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式舞蹈练习（Contemplative Dance Practice）
This is the most important teaching:
not two, and not one.
Our body and mind are not two and not one.
If you think your body and mind are two, that is wrong; If you think they are one, that is also wrong.
Our body and mind are both two and one.
We usually think that if something is not one,
it is more than one,
if it is not singular, it is plural,
but in actual experience, our life is not only plural, but also singular.
Each one of us is both dependent and independent.
Shunryu Suzuki Roshi
在大理接触即兴艺术节，我们介绍了Barbara Dilley的沉思式舞蹈练习（Contemplative Dance Practice，下文简称CDP，之前翻译为冥想式舞蹈练习，现在仔细思索后觉得沉思式舞蹈练习可能更准确）。尝试之后，大家的反馈还都非常积极，后来在不同的城市也有参与者在尝试组织CDP的练习，也有提出很多问题，所以我想写一篇文章，介绍一下CDP的来源，如何练习，以及一些变化。
首先可以介绍一下Barbara Dilley这个人，她是一位美国的舞蹈家，她最早在Merce Cunningham舞团五年（1963年到1968年），后来参与到了美国后现代舞发展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Robert Dunn关于Composition的课程，以及后来从这个课程发展出来的Judson Dance Theater，也参与到了Yvonne Rainer的CP-AD项目（Continuous Project Altered Daily 1968-70年），这些都是Steve Paxton和接触即兴发展的历史中最核心的几段。
在跳舞的同时，她也接触到丘揚創巴仁波切（Chögyam Trungpa Rinpoche，1940年－1987年）教导的藏传佛教，后来丘揚創巴仁波切在1974年在美国科罗拉多州建立Naropa Institute（那洛巴学院），Barbara Dilley受邀前往学院教授舞蹈课程。Barbara把这个课程发展出来的很多教学方法，感悟，以及创作的舞谱（Score）都分享在了她的书《This Very Moment》中，我喜欢她对文字的敏感度，很多诗歌一般的结构和用词，非常优美，对文字传达身体的动能之喜悦（Barbara Dilley的原话叫做Kinesthetic Delight）很有启发性，还写了她在肯宁汉舞团全球巡演期间很多和肯宁汉及John Cage的轶事，感兴趣的可以进一步阅读。
因为后现代舞的影响，加上她对冥想的深入研习，这两者的结合让CDP成为了一个很是独特的练习方式，如果你对接触即兴，后现代舞感兴趣，同时又是一个关注觉知的冥想练习者，CDP会是很适合的一个日常练习。Barbara Dilley把Contemplative Dance Practice称作A Dancer‘s Meditation Hall，一个舞者的冥想大殿，也可以反过来叫做A Meditator‘s Dance Hall，一个冥想者的舞蹈大殿（Barbara喜欢的文字小游戏）。
我很喜欢Contemplative（沉思）这个词，很喜欢里面其实包含了一个Temple（庙宇），我理解的Contemplative，为我们教育模式更鼓励的Analytical Thinking提供了另外一个可能性。我们的头脑往往习惯分析式的思辨，那就是提出问题一定要最快地找到答案，但在Contemplative的练习模式中，恰恰相反，我们往往不需要答案，提出问题本身就够了，答案可能是更多的问题，或者我们如何和问题本身待在一起。这是在冥想和接触即兴中我们体验的层面，如何学会无为，如何不去急着要找到那个回答，如何只是提出问题。
这是佛教中教导的“智慧”（梵语称之为Prajña，也就是在有知识之前，Pre Jñana，你有的东西），是我们能够知道和理解的最高层面，Prajña在佛教的教导中只能通过三个方式抵达，Hearing（听闻），Contemplating（沉思），以及Meditating（冥想），首先我们听闻身心如何运作，然后我们对所听闻的对象进行沉思。我对沉思（contemplating）的理解是把这个对象放在我们关心的焦点上，然后继续我们的生活，让它在我们的日常中不同框架和背景上去出现，去观察，感受，思索，我们不着急要去理解或得到什么结论，但好像就是反反复复的去看，用好奇心去看。最后我们会对我们听闻和沉思的结果去冥想，把它作为我们心的专注点。这个过程的三个部分好像是觉知在一个对象的一层层的深入。
Barbara Dilley也从西方角度对Contemplative这个词有很多讨论，她举了几个字典里的解释：to observe（观察），consider（考虑），to gaze attentively（专心地凝视）to think about intensely（密集地去思考），to meditate on（冥想于），to study（学习），to ponder（考量）。Barbara提到她最喜欢的一个定义是“open space for observation”（一个可供观察的开放空间），在古代，人们会在土地上找到空间去接受未知世界的信息，这些地方就是这个open space，可以观察云朵，鸟儿，以及所有的动物。
CDP的来源是Naropa的一个全天的群体冥想练习，叫做nyinthuns，Barbara Dilley是在1980年夏季课程中第一次提出这个练习，当时的背景是一个四周的夏季课程，试图融合美国当代舞的训练和冥想练习。当时的课程学生每周三上午都会在一起参加这个CDP练习，开始的时候是一个三个小时的结构，在一个开放的空间中，有一个铃会用来提醒大家时间开始和结束的节点，也会有一个有蜡烛，鲜花和檀香的神坛，在坐姿冥想中的指导可以是多样而开放的，比如每次都可以从一个身体部分觉知的扫描开始，然后是呼吸，Barbara Dilley称作“Touch and Go Practice”（触碰然后离开的练习），touching thoughts gently and coming back to breathing（轻轻触碰思绪，然后回到呼吸），在这个过程中，承认自己脱缰的思绪，不断邀请自己去坐，去停留，不要有期待，不要试图改变任何事情，和其他人一起待在这里。
开始的时候Barbara Dilley建议有一个讲解，也可以介绍一些运动研究的基础概念，以及如何在一个开放空间去即兴，这些概念在《This Very Moment》有很多以Score舞谱的方式提出来，比如Maps of Space（空间的地图），也让学生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式，而不是给太过于具体的指导。Barbara Dilley说初学者会需要一些时间去习惯这个方式，独处，或与他人相处，她也用了佛教修行者在打坐时喜欢讲的，not too tight，not too loose。
第一步：准备空间（Setting up the Space）
将垫子，毛毯或瑜伽砖沿着空间的墙壁的所有面摆放，大家背靠墙而坐，面向空间中部。
第二步：Opening Circle 开始圈
围坐成一个圆圈，介绍鞠躬（Bow），从鞠躬开始来到一起，进入空间，邀请大家可以介绍一下名字，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稍微介绍一下这个练习的结构，然后邀请所有人入座。这个开始圈也可以站着进行。
第三步：Sitting Practice 坐姿冥想
敲铃两次，可以在过程中给简单的语言指导：身体的直立，放松，感受呼吸，放下念头等，感受因为呼吸，心跳，和骨骼顺应重力调整导致的微小的身体动作和感受，使用你习惯的语言去表达。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在五分钟的安静之后阅读一段关于冥想的文字，或者一首诗歌。
15-20分钟后，敲铃一次，宣布进入下一步“个人觉察练习”（Personal Awareness Practice）。
第四步：PAP — Personal Awareness Practice（个人觉察练习）
PAP关注于将冥想中的觉察带入此时此刻的动作中，你可能会从坐姿的拉伸开始一点点把身体带入空间中。
聆听身体和心智的声音，就像Gertrude Stein所说的，“使用一切你可以使用的”（Use Everything），你可以把这个时间看作自我关爱时刻，研究探索时刻，接纳未知时刻，等待那些突然出现的画面和感受给你的惊喜，让这些移动你的身体，追随它们，进一步发展，然后休息，鼓励动能之喜悦。
如果参与者都对自我时间/空间比较陌生，可以在空间中加入一个自然的声音元素，这会支持到个体的孤独感，研究和自我发现。引导者可以建议一些自己熟悉的即兴结构，并演示一些可能的身心探索的方式。
在一个三小时的练习中，PAP会进行大概40分钟，你可以在时间结束的时候给出语言指导，“缓慢地找到你的方式回到垫子上”，当所有人大概都回去后，敲一次铃，并宣布，”坐姿冥想练习“，然后坐3-4分钟，再宣布，”开放空间“（Open Space）。
第五步：开放空间（Open Space）
在开放空间中，你可以带入所有之前步骤感受或激荡出来的材料，这是一个邀请，我们邀请此时此刻成为我们的一个客人，每个人进入空间的时候都会以一个站立的鞠躬开始，指导者可以演示，然后在离开空间回到座位前，也鞠躬。我们在练习，而不是表演，一个站立的鞠躬需要时间，当你选择起身，其实是一个很大的时刻，注意到隐藏着的恐惧。
这里的鞠躬（Bow）在《This Very Moment》这本书也有详细的描述，这是在沉思式练习中的开始和结束的方式，一个鞠躬包括三个部分，第一是Hold（聚集），抓住心意的移动，身体的移动，聚集所有的一切，在一个刹那找到稳定，第二点是Feel（感受），感受你的内在，扩展这个意识和觉察到其他人，到空间。第三点是Give（给予），从你的头顶往下鞠躬，向他人鞠躬，向空间鞠躬，起来的时候找到眼睛的打开和柔软，有一种细微而难以察觉的微笑，我们在三个过程，hold，feel，give中慢慢完成鞠躬，然后抵达。
开放空间尊重每个人的独特性，这很有挑战的一点是我们的意识在我们内在空间和外在观察间不断移动，我们时刻都在找什么是此刻，你可以自由进入空间。
有时候可能空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空的，我们可能会在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所有人都在观看。有时候，突然所有人都决定要进入！没有人能预知将要发生什么，这里只有两个规矩，为自己负责，不要伤害到他人。
在垫子上坐着的人成为Well Wishes（善意祝福者）和On-Lookers（观看者）我们不带入评价地观看，我们享受其他人，房间及光线的存在，如果我们有笔记本，我们可以记录我们的惊喜和忧愁，我们也记得休息。
留大概15-20分钟的时间去讨论，宣布”缓慢回到你的座位“来结束开放空间，当大家都回去后，敲铃一次，宣布“坐姿冥想练习”，坐几分钟后再次敲铃两次，以鞠躬结束。
开放空间也可以是带入音乐乐器去即兴的，讨论发生了什么，选择什么时候有声音，什么时候是安静的。
在开放空间，也可以加入限制，比如只有单人舞（Only Solos），或者只有双人舞（Only Duets），可以和团体讨论感兴趣想要探索的其他舞蹈形式。
第六步：Closing Circle 结束圈
有时候有很多要表达的，有时候是完全的安静，邀请大家分享两个问题的见解，我经历了什么？（What I experience？），我看到了什么？（What I saw？），以一个鞠躬结束。
在CDP发展中后来的形式更多是一小时，也叫做20/20/20，20分钟坐姿冥想，20分钟个人觉察探索，20分钟开放空间，这个练习常常用来在早晨做，来开启一天，或者开启一个新的排练。
另一个形式是Barbara Dilley称为Sanctuary（修行所）的形式，只需要半小时，坐姿冥想是可选的，只有后两部分，也加入音乐。也有人做10分钟的CDP可以在去机场的路上完成，也有长达一天的静修练习，配合有结构的即兴练习，比如舞谱等。
"Explore your way of bringing meditation awareness into movement in this very moment…It's time for self-care, research, and courting the unexpected. Wait for sudden images and sensations to surprise you, to move you. Follow them. Develop them. And rest often. Encourage Kinesthetic Del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