实现群体免疫。换言之，按这个数据，只要足够的人及时完成两针接种，辉瑞疫苗对英国变异株和南非变异株都能形成有效的群体免疫屏障。另一个可喜的信息是，完整接种辉瑞疫苗14天后，针对上述两种变异株，统计得到的重症和致死病例下降至0。即便是涵盖当地其他新冠病毒变种在内的数据也显示完整接种辉瑞疫苗后，对重症和致死病情的保护率达到了97.4%。截至3月31日，卡塔尔有6689人在接种1针辉瑞疫苗后感染新冠，1616人在接种两针后感染，仅有7人在接种疫苗后感染新冠死亡，其中5人仅接种1针，剩下2名死者则完成了2针接种。与此同时，巴西Serrana也传来关于疫苗的好消息。Serrana位于巴西东南部，圣保罗州北部，人口约45600人，此前在城中肆虐的新冠病毒之中就有著名的P.1。在过去三个月，城中绝大部分能够注射疫苗的人基本完成了科兴疫苗免疫。排除18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孕产妇、哺乳期女性以及重大疾病患者，城中可以接种疫苗的成年人约为27700人，其中，27160人完成了两针免疫。Serrana官方统计数据显示，当地新冠感染率已经比3月峰值下降75%，目前，在完成免疫的人当中未出现感染新冠后死亡的病例。此外，根据当地官员的表述，在集中完成第二针免疫之前，当地医院依然人满为患，第二针免疫结束后，入院人数极大降低。今年4月，Serrana因新冠感染死亡6人，其中5人仅注射一针疫苗，剩余1人在完成第二针注射后两天死亡。由于负责该项疫苗研究的人员暂未公布详细数据，具体的各项保护率尚未正式揭晓，相关人员表示乐观期待。此前的III期临床研究显示科兴疫苗对新冠病毒有症状感染具有50%的防护有效率，对于病死则有100%的防护有效率。本次研究的负责人认为，科兴III期临床试验选择医护人员作为对象，不同于其他疫苗的抽样样本，因为医护人员暴露于病毒的可能性更高，所以数据结果可能低于科兴疫苗在普通人群中的结果，Serrana的真实世界数据将会给疫苗效果提供进一步的支持。上述两支疫苗对英国变异株、南非变异株和巴西变异株的战绩，似乎能让人为疫苗的有效性松一口气。那么，印度变异株呢？暂且还没有结论，包括印度是不是会继续或者已经产生新的变异株，也是暂时未知的。已知的信息是，B.1.617有三个变种，现在已全部抵达英国。Public Health England（PHE）目前认为其中的B.1.617.2最值得留意，因为在英国的感染者中测出这一变种的人员增速在提高，部分研究人员认为其与英国变异株有相似的传播能力。PHE近期则公布信息称在英国一养老院发生聚集性感染，15名已经完成疫苗免疫的老年人确认感染B.1.617.2，值得庆幸的是感染者都在逐渐康复，未出现死亡人员。相比起这些老年人，美国感染病老专家Rajendra Kapila就没那么幸运了。今年4月28日，研究了一辈子感染病且作为新泽西感染病学会奠基人的他，在印度因感染新冠而去世——在去印度之前，他已经在美国完成了新冠疫苗免疫。他的妻子Deepti Saxena-Kapila是一名在美国工作的微生物学专家，她告诉媒体，过去一年她都在一线研究COVID-19，并且保障了家庭无感染，万万没想到到印度2周，丈夫就病倒了，之后很快发展到了病亡。Kapila的具体病情目前尚无公开消息，部分消息认为Kapila 81岁高龄且患有2型糖尿病，有心血管并发症，可能是造成其感染后重症并病逝的原因。辉瑞疫苗目前在美国的数据显示，在1.05亿完成两针免疫的人群中，仅仅有70例感染新冠后死亡的上报案例。大部分死亡患者高龄且患有基础病。另外，值得留意的是，近期召开的七国集团外长会议中，印度代表团两人新冠检测呈阳性。虽然没有详细公布此二人的病情和感染病毒毒株，但是其中状况也相当令人深思，毕竟，这样级别的印度官员应该是完成了疫苗免疫的，而他们出国前难道不进行核酸检测吗……随着印度疫情向周边国家的扩散，周边国家逐渐出现完成疫苗免疫后感染B.1.617的报告，疫苗对B.1.617的战况必须继续观望了。虽说目前全球几大变异株不断轮流霸占疫情新闻版块，但疫苗要对抗的并不仅仅是它们，而是新冠病毒本身不断变异的趋势。去年，还有研究者信心满满地发出预印本，认为康复患者拥有中和抗体，不会再感染。今年初，巴西玛瑙斯（Manaus）暴发的第二波疫情狂潮彻底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使得这些预印本永远只能是预印本。当地多角度统计数据显示，玛瑙斯在去年第一波疫情中，集体感染率超过70%，针对当地献血者的研究显示76%携带中和抗体。The Lancet发布的关于玛瑙斯的疫情论文中分析指出，即便考虑到康复患者抗体下降消退等因素，在第二波疫情暴发时，也应有52.5%的当地人携带自然感染后产生的中和抗体，如果这些抗体发挥作用，不可能发生第二波感染狂潮，这意味着很有可能一些携带中和抗体的人发生了再次感染……The Lancet刊出的巴西玛瑙斯感染数据，可以看到今年年初暴发了比去年5月更剧烈的疫情，入院人数增长和死亡增长都远超去年峰值由于P.1在玛瑙斯被发现的时间略早于第二波疫情起爆点，部分分析认为，玛瑙斯的情况意味着，过去感染病毒形成的中和抗体，可能无法对抗新型变异。这也是疫苗不得不考虑的问题——能对抗变异株吗？不能的话，研发和免疫速度追得上变异速度吗？Science期刊于4月中旬发布一篇关于新冠变异情况的研究，这篇文章带来了一些好消息和一些坏消息。Science刊出的这篇研究主要以英国的感染情况为样本坏消息：研究发现，即便没有治疗和疫苗的选择压力，新冠病毒在宿主体内也能进行频率充足的适应性变异。好消息：大多数变异并没有得到传播机会，许多变异株在得到大规模扩散机会之前已经默默消失了。好消息X2：在感染早期，病毒载量较高的时候，比较难出现增加传播力或者出现免疫逃逸能力的变异。坏消息X2：虽然拥有增强传播力或免疫逃逸能力的变异株的出现是不规律的，但是一旦获得了传播机会，会快速大规模传播。简而言之，这篇论文的意思是，新冠病毒变异极快，在宿主体内会进行高频适应性变异，但许多变异株并没有获得传播机会，那些狠辣的有免疫逃逸能力的变异株一旦获得机会传播，很快会“占领市场”。研究者还在结论中呼吁，世界各地应尽可能地分享病毒数据和传播数据，才能更快更好地通过研究来追踪对抗病毒变异。然而，这也是个问题。且不说现在一些显眼的，疫情明明很焦灼但几乎是数据黑洞的地区，Nature近期甚至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来强调并分析许多地区研究者主动拒绝共享病毒数据的问题，是的，不是没有，也不是没条件分享，而是“有，但拒绝分享”……当地时间5月5日，Nature发文报导部分地区研究者主动拒绝分享新冠病毒数据Nature报导中指出，不少拒绝分享数据的研究者身处欠发达地区，他们认为自己的成果分享后被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研究者利用，而自己并未从中得到好处，甚至在过去的疫情中，交出本国的样本开发出的疫苗，不能回馈到身陷贫困的该国大多数人民身上。因此不论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研究者和相关机构再怎么呼吁分享数据的公益性，始终有一些地区拒绝分享，而这些地区由于较差的公共卫生管理能力和防疫能力，很有可能出现难以对付的变异株。
这样讽刺的情况实在让人叹息，单是对抗病毒已经这么难了，人类还要在互害中互相拖后腿……
目前，疫苗与病毒变异你追我赶的局势存在于两个方面：第一是看谁覆盖人群速度快。感染者越多，病毒越能变异，因此在病毒流行地区，疫苗覆盖速度是关键——逆水行舟——疫苗覆盖得慢了，病毒覆盖更快变异更快；第二是开发新疫苗、开发补充剂的速度和变异速度赛跑，开发完成之后，又是新一轮的打疫苗和变异速度的逆水行舟赛跑。
如果疫苗覆盖速度始终不够，不能形成免疫屏障，那么疫苗和新冠的战斗可能就会像西西弗斯推石头，推上去滚下来，无休止反复循环，还要在这个过程中小心不要引发ADE。
美国《纽约时报》近期刊文指出，想要在美国通过疫苗免疫实现群体免疫已经希望渺茫，专家观测到，在基础数据还远远达不到群体免疫要求的情况下，美国每日疫苗注射量正在下滑。因此，原定于今年夏天可实现的群体免疫屏障，现在基本无望——且由于增强传播力的变异株出现，原定的群体免疫阈值不得不提高，使得目标更难企及。文章预测，新冠病毒将在美国长期存在，并且依然会有人因它住院和死亡——只是比没有疫苗之前数量少得多。文章同时指出，疫苗免疫应当继续进行，即便不能实现群体免疫，更多人注射疫苗有助于降低新冠感染导致的重症和死亡率——从而降低医疗挤兑发生的风险，最终在一两代人内，把新冠控制为流感一样的长期存在的感染病。最后，关于防疫策略的制定，不得不提到一个重要因素——经济。就像各国将经济影响与不聚集、隔离、封城等策略放在天平上进行衡量，新冠疫苗的高经济收入已是事实，公开财报的几家疫苗研发生产商因疫苗营收而大幅度上调了今年的营收预测。这样的形势下，疫苗策略的制定是否也会像隔离或者封城一样，受经济因素影响呢？参考文献1.Shinde, V. et al. N. Engl. J. Med. https://doi/org/10.1056/NEJMoa2103055 (2021).2.Ewen Callaway. Pfizer COVID vaccine protects against worrying coronavirus variants. doi: https://doi.org/10.1038/d41586-021-01222-53.https://www.wsj.com/articles/brazilian-towns-mass-vaccination-creates-oasis-of-well-being-116203924014.https://www.sciencenews.org/article/coronavirus-pandemic-serrana-brazil-covid-mass-vaccine5.Katrina A. Lythgoe,ProfileMatthew Hall.SARS-CoV-2 within-host diversity and transmission.Science 16 Apr 2021:Vol. 372, Issue 6539, eabg0821DOI: 10.1126/science.abg08216.https://www.bbc.com/news/health-570161107.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covid-19-variants-genomically-confirmed-case-numbers8.https://www.gov.uk/government/news/confirmed-cases-of-covid-19-variants-identified-in-ukhttps://www.hindustantimes.com/india-news/renowned-infectious-diseases-expert-dr-rajendra-kapila-81-dies-of-covid19-101620168008338.html9.https://abcnews.go.com/Health/doctor-giant-field-infectious-diseases-dies-covid-19/story?id=7750394210.Ester C Sabino, Lewis F Buss,Maria P S Carvalho,Carlos A Prete Jr,Myuki A E Crispim,Nelson A Fraiji et al.Resurgence of COVID-19 in Manaus, Brazil, despite high seroprevalence. DOI:https://doi.org/10.1016/S0140-6736(21)00183-511.Taylor L. Covid-19: Is Manaus the final nail in the coffin for natural herd immunity? BMJ 2021; 372 :n394 doi:10.1136/bmj.n39412.https://www.abc.net.au/news/2021-03-01/inside-manaus-brazil-coronavirus-crisis-second-wave/1318370613.https://cn.wsj.com/articles/g7%E5%A4%96%E9%95%BF%E4%BC%9A%E8%AE%AE%E9%81%AD%E9%81%87%E6%96%B0%E5%86%A0%E6%81%90%E6%85%8C%EF%BC%8C%E5%8D%B0%E5%BA%A6%E4%BB%A3%E8%A1%A8%E5%9B%A2%E4%B8%A4%E4%BA%BA%E6%96%B0%E5%86%A0%E6%A3%80%E6%B5%8B%E5%91%88%E9%98%B3%E6%80%A7-1162027210914.https://www.straitstimes.com/world/united-states/reaching-herd-immunity-is-unlikely-in-the-us-experts-now-believe15.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21/may/06/new-concerns-indian-covid-variant-clusters-found-across-england-ongoing-risk-high16.https://www.ftchinese.com/premium/0010923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