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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逃"的伊朗美人:她们要争取的,不只是穿衣清凉的权力

南阳宇 后厂村体工队 2022-01-10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感叹“如果可以,能不能重启2020”。科比离世,新冠疫情……接踵而来的意外,让人甚至忘了,2020的第一场灾难是8日清晨的那一架客机。

原计划从德黑兰飞往乌克兰基辅的752航班最终没有到达目的地,起飞3分42秒便消失在雷达信号中,变成了空中的熊熊烈火和不时飘落的乌色残骸,机上176名乘客和机组人员全数罹难。

这架经基辅转机前往多伦多的航班上,包括83名伊朗公民,还有57名伊朗裔的加拿大公民。从某种角度上来讲,这些人对于伊朗政府,或许都被视为“叛逃者”或“潜在的叛逃者”。

就在伊朗军方承认误击的后一天,标准意义上的“叛逃者”出现了:伊朗籍女子跆拳道运动员基米娅-阿里扎德在社交媒体上发出长文,宣布自己将永久离开伊朗,并斥责伊朗官方的虚伪和各种歧视行为:“我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只是用来宣传的工具人。


阿里扎德是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子跆拳道57kg级别铜牌得主,同时也是伊朗唯一获得奥运奖牌的女运动员,她在这篇长文向外界描述了自己的生活:“他们让我穿什么就穿什么,并且按照他们要求去做任何事,我说的每句话都是他们安排好的。

阿里扎德自称是“伊朗数百万被压迫女性的一员”,因为不管自己取得怎样的成就、政府如何在宣传报道中赞扬她的事迹,那些官员在私底下还是会认为“女人伸腿是不道德的”。因此,她不想继续活在充满虚伪、谎言和不公正的社会之中,唯一期望的就是跆拳道、安全、开心、健康的生活。

不过就在三年前,这位叛逃的传奇女性还曾为自己“伊朗女性”的身份感到自豪。阿里扎德出生于一个伊朗阿塞拜疆族(伊朗国内最高级什叶派教士大多来自阿塞拜疆族,现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前国家阿里代伊都是阿塞拜疆族)家庭,7岁就跟随教练练习跆拳道,并在2014年南京青年动运会上夺得了63公斤级别的冠军,一年后她又在世界锦标赛中夺得铜牌,开始在跆拳道圈崭露头角。在成为伊朗首位夺得奥运会奖牌的女运动员后,阿里扎德的声望到达顶峰,甚至连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都亲自给她送去祝贺。



“身为伊朗女性,我感到非常骄傲,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首枚奥运奖牌,希望下届奥运会我能用一块金牌刷新历史,为其他伊朗女性开辟出一条新的道路。”阿里扎德在赛后说道,在披着国旗绕场时,她头上裹着的布巾非常显眼,“我现在非常兴奋,我想要感谢我的父母和教练,他们在背后给了我很多支持。

这位“来自阿尔伯兹的好姑娘”成为整个伊朗的骄傲,政府称赞她“象征着伊斯兰的贵族和智慧”,所有伊朗的女性都为她取得的成就而发自内心的开心。在奥运会结束后的表彰大会上,由于她历史性的贡献,还额外获得了政府奖励的3000美元(伊朗铜牌获得者的奖金通常是5000美元,阿里扎德的奖金则是8000美元)。

当然,奖励不是白白拿的,她需要不停的在公共场合为政府背书,辛苦拿到的奥运奖牌被伊朗政府捐赠给了一位18岁的匿名烈士,后者在一次避难过程中丧生于伊朗跆拳道协会后面的庭院。

除了直接从阿里扎德手上“拿”东西,官方还利用她的影响力去推行其他项目。



伊朗劳工和社会福利部长阿里-拉比伊强行让阿里扎德成为伊朗福利大使,因为她的成功表明了伊朗女性在这个国家过得很幸福。

“伊朗需要人们在不同领域都有所成就,”在谈到阿里扎德在奥运会的表现时,拉比伊说道,“阿里扎德是我们国家未来的希望,有这样一个青年女性,这个国家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光明。

拉比伊反复强调阿里扎德为伊朗带来的荣耀,并且把她视为伊朗女性幸福的榜样:“她也戴着头巾,但凭借个人的能力闻名世界,证明了个人价值,我希望她能被任命为我国的福利大使。


这种宣传策略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连西方媒体都对阿里扎德赞不绝口。在过去的2019年,她还入选BBC“最具影响力、最具启发力”的100位女性榜单,颁奖词写道:“阿里扎德鼓励伊朗女孩和妇女去拓宽个人自由的边界,她希望能鼓舞下一代伊朗女性参与到这场运动中。


但阿里扎德在“叛逃”时却说,她只是政府宣传的工具,她的着装、言语和出席什么活动,都有人在背后“指点”,即使像他这样取得巨大成就的人物,各种自由也遭到限制。

叛逃其实早有征兆,2019年3月,阿里扎德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段暗含深意的话:“他们说世界属于那些早起的人,这是一个谎言。世界属于那些为自己的觉醒感到高兴的人。


伊朗国家通讯社称阿里扎德已经去了荷兰埃因霍温,但她本人并没有透露任何消息。根据之前的报道,她正远离家人在训练营中备战2020东京奥运会,但暂时还没有决定“叛逃”后要代表哪个国家出战。

当地跆拳道协会教练Mimoun El Boujjoufi证实了这一消息:“她上个月18号就到这边来了,但她决定不与未婚夫回伊朗,主动申请加入我们。她是世界闻名的跆拳道运动员,她的到来丰富了荷兰跆拳道的财富。

但如果她想代表荷兰参加奥运会,还要先申请政治庇护,这将是一个非常漫长并且复杂的程序。现在她每天都在当地的跆拳道俱乐部训练,并且拒绝所有媒体的采访。

“她只先想着离开,之后要做什么还没想好。她的家人都还在伊朗,情况对于她来说非常困难。但她很职业,并且对跆拳道充满了动力。” Mimoun El Boujjoufi说道。

美国官方媒体在社交平台谈到了伊朗奥运奖牌得主阿里扎德逃离伊朗一事,称阿里扎德说伊朗官员采取了性别歧视和虐待行为。关于阿里扎德具体是如何被压迫的,并没有更多的细节流出。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摩根-奥尔塔格斯公开为阿里扎德“拒绝政权对女性的压迫”叫好:“伊朗将继续失去更多优秀的女性,除非它学会赋予她们权利并支持她们。”她的话并非空穴来风,2020年的前两周,已经有三名来自伊朗的女性运动员“叛逃”母国,阿里扎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成为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根据《古兰经》的启示,女性应当用外衣蒙着自己的身体,这样最容易使人认识她们,不受侵犯。2006年伊朗议会通过《着装法》,规定伊朗9岁以上的女性都必须戴头巾、穿长衣。如果违反了《着装法》,将会遭到宗教警察拘捕。

在今年上海国际象棋锦标赛期间,作为裁判的巴亚特没戴头巾的照片被广泛流传,随即遭到伊朗媒体和网民的批评和攻击,巴亚特清楚自己会遭到伊朗国内的报复,她也再也无法回到伊朗,最终选择寻求其他国家的保护:“这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因为我会想念我的家人,但现在,我可以做我自己了。


无独有偶,1月2号,因在比赛中摘掉头巾而“叛逃”伊朗的还有国际象棋大师Mitra Hejazipour,在被告知被驱逐出伊朗国家队后,她没有丝毫悔意,表示将以个人名义继续参加比赛,并在法国定居;2017年2月,美女棋手Dorsa Derakhshani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国家队开除,她15岁的弟弟也因此受到牵连,同年7月,Dorsa宣布自己将代表美国比赛。这些因拒绝戴头巾参加比赛的女运动员都有一个同样的罪名:危害国家利益。

但“叛逃”并非伊朗女运动员的专属。

阿里礼萨-菲鲁兹亚是U16年龄段排名世界第一的年轻棋手,12岁就赢得了国内冠军,14岁获大师级头衔,他曾在去年年底公开表示,希望能改变伊朗国籍为法国或美国出战,原因是伊朗拒绝他参加在俄罗斯举行的锦标赛,理由是“以色列运动员”也会参赛。


由于历史的原因,伊朗和以色列在宗教和民族等方面存在巨大矛盾,早从1998年开始,伊朗对以色列的态度就是“不承认其政权,不与该政府进行任何接触和对话。”在伊朗运动员中间,也存在着不准和以色列选手同台竞技的禁令,许多伊朗政治和体育官员曾多次公开呼吁本国运动员不要与以色列选手竞争。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就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赞扬那些拒绝与以色列运动员交手的伊朗运动员。

体育比赛不允许运动员挑选对手,因此,到最后经常有伊朗运动员受迫故意输掉比赛,以防遇到以色列运动员。这也经常使伊朗运动员陷入两难境地,尤其是在摔跤和柔道这两项双方都很擅长的运动项目上。

2017年世界U23自由式摔跤赛上,伊朗运动员阿里雷扎-卡里米在八分之一决赛对阵俄罗斯选手札赫巴拉夫时完全压制了对手。但中场休息时,他的教练收到消息:一名以色列在另一组比赛中胜出,这意味着如果卡里米赢下比赛,下轮将与以色列队员交手。于是卡里米在教练的授意下,在3-2领先的情况下故意以3-14输掉了比赛。

国际摔跤总会以违反国际摔跤准则为由,对卡里米处以禁赛半年的惩罚,而他的教练则被禁赛两年。伊朗摔跤协会则在社交媒体上赞扬了卡里米的做法,称他为“英雄”,将国际摔跤总会的惩罚视为“对他的压迫”,并大谈他对国家的奉献精神。

卡里米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自己必须输掉比赛,并斥责以色列犯下了“滔天罪行”:“我为了赢得金牌辛苦训练了几个月,对我来说赢下比赛很简单。以色列是压迫者和罪魁祸首,但能不能别再破坏我的努力成果了?

但不是每个伊朗运动员都像卡里米这样“听话”,今年9月,伊朗柔道运动员赛义德-莫拉依(Saeid Mollaei)正式宣布,他将不再以伊朗国籍参赛,成为伊朗第一位更改国籍的运动员。


莫拉依是2018年世界柔道锦标赛81kg级别冠军,他在2019年东京锦标赛试图卫冕时,被要求在四分之一决赛输给俄罗斯奥运冠军Khasan Khalmurzaev。理由跟卡里米一样:避免之后的比赛中遇到以色列运动员。但莫拉依无视了这一要求,他顺利进入四强,不过可惜的是,他在半决赛输给了比利时运动员Matthias Casse,没能在决赛和以色列选手、那届比赛最终的冠军萨希-穆克(Sagi Muki)正面交锋。

事件被曝光后,国际柔道联合会禁止伊朗队参加该组织旗下的任何赛事,除非伊朗柔道协会保证遵守相关规定,允许伊朗运动员与以色列选手同台竞技。莫拉依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在国内遭到惩罚,因此不敢回国:“即使我的国家告诉我我可以毫无顾虑地回去,我还是很害怕,怕我的家庭和自己会遭遇不幸。

去年12月,他通过申请政治庇护暂居德国,接着,他正式成为蒙古国公民。“我是一个斗士,我想要在任何地方竭尽全力,但我生活在一个不允许我这样做的国家。”莫拉依说道,“我们必须努力营造一个更好的世界,一个和平的、更加公平也更加友好的世界。


如果说大量高端人才的外流则是伊朗的社会潜流,那么精英运动员的陆续离开是一场“海啸”,揭开了这个充满谎言和欺骗的国家的真实面目。面对愈发严重的人才流失现象,伊朗国内坐不住了,国会议员阿卜杜拉赫曼-侯赛尼扎德(Abdolkarim Hosseinzadeh)谴责伊朗官员“无能”,无法阻止伊朗“人才资源流失”。

如果可以选择,这些精英人才或许都不愿意做“叛逃者”,阿里扎德在长文中表示,自己做出离开的决定比赢得奥运冠军还要难,并在最后强调:“无论我在哪儿,我都是伊朗的女儿。

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将有更多的“伊朗叛逃者”会在世界的其他角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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