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哥哥太早熟了？| 你问我答13·如何说服父母关注性教育
感谢很多读者对《珍爱生命——小学生性健康教育读本》的关注和支持。现就一些读者提问，回答如下：
Q：
我是姐姐，现在大学毕业，家里有两个读五年级的妹妹，每次我想向她们普及性知识，总是被父母打断，父母总认为对于五年级的小孩来说性是很尴尬的，甚至我有时单独和母亲聊这一块的时候，母亲也是草草回复，不愿意花时间和精力。
有一次，两个妹妹和一个六年级的男孩一起来家玩。打闹过程中，男孩说了一句“我知道避孕套是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吧”。然后，妹妹好奇就一直对这个男孩问东问西。等这个男孩走了以后，我妈妈直接对妹妹说，这个哥哥太早熟了，以后不要跟他在一起玩。
请问，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办？我觉得需要普及性知识的真的不只有小学生，同样还有做父母的。小孩子我们又该如何具体的讨论到这个话题呢？
实际上，这种对于儿童性教育的抗拒并不少见。根据微博@硬糖视频2021年1月11日在一所小学门口对家长的随机采访，大多数家长认为性教育对于小学生来说还“太早了”。而面对“什么时候开展性教育才合适？”这个问题，很多家长的回答则是“到时候ta就懂了”。“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小学开展性教育真的太早了吗？
硬糖视频对于家长的采访
（图源：新浪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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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说服爸爸妈妈对孩子进行性教育，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与爸爸妈妈交流：
一、性教育≠生殖教育
从这个采访中可以看出，部分家长对于性教育的理解仍然非常片面。他们将性教育视为关于儿童青春期的生殖发育，涉及猥亵、性交等性行为的安全教育，因此理所当然觉得小学，尤其是低年级，并不是进行性教育的合适年龄。
事实上，从两三岁开始，孩子就已经向父母询问关于性别差异、怀孕、出生等性相关的问题了。深圳市福田区妇幼保健院的研究者在2007年对600名儿童的研究中发现，幼儿园中61.1%的儿童都会出现性相关的行为，其中排名前五的性相关行为是抚摸生殖器官、看父母洗澡、看小朋友上厕所、做新郎新娘游戏、喜爱异性的服装与玩具[1]。
由此可见，即使在学龄前，儿童就已经产生了对自己和异性性器官的好奇、对亲密关系的追求，以及对于性别的探索。这些都是性教育的重要部分，也是家长从孩子出生开始就可以与孩子探讨的话题。
根据联合国2018年发布的《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全面性教育包括关系、价值观、理解社会性别、暴力与安全保障、健康与福祉技能、人体与发育、性与性行为、性与生殖健康八个方面[2]。由此可见，性教育不止关于儿童生理上的性发展，也包含儿童心理层面的性发展。
全面性教育的八个方面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二、性教育的必要性
首先，性教育对于儿童的健康发展具有很多益处。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人口基金会关于性教育的政策简介中认为，高质量的性教育可以带来以下的“硬”效果和“软”效果[3]：
“硬”效果
· 减少青少年怀孕和堕胎
· 减少15～24岁人群由性行为带来的感染
· 减少15～24岁人群艾滋病病毒的感染率
· 减少性虐待
· 减少恐同症
软效果
· 人权意识的提升
· 尊重、接受、包容以及共情他人
· 性别平等
· 自信与自尊
· 避孕工具使用的技能
· 赋能与团结
· 批判思维
· 协商、做出决定、自我坚定的技能
· 亲子沟通
· 性愉悦与相互尊重的关系
同时，就如提问中提到的那样，即使父母不对儿童进行性教育，儿童同样会在与同学的日常交流中获得关于性的信息。与此同时，在如今性教育并没有很好普及的大环境下，同学之间口口相传的信息很容易出现断章取义或是曲解的情况。
此外，当今网络媒体日益发达，儿童接触网络的机会大大增加，一些网络弹窗也会给儿童带来关于性的各种信息。
2009年，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学者调查了3000名中学生的性态度和性行为，结果显示，到美国青少年14岁时，已经有66%的男生和39%的女生在过去一年中至少观看过一次印刷、电影或网络色情制品（不论有意还是无意）[4]。而这些色情制品往往充斥着暴力以及扭曲的亲密关系，可能给儿童留下关于性的负面印象。
然而，即使同伴交流与互联网增加了儿童接触性相关知识的机会，儿童的性知识仍然缺乏。
深圳市坪山新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2013年对当地1850名中学生关于性生理、心理健康状况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不论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都对自己的初次遗精或是月经初潮有着不同程度的焦虑、恐惧等负面情绪——24.05%的女生甚至认为月经是一种疾病。其中，51.97%的男生和76.09%的女生都认为自己对性知识不了解[5]。
除了缺乏性知识，儿童对于性知识的了解程度并不平衡。江西师范大学的学者2016年对南昌市873名小学高年级学生性心理和性现状的调查显示，儿童对于性成熟、性别意识等生理相关的性知识的了解处于良好水平，但是对于性别态度、同伴交往态度等心理相关的性知识了解较差[6]，由此可见，儿童性心理相关知识的水平落后于性生理相关知识的水平。
由于性知识的缺乏，儿童可能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而且这种不安全可能正来源于父母所信任的场所和环境。“女童保护”于2020年5月发布的《2019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显示，2019年媒体公开报道的儿童性侵案共有301起，最小的受害人仅4岁，熟人作案比例达到70.3%。并且在这301起案件中，施害人多次作案的占比为55.48%[7]。
复旦大学生殖与发育研究院上海市计划生育科学研究所的学者在2019年对嘉兴市1098名小学五年级学生开展的问卷调查也发现，儿童对于来自熟人的性侵害的防范意识仍然不足，18%的研究对象未能将“邻居叔叔摸你的乳房或下体/性器官”识别为性侵害行为[8]。
因此，如果儿童不具备关于性的知识，他们就无法了解到自己正在受到侵害这个事实，也就难以向家长求助。
15岁女孩两年来被邻居多次性侵致怀孕
（图源：澎湃新闻）
儿童并不是生活在真空环境中，也对与性有关的知识有着天然的好奇。与其让儿童“偷偷”了解一些未经检验的错误信息，并对性产生错误的认识，不如由家长提早对儿童进行正确引导。
这样儿童即使在日后接触到了错误的信息，也能够运用自己的判断力来选择相信与否。这种判断力不仅有利于儿童身心层面健康的性发展，也能够帮助他们更好地保护自己。
那么，家庭中的性教育具体该如何开展呢？
三、 家长需要具备正确的性知识与
对待性的正确态度
在硬糖视频的采访中，有些父母暴露出了成年人对于性相关知识的缺乏。
例如，当硬糖视频提到关于儿童自慰的话题时，多数家长表示这是“不应该的”，表达了对于自慰的负面态度。然而，自慰实际上是儿童非常普遍且正常的行为。
早在15～19个月大时，一些男孩和女孩就已经出现了有节奏的生殖器官摩擦或是夹腿行为[9]。这种行为是儿童出于好奇心对自己生殖器官的探索和游戏的一种表现，而不是“肮脏的”或者“早熟的”。
上海市妇女保健所2012年对4004名中学生家长关于青春期与生殖健康服务的调查也显示，超过半数的家长认为自己的性教育是欠缺的。其中，36.68%的家长认为自己缺乏性相关的知识[10]。
因此，要想开展良好的性教育，父母需要事先对想要谈论的话题有一定科学的了解，以确保自己传递给了孩子正确的信息。
具备科学知识后，对于性的正确态度也同样重要。由于家长自身在成长过程中接受的性教育有限，部分家长会觉得与孩子讨论性的问题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这种感受可能会不自觉地通过不确定的语音语调、皱眉的表情、僵硬的肢体语言等传递给孩子，给孩子留下关于性的负面印象。
反之，如果家长希望孩子能够正确认识“性”，就免不了要克服自己所接受的性教育遗留下来的障碍。西南大学的学者在2017年对父母性教育态度的研究中发现，父母良好的性教育态度能够营造轻松的性教育氛围，对孩子选择合适的性知识获取渠道、性知识的掌握、性行为的决策等都具有正面作用[11]。
四、 开展家庭性教育可以使用的资料
目前来看，国内还没有全面性教育指导纲要，因此“什么年龄应该教什么”还没有一个达成共识的标准。但联合国《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对5岁以上儿童的性教育提出了八大核心概念、可以探讨的主题与学习目标，家长可以根据自己孩子的实际年龄进行参考。
性教育的八大核心概念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例如，针对提问中出现的“五年级的妹妹不知道避孕套是什么”这一情况，《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在“性与生殖健康”这个概念中提到，9～12岁的儿童实际上已经可以了解避孕套是一种现代避孕措施，并且学习该如何使用它。
核心概念8：性与生殖健康
（图源：《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修订版）》）
而对于更小的孩子来说，绘本也是开展性教育的非常好的材料。
例如，绘本《我从哪里来》讲述了精子和卵子的结合；
绘本《我从哪里来》
（图源：淘宝）
《乳房的故事》和《小鸡鸡的故事》介绍了男女不同的生殖器官；
绘本《乳房的故事》《小鸡鸡的故事》
（图源：淘宝）
《两个人的故事》描绘了两个人的相爱；
绘本《两个人的故事》
（图源：淘宝）
《纸袋公主》打破了公主只能等待被拯救的传统；
绘本《纸袋公主》
（图源：淘宝）
《威廉的洋娃娃》颠覆了有害的“男性气概”的统治；
绘本《威廉的洋娃娃》
（图源：淘宝）
将性变成禁忌，并不能避免孩子对性产生好奇和兴趣。英国夏山学校的创始人A·S·尼尔认为，“母亲在孩子第一次触摸他的生殖器官时便纠正他，使得性成为世界上最神秘、最销魂的事。把一个果实变成禁果，就使它变得美味，具有无限的诱惑”[12]。
越是禁止孩子接触关于性的知识，孩子越会对其产生强烈的兴趣。反之，如果父母能够自然、坦诚地与儿童讨论这个话题，生殖器官与身体的其他器官也许也就没有了分别。
· END ·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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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马佳等. 学龄前儿童常见性相关行为及早期性教育探讨[J]. 中国妇幼健康研究, 2007，04:5-7.
[2]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国际性教育技术指导纲要. 2018. https://china.unfpa.org/zh-Hans/publications/itgse2018.
[3]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2016). Sex education: What is its impact? Policy brief No.2.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Retrieved from https://www.euro.who.int/en/health-topics/Life-stages/sexual-and-reproductive-health/areas-of-work/young-people/sexuality-education/sexuality-education-policy-briefs.
[4]Brown,J., L'Engle, K. (2009). X-rated sexual attitudes and behaviors associated with US early adolescents' exposure to sexually explicit media. Communication Research, 36(1), 129–151.
[5]罗念慈等. 深圳市坪山新区中学生性生理、性心理健康状况分析及健康教育模式探讨[J]. 中国健康教育, 2013，01:76-78.
[6]郑治国等. 南昌市四～六年级小学生性心理健康及性教育现状[J]. 中国学校卫生, 2016, 37(01):126-128.
[7]北京众一公益基金会. “女童保护”2019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2020. https://all-in-one.org.cn/newsinfo/353182.html
[8]涂晓雯等. 嘉兴市某县小学高年级学生性与生殖健康知识水平及获取途径[J]. 中国学校卫生, 2019, 40(11):39-43.
[9]De Graaf, H., & Rademakers, J. (2006). Sexual development of prepubertal children. Journal of Psychology & Human Sexuality, 18(1), 1-21.
[10]董海燕等. 中学生家长对青春期性与生殖健康服务的需求调查[J]. 中国妇幼保健, 2012, 27:5128-5131.
[11]覃恺洋等. 重庆市父母性教育态度对青少年性知识的影响[J]. 中国学校卫生, 2017，38(4):512-515.
[12]A.S.尼尔. 夏山学校[M]. 北京:新星出版社, 2015:167.
撰稿丨李珂
编辑丨赵津平 余涵萱 刘文利
排版丨刘晨希
视觉丨李敏惠
校对丨王典
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性教育课题组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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