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岁医生牵99岁老爸上班：他忘了我的名字，但记得我是他的孩子
“怎么样对待你自己的孩子，就怎么样对待老人。”
撰文 | 韦晓宁
山东德州市平原县中医院，7月的一天早上，正是医生们上班的时间。党委书记邵海勇路过楼梯口，看见66岁的内科主任医师李绪跃正牵一位老人的手去病房，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咱上楼去，上面有吃有喝，也有玩的。”李绪跃教授说。
“也有玩的？”老人问。
“是啊。”李教授应了一声。
这位老人是李教授99岁的老父亲李英杰。因妻子去照料生病的岳母，家中暂时无人照顾老父亲，他带父亲来上班已经好几天。
“年纪这么大了还能有父亲，真幸福。”邵书记这么想着，拍了个视频上传到网络平台。视频里，穿着白大褂的李教授一手牵着头发花白的父亲，一手拎着为父亲准备的零食。父子俩踱步穿过医院大厅，给镜头留下一对亲睦的背影。
邵书记拍摄的短视频截图。图/受访者提供
视频在网络上引起热议。“我要去找李教授看病，这样有孝心的医生，医道肯定也厉害。”有网友评论。
“有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我的名字，但会记得我是他的孩子。”李教授说。
能干的父亲，生病的父亲
老人曾是国家正式教师，上世纪60年代初，国家经济极端困难，当时政府提倡公职人员退职，以减轻财政负担，老人响应国家退职减负的号召，放弃教师公职，做回了农民。
在李教授的印象里，父亲“特别勤劳，勤俭持家，心地善良，精明强干，干活特别快，特别能吃苦”，别人五天才能干完的农活，他一天就能干完。白天干农活，晚上织布，与母亲一起，就这么养大了他们姐弟四个。农村劳苦有二分，父母二老却吃了十分。
李教授在家中排行第三，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父母亲善于教导，从不打骂他们，遇事摆实情、讲道理，一家人性格温和，姐弟四个对父母十分敬爱。
因父亲当过教师、重视教育，他一般不要求姐弟4人去地里干活，而是让他们好好上学，自己晚上不忙时，常常亲自教他们知识文化，包括语文、数学。
在良好家风的熏陶下，最终，姐弟四个有三个考上大学。李教授在1982年从山东滨州医学院毕业后，成了一名内科医师，到今年从业近40年。
李教授与父亲。图/受访者提供
大约在父亲90岁的那年，李教授开始发现他的一些言语和行为不太正常。刚问过的事情，还会接着一遍一遍问。有时会凭空想象一些事情，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何方。
他知道，父亲这是患上了一种老年人的常见病——老年痴呆。根据CT、核磁共振等检查结果，老人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并脑血管性痴呆。
阿尔兹海默症没有特效药物治疗。目前获批的药物大多只能不同程度地缓解临床症状，无法改善或逆转病情。李教授给父亲用了一年多的药，状况几乎没有任何改善。
“只能慢慢接受。好好看护他，对他态度好一些，吃的尽量营养全面一些，也就这些事儿。”他说。
找熟人和他多说些话，会不会好一些？然而，李教授并不喜欢别人和父亲相处时总问一些会刺激他的问题，比如“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什么名字？”父亲想不起来，只会引起沮丧和迷茫。
带着父亲去上班
2017年，李教授从平原县第一人民医院退休后，选择接受平原县中医院的返聘。此时，老父亲由几个子女轮流照顾，而李教授选择平原县中医院，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喜欢中医，一方面医院离家不算远，轮到自己家照顾父亲时，可以好好照顾他。
不过，虽然家里是自己和已退休的妻子一起照顾父亲，但妻子那边也有快90岁的老母亲需要子女轮流照顾。要是岳母生了病，妻子就得离家看护。这时，照顾父亲的责任，就得由每周上6天班的李教授承担。
按照目前情况，老人已不能独自居家，否则可能会开水管、煤气炉，或触摸电源，做出危险的事情。怎么办？考虑到父亲并不会吵闹、影响工作，吃喝、上厕所都可以自己完成，李教授决定带着父亲去上班。
“送养老院，请保姆，都不如儿女伺候得好。”李教授对“医学界”说，眼下自己和妻子并不是没有能力和时间照料好父亲，能自己照顾就自己照顾。
于是，从7月7日起，早上7点10分，李教授便带着父亲坐上去往医院的班车。坐诊时，老人便安静坐在李教授对面，看看报纸，遇到熟人来看病时说上两句。午饭一起去食堂，或是打回饭来和父亲一起吃。除此之外，李教授还会备一些水果零食，包括父亲喜欢的山楂条，时不时问他要不要吃。
在李教授看来，医院的环境对父亲来说是合适的，同时又是一个安全的环境，父亲在这里比较开心。
医院的领导和同事都知道他们的情况，对他们很是照顾。李教授每天值班7个多小时，带教着近二十个中青年医师。遇到疑难问题、需要请李教授去会诊时，护士便会帮忙照看一下他的老爸。医院安排了单独的有两张床的休息室，供父子俩中午休息。同事们待李教授的父亲如自己人，老人可以出入科室的休息室，同事们并无异议。
对于同事们的体谅照顾，李教授感激在心。
“人在少年多努力啊……”在邵书记的镜头前，老人穿一件带中式盘扣的淡黄衬衣，精神矍铄，做着手势，在儿子工作的地方，向人们讲述自己熟知了一辈子的道理。
李教授说，在县城的医院工作，患者有许多是农民，应站在患者的角度考虑，为他们选择最有效、最经济的治疗方案。邵书记认为他“待患如亲”。
“希望老爸多活个几年。”李教授对父亲的希望很简单。当地媒体将他树立为实践孝道的典范，而他认为自己只是做了子女该做的事情，“你怎么样对待你自己的孩子，就怎么样对待老人，就行。”他说。
不过，照顾老人还是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警惕老年人突然出现的一些问题。今年初，父亲一度出现突然说不出话、一条腿无法动弹的情况，半小时后就恢复了。这一情况出现过3次，“短暂脑缺血发作，不及时用药可能会发展成脑梗死。”确诊后，李教授当即决定给父亲用药，至今没有再出现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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