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二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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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每家的孩子都是大的看小的。二哥大我六岁,所以,我是在他和大哥的背上长大的。如今,我依然能感受到哥哥瘦弱的脊背硌出的疼。
贪玩是孩子的天性,哥哥们在山路上追逐疯跑,背上还背着个孩子,经常是一个跟头摔了俩。妈常回忆当年,说哥哥们没少因看不好我和弟弟而挨打,尤其是二哥。有时为给我们弄点吃食打牙祭,二哥上树攀房无所不能,伤疤叠加在他本来就干瘦的双腿上,与爱一起结痂,脱落。前段时间他还说笑着撸起裤腿,叫我看那些疤。那些隐藏起来的岁月,因糖尿病综合症的色素沉着再也掩盖不住,小腿上一片乌黑。
记得那年夏天,生产队果园里种了一片香瓜。我们这些贪嘴的孩子犹如嗜血的蚊蝇,终日围绕在瓜地四周,任那看瓜的郭爷爷怎么轰也轰不走。大人们吓唬我们说,吃香瓜爱尿炕。可是尿炕挨揍怎敌得过香瓜的诱惑呢?那天中午二哥趁郭爷爷瞌睡,匍匐着摸进瓜地,急忙摘了几个香瓜兜着往外跑,慌乱中一声老鸹叫,惊得二哥滚下山坡。尽管胳膊腿划出了血口子,瓜也摔碎了。不知是味蕾决定了记忆,还是记忆沉淀在了味蕾中,那几个破了的生瓜蛋还是香甜了我们整个童年。
二哥中学没念完就随爸务农了。稻田里蚂蝗成群,让人毛骨悚然。空气中腐臭的泥水味道,反胃作呕。火辣辣的毒日头揭掉了二哥肩背上一层又一层的皮,二哥不叫一声苦。俯身除草,汗流浃背,燠热难耐。蒸腾缭绕的水汽,是二哥唯一的信念——全家都能吃上大米饭。爸说:八十八遍才成“米”。吃进嘴里的米,要在他跟二哥的手里过上八十八遍也不止。十六七岁的稚嫩肩膀竟是一个六口之家的顶梁柱。那年水稻大丰收,从此,我家再也不用为吃不上米饭而发愁。
兄妹四人里,我和二哥走得最近。他可以不问缘由为我打架,给我撑腰,由着我任性,陪我一起疯。我们相继成家之后,他一直尝试做各种小生意,不管手头是否拮据,只要看到家里人爱吃的稀罕物,总不忘弄来给我们尝鲜。二哥从小就身体不好,四十几岁就患上糖尿病,几次发病痛苦不堪。我常年不在他身边,每每通电话他依然乐观健谈,关切地询问我的近况,努力帮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今年回老家买房定居,他很高兴的样子,每天骑着三轮车跑前跑后帮我装修。我见他满头大汗越发虚弱,心下着急又找不到治病的良方,只盼着早点安顿好了给他调理调理身体,他笑笑安慰我说:没大事儿,不用担心!依旧每天来到我窗前,问我有没有他能干的活儿。
朋友送来一个新式烧烤炉子,烤出来的肉特别好吃,心想二哥一定喜欢。中秋要到了,想把一家人叫来在我的新居里过节。拿出电话调出二哥的号码,拨出去时忽然猛醒,今生今世,我是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既便是再飞速发展的高科技也无法接通天堂,不知天堂里有没有人来人往,我的二哥会不会孤单。
详见《本溪日报》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