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仙成佛成魔成鬼:外援眼中的CBA——光怪陆离,魔幻中国
本文翻译自《体育画报》,作者是Alex Prewitt,原文链接见结尾。
全文8919字,阅读需要15分钟。
译者: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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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现在在哪儿?对于那些昙花一现的球员们来说,答案是遍布全球各地,在中国烟雾缭绕的球场、路边摊和球鞋工厂里。
“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桃源行》,王维【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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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著名球员都是在步他的后尘——最早加入CBA的美国球员,是一名身高2米03,叫做约翰-斯宾塞的篮板机器,他在1996年的8月,也就是CBA成立的第二个赛季签下了一份每个月2万美元的合同,加入了一支钢铁公司的球队(江苏南钢龙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在后来说到,“我不知道你们应该叫我先锋,还是傻子。”
在江苏龙队的每天训练,从凌晨五点的两英里跑开始。然后大家把煤块固定在竹竿上,开始做举重训练。那年冬天,30岁的斯宾塞穿着手套和皮大衣,在没有供暖的球场上训练。他曾经要求给他疼痛的膝盖做电击法治疗,结果训练师给他带回来的是针灸、汽车电池和充电线。
如今,斯宾塞经营着一家位于北卡罗来纳州的篮球机构,偶尔把他的客户推荐到中国来。这个国家的顶级联赛多年来逐渐职业化。特别是最近在姚明的领导下,更加引起美国篮球人才的注意:上赛季整个CBA拥有合计11000场以上的NBA经验的球员,他们分布在联赛各地,包括了10个麦当劳全美高中明星,5个NCAA冠军成员,19个首轮新秀。
显然,引进海外球员有助于提高中国本土球员的实力(提问时间:哪位NCAA的年度最佳球员曾经身穿过浙江金牛队的深红配金色的球衣?答案:泰勒-汉斯布鲁),但CBA也绝不是可以随便混混的,除了一些来这里恢复竞技状态,打算重返美国的,和一些来这里只为日出日落岁月静好的球员之外,还是有很多人试图通过这里前往海外寻找稳定的工作。他们分布在横跨十几个省和三个直辖市的20支球队中——从发达的沿海地区到距离哈萨克斯坦边境只有400英里的新疆乌鲁木齐,他们被同样的经历联系到了一起。
斯宾塞还记得他第一次报到时,木质床板上薄薄的床垫上是他仅有的家当:一本圣经、一副国际象棋和一个CD播放机,“我在那待了8个礼拜,像个子宫里的胎儿似的蜷缩在床上,给家里打电话,‘妈,爸,我来这是为了点什么呢?’”他说,“然后有个2米06的家伙走进来了。”
这位新来的肯纳德-罗宾逊,曾经在麻省大学为约翰-卡利帕里打过球,当斯宾塞从床上蹦下来给这位新来的外国人一个拥抱时,罗宾逊吃了一惊,“你搞什么?”他问,
“没什么,”斯宾塞回答说,“过几天你就懂了。”
位于北京西南6小时车程的太原洲际酒店15层,大门敞开,身高1米98的沙巴兹-穆罕穆德走了出来,他身上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衫,下半身是圆点短裤。刚刚小睡了一会的这位2013年乐透秀坐进沙发,衣服和球鞋从手提箱中涌了出来。桌子上都是他的生活必需品:开心果、即食燕麦、花生酱果冻三明治,两瓶红酒,电视里放着探索发现频道,一个搁浅的探险家正费力地点着篝火。
考虑到之前26岁的穆罕穆德对太原的描述,这集节目选得正是时候:这个地方,最好的幸存地点就是酒店内部,他像是被困在高层等待援救的人。“在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可做的,这可能是CBA最糟糕的地方了,”他发短信说,“甚至连任何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在另一条充满失落的短信后面,他加上了三个眼泪的表情。
比起穆罕穆德此前对这个国家刚建立的早期印象,现在的情况显得非常凄凉:2017年,他和森林狼一起参加了中国赛,他深情地回忆起和卡尔-安东尼-唐斯以及安德鲁-维金斯一起漫步在上海的丝绸市场,淘一些高仿的名牌商品。两年之后,穆罕穆德和山西猛龙队签下了为期一年的合同,他本期待着自己和女友克里斯蒂娜-奥伦楚克能过上类似的生活,“那就太爽了,”他想。
然而现实不期而至,从太原机场回来的路上,在这座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里,穆罕穆德几乎无法从被烟灰遮住的车窗看到道路,“我想回家了,”他对奥伦楚克说。
山西龙队也没让他多一点好印象,在他首次亮相之前,穆罕穆德注意到更衣室里有一位奇怪的访客,他嘴里的香烟喷出浓浓的烟雾。“这是谁啊?”穆罕穆德问到,原来这就是球队的主席,对球队的连败已经忍无可忍。“他说,‘如果我们继续输球,每个人都要剃头'。”穆罕穆德说,“我以为他开玩笑呢。”结果第二天在训练场上,他看到队里的所有中国球员和教练都把头发剃了。
考虑到穆罕穆德之前的成长环境,不难想象他在这里经历了多大的心理落差。2012年他曾被提名为全美最佳篮球运动员,然后在名校UCLA度过一个赛季,之后被首轮第14顺位选中。如果他不是因为被连续DNP而倍感沮丧主动要求和球队商谈买断,他现在可能还在明尼苏达。“我应该坚持下去的,”他后悔地说,“我就这样失去了继续在联盟打球的机会。”
太原市滨河体育中心体育馆是一座拥有着5331个座位,穹顶酷似飞机机库的球场。今年3月初,山西猛龙在这里主场对阵山东金星队。在说唱音乐声中,一条大肚子头顶还没有戴着龙头的吉祥物四处闲逛,和啦啦队们闲聊,十几名保安人员盯紧了一片狂热球迷聚集的区域以防再次出现斗殴。比赛开始后,在几个争议判罚出现时,人群开始用汉语高喊,“傻X!—傻X!”
给我们翻译这段口号的是山西队的两位翻译之一,他自称叫做布雷迪——源自11000英里外他最崇拜的那位四分卫,“6枚戒指,”布雷迪说,他抬起手,比划6的数字。
穆罕穆德在第一节后仰抛投命中,布雷迪靠过来,说出了另一个伟大的名字,“左手的乔丹,”尽管山西猛龙排名垫底,但穆罕穆德还是在CBA打得游刃有余,他的身体状况提升了不少,三分投篮也开始越发精准。在一月份代表北方全明星队出战CBA全明星赛时,穆罕穆德砍下了全队最高的28分。布雷迪掏出手机,展示那张对辽宁飞豹队比赛时,穆罕穆德隔扣唯一AJ球鞋签约球员郭艾伦的镜头,“在他脸上隔扣,”布雷迪说,在那个球之后,球迷们开始管穆罕穆德叫做:“神”。
坐在布雷迪身边的是奥伦楚克,对她来说,山西的生活有其自身的挑战。在她过来的前几天,她注意到长长的黑头发正在大量脱落,山西队队医告诉她这可能是空气污染产生的副作用,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对穆罕穆德在中国打球充满乐观,“在NBA,他不能做自己,”她说,“换了是你,是更愿意坐在板凳上毫无建树,还是做你喜欢的事情?”
她最近去拜访了蒙山大佛,这是一座令人叹为观止,高达63米的雕像,1400年前在山体上被雕刻完成。沿着蜿蜒的步道走到山顶,她和穆罕穆德在一座佛教寺庙内停了下来,点燃香火,跪在蒲团上,低下头,祈求整个赛季好运。
是的,在中国有一些令人头疼的问题,但奥伦楚克说,“他在这里更开心,在这里他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在那场3月初的比赛中,曾经在掘金、火箭和步行者效力过的控球后卫泰-劳森砍下54分,山东金星队趁穆罕穆德在坐在板凳席上的时候锁定了胜局。第四节中途,山东队的劳森被另一位外援换了下来(为了让本土球员充分展现机会,CBA规定每支球队只允许有两位外援,其中第四节只有一人可以登场),后来在奥伦楚克和美国同胞鲍比-布朗的引领下,他走出球员通道,保安人员在小型面包车周围设置了一个围挡,阻挡了一些不断涌来寻求合影的粉丝,路况扫清,美国人爬上车,车门关上。
还剩下两场比赛都在北京(之后穆罕穆德将会直接飞回拉斯维加斯),“再见了山西,”劳森低声说着,面包车开往夜色中,“再也不会见了。”
从太原开往紧邻的(译者注:实际上并不相邻)山东省省会济南,坐最快的高铁也要4个小时。列车穿过重重的山峦和尘土飞扬的草原,蜿蜿蜒蜒的铁路穿过梯田和深邃的峡谷。但每隔一段时间,一大排高层公寓就会出现在远处,从地平线中突然显现,像牙刷刷子一样拔地而起,这些建筑提醒着人们,这个国家的经济如此迅猛发展,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任何地方建造建筑,随时满足人们的需求。
这种繁荣也延伸到了篮球领域,可能吸引中世纪的探险家的是丝绸和瓷器,而在今天,来到中国的优秀球员大多都是为了钞票。一位经纪人估计联盟的外援每赛季平均赚到100万美元,一些可以达到300万美元——而且由于球队为球员支付所得税,所以所有的数字都会打到银行账户里。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更多的涨薪空间,合同通常包括奖金部分:从客场赢球到两位数的篮板。根据NBA中国的数据,考虑到这个国家的篮球爱好者已经超过了美国的总人口数,情况并不会很糟:外援通常住在五星级酒店套房或者带家具的公寓中,他们通常都配有翻译和司机,而且坐飞机都是头等舱(普通的国内队友则降级为大巴),球队管理层为外援的家庭成员支付路费并不罕见。
“他们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布莱恩-戈尔说道,他曾在佩波戴因大学打球,过去10年一直在CBA执教,“有一种说法是,‘哥们,去中国吧’。”
去中国是一回事,有欧洲联盟或者G联赛的简历很棒;NBA的经历更好;雇一个中国经纪人是强制规定,打出名堂却是另一回事。频繁的交通中断,水准低劣的队医,以及缺乏西餐(除了肯德基这样的连锁快餐店),习惯于NBA的舒适环境的球员每天都在面对考验。
“我可以说出四五名类似情况的球员——和队友全无交流,最后半途而废,”戈尔说,“一些外援存活了下来,一些则遭到了退货。”
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在济南站下车,来到山东金星队的主场,找到了刚刚在山西打完比赛的劳森,问他那个关于“神龛”的问题。
或许不能叫“神龛”,但他确实用这个词描述的。真的,在山东队更衣室里,那只是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隔间。就像劳森说的,在他2017年8月加入之前,球队的引援工作遭到了一系列糟糕的问题,因此球员们决定做点什么,于是他们再也不让其他人使用那个位置。上面放满了橙子、苹果、饮料、糖果和其他“贡品”,“感觉就像,‘这个球员糟透了,’我们要慰藉他的灵魂,”劳森说,“感觉像是附体了似的。”
在济南的夜晚,这位31岁的球员喝着柠檬绿茶,在路边摊漫步。他似乎已经逃过了中国篮球之神对山东队外援的诅咒。作为NCAA冠军北卡罗莱纳大学的主控,他出战了551场NBA比赛。劳森在CBA的第一个赛季中打首发,然后在第二年的家里等到12月份,他希望能够得到一直NBA球队提供的底薪合同,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山东,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一个艰难的选择,“这里给钱多,”他说。
劳森不仅在一个不到5个月的赛季赚了200万美元,而且他也一直在努力创办一个运动拖鞋品牌“SLKRS”,早些时候,他和两位中国商人讨论在亚马逊以及中国的电商网站上销售他的产品。在最近一次客场之旅中,他在广东省参观了他的公司所使用的工厂,“中国对我很好,”他说,“生活千变万化,你只需要顺其自然。”
当然,也有一些小烦恼,CBA的服装和球鞋都由本土品牌李宁独家赞助,所以穿其他运动鞋品牌的标志必须在比赛期间用胶带贴住。有一段时间劳森拒绝训练,因为客场的球馆不供暖。而在对山西比赛之前,他只能穿着平底鞋和火星人马文的袜子完成了早晨的投篮训练,因为球队的行李箱被丢了。
不过虽然职业精神饱受批评,但劳森实际上适应得很不错。在2018年的春天,他带领山东杀入了CBA的半决赛。在对辽宁的第六场比赛里,他投进了一个压哨绝杀。他和后来加入独行侠的队友丁彦雨航在2018和2019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又一次我们去吃烧烤,”劳森说,“他骗我吃了牛舌,我太生气了。”
我们和他的经纪人/室友尼克-沃特金斯一起走进一家餐馆,劳森这次没要油炸牛舌(还有“秘制奶酪红薯”和“大阪海鲜拼盘”),而是点了鸡肉和炒饭,在烤架的嘶嘶声中,老朋友们回忆起他们在中国的早期生活,“挺难的,”劳森说。
“但到第二年,”沃特金森说,“你就明白会发生情况了。”
这激起了劳森的回忆,“他们需要一个美国的套餐,这是你的SIM卡,VPN,盐和胡椒,还有调味的辣酱,还有什么来着?”
洗衣液,毫无疑问。在中国打完第一场比赛之后,劳森脱掉了球衣,他大声地问在哪里放衣服,更衣室对面的一个队友扔给他一块肥皂,用英语大吼着,“自己洗!”
“那种时候,你会想念NBA,”劳森说,双向合同的设置,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压缩了一些NBA中间阶层老将的利益,转而让更年轻更便宜的人才得到机会。但劳森拒绝认为他来中国是个错误,“那不是球技的问题,”他说,“主要是别人对你的看法。”劳森指的是4次酒驾被捕的“看法”,最近一次在2015年,这让NBA球队在承担风险方面更加谨慎了,“我不想说太多,”他舀了一口炒饭说,“我很确定他们快忘记这事了。”
科尔-阿尔德里奇很困惑。在赛季开始的时候,这位身高2米11的中锋在为天津天狮队的第一场比赛拿下14分9篮板,这一数据超出了他的NBA场均数据,但队友们毫无波动。等到球员分组练习的时候,阿尔德里奇才发现他被分配了一名个人教练,教练的任务,用阿尔德里奇的话来说,“教我如何在CBA里打球”。
这次专门的指导本身对于提高自信心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帮助,阿尔德里奇回忆起来,当时他被要求做一套复杂动作:一个底线转身的假动作,运两下球之后上篮。“我当时想,‘我不会用这招,任何人都不可能被这种假动作晃了的’。”
现实是,来CBA的外援,通常在文化上还好,反而是在篮球认知上被冲击的更夸张。“哟,你现在在不同的国家了,”劳森说,“你大老远过来不是来做折返跑的。”第一堂课:做好受伤的准备,“这的身体对抗更强,”在NBA打了12年比赛的布兰登-巴斯说,他在2017年来到中国,并在当年就带领辽宁队夺得CBA总冠军,“你会学得很快。”
这里的节奏也是疯狂的,而且快得很鲁莽。由于大多数外援都被指望承担得分重任,所以他们是每个对手防守的焦点,“我以前从没在整场比赛里遭遇双人或者三人包夹”,北京北控飞龙队后卫皮埃尔-杰克逊说,这位2016年76人的次轮秀,本赛季场均得分接近40分。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耐心也会迅速消失。每支CBA球队都被允许在季后赛之前更换4次外援,然后在季后赛里更换2次,“如果你打不出惊人的表演,你很容易就被裁了。”巴斯说。
有些人挺下来了,有些人则像阿尔德里奇一样被放弃了。在12月遭遇二级十字韧带扭伤后,他飞回明尼苏达,在梅奥诊所康复。天津金狮队不仅迅速签下备选外援(安德雷-布拉切,CBA老面孔,前奇才和篮网球员),他们也完全停止支付阿尔德里奇的薪水,坚持让他飞回天津治疗。在4个月不发工资后,阿尔德里奇找到FIBA法院进行仲裁。
但至少他在中国的努力是真诚的,在到来之前,阿尔德里奇甚至拨通了一位NBA老队友的电话寻求建议,“哥们,你已经在那打了几年——能不能告诉我,”他说,“那里是什么样子的?”
毫无疑问,孤独上帝确实回答了他……
一位年轻的中国男子走入上海地铁,在下班的晚高峰期间,迈过行李箱和伸开的双腿,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你是吉默-弗雷戴特吗?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会看。”
弗雷戴特倚在门上,微笑地点点头,并答应了合影的要求。到现在,他在上海的第三年即将结束。球迷们的崇拜由来已久。在这座拥有3000万人口的繁华城市,弗雷戴特估计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认出他。如果这是真的,他可能成为肯德基爷爷之后最著名的白人,欢迎来到亚洲的“寂寞狂热”。
情况并非一开始就这样,当然,他在2010-11赛季在杨百翰大学制霸全国的时候,他是NCAA的头号名人。但五年之后,在和尼克斯的发展联盟球队分道扬镳之后,他来到上海,面对的是一众的不看好,“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这就是你找来的外援’?”他说,“你就带了这货来?”
但当弗雷戴特开始投篮,大家的态度立刻发生了转变。他在第一个赛季就拿下了CBA的得分王,在单场比赛砍下73分,并带领上海大鲨鱼队闯入CBA半决赛,还赢得了国际球员MVP的荣誉。在休赛期回到美国后,弗雷戴特再次飞到上海,这次又数百名球迷穿着32号球衣,挥舞着鲜花在飞机场接他。一路走来,他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外号:“孤独的上帝”(译者注:实际上是寂寞大神,老美根本搞不清这个梗的来源在哪)。
作为一名外籍球员,弗雷戴特实力超群,而且他为人和善,也愿意融入这里。他在中国使用当地的社交媒体微博,他的账号里充满了在外滩步行的照片;静安寺;妻子惠特尼和女儿韦斯利在上海游玩迪士尼乐园的情景。在农历新年期间,他和队友交换红包,或者互相发虚拟红包;而相应地,队友们也用中国的方式,在他生日那天把整个奶油蛋糕扣在他的脸上。
他虽然不再参加普通话课程,但已经能在比赛里说一点中文,“篮板球”、“换!”当然,还有人教了他一些脏话。
“他们不会要求你和球队一起吃饭,”弗雷戴特说,“但如果你想成为其中的一部分,他们就会更欣赏你,把自己融入他们的文化中,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弗雷戴特不会开车去,而是坐地铁参加每场主场比赛。正如他在3号的下午所做的那样,他在16号公寓下楼,在9号线的入口用手机扫码,进入地铁里。
还剩下2场比赛,上海队将在主场迎来南京同曦大圣队,这是CBA最差的球队之一(但名字很帅啊)。由于特邀嘉宾的入场,源深体育中心呼声喧天。在摄像机和麦克风的指引下,凯文-加内特身穿黑色牛仔夹克搭配一件黑豹的衣服亮相,加内特走进主队更衣室,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我们要干掉他们!明白吗!”
加内特以前也是弗雷戴特的球迷,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吉默是我兄弟,”加内特的到来是为了推广一款社交APP,他坐在了球馆中心的座位上,和弗雷戴特击掌,然后在比赛期间跟着大鲨鱼队的节拍一起喊着,“教我教我怎么寂寞……”
弗雷戴特砍下38分,带领球队以105-70大胜对手,在他走回替补席时,加内特捶胸并敬礼敬意,然后就走了。后来弗雷戴特表达了他对赛后没能相见的遗憾,但是加内特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就拜托弗雷戴特的哥哥TJ转达他的告别,“别让他们觉得你就这点水平了,”加内特对TJ说,“再等两年,他会准备好的,只要告诉他继续走这条路,只要他愿意,他会得到更多。”
只要他想。随着他的CBA赛季即将结束,弗雷戴特正在接近一个十字路口。起初,他以明确和坦诚的意图接受了中国:让自己的职业生涯从冷板凳的昏暗中走出来,“我要重新找回自己,重新找到快乐,”但所有离开NBA的外援都有同样的信念在推动自己——“我仍然属于NBA”——弗雷戴特也不例外。“这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有机会回去,”他说,“我30岁,没有多少人能离开NBA,然后在4年后杀回来。”
在那之外,寂寞大神还是……寂寞的。惠特尼期待着这个月底的第二个孩子,韦斯利更多只能通过FaceTime了解他的父亲,“他内心的一部分依然坚持认为自己可以在NBA取得成功,”TJ说,“最大的念头还是家庭,他都是为了孩子。”
弗雷戴特已经在CBA中获得了远比他想象更多的东西。他与中国的一家家居品牌、一款语言学习APP和运动饮料魔爪签订了赞助合同。他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有签名球鞋的外援:中国品牌361°已经发布了他的两款“寂寞大神”系列球鞋。
不过,如果说弗雷戴特在中国已经没有追求了,那么王强(Johnson Wang)可不同意。27岁的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一位潮男。他多年以前就是上海队的翻译,早年曾经陪同过迈克尔-比斯利和德隆特-韦斯特,他想象着一个巅峰时刻,“如果吉默带领我们夺得冠军,”他说,“他肯定会成为下一个马布里。”
想看看在中国可能会发生什么吗?去马布里之家,在天安门广场寸土寸金的政府地段区,这个自称为“微型博物馆”的展览区在2015年12月开业。要归功于北京邮政服务与CBA最成功的美国人之间难以想象的合作关系。参观者不仅可以欣赏斯蒂芬-马布里镶刻在金色模具中的脚印,还可以购买国家发行的这位明星控球后卫的专属邮票。
一位微笑的蜡像在入口处接待游客,他的光头在聚光灯下满是灰尘。从肱二头肌和多处纹身看出来,马布里的雕像身穿的是北控队的3号球衣。这是他在2018年退役前在CBA的第四站,也是最后一站,“我很荣幸能够跟你讲我的人生故事,”欢迎横幅上用中英文双语写着,“在我的13年NBA生涯中,我为5支NBA球队效力过……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在北京的人生经历。”
很难想象的事情都会发生,在与首都的CBA球队北京鸭队一起拿下4座总冠军之后,马布里迅速被提升到不朽的传奇地位,他的雕像在凯迪拉克球场外树立;一部传记电影《我是马布里》上映,由他本人出演;就在马布里微型博物馆开张的同一周,他成为第一个获得中国绿卡的外国运动员。
博物馆入场免费,但可以游览的时间不长,前路易斯维尔大学后卫拉斯-史密斯回忆说,在去北京参加次级联赛时,他花了半个小时就轻松逛完了这间摆满着奖杯、装裱好的物品以及其他来自马布里的布鲁克林老家纪念品的小屋。那天晚上,一位朋友带着史密斯去了一家夜店,“全都是马布里的东西,”拉斯-史密斯说,“尼克斯的球衣、中国的球衣、他的球鞋,太疯狂了。”
马布里在北京有一套公寓,上一周他刚刚接受一份工作,将会成为他的前主队北京北控队的主教练。而且作为新外援的辅导,他给新人们提供建议。他邀请史密斯吃饭,给前NBA后卫普尔-杰特和马尚-布鲁克斯打电话。马布里给出的信息是,“最重要的是融入文化,然后你就可以更好地理解人们的行事方式,一切都和你习惯的完全不同。”
和王强一样,史密斯也认为马布里是潜力的象征,史密斯说,“对马布里的尊重远远超出了CBA领域,”本赛季他开始为福建中华鲟队效力,他说,“他的故事一直在激励着我,我看到了他做到的成就,我也希望能在这里有所作为。”
当然,其他人所庆幸的仅仅是没有被裁员。
山西猛龙结束了他们令人失望的赛季,但默罕默德对自己的未来感到乐观,“我不介意回来,”他说,“我现在知道这个体系,所以我可能会去一个更好的城市赚更多的钱。”在回家之前,作为感激,他和布朗想要给他们的美国队友带来真正的美式用餐体验,所以他们在芝士蛋糕工厂预订了两张大桌子,并且开了一张3000美元的账单。穆罕穆德说,“那些人看起来就像是以前从没吃过饭似的,布雷迪叫了四道招牌菜。”
当CBA赛季结束的时候,劳森希望能够签约一支NBA球队。但在山东队三月份被淘汰之后,情况没有发生。他在中国继续长时间逗留,再一次视察了他的鞋厂,还在Instagram上发布了流水线上制作鞋底的视频。他似乎也在“牛舌事件”里学乖了。在另一段视频里,他写着,“他们想让我尝尝烤羊球。”
劳森不应该感到太糟糕,毕竟今年春天只有两个CBA外援重新回NBA:他的队友多纳塔斯-莫泰尤纳斯,出现在了马刺的7场季后赛中,另一位就是弗雷戴特了。
在上海队闯入季后赛但被北京队翻盘后,弗雷戴特终于得到了回家的机会,因为受伤,菲尼克斯太阳队在4天后就把寂寞大神放入了他们的轮换中——比加内特预测的早了两年。在替补出场的6场比赛里,他场均出场10.8分钟,拿下3.7分。但13次三分远投无一命中。他在给TJ的短信里写了这样一段话,“能得到太阳的机会让我感到兴奋,能回到美国再和我的家人们一起打球,感觉真的太好了。”
但是能持续多久呢?在上周,太阳拒绝继续执行他的球员选项之后,弗雷戴特和勇士签下了夏季联赛协议,但是在秋天到来之前,他可能还是会遭到失业。
如果这种情况再次发生的话,中国一定还是他的首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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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https://www.si.com/nba/2019/06/27/chinese-basketball-association-jimmer-fredette-shabazz-muhammad-stephon-marbu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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