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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作频频碰壁,他仍然是香港最受尊敬的导演之一

2017-08-08 北京百老汇电影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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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黑非白

颠覆秩序

8月3日晚,第18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影片《野兽刑警》在百老汇电影中心放映,更有该片导演陈嘉上先生惊喜亮相,与到场影迷进行了映后交流,下文也会与大家分享现场交流的文字实录。


陈嘉上先生历任香港电影导演协会会长、香港电影金像奖主席,其在香港影坛的地位可见一斑,而让他扬名立万的作品正是1998年上映的《野兽刑警》,此片一举摘得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等五项大奖,可以说是港片迷们不可不看的一部经典。

 

今晚7点,北京百老汇影城apm店仍有《野兽刑警》的放映,港片迷们千万别错过!

野兽刑警

导演:陈嘉上 林超贤

主演:黄秋生 谭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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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杨洋

嘉宾:陈嘉上导演

杨洋:

这个片子不管是你想要笑料的,给你了,酷炫的动作戏也有,好看的演员也有,风格化的摄影、剪辑也有,你想要感情,也有真感情,这个片子怎么会成为陈导最赔钱的电影呢?


陈嘉上:

你看多矛盾,这是我电影生涯中第一部赔钱的片,我过去非常幸运,在此之前,我自己导演和执行导演的戏,无论题材多奇怪,一般都没赔钱,到了《野兽刑警》就赔的很惨。因为这个戏是在当年盗版最猖獗的时候拍的,在拍的时候已经感觉没可能赚了,非常谢谢寰亚电影对这个电影的支持,他们说,导演我们已经把钱批出来了,不拍白不拍,反正要赔的话寰亚也差不多了,所以我们就来拼一棒吧。所以当时拍这个电影时候的心情也不一样。


“黑和白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只不过有人面积大一点,有人面积小一点”

杨洋:

这个片子看完之后,片中阿麦的一句台词“黑和白之间有一个灰色地带,只不过有人面积大一点,有人面积小一点”,让我想起去年第五届香港影展“黑白交间 迷踪英雄”与这个片的主题是最契合的,因为某些原因去年没能展映到这部片,今年我们回顾香港电影几十年的历程,警匪片类型怎么可能没有呢!如果只能有一部,那么一定要是这部《野兽刑警》。这部片子在当年的金像奖获得五项大奖,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


陈嘉上:

我都忘了,不好意思的告诉大家,我的奖不见了(众人笑)真的不见了,不知道摆到哪里了,好像是仓库某个地方。(杨洋:被谁捡到这可就发了)没有,拿奖的那天晚上我哭了一晚上,(杨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没生啊,那个时候还没生,拍戏赔钱了,大家给你奖,是嘲笑你吗?然后我觉得你们是恭喜我做错了吗?当时我想了很多,当年我用了大部分时间在香港搞打击盗版的事, 可以说是成功的把香港变成一个“反盗版之都”了,全世界的典范。所以我想了好多好多,这个金像奖,我对着它心不安。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我拍了一生电影给你们看,可是今天你们要把我们弃掉。

杨洋:

您刚才说其实当时香港影视已经很低迷了,大家觉得没有希望,电影公司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倒闭,但是这部电影,虽然有一些类型的元素,喜剧的部分,动作的部分,但是他还是很作者电影的,包括摄影啊……


陈嘉上:

后一步还不做好怎么办?当时就是心想一定要把它做好,因为当时超贤还是新导演的,刚拍完一个戏, 《G4特工》也是赔钱的,还超支,这个超支我是用《野兽刑警》去填的,所以他们批了一部分钱其实有一部分是还给公司的,去填补《G4特工》的超支,然后我们去把它拍下来,可以说我和林超贤那时的状态是有点恐怖的,(杨洋:野兽)野兽,非常野兽,比如说拍第一天我就把剧本丢了,不要,第一天是拍警察局的,感觉不对,尽管我拍了几场戏,感觉不对,太喜剧了,没有愤怒,没有我们心里的苦,然后我就电话给陈庆嘉,陈庆嘉是我的编剧,我说,嘉,我不要这个剧本,嘉说,那怎么办?我说,没事,我还是这个故事,可是里头这个人物不是这个状态。然后我第二天就拍王敏德的出场,影片的开头他开车来,就是去抓这个感觉,很幸运的,在旺角的街头我找到了这个感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然后我就重写。


我觉得我从来拍电影都是给大众看的,所谓的大众就是在街头的,市场里的人,香港很特别,就是我们电影是很低成的消费品,最廉价的娱乐,我们面对的人里头有黑社会、服务员、各种劳工,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我拍了一生电影给你们看,可是今天你们要把我们弃掉,我看见旺角有一个黑社会叫“卖盗版”,买盗版的人肯定是因为便宜啊,在香港买盗版和这里买盗版是两种意义,这里我知道,很多人是说我不买盗版我就看不到这个电影,香港不是,香港是要看你什么机会都有,买盗版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它便宜,买个盗版我就不用花钱去看戏了。当时整个香港都觉得盗版是很好的东西,所以当有人说要打击盗版的时候,这个人是很可恶的,当时这个人就是我,我被骂死,骂了几年。可是我没办法,我要救这个工业。


所以当时站在街头的时候,看着这个市场的时候,我心里好矛盾,我就把这个矛盾告诉了陈庆嘉,我说你明白吗,我的感受是这样子,可是你知道吗,我还爱这个地方,我还爱这些人,怎么办?然后后来我就改了,变成了现在这个调子。我还保持了它的喜剧,是因为它太悲哀了。要是很沉重的说这个问题的话,这个戏难看死了。我觉得我是很幸运的,在绝境中反而给了我一些灵感,然后就抓到这个戏的状态。


我的心态是这个戏是一个黑社会的终结版。

杨洋:

这个片子在形式上也是挺特别的,就是那几段伪纪录片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在这个正常的叙事当中会有几段演员直接对着镜头说话的几个镜头?


陈嘉上:

当时就觉得做一个定位,我的心态是这个戏是一个黑社会的终结版。黑社会就是应该完结了,为什么,我们不需要你们,然后你需要几个人去说。关于这个黑白的问题我觉得香港是一个非常模糊的地方,香港的规则是最宽的,包括我自己,我们的规则非常宽,好的说法是我很包容,我们对很多事情就可以无所谓,可是这个规则怎么处理,以及当你是受害者的时候,你看这个规则会有另外一种看法。所以当时,我跟陈庆嘉说,我说写给我,我要拍,然后就把它摆进去,也是一种放任的,最后一部电影了,反正都是电影的东西就来呗。


他原来的支撑就是这段失败的爱情,到最后他豁出去也是因为这个爱情的离开。

杨洋:

我作为一个女性观众,一般看警匪片,是男人戏嘛,这个电影也是有很多的打斗戏,一般在这种电影里面爱情或者女性角色都比较刻板、比较花瓶,爱情戏只是一个点缀,加一点浪漫的色彩。不过我反而觉得在这个戏里,爱情戏虽然只有短短几场,一点点台词,这四段感情,我觉得我都能感受到有真爱有真情在里面,你和陈庆嘉编剧当时是怎么考虑这个部分的?我觉得这种类型片比较不会注意到这个部分。


陈嘉上:

陈庆嘉在香港来说可以说是一个爱情的专家(杨洋:他是《英雄本色》的编剧),《小男人周记》,后来的《百分百感觉》(杨洋:《恋上你的床》),对,《恋上你的床》,我跟他是从《缘分》开始认识的,《缘分》是我跟他一起写的,我跟他每次聊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男人不能光说男人,其实他们背后整个世界对他们影响是很大的,戏里面黄秋生这个角色的这个失败的爱情其实对他的影响挺大的,他原来的支撑就是这段失败的爱情,到最后他豁出去也是因为这个爱情的离开,当时是想定位的,当时也是我的一个大低潮,所以我太容易抓到情感(笑)。


我们做电影,为什么要做电影,是为了给大家带来希望。

观众:

结尾为什么要弄一个大团圆的结局?我感觉反差太大了。


陈嘉上:

太悲哀了。当时我为了这个事情跟林超贤吵了一顿。我当时说了一句话,我说,超贤,我们绝望,可是不能让人家绝望。我们做电影,为什么要做电影,是为了给大家带来希望。我们是希望在娱乐大家的时候让大家的生活更好过,我们没有权利说绝望。

 

我当时是很绝望的,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们都绝望了,这个世界就没有希望了。我们是一群最幸运的人,我们在拍电影,多好玩,我们享受过多少东西,可是我们只能绝望,不可能吧。所以我对很多电影人说,我说,你们是没有权利说这个世界不好的,你们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反过来说,我们为这个社会干了多少?所以当时就想到了这个结局。有些影迷是非常不满的,就觉得我太乐观了,世界没有这么好,但是你知道吗,如果世界真的这么好,就没人去看电影了,我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这个世界不够好。我们努力的把这些理想告诉观众,我们可以的,我们有希望,我们要相信。所以很多观众看到我们的戏,觉得有力量,可以更好的生活下去。


过去在我的戏里是不允许这么血腥的场面在我的镜头里出现的,可是那天我就说,你去吧,最后一次了。

观众:

您当时和林超贤导演在现场的分工是怎样?


陈嘉上:

我一般是这样,在现场的时候,尽管当时林超贤是一个新导演,我基本是说超贤你掌机,镜头你搞,我拍戏。每天我到现场之后,演员组到一起我就开始拍戏,拍完之后超贤你处理,基本上我很少去干预他,除非我缺什么,就跟他说,超贤我缺几个镜头,给我。

 

因为他跟我很多年了,他太理解我的方法,基本上他也是用我的方法去拍戏。有几场打戏,我就完全让他去打,因为我在改剧本,还在补充,每天晚上都在写。我最记得最后一场打,砍到血肉模糊的一场戏,我那天到现场一看到这个视频,我说,靠,这么血腥,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说,继续吧。(众人笑)因为他太理解我,过去在我的戏里是不允许这么血腥的场面在我的镜头里出现的,因为我是非常反暴力的一个人。可是那天我就说,你去吧,最后一次了。


黑帮电影在香港来说,有一阵子可以说是平民百姓宣泄的一种渠道,向警察说不满,对社会的公义说不满。

观众:

《野兽刑警》这个电影是在98年,古惑仔第五部《龙争虎斗》也是在98年,刚好就是处在古惑仔没落、黑帮电影没落的一个时期,后来的黑帮电影就变成了像杜琪峰的《黑社会》那样的一个类型。所以我想问一下,就是您作为一个导演,对黑帮电影这个作为香港电影特别重要的一个分支,您怎么看?就是您觉得黑帮电影之后还会有什么发展吗,或者是有什么新的发展趋势?


陈嘉上:

黑帮电影在香港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为什么?你要是理解香港在70年代80年代的历史,你就能明白。香港ICAC廉政公署还没出现之前,香港警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保护大家,有时候是黑社会。香港的黑帮,是带有很多的政治成分,其中最大的黑帮是国民党特务特工遗留下来的一个分派,所以香港黑帮是复杂的,他们背后有各种势力的团聚。我进香港电影界的时候,也是香港黑帮横行的时候,赚钱嘛,赚钱的一个帮,就是黑帮,所以当时有人讲说你不能骂黑社会的,我说,为什么,因为你的观众都是黑社会,我说没这么多吧。可是你知道吗,确实在你的年代,大部分观众宁愿当黑帮都不想当警察,是这么糟糕的年代。你会发现其实我一直很少碰黑帮,因为我觉得我说不出口,好吧,那我就不拍你们,我拍我其他的,其他野兽刑警,因为在这个过程里头,香港电影界黑帮很多。


包括我们去台湾也碰到很多黑帮。当你认识他们之后,你会发现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个人,你看张耀扬,他的形象就是我认识的黑帮一个非常活生生的形象。我是不去夜场的,为了这个戏,我当时也是跑遍了香港的夜场,这个凌晨一点钟才开始的世界,我拍的这个场确实也是黑帮的场,那天我还坐了黑帮大佬的一个台,不知道嘛,因为我早去,11点去是空的,我就到了一个桌子,坐下来,后来人越来越多,来了一个黑帮,大佬,他不好意思,因为这个桌子是他的,可是他认得我,然后他很奇怪,导演干嘛在这儿,然后他说,我可以一起坐吗,我不认得他,然后我说好啊,坐呗,然后那天我们就坐了一个晚上,后来我们就聊起来,知道他是香港黑帮的一个大佬,他说我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我说是啊,然后就跟他们聊,我跟这些人可以说是能成为朋友的,会聊很多。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黑帮电影在香港来说,有一阵子可以说是平民百姓宣泄的一种渠道,向警察说不满,对社会的公义说不满。你看《英雄本色》,就说他们有义气,你们没有,你们只说钱的。

 

所以,很难讲,在香港就有一部分人,是觉得这个世界是应该有黑帮存在,但我不同意。我觉得电影从来就是有两派的人在竞争,一派是黑暗派,特想告诉你世界就是无止的黑暗,无止的不干不净,谁长谁赢; 还有一派就是像我这种笨笨的,告诉你其实一直还是有希望的,而且要进步,要感谢这个世界,你必须要给正面能量。从来我觉得文艺电影或者什么都是这两派在斗,只要公平的斗也没事,所以说我不是说谁对谁错,只是说有两种不同的看法。


我今天其实是缺乏了那个时候的这种爆发,多了一些淡然。

杨洋:

陈导最近这些年一直在合拍片的商业类型化上做了一些尝试和探索,不知道如果有机会您还会想说再拍一部像这样子的一个电影吗?


陈嘉上:

我大概不够愤怒(笑)。我当年的这种绝望其实是少有的,在这个谷底,看不通,所以产生这种绝望,这种爆发力。我今天其实是缺乏了那个时候的这种爆发,多了一些淡然。

 

今天我还是很喜欢分享,我还在挑一些题材,一些能跟大家分享的题材。在这里工作,就是相当于找了一个洞,然后你希望在里头干一些事,希望这个洞长一点,这个洞再宽一点。我觉得我们把这个洞撑开了一点点,可是如果我们再不做下去,大家看的可能就不是香港电影或者中国电影,大家都爱好莱坞。这几年我觉得我可以说我是个中国人吧。(杨洋:就是啊。)我过去在香港做一个中国人,我在北京十年,有时候还会被人家说,你是香港的,滚回去,我只想说,我是中国人。(众人掌声)这里的荣誉,大家对中国电影的喜爱、的恨,我都有份,可是我希望大家知道,这群人真在拼,无论是烂片也好好片也好,他们都在拼,所以我希望大家支持他们多一点。


其实我很谢谢大家爱港片,但是我看着这个海报,我很感慨。你知道吗,一般说“芳华”,那他们都是已经老去了。也确实,我作为一个香港的电影人来说,好吧,干过,蛮好的。可是我不会说我每天都在回忆这些美好,我们有太多事情要做,我们在这里没有干好,其实我想说,很多时候说要回到港片的辉煌,你怎么不说我们下一个中国电影的辉煌呢?为什么香港电影不能成为中国电影的一部分,走出去呢?谢谢大家对港片的喜爱。


杨洋:

我们今年回顾完了,我们明年就往前看。非常感谢陈导今天来到电影中心跟我们分享《野兽刑警》当年的一些故事以及对当今香港电影界和未来的一些看法,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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