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用满腔热血，为我们留下“怒火江湖”
在疫情回潮影响下，今年的电影暑假档的表现稍显暗淡。电影《怒火·重案》却在上映20天即以强势姿态突破8亿元票房，并宣布密钥延期到9月30日国庆档。
这部影片以经典的街头枪战、飙车爆炸、近身肉搏场景，将观众迅速拉回了港产动作片的辉煌年代，也使影片导演陈木胜重回了人们的视野。
2020年8月，中国香港知名导演陈木胜去世，享年58岁。
甄子丹、谢霆锋、郭富城、吴京等演员皆在社交媒体上表达对他的怀念与哀思。对港片熟悉的观众，一定也不会对陈木胜感到陌生。
陈木胜在片场
以“三板斧”动作、爆破、煽情打响名头的动作片导演陈木胜被誉为香港的迈克尔·贝。在“一年300部影片，一半是动作片”的港片辉煌时代，陈木胜的作品一直被人们所熟知。
从“红裤子”场记到“无冕之王”
见过陈木胜本人的人皆会感到惊叹，他们无法想象充满燃点、爆炸场面的一批动作片会出自一位文质彬彬、戴着眼镜、颇有书生气的人之手。这便是陈木胜，甄子丹评价他“是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谢霆锋说自己甚至能把命交到他手上。
与许多后来风靡香港影坛的徐克、卓伯棠、杜琪峰一样，陈木胜也是从“红裤子”做起的。
最初的“红裤子”指的便是动作片中代替演员被打来打去、丢进水中、高空跳下的角色。陈木胜的“红裤子”年代则是在片场中当着普通场记渡过的。
陈木胜
从普通场记到副导演再到导演，陈木胜渡过了漫长的10年。
中学毕业后，18岁的陈木胜进了丽的当场记，上工第一天看到的拍摄现场，便是后来执导《新龙门客栈》的导演李惠民正在拍的武侠戏。拍摄现场上，有人从高高的梯子跳到弹床上，再跳到空中，武侠片中的半空场景就这样被拍出来，这便是他最早的电影拍摄启蒙画面。
年轻时的陈木胜做过许多人的助手，其中不乏李惠民、杜琪峰、陈百鸣等港片经典导演。一开始他跟着李惠民做场记，后来又当上了杜琪峰的副导演，从《大内群英》到《天龙八部》，再到《倚天屠龙记》，他在片场将别人的经历看在眼里，再慢慢转化成自己的经验，这为他日后的拍摄奠定了丰厚的积蓄。
在当助理的过程中，他不忘将自己生活经历构思成故事，其中一个故事便成了后来《天若有情》的剧本。那个年代的香港青年里有一群爱玩车的人，每周六都会聚集到西贡去。
当西贡飙车现场来了一个高手时，所有人都会高呼他的名字。这个惯例被陈木胜化成了《天若有情》里的经典场景：华仔一出现在飙车地，便被大家大呼“华弟”。杜琪峰等人看完这个故事，便鼓励陈木胜将故事搬到银幕上去。
《天若有情》剧照
于是，在《阿郎的故事》风潮尚未过去之时，许多人在录像厅里看完了有着相似设定的《天若有情》。刘德华和吴倩莲塑造了小混混与富家女的偶然邂逅故事，影片中刘德华骑车载着穿婚纱的女主角浪迹天涯的镜头成为了30世纪70后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这部电影让刘德华成功从偶像转型为实力派演员，也让陈木胜正式被观众所认识。
港产动作片时代的中流砥柱
回望陈木胜的执导历史，在其超过30年的执导生涯中，他共导演了19部电影，所涉及的类型包括动作片、武侠片、喜剧片、犯罪片和爱情片等。他曾被各大奖项几次提名最佳导演和最佳电影，虽然奖项从未真正获得，但陈木胜早已经是一代人心中的“无冕之王”。
在他执导的影片中，最为大众所铭记的，便是动作片细分领域下的警匪片。
陈木胜执导电影一览
警匪片在香港电影中的地位异常特殊，可以说，当电影这种“舶来品”开始传入香港时，警匪片便是香港人最早接触拍摄的类型片。在1909年时，第一部港产电影《偷烧鸭》便设置了警察与小偷这对警匪片中基本的人物关系。
随着时代的流变，警匪片亦在香港经历了一段时期的沿袭和变革。首先是1970年代的“香港电影新浪潮”运动推动了电影技术的发展，使得警匪片中必备的枪战、爆炸场面有了技术的加持变得更为逼真。同时新浪潮时期的警匪片也开始注重对香港本土类型人物的塑造。
《英雄本色》引领了香港的警匪片高潮。彼时，迷茫于职业生涯的吴宇森遇见了“香港新浪潮运动”的领军人物徐克，两人一拍即合，加上过气明星狄龙、当时的票房毒药周润发和娱乐新星张国荣，这部影片最后横扫了许多奖项，将香港的警匪片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扬局面。
《英雄本色》剧照
浸润在那个时代香港电影产业中的陈木胜自然受到了不少影响。但如果说前期，陈木胜的作品还带着“英雄本色”时代充满情义江湖的特点，有着“师傅”李惠民、杜琪峰的痕迹。
那么从《冲锋队之怒火街头》起，他便开始奠定了自己的风格。在许多采访中，他皆提到《冲锋队之怒火街头》对他的重要性。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海报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算是小成本制作片，那时初接触商业片的陈木胜在导演这部影片时，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没有太多的市场压力和思想包袱，完全放开了手脚来拍。
于是，小成本投资片也被拍成了大片。影片结尾的机场戏甚至找了天津的废弃机场，用卡车拉着拍完了。
在杜琪峰以冷淡克制打出一片天、吴宇森以优柔浪漫讲述义薄云天、林超贤以硬朗火药味雄霸影坛时，陈木胜以紧随现代的时尚动作片开辟了一条新路，他的电影中永远把角色间的和解、纠缠与博弈放在火爆震撼的动作场面之下。
晦暗复杂的人物、合理爆炸戏和创意追车戏
相比起吴宇森引领的以“匪”视角讲江湖情义故事的警匪片潮，陈木胜所讲的故事重点介乎警与匪之间。《冲锋队之怒火街头》中的江湖枭雄可以随时变装，梳着油头、穿着西装，嚣张地对抗着警方。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剧照
但镜头一转，警队中的警察亦不是只讲纪律的，我们看到刘青云粗口横生、因办案焦急、同事不力挥舞拳头最后被降职。
在陈木胜的影片中，警与匪的角色已不是界限分明的，而是晦暗不明的。警与匪角色的晦暗表现在陈木胜后续的更多影片中以“警方卧底”甚至“警察变节”的“无间道”方式展现。
在这些电影中，警察与匪徒的角色并非一层不变，在影片上映的短短几个小时里，我们不断地看到警匪角色的倒置和模糊。
如《扫毒》中深入毒穴卧底的阿伟虽心系兄弟，有着警队的信仰和多年从警经验的职业惯性，但在被刘青云二选一“抛弃”、坠下鳄鱼潭后，他已然被毒枭的圈层文化所染，经手了无数犯罪案件，再也回不去。
他的认可只可能来源于兄弟，不可能来源于警队。
《扫毒》
《怒火·重案》则更为直接地展示了警队中的“至暗时刻”：警队高层为快速破案、讨好香港富商，急切敦促手下即使不择手段，也要探听到富商被绑架的地址。
谢霆锋饰演的阿敖照做无误，最终却与带领的小分队一同因审讯中过失杀人入狱，并被全社会贴上了“警队之耻”的标签。
出狱后阿敖再不复昔日警队精英的角色，变成了仇恨警察的江湖狠角色，一连造成了多起警队伤亡事件，以达到复仇的目的，他的终极目的则是向当时指认自己的兄弟复仇。
《怒火·重案》中饰演阿敖的谢霆锋
除了警匪角色的塑造上颇有特点，陈木胜亦在港产警匪片中的标配追车戏、爆炸戏中展现了自己的特点。
《怒火·重案》里的爆炸场面
关于爆炸戏，陈木胜被影迷称为“爆炸陈”，但他的爆炸戏除了追求炸弹那一刻的震撼场景外，更追求创意与合理性。
陈木胜曾在采访中多次提出，爆炸戏的重点在于爆得顺理成章，而不是“为爆而爆”。于是我们看到《冲锋队之怒火街头》中，一场阶梯水桶爆炸戏是在陈小春饰演的警察追匪、黄秋生饰演的匪徒迅速往后扔下了手榴弹，将水桶群炸掉，阻断了陈小春的追匪行动。
陈木胜电影中的爆炸片段
作为警匪片的标配，追车戏的完成度则常常直接决定着一部警匪片是否合格。但多数港产警匪片在拍摄时，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香港地方狭小，呈现大场面的追车戏总有一定的难度。
令人惊喜的是，陈木胜总能将追车戏的场面拍出荡气回肠的热火劲儿。
《保持通话》中的一场追车戏，古天乐开着车引起了30多辆车连环相撞的场景曾让无数观众大呼“过瘾”。事实上在正式拍摄这场戏之前，除了在电脑中试验、模拟拍摄和画图，陈木胜甚至买了车做模拟试验。
《保持通话》剧照
而《男儿本色》中为了在中环拍摄影片中的追车爆炸戏，陈木胜多次安排了模拟拍摄、爆破示范，终于获得了香港开埠以来的第一张拍摄许可证，封锁了香港中环的三条主道路拍摄爆破和追车的经典动作场面。
《扫毒》里更是独创了一场集装箱码头的撞车戏，在看到阿伟依然活着的那一刻，三兄弟之间弥漫着的误会、暗算与愧疚情绪在碰碰车式的豪车相撞中进一步发酵。
在动作片的文戏中挖掘演员潜质
“动作片之王”程小东曾强调，对于一部动作电影来说，如果武戏能让影迷看得过瘾,文戏又能让观众动情,那么这部电影便成功了。
陈木胜所导演的动作片里的一大特点，便是文戏与武戏并重。在陈木胜的众多作品中，除了执导，为了在文戏上下功夫，很多时候他亦兼任编剧。
自吴宇森的《英雄本色》以来，香港电影便常在以激烈打斗为主的动作片中加入与感情、人物相关的内容，《英雄本色》《纵横四海》《喋血双雄》无不在着力描绘江湖世界的同时，展现着男主角们的情感经历与兄弟情谊。
沿袭着前人在武戏中加入文戏的经验，陈木胜早在《双雄》时期，便开始注重以文戏来塑造人物。彼时黎明和郑伊健间从初始互相警惕到相互协助、惺惺相惜的“队友情”，便是陈木胜在平衡文戏和武戏上的最初尝试。
而到了拍摄《扫毒》时，陈木胜对文戏的处理显然更独具特色，以“势要去、入刀山”的歌声贯穿在三兄弟情谊变化的每一个重要时刻，老式港片情怀在文戏的一段段上映中浮现。
《扫毒》三兄弟
除了兄弟情谊类的文戏，陈木胜还擅长运用演员的特色来塑造诙谐幽默的轻松对话来增加电影中文戏的含量。
《冲锋队之怒火街头》中陈小春恶搞解释刘青云粗口的段落曾风靡网络，《新警察故事》中成龙与谢霆锋在期待悄悄溜出警局的过程中频频弄出巨大阵仗，最后在警局“全员包庇”装瞎的情况下大喊“他们看不见我们”。
也正因对文戏的重视，陈木胜常在文戏中挖掘演员的潜力，让许多演员成功转型和实现表演的突破。如刘德华经《天若有情》中的“华弟”一角成功从偶像转型为演员，成龙借《新警察故事》中一转硬汉风格的落魄警察形象，渡过演艺生涯的“中年危机”，郭富城因《三岔口》中的啃面包流泪镜头荣获金马奖影帝。
陈木胜与成龙在片场
非科班出身的陈木胜觉得自己学习拍戏的过程很漫长，但他从不用“坎坷”这样悲壮的词汇去形容自己。
相反，他总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个。曾有人问他，执导生涯中感受到坎坷吗？当时他回答，拍电影有热爱，则说不上坎坷。即使已在行业内行进20年，依然需要拼搏。
有人问他拍摄动作片的优势在何处，他以“热爱”来回答。或许正是因为这份热爱，让他的电影在传承了香港电影阳刚美学的传统以外，亦有了诸多创新。
他在激烈的对抗中揭示人性的底色，凸显出现代社会下的人文关怀。
撰文：林文琪
微信编辑：刘芳 实习生 罗绮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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