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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那个长大了的留守儿童

2017-11-13 肖尔布拉克 每日豆瓣

本文由豆瓣用户@肖尔布拉克 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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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就是那个长大了的留守儿童,从小和爷爷生活在一起的留守儿童。


爷爷教育我的方式简单粗暴,不听话就打。每次我跟别人打架,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管我是吃亏了还是占便宜了,回到家都是一顿打。


小时候我和志杰还有志凯是堂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志凯脑瓜子灵活鬼点子多,志杰老实巴交的八竿子轮飞了都打不出来一个屁,我是认死理脾气还暴躁的不行。


志杰老实巴交的,每次别人欺负他他都不敢还手,就站着不动让别人打。他越是这样欺负他的人就越多,每次都是我和志凯看不下去了就帮他。


班里的郑海威个子小了吧唧,整天咋咋呼呼的,仗着他上五年级的哥哥经常在班里欺负志杰。有一次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帮他把郑海威打了一顿,志凯脑子比较好用他没有下手,因为他知道我们打了郑海威的话他哥哥会替他报仇。我不一样,脾气上来了谁还管得了那么多。


我打完郑海威当天下午放学他哥和他姐就把我堵在班里打了一顿,但是我宁死不屈顽抗到底,打不过也要打。他们打我的时候志凯已经溜了,志杰吓哭了站在门口不敢动。我见到啥就拿啥,在班里一边跟他们姊妹三个打一遍在课桌中间跑,不停的拿起来凳子扔他们。


撕打的时候他姐撕烂了我的衣服,我也撕烂了郑海威的衣服。后来我被他哥哥抓住了,他哥把我按在地上,让我向郑海威道歉我认死就是不道歉。他哥就让郑海威扇我两巴掌,郑海威不敢。


我对他哥说:“今天你最好把我打死,只要你今天不打死我,总有一天我会长大的,我长大了你就死定了。”我一说这话他哥就生气了,狠狠地往我脸上扇了两巴掌,当时根本就不知道疼,只是感觉脸上很热辣。


我回到家以后没敢跟我爷爷说,因为我知道我爷爷要是知道了不但不会护短还会打我,因为他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不希望我在外面惹事儿。


结果吃晚饭的时候郑海威的妈妈带着他姐姐郑海梅找到了我家,跟我爷爷说我打了郑海威还把郑海梅的衣服撕烂了。他妈在我家里蹦着骂,说我是有人生没人教的野种。


这种情况下要是我爸在肯定会把她打走,但是我爷爷胆小,当场就让我给郑海梅道歉,还说要赔她衣服。我就不愿意了,跑到灶房拿着菜刀就要砍郑海梅和她妈,我爷爷把菜刀抢过来打了我一巴掌。郑海梅的妈妈在我家院子里使劲儿骂,最后我大爷看不下去了。


我大爷端着饭碗去我家的时候郑海梅和她妈还在骂,我大爷说:“赶快滚蛋,你要是再骂我就把嘴给你撕烂。”我大爷一边说还一边让我大妈出来跟她对骂,最后被我爷爷制止了。


他们都走了以后,我爷爷就让我跪下,问我:“为什么惹事儿?”


我说:“不怨我。是他们先找事儿的。”


我爷爷说:“我就不信你好好的,别人会找你的事儿。去,给我找个树条子来。”


当时我不知道我爷爷要树条子是为了打我,我也是听话就给他找了一个非常结实的橻树条子,结果被我爷爷打得浑身红肿。一边打我他自己还一边抹眼泪。


我爷爷一边打一边问:“以后还敢不敢了?”


我说:“爷,你今天就是把我打死也不怨我。”结果我爷爷打完我自己哭的老泪纵横,说我不该这么倔。


这件事以后我非常失望,我是为了帮志杰出头,结果志杰看着别人姊妹三个打我自己都不帮忙,还有志凯兄弟被人打了居然提前溜了。从那以后我就不跟他俩玩儿了。


我自己一个人有点儿孤单,当时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就叫做孤单。就是不想跟不仗义的志杰一起玩,也不想跟耍聪明的志凯一起玩,大人有他们的事要做,没时间跟我玩儿,整天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根树条子在河边溜达。


实在是无聊了我就自己去走亲戚,那真的是走亲戚,十几里路我一个小孩儿走着去我三姨家。我原本准备在我三姨家住一晚上的,结果她家的狗生了小狗已经满月了,我说我想要一个小狗,我三姨就同意了。我兴奋的吃完午饭就抱着我选的那条小灰狗一口气走回家。


有了小狗以后我天天跟小狗玩儿,我发现跟狗玩比跟人玩有意思,因为小狗你只要喂它吃的它就天天围着你转。我高兴了它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使劲儿的摇着尾巴,我不高兴了它卧在我身边一动不动,战战兢兢的就怕我发脾气。


我对它很好,攒钱给它买钙片,从家里偷馒头喂它。它长得很快也很听我的话,每天我去上学它都把我送到村子外面,放学的时候它总是坐在存在后面的那条路上等我,一看到我就蹦着跳着向我冲过来我摸它的头,它舔我的手。


志杰和志凯经常有事儿没事儿的跟我搭讪,夸我的狗好,时间长了我也忘了那件事,我们就又一起玩了。


当时郑海威的哥哥已经升入初中,去了乡里上学,郑海威没有哥哥撑腰也变得老实了。当时他哥打我的时候我还想过以后他哥要是上初中了走了,我就把郑海威打死。他变得不敢嚣张了这事儿也就算了。


收秋季庄稼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和爷爷还有弟弟,人家都收完了开始犁地了我们还没收完,当时我就在想我爸妈肯定是不要我们了。


所以他们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我都不记得,无论我爷爷怎么叫我我都不接。我爷爷生气了,说:“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打你了。”


我说:“你打呀,我站着不动让你打。爷你太傻了,他们都不要咱了你还接他们的电话。”


该过年的时候别人的爸妈早早地就回来了,带的水果糖新衣服,看看就眼馋。只有我爸妈迟迟不回,其实生气归生气,看见别人爸妈和孩子一起去赶集,爸爸把儿子驮在脖子里的时候我也很想他们。


我想问他们啥时候回来也不好意思跟爷爷说,所以我就每天去村子后面的公路上等。那时候我们那往县城跑的拉人的都是三轮车,大冬天天儿挺冷的,我就站在路边等爸妈。


我站在路边眼睛盯着县城的方向,我的狗已经长成大狗了,它也看着县城的方向。一辆车远远的开过来,距离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跳的越来越厉害。我觉得我爸妈就应该在那辆车上,那辆车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结果在我面前连停都没停冒着黑烟儿就过去了。


虽然很失望,我还是站在路边等着,虽然天很冷。又一辆车开过来,心情又开始激动,然后那辆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但是下来的人并不是我爸妈,我很难受,天黑了我一路哭着回家。


我一直在路边等了三天,第三天天已经黑了,过来一辆车。我心里想,如果这辆车上再没有的话我就回家,结果我爸妈从那辆车上下来了。黑咕隆咚的我也不知道我爸怎么把我认出来了,叫我一声我答应了,然后他一把把我抱起来用他的胡茬子扎我的脸。


我妈问我想不想她,我还没有回答她就哭了。过完年还没出正月我爸妈就又出去打工了,我和爷爷一起把他们送到村子后面的公路上,我爸偷偷塞给我五块钱,让我慢慢花。


那年暑假我妈妈回来了,我很惊喜,她说要把我带到新疆去上学。


临走那几天我的狗快生了,我要去新疆了,就想陪陪它但是它总是躲着我。出发那天我去跟它道别,在灶房找到了它,它正在生小狗。别人家的狗生小狗的时候根本就不让人接近,而我的那条狗生小狗的时候还在一脸温顺的冲我摇尾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场面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妈妈带我去了新疆,后来我们在新疆安家落户,我一走就是十来年。大学以后又有机会回老家,村子变了,人也变了,什么都变了,只是村子里还是很多的留守儿童。我看着真的特别的心酸,但是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


我回去的时候志凯和志杰都已经结婚了,志凯走了一个两岁的儿子,他把儿子放在家里让他妈妈带着他和老婆去南方打工了。我看着他儿子,心里特别的难受,想起来我的小时候也是父母都不在身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流。


志杰结了婚又离了,因为他老婆嫌他太老实就跟别人跑了。志杰在家里建了一个羊圈养羊,女儿由他妈妈看着。


村子里的房子越建越好,院墙也都越盖越高,街道上修的都是水泥路,年轻人却越来越少。不停的有孩子从身边跑过,孩子奶奶或者是爷爷一边跑着追一边气喘吁吁的说:“乖乖,慢点儿,别摔倒了,这要是摔个好歹的你爸妈回来了我怎么交代?”


回到家以后我还见到了郑海威的哥哥,小时候那么威风的打我,现在和他老婆在集上开饭店,见谁都陪笑脸见谁都掏烟。他也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他妈在家里带,村子和集上不过十来里路他的孩子也成了留守儿童。


每次回村子,看到那些满地乱跑的孩子,他们的眼神都能击溃我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让我的热泪从脸上滑落,那种感觉比小时候被冤枉还难受。


我大学老师有一个课题是研究留守儿童,她跟我探讨留守儿童的问题,我告诉她留守儿童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安全感,还有就是长大以后只要别人稍微对你好一点即使对你好是无意的,你都会对别人掏心掏肺,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想起来一句话,眼前是千秋雪心里是马蜂窝,当时感觉是天大的事情,后来想想也就那样吧,再难受也改变不了什么。是,我就是那个长大了的留守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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