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当选，奥巴马都在反思：自由主义为何失败

《自由主义为何失败》译后记

帕特里克·德尼恩是当代美国最具影响力的保守主义学者之一。他目前是圣母大学政治学系教授，曾任职于普林斯顿大学、乔治城大学与美国新闻署。本书是他最著名的作品，初版于2018年，在美国引发了巨大反响，现已被译为德、法、日、韩等十余种文字，对当今美国保守主义与社群主义思想产生了很大影响。即便是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承认：“虽然我不同意此书的许多结论，但我同意它指出了自由民主国家的内在缺陷。”

近代以来，自由主义构成了所谓“政治近代化”的基础，自由主义几乎成了西方所谓“现代政治”的隐含假设：自然状态下拥有一系列“自然权利”的个体为了维持秩序、保护财产与生命而缔结社会契约，形成政府。这是西方古典自由主义者与西方进步自由主义者共同承认的前提，区别仅仅在于西方古典自由主义者（或当今语境下的某些“保守主义者”）依然坚持守夜人国家的理想，而如今的西方进步自由主义者相信，他们可以积极地，以一种科学的想象，去干涉一切领域。

然而，当冷战的红利消耗殆尽后，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自由主义并非“历史的终结”，它在冷战中的胜利也给自己埋下了祸根：诚如德尼恩所说，自由主义是一种无时间感、无空间感，也无边界感的主张，它表面上尊重个人与社会的多样性，却以“自然权利”的假设导致了个人的同质化与原子化，由此催生了当今社会如传染病一般蔓延的自恋症、孤立感与心理疾病。自由主义导致的社会组织瓦解与文化解体，使社会成员越发直接暴露在国家机器之下，诉诸政治强制而非社会规范加以解决的问题越来越多，使得社会泛政治化与意识形态极化的问题越发严重。虚无主义的颓废如同精神败血症一般肆虐，使人们急切寻求各色意识形态和标签来彰显空洞的自我，也基于这些标签而相互冲突。而在全球化大背景下，以自由主义名义推广的激进市场化与代议制民主，也被证明忽略了不同社会文化可能造成的影响，因而产生了诸多问题，并沦为金融资本在全球范围内掠夺牟利的工具。自由主义承诺“自由、平等与繁荣”，却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极大地加剧了不平等，使人们丧失了免于金融资本主义、政治意识形态与激进社会运动掠夺、侵扰的自由，并形成了一种新的，甚至更加封闭的精英统治，走向了其自身的反面。

归根结底，自由虽是一种值得珍视的价值，但远非人类所需的全部，更不真正符合“自然状态”，也非“天赋权利”。人并非生而自由，而是生而就处在一定的社会关系当中，需要学会尊重同侪、理解规则，并对常识与经验保持应有的敬畏，需要学会脱离幼稚的唯我论陷阱，否则共同体的生活就片刻无法延续。人类理性与自愿选择原则同样是珍贵的，但并不完全适用于复杂的社会生活，也不可能满足人类对归属感与认同感的丰富需求。自由主义将政治实践与社会生活建立在对人类本性的虚幻想象当中，宣扬一种盲目的自恋，自然会遭到挫败。面对“除了自由一无所有”的现实窘迫，面对被碎片化时空驱逐得漂泊无依的身份，面对被解构得七零八落的精神生活和被无限强调的自我赋权，面对着越发脱离共同体生活的冷漠的精英，感到空前失落的民众只能选择“逃避自由”，这也正是如今百鬼夜行，全球民粹主义势力高涨，全球化遭遇挫败的重要原因。

面对自由主义的失败，我们应当谨记德尼恩的主张：不应用另一种意识形态取代一种失败的意识形态。在漫长的人类文明史中，无论经济还是政治，都是嵌入社会的一部分，而非经济原则或政治意识形态凌驾于社会之上。经济发展与运行应当服务于社会需要；而良善的政治应当首先是一种温和的公共生活，它基于人们可感可见的日常生活，尊重人类天然的社会性，尊重社会的需求，而非沦为轻率地改造社会的工具，或沦为单纯的作秀展览、投票游戏的一出出政治活剧，乃至成为多数强行压服少数的手段，最终酿成悲剧。

良好的政治或值得向往的社会生活，无不扎根于真实的历史与具体的环境中，产生于脚踏实地的行动，而非玄虚的高谈阔论。世上也不存在普遍适用于一切国家的社会与政治模式，每个国家的政治都是本国社会、文化与历史的产物，是特定环境的结果。在如今这个世界格局面临深刻变革、多极化趋势越发明显、自由主义全球化面临挑战的时间节点，本书的观点对持许多不同政治立场的人士都具有一定的启发作用。两位译者本身也是从不尽相同的思想倾向的起点出发，来到此书的门前的。我们引入这样一部反思过去数十年发达国家自由主义实践过失的著作，希望能给国内读者带来有益的启发。对书中观点，译者亦非绝对认同，希望读者批判性地参考。

《自由主义为何失败》

——自由主义的困境与现代社会的思考

帕特里克·J·丹尼恩的《Why Liberalism Failed》（《自由主义为何失败》）是一部对现代自由主义的深刻批评著作。丹尼恩认为，自由主义在现代社会中的失败并非偶然或外部压力所致，而是其内在矛盾和自我破坏的结果。他指出，尽管自由主义承诺个体自由和社会平等，但其过度强调个人主义和市场至上，最终导致了社会的分裂、文化的断裂、经济的不平等以及环境的破坏。

1. 自由主义的内在矛盾
   丹尼恩认为，自由主义的失败根植于其思想的根本结构之中。自由主义主张个人自由至上，这种极端的个体主义逐渐削弱了社会的凝聚力和公共利益。丹尼恩指出，自由主义试图实现个人自治，但最终却使个体孤立无援，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被市场和法律取代，传统的社区、家庭和宗教等社会支柱遭到破坏。
2. 经济不平等与自由主义的双刃剑
   丹尼恩批评自由主义推动的市场化和全球化，认为这种经济模式扩大了贫富差距，少数人获得了财富和资源的绝对控制权，而大多数人陷入经济困境。自由主义推崇的自由市场最终导致了垄断和财富集中，使得大多数人失去了经济独立性，反而依赖于精英阶层的施舍和决策。
3. 文化疏离与人类关系的破坏
   在自由主义的框架下，个人的选择和权利被视为最高优先级，这种对个体自由的执着在文化上削弱了传统的纽带。丹尼恩认为，自由主义导致了人们彼此疏离，造成了社会的原子化。宗教、家庭、邻里等传统组织的削弱让现代人缺乏归属感，增添了孤独和焦虑，这也是现代社会许多心理问题的根源之一。
4. 忽视自然秩序与环境破坏
   丹尼恩指出，自由主义强调技术和科学进步，但往往忽视自然与人类的和谐关系。自由主义的理性主义和技术至上观念促使人们无休止地开发自然资源，追求对环境的控制和改造，从而导致了严重的环境问题。他批评自由主义把自然视为资源，而不是与人类共存的基础，忽视了人类的生态责任。
5. 自由主义的最终失败
   丹尼恩的“失败”不仅指自由主义的实践失败，更是理念上的崩溃。他认为，自由主义本身缺乏可持续的道德基础和社会粘合力，其单纯依赖市场和法律的运作难以维系一个健康的社会。丹尼恩呼吁人们重新审视自由主义，探索新的社会和政治秩序，以实现真正的自由和幸福。

自由主义的症结与未来的思考

丹尼恩的《自由主义为何失败》为现代自由主义提出了强烈且有力的质疑。丹尼恩的批判角度独特，将自由主义的失败归结为其内在的结构性缺陷，而非外部压力。书中的观点提醒读者，自由主义并非不可动摇的普世信条，而是一个具有特定历史和文化背景的思想体系，既有其辉煌成就，也面临其独特挑战。

1. 书中的优点：深刻的历史和文化视角
   丹尼恩在分析中引用了大量历史和哲学素材，从启蒙运动的起源谈到现代社会的发展脉络。他的论述具有深厚的思想性，揭示了自由主义在实践中带来的社会问题，同时也使读者对西方社会的价值观产生了新的理解。他对自由主义的批评并非简单的政治反对，而是一种反思和重新审视的过程，帮助人们看到其优缺点并存的复杂性。
2. 批评的合理性：片面的自由与个体主义的反思
   丹尼恩对极端个人主义的批判揭示了自由主义在许多方面的不足。如今许多人都在反思个人主义和市场经济对社区、家庭等传统结构的侵蚀，丹尼恩的观点无疑与这些现实相呼应。自由主义过度的个体化和去集体化政策削弱了许多人对共同体的归属感，使得社会成员难以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和信任。
3. 局限与反思
   然而，丹尼恩的批判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之处。虽然他指出了自由主义的不足，但在提供替代方案上却相对模糊。他提倡回归传统社会结构和价值观，但在现代社会条件下，这种回归是否可行或具有普适性，书中并未详细展开。此外，丹尼恩在批判自由主义时，可能低估了自由主义对个人权利和多元化的积极贡献。
4. 启示：寻求更平衡的未来
   《自由主义为何失败》不仅是对自由主义的批评，更是对人类现代社会发展的深刻反思。丹尼恩的分析提供了一个新视角，使人们意识到现代社会在追求个体自由的同时，忽视了共同体、自然和价值观的平衡。这本书提醒读者，我们需要寻找新的社会模式，以实现个人与集体、经济与生态之间的和谐。未来的自由主义若能包容传统智慧和集体价值，将会为人类社会提供更广阔的前景。

《自由主义为何失败》是一本具有思想深度的书，它既是对自由主义的批判，也是对现代社会的一种哲学性警示。丹尼恩揭示了自由主义内在的矛盾及其对现代社会造成的困境，这些洞见对西方社会具有深远的启发意义。虽然书中关于替代方案的阐述不多，但这本书促使我们重新思考自由主义的本质和未来。

[1] 书籍信息

[美]帕特里克·德尼恩，《自由主义为何失败》，梁乃夫 / 林泽正 译，新星出版社，2024年11月。

[2] 作者简介

帕特里克·德尼恩（Patrick J. Deneen）

著名政治学者。美国圣母大学政治学系教授，曾任职于普林斯顿大学、乔治城大学与美国新闻署。曾获美国政治学会列奥·施特劳斯奖。

因《自由主义为何失败》而声名鹊起，成为美国当代颇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之一。

[3] 书籍简介

《自由主义为何失败》是西方近年来反对自由主义杰出的代表作之一，对于理解特朗普时代，理解当下西方世界的政治危机至关重要。

作者认为，现代自由主义颠覆了西方政治思想中将自由理解为自律与涵养公民美德的传统，鼓吹过度的个人主义，并催生了人与自然的敌对，这导致了传统社会关系的瓦解与传统社会规范的衰落，从而造成了当今美国政治的一系列乱象。

本书出版后，因其鲜明的价值取向和政治立场，不仅在美国知识界产生了重要影响，而且在普通民众中也反响热烈，讨论极多，作者帕特里克·德尼恩也因此声名鹊起，成为美国当代有着广泛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之一，并对一些政治和公众人物的思想和立场转变产生了重要影响，比如美国副总统候选人、《乡下人的悲歌》作者J. D.万斯。

无论大选结果如何，美国政治极化和社会撕裂已是基本事实，并不会因大选的结束而有所改变。“几乎没有读者会赞同本书的一切观点，但很少有读者会不从中获得启发与教诲。”作为一部难以被归入传统左—右政治光谱中的颠覆性著作，本书为观察和思考美国国内的价值冲突与政治危机提供了独特视角。美国前总统奥巴马也将其列为推荐阅读书单：“虽然我不同意此书的许多结论，但我同意它指出了自由民主国家的内在缺陷。”

[4] 书籍目录

01 前言
05 新版序言
18 序言
21 致谢
1 导论 自由主义的终结
21 第一章 不可持续的自由主义
43 第二章 个人主义与国家主义的联合
65 第三章 反文化的自由主义
93 第四章 技术剥夺自由
115 第五章 反对人文学科的自由主义
139 第六章 新贵族制
163 第七章 公民身份的退化
189 结论 自由主义之后的自由
208 参考书目

220 译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