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流浪地球》到《过春天》，新人导演“出头记”|行话

1905年，由丰泰照相馆老板任景丰出资，刘仲伦担任摄影的京剧《定军山》，让电影这一艺术门类在北京落地生根。

从默片时期的第一代导演，到新中国成立后经历曲折发展的第三代导演；从迎来中国电影第二次春天的第五代导演横空出世，到如今每年新人新作问世代系划分模糊的新时代。

中国电影的“新力量”一直蓬勃发展。如今的电影市场上，过去10年呼风唤雨的大导演逐渐将舞台留给了新人们。

从2018年到2019年，屡创票房佳绩的，变成了文牧野、郭帆、韩延等新名字。人才辈出的良好环境之所以能建立，还要归于国家对电影人才和行业的重视；行业大环境里，对新人培养的各类计划蓬勃发展。

01

2013年，原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与美国电影协会达成了一项交流合作计划。短短三年里，已有60名中国导演赴美交流。这其中有乌尔善、张一白、宁浩等成熟导演；也有陈思诚、大鹏这样的跨界导演；还有田晓鹏、卢恒宇、王微等专攻动画电影的导演与制作人。

宁浩、陈思诚、张一白、乌尔善

这一交流合作计划，秉持着“两条腿走路”的原则，有面向市场的类型片导演，也有注重个人表达的李玉、张猛、李杨、程耳等导演。负责这项交流计划的负责人曾对媒体表示，无论是商业还是艺术，都是中国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出现在名单里的导演们，都是目前活跃在电影一线有新意和活力的导演。

率先开启这项交流计划的好莱坞公司，是2013年邀请了4位导演的派拉蒙。在好莱坞的7天里，几位导演参观了派拉蒙的片场，接受了包括著名制片人、导演以及派拉蒙高管等以电影案例进行的课程。

回国之后，乌尔善的《寻龙诀》于2015年岁末上映，被认为当时中国电影工业化的标杆。在2016年，他再度参与了这项交流机会，前往福斯学习。此时，他已经开始筹备起《封神》三部曲，这一预计投资30亿的电影如今已经开机，在青岛紧锣密鼓地拍摄。

在《封神》的发布会上，乌尔善提到了自己去好莱坞交流的感受。

鼓起勇气改编《封神》，是有感于中国电影工业化程度不够，特别是2016年以来，“国产电影轻工业”被“好莱坞电影重工业”碾压，如果能拍成这么大制作的电影，对中国电影制作的工业化应该能提供一些经验。

乌尔善说这番话的时候，也没有想到2019年《流浪地球》的横空出世。出身法学院，此前仅执导过2部电影的郭帆，啃下了科幻电影这根硬骨头。

2014年，他和宁浩、陈思诚、肖央、路阳等人，成为第二批前往派拉蒙学习交流的导演。短暂的7天，也让郭帆开了眼界。“我们还在吭哧吭哧骑自行车的时候，人家已经在开法拉利了。”回国后，他立志要拍一部科幻电影。

最终，这部筹备、制作长达4年的《流浪地球》，成为了今年春节档的一匹黑马，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地登顶春节档票房冠军，被他甩在身后的，则是“同学”宁浩的新作《疯狂的外星人》。

对宁浩这种成熟的导演来说，去好莱坞学习，带来的思辨远大于震颤。他曾对媒体表示，在当下的电影格局里一旦缺乏自信，很容易跟着好莱坞拍好莱坞式的故事和电影。他认为中国电影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02

宁浩也的确在走一条不一样的路。2016年，在被刘德华挖掘10年之后，宁浩也要开始自己的青年导演扶助计划了。这个用自己电影公司命名的“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将要力推10位新人导演。

“上周跟宁浩吃晚饭，他说签了10个导演，要拍10部电影。”导演程耳在这一计划的发布会上透露。拍完《心花路放》，宁浩突然有了一种重新参与电影工作的想法。他开始觉得，自己应该帮助一些新人。像是一种本能。

为了寻找新生力量，宁浩一直关注着电影学院的毕业作品。文牧野便是如此被发掘出来：当宁浩看到他的毕业作品时，一下子被吸引。“年轻但有清晰的审美方式，电影语言非常突出和完整。”

“我做电影项目主要是看人，他有没有才华，情商够不够，导演要处理很多事，我用自己的经验帮年轻导演把一些困顿捋顺。”在和文牧野见面，看过他写的几个故事之后，宁浩把“药神”的故事推荐给了他。

“我有时被贴了标签，老有人觉得我的电影都是喜剧片。如果是一个新导演，比如具有现实主义刻画能力的文牧野来做呢？可能会更好。”宁浩说。在他看来，新人导演重要的是可能性：“我认为一个导演的头3部，撒开花的试是最重要的。就是你可能尝试你自己的编辑和那个可能性，我觉得那个才是最有价值和最值得被肯定的。”

宁浩签下的温仕培新片《热带往事》也已经杀青。

电影请到了彭于晏作为男主角。温仕培说，宁浩在项目方向定位上会给他有益的建议，另外，他对演员更有号召力，会带来演员资源上的帮助。

制片人虎靖璇说：“对于签约导演的项目，宁浩主要是经验分享，而不是具体指导。每个创作者都是脆弱的，虽然他们在不断自省去提高自己，但写着写着会出现“盲区”，宁浩导演这时候的作用就是一面镜子，提醒年轻导演看清自己，发现问题。”

除了宁浩的公司，各大影视公司也在着力挖掘新人。

万达启动了“菁英”计划，除了导演之外，还将培养编剧、摄影以及特效人才。

阿里影业则用10亿元转型基金，面向全球招募青年电影人才。

腾讯的企鹅影视，除了面向院线电影，网络电影也有可能获得每部300万元的专项扶持基金。

和这些大公司相比。坏猴子这样体量的公司，靠的则是宁浩本人对导演和题材的直觉把握。

宁浩之外，贾樟柯“添翼计划”推出了《Hello！树先生》《记忆望着我》《忘了去懂你》《在码头》等8部影片。

而对于扶植新人，宁浩说：“工业应该是向先进的工业学习，但是电影如果你还把它当做一个艺术品来看待的话，它就是个雕塑，它是干手艺活。从我的角度来说，它是每一笔下去都要有你的痕迹的部分。”

而在未来，坏猴子的电影计划则会更注重结构上的调整。虎靖璇透露，“72变电影计划”未来要签更多制片人：

“我们会签年轻的制片人，电影工业是一条制作线，宣发是下游，故事和创作是上游，管理这个流水线的就是制片人。我觉得中国缺大制片人，所谓大制片人，是要从选题到类型到组成到宣发等各个环节，都需要有把控力，现在很多制片人都来自于资本，他们大多是生意人，缺少对整体的把控。上游的水不好，下游一定卖不好，我们是以内容创作为核心的公司，必须抓上游、抓内容，这也是整个电影市场在思考的问题，中国不仅需要好故事、好导演，还需要有把握能力的制片人来做控制。”

而这种新人培养计划，也让新导演们感受到了电影行业里薪火相传的力量。同样是“坏猴子72变计划”一员的曾赠拍出了秦海璐主演的《云水》，去年在鹿特丹电影节上展映。

她说：“薪火相传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吧，同样在宁导这边收到的帮助，如果以后能够成长为一颗大树，肯定也是愿意帮助更多的人来做我们的这项迷人的职业。一旦你投入到一个创作的工业的洪流之中去，你会变得越来越强壮。”

文牧野则表示，就算不成立计划，也一定在各个角度去让自己同辈的导演，或者让自己可能比自己年轻的导演有机会走出来。

作为文牧野的老师，导演田壮壮是这样看自己学生的第一部院线作品：“药神呢，就是票房非常好，非常成功，而且它非常市场化。”在他看来，自己教出来的学生们，走的路子差别也很明显。

这个周末，他另一个学生白雪的院线处女作《过春天》也要上映。和文牧野不同，白雪则是通过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所组织的青葱计划，让自己的作品得以诞生。

03

中国电影导演协会是行业里最具权威性的协会之一。

青葱计划，则是导演协会通过集中优质电影资源，以业界专业人士的力量，孵化青年导演作品的创投平台。贾樟柯、张艺谋等导演，都曾担任过这一计划的主席。

白雪是第二届青葱计划的参与者。她的项目《过春天》在这一计划中，位列五强。和宁浩这样的电影公司所打造的“爆款”不同，青葱计划走得则是“小而美”的路线。

《过春天》选择在多伦多电影节首映；《武林孤儿》则入围了东京国际电影节“亚洲未来”单元。

白雪说，在做《过春天》时，自己打定主意多少钱都要把电影拍出来，甚至想过哪怕只有50万，也要用手机或者GoPro这样的机器拍出来。在入围了青葱计划后，她通过这个创投平台，找到了万达的投资：

导演白雪

“导协的这个平台是一个非常高质量的一个平台了，就是它直接对接，把你这个优秀的创作者，年轻的创作者和优质的这些资源，包括资方、制片人、导演这些核心的这些电影圈的这些资源进行了对接，所以在那个平台之上，我就很幸运的就找到了很大的投资，所以后来的这一路就变得特别的快和顺利。”

而目前由李少红担任主席的中国电影导演协会，集合的则是大量北京电影学院毕业的导演。第五代的张艺谋、田壮壮；第六代的贾樟柯等等。也因此，导演协会的平台，难免会被看做更具学院派的背景。

在电影学院，田壮壮便是白雪的本科老师。拍摄《过春天》，白雪的班底大部分都是电影学院同届的校友。从摄影、声音到制片人，白雪说，这种情谊和对电影的审美的这些认知实际上都是在一个比较高的一个和谐度这样的一个状况下开始这个电影的工作的，所以他们我觉得每个人都没有把这个电影当做一个是一个工作或者一个活，他们都把这个事情当做自己的作品。

而这样的团队在田壮壮看来，也是北电的一种传承：

“当年我们其实第五代出来的时候，都是全校，就是都是各个一级的同学一块做摄影，而且好看的电影都是这一些人做出来的，然后我上次在学校放映的时候，我就讲，我说这是一个好电影的一个基本秘诀，这是你这个团队大家比较了解，美学都一样。”

作为学校导演系的教师，从第六代导演路学长的《长大成人》开始，田壮壮也给大量的青年导演担任过监制。在他看来，监制需要帮助导演解决的，是随心创作还是随市场创作的选择。

电影《长大成人》

给白雪做《过春天》的监制，他也没有过多地干涉白雪的创作。前期聊天，聊得是对人物的构想。开拍后去过深圳一次，稳定军心。主演黄尧记得田壮壮导演在她状态特别差的时候问她，你是想当演员，还是想当明星？这么一问，一块石头落了地。

田壮壮这么理解监制的工作。做监制，说明比导演有拍摄经验，那就可以在整个过程里，提供一些导演可以选择使用的经验。而监制最大的责任，是帮忙把导演的创作空间撑到最大。

作为监制，他更多的工作是帮白雪找人。

比如剪辑师马修，剪过《再见瓦城》《江湖儿女》《山河故人》，是田壮壮帮忙联系的。再比如美术张兆康，则是田壮壮发微信给文念中，再推荐给了白雪。

《过春天》整个幕后制作团队

白雪说，开拍之后，田壮壮导演就处于隐形的状态。而田壮壮则认为，当导演有一整专业团队时，在拍摄过程里，就不需要自己再做什么。他开玩笑说：“我最多就去捣捣乱，吃个饭什么的，占他们点时间，那你还不会远远待着呢。”

虽然两人认识早于青葱计划，但是在青葱计划里，田壮壮导演则又担当起了白雪的导师角色。目前进行到第四届的青葱计划，在田壮壮看来，符合电影导演的选择，也能让投资人放心。

导师田壮壮导演正在与学员段银行交流

但是在他看来，青葱计划也有不足。虽然从项目的前期孵化开始，“青葱”一直担当着一个平台的角色。但在电影发行上映上，田壮壮觉得，青葱计划能做的事情应该更多：

“我最主张的就是售后服务。学院一个老师你真正能做到的是售后，你教四年书太容易了，但是你的孩子们上了社会以后，他能不能够做导演，其实是要有一个非常大的帮助的，那这个售后服务非常重要。所以我是觉得青葱在这一方面如果再有一个机制，就是在你的操作的过程中和结束以后，在发行或者在宣传上，那么这个售后服务我觉得这个体制就变得非常完整了。”

如今国家政策、影视公司、行业协会都在为中国电影的人才培养，提供自己的助力。如今，青年电影人的锋芒已经开始闪耀，人才培养之路也仍然任重道远。时代不断更迭，一代代的电影人不断谢幕又不断登台。

如今的青年电影人们，正在用作品不断拓宽着中国电影的边界。中国电影的发展，人才培养则是让其保持活力与持久的关键。

/ 行话前期回顾 /

/ HO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