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给蒋介石画像，被逐出一手筹办的中央工艺美院...他用自己的一生镌刻出一首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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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给蒋介石画像
曾被逐出自己一手筹办的中央工艺美院
你也许都认不全他的名字
······
庞薰琹
中国现代美术引领者
如他自己所说人要有点志气
要有点“民族尊严”
他的一生践行了这样的志气和尊严
他用自己的人生镌刻出一首诗篇
······
庞薰琹先生
庞薰琹（1906－1985），字虞弦，笔名鼓轩，是我国著名的艺术家和艺术教育家。他一生广泛涉足绘画创作、工艺美术设计、装饰艺术研究和工艺美术教育等领域，是我国现代美术运动的先驱者和现代设计艺术教育的开创者。
就像很多人不认识这个繁体的“琹”（qín）字一样
庞薰琹的名字远不如他身边的友人
如傅雷、吴作人、徐悲鸿、丁聪、林风眠等为大众所熟知
在庞薰琹生活的年代
那些融合西方元素的前卫画作
远无法与徐悲鸿等当红艺术家的作品相比
工艺美术研究在战争年代
除了教学便无用武之地
庞薰琹先生手稿
时值今日
学工艺美术（设计）的热潮早已超过纯绘画
庞薰琹作为中国现代美术先驱虽然生不逢时
但靠着一股倔强和坚持
为中国美术界开启了一扇新的艺术之门
中国现代美术引领者
1932年庞薰琹发起的中国艺术史上第一个现代艺术社团“决澜社”
他的艺术主张在《决澜社宣言》中更表白得十分明确
我们厌恶一切旧的形式旧的色彩
厌恶一切平凡的低级的技巧
我们要用新的技法来表现时代的精神……
野兽派的叫喊、立体派的变形、达达派的猛烈
超现实主义的憧憬……
二十世纪的（中国）艺坛
也应当出现一种新兴的气象了
1932-1935年“决澜社”先后办过四期画展影响较大
加之在此前后发表过的作品
他的早期作品归纳为表现主义、立体主义和象征主义三种风格
1927年庞薰琹在巴黎画室
美术并非只有绘画和雕塑
1921年出生于江苏常熟的庞薰琹考取上海震旦大学医科
一边在学校分辨人体骨骼的拉丁文写法
一边跟一位白俄画师学习绘画
入学3年后
18岁的庞薰琹鼓起勇气向老师辞行
阐述自己学美术的意愿
话还没说完神父就脸色阴沉地大吼
“老实告诉你，你们中国人，成不了大艺术家！”
庞薰琹呆住
继而冷静地回答
“先生，你等着瞧吧！”
一小时后他雇了两辆黄包车
拉着行李毅然离开学校
投奔艺术的怀抱
法国留学
1925年庞薰琹留学巴黎
既学绘画又学音乐和文学
一天一个立陶宛学生敲开他宿舍的门
态度诚恳地劝他要专学一门
面对突如其来的忠告
庞薰琹注视自己的双手思虑良久
他的手指略短
继续学音乐就必须动手术
苦闷了好几天
庞薰琹终于下定决心专攻绘画
《地之子》纸本水彩 45×37.2cm 1934年 庞薰琹美术馆藏
这一年庞薰琹在巴黎博览会上
见识了法国“装饰艺术运动”的魅力
知道了所谓美术并非只是绘画和雕塑
衣食住行之间美无处不在
《沙发或窗帘图案》纸本工艺美术 38×29cm 1941年 庞薰琹美术馆藏
他当时很想报考巴黎高等装饰艺术学院
却遗憾地发现这所学校并不招收中国学生
将来在中国建立一所这样学校的念头开始在庞薰琹的心中生根
一生坚持设计作品不许别人修改
到了1929年庞薰琹在巴黎美术界已经闯出一些名气
他去了德国柏林两家报纸给这位年轻的中国画家发了消息
报上还刊载了德国画家为他画的漫画像
《背篓》水彩画 40×30cm 1946年 中国美术馆藏
一位子爵提出“每月两千法郎”
并包下他到海滨两个月的路费和吃住的优厚条件
要求他每月最少拿出两幅油画和50幅用中国毛笔画的速写
但同时附带几个苛刻条件
今后庞薰琹卖画要由他经手
十年内想改变画风
也必须事前和他商量
庞薰琹立即拒绝
他坚持“要有创作的自由”！
1930年刚回国的庞薰琹身上还残留着巴黎浪漫主义的印记
他穿着黑丝绒外衣帽子斜在半边
双手插在裤袋内长而蓬乱的头发
口中老是衔着烟斗
这位海归油画家有一个一生坚持的原则
他的设计不允许别人修改
30年代初在上海，后排右起：庞薰琹、倪贻德、左端是周多
前排右一是丘堤
庞薰琹在自传中写道:“我从不给学生改画，更不愿意别人在我的画面上修改。在国外学习时也是如此，只要画面上教师动过笔的，我一幅不留，在我构思的时候，我忍受不了别人提意见。”
《赶集归来》纸本 46.5×36cm 1944年作
曾有一位银行家希望
庞薰琹依据照片为他去世的太太画像
讲明润笔200元庞欣然答应
初稿画好后
银行家带来自己的小姨为画像
提的各种各样的修改意见庞照做
《橘红时节》43×35cm 1942年 庞薰琹美术馆藏
几天后
这位小姨又提出“能不能有点笑容”庞也依照吩咐
过了几天银行家的丈母娘光临
提出这样那样的想法庞只能再次修改
他没想到接下来大姨的修改意见更多
庞薰琹一下就恼火了
打电话给银行家
“润笔我不要了！这幅画我自己留着作为创作。”
《笙舞》纸本 39×52cm 1941年作 庞薰琹美术馆藏
没想到银行家立即派人送来画酬
取走了画像再不修改
这件事后庞薰琹不再根据照片为人画像
他坚信照相技术总有一天可以取代画像
《小憩》纸本 40×52.5cm 1944年作 庞薰琹美术馆藏
在当时的中国靠卖油画为生是不可能的
开始为产品画包装和广告
小到鸡蛋大到电气公司的广告都画过
他收下各色工作前都会向对方声明一点
“设计后不修改，不用我也不收设计费。”
拒绝为蒋介石画肖像
庞薰琹出生在江苏常熟的一个大地主家庭
祖父死后家境逐渐败落
家中的生计靠母亲一力撑起
本来母亲做主为庞薰琹订了一门亲事
对方也是大地主的独生女儿
这件婚姻在当地传开
说是：男家为财，女家为名
庞薰琹“一意孤行”退掉了这门亲事
与家里闹得很不愉快
1943年庞薰琹与吴作人、雷圭元、丁聪、沈福文等在成都
学成归来的庞薰琹本应成为家庭的经济支柱
但固执的他却拒绝了许多唾手可得的“工作”
初回国时有人介绍他去做张学良的艺术顾问
工作内容无非是陪少帅跳跳舞骑骑马
庞薰琹也回绝了
他说：“我只懂室内装饰，其他一概不懂，也不想学”
1932年蒋公馆请他为蒋介石画一幅名为《未来的中国》的肖像
庞薰琹想都没想就说：“请另请高明”
更有出版商找上门让他画月份牌每幅稿费四百元
要求是画裸体女性让他署上真名
保证一炮而红庞薰琹又断然拒绝了
1942年庞薰琹在成都
三十年代的中国
一个油画家除了到学校去教学
几乎没有其他的谋生办法
那些年庞薰琹颠沛流离在中国西南居无定所
走进八十多个苗村搜集纹饰
1939年在中央博物院工作的庞薰琹遇到一件难事
当时的国民政府要求所有研究者必须加入国民党
最后庞以“大不了还去做自由职业”为要挟
拒绝了这个规定
《纸伞》纸本 38×29.2cm 1941年作 庞薰琹美术馆藏
不久中央博物院派庞薰琹研究我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艺术传统
他又陷入两难的境地
要研究民族纹饰就要深入少数民族地区
要花大把的时间必定会丢掉自己绘画的本行
《笙舞》
更有些朋友劝他说
西南少数民族蛮荒当地人善用毒物
喜好放蛊此去危险重重
权衡之下
庞薰琹还是毅然背上行囊
拿着中央博物院的公函和3000元路费
一头扎进贵州苗寨
当地官员听说他来考察苗寨，急忙拒绝说：“这是办不到的，蒋夫人宋美龄想要一套苗族服饰，我们搞了好久也没有搞到，你们不要空想了。”庞薰琹一再争取，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另想办法。
他向当地少数民族训练班的两位学员打听此事
对方说
没那么严重，想收集一些资料也不是没有可能，
苗家姑娘一生就绣那一身衣服
你们想白要硬要，当然搞不到手。
于是庞薰琹和同事脱下西装换上一身便装
一进苗寨就先分发从贵阳买的糖果
拿着介绍信小心翼翼地介绍自己
慢慢融入苗家的生活
后来竟被邀请参加当地的婚礼
他们走遍了贵州八十多个苗家村寨考察
收集到了600多件少数民族服饰花纹
对中国历代纹样设计积累了深厚的研究基础
1949年前夕美驻华大使司徒雷登和驻广州新闻处负责人纽顿
曾几次请庞薰琹到纽约一所大学去任教
他都明确拒绝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他们一定知道我是研究我国历代装饰纹样的，这些装饰纹样在工艺美术设计中，可以做出种种变化，可以赚大钱。”“我不能出卖我祖国的利益。”
1951年在杭州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
“反右”中被逐出自己一手筹办的学校
早在1946年
庞薰琹就写了一份建立工艺美术学校的计划
1949年以后庞薰琹成了我国工艺美术方面的第一批专业学者
一天到晚被安排在外面东跑西看
用他自己的话说
“有关工艺美术的事情什么都找我”
1953年庞薰琹起草《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筹备计划草案》
1956年11月1日作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筹备者之一
国务院任命庞薰琹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第一副院长
他也是该校唯一由国务院任命的院长
满心欢喜的庞薰琹没有想到
自己多年理想终成现实时
竟来得那样短暂
1957年“反右”运动开始
庞薰琹的人事关系被移交至手工业管理局
他在《人民日报》上发表
《跟着党走，真理总会见太阳》的文章
他痛心疾首地把工艺美院比喻为
一个被忍心的父母所抛弃的婴儿……
这个忍心的父母就是文化部
孩子被弃时被狂风暴雨所吹打
这个狂风暴雨就是手工业管理局的
一些无理而粗暴地对艺术教育工作的干涉
很快庞薰琹被打成了“极右分子”
撤销第一副院长的职务
从二级教授降为四级甚至被逐出校门
理由是：不适合再做教师
他的入党申请也被取消了
庞薰琹老泪纵横大声抗辩
“我离不开学校！”但无济于事
深夜里他经常一个人偷偷溜进教学楼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用目光抚视走廊里一张张学生作业
眼睛里盈满泪花
庞薰琹与子女及学生在江边
对他的批斗会经常在院长办公室隔壁的房间召开
每次批斗会前布置会场都要搬桌椅板凳
从那以后直到临终
庞薰琹听到搬桌椅板凳声就高度紧张心跳加速
以至于后来家中搬桌椅前
总先给他打个招呼让他有所准备
庞薰琹与1978级研究生刘巨德等
一次大会上让庞薰琹揭发江丰，他站在台上说：“他（江丰）三代工人，他自己为党做了许多工作，对这样一个老同志，竟然也这样打击，还有真理吗？”说完竟大哭起来，会也开不下去了。庞薰琹后来一病不起，症状是全身发麻，医生说，只要你做到别人指着你鼻子骂你，都无动于衷，病就好了。庞薰琹得的是心病。
1958年妻子丘堤病重
留下“你今后的生活将很艰难，我不愿连累你”的遗言撒手人寰
庞薰琹只能把痛苦埋在心中
干脆一个人迁居到白家庄的两间房子里
离群索居埋头写作《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
1961年庞薰琹写作《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当时他被划为极右分子。
“从这以后，人家不理我，我也不理人，
不写信，不与任何人来往。”
当时和他打招呼的只有邮递员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庞薰琹靠意志度过了人生中最难熬的日子
他常常在半夜拿着电筒默默来到教室外的公告栏前
看完学生的成绩单
带着笑意转身离开
1984年7月17日，庞薰琹主持的第一个工艺美术史论系硕士研究生答辩。
左起：奚静之、陈高华、庞薰琹、雷圭元
在北海公园的一次画展中
他看到一位署名工艺美院学生的作品时
竟热泪盈眶地喊道：“这是我们学校的！”
“站在现实以外的梦中人”
庞薰琹的女儿、女画家庞涛曾回忆
“父亲不画花。因为妈妈专门画花，他认为他不如妈妈画得好。”
但自前妻丘堤去世后
庞薰琹开始画花画了很多
《瓶花》61×50cm 1973年 中国美术馆藏
“是不是我爱画小油画？不是。因为我的房间里，找不出比两米大的空地。是不是我爱画花？也不是。我想画人，谁敢理睬我让我画？……只有花，有些好心人采些野花送我，我还在垃圾箱中捡些人家不要的花，我把倒头烂叶的花画得美些……”画花是庞薰琹在苦难日子里最重要的精神寄托。
1978年9月，庞薰琹为重写《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赴敦煌考察
1984年庞薰琹去世，好友傅雷生前曾写过一篇文章名为《薰琹的梦》，文中说：“我们一般自命为清醒的人，其实是为现实所迷惑了，倒不如站在现实以外的梦中人，更能识得现实。”庞薰琹是站在现实以外的梦中人，即使只剩下画花的权利，他依然能不断变换花的位置，为的是“画出一簇好看的花来”。
1980年庞薰琹与牛津大学著名美术史家苏立文夫妇在北京寓所
作为一位从20世纪初走过来的人，庞薰琹立志改变中国人使用“洋火、洋烛、洋油、洋布、洋面”的生活状况，希望自己的祖国能够“有大批高水平设计人才的涌现，从而兴旺、繁荣”。如他自己所说，人要有点志气，要有点“民族尊严”。他的一生践行了这样的志气和尊严。
1983年11月，为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人画展自书前言
他用自己的人生镌刻出一首诗篇
前面还有很多沟渠，阻碍着人们前去，
必要的时候，让我倒下，
以我的身躯，去填塞沟壑。
让后来的人，能迅速前去，
让后来的人，能迅速前去。
图文来源/清华美院信息网、艺术中国等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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