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在机关宿舍的日子
我于1984年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市政府某机关工作,当时我高中毕业刚满18岁,刚参加工作就入住市政府宿舍。
宿舍在机关小车库楼上二楼,在一条狭长黑暗的走廊尽头,走廊两侧住着几户车队司机,过道上堆满了酸菜缸及锅碗瓢盆厨房用品,大葱大蒜挂满墙,萝卜土豆麻袋装,当时宿舍仅有两间,男女各一间。1984——1991年的七年间我在这里生活,先后与12位室友共居一室。宿舍上下铺共住八个人,都是20多岁的小伙子,来自桓仁、田师府、碱厂、南芬、思山岭、凤城、张其寨和牛心台等地,都供职于市政府各个职能部门。刚入住的时候,同宿舍的八个人中,老于、老李和老孙三个人宿龄较长,见来了新人,便给我们开会,强调国有国法,舍有舍规,并宣布,他们三人当选为宿舍常委,在宿舍说一不二。
室友老贺是退伍兵,家住凤城。身材瘦高略弓着腰,着装简朴但富有中西特色,头戴绿军帽,上身着西装打领带,下身穿一条泛白的吊腿军裤,下面配的是红袜子黑板鞋,在市政府大院比较显眼。他在一个福利非常好的部门工作,单位经常发大米、豆油、苹果、鸡蛋和家禽等农副产品。老贺家在农村,属于贫困户,生活极其节俭,开销方面严格约束自己,就是“抠门”。我们其他几人单位福利一般,基本上一年到头不发东西。
那个年代,大家普遍工资低、条件差。有时候周末偶尔会小聚一下,每人凑上二、三元钱买点罐头、朝鲜咸菜和香槟酒回宿舍喝一顿就算改善生活。但老贺从不掏钱,并且镇定自如地跟大家一起品菜喝酒。有一次,我们买回一瓶香槟酒和几瓶啤酒,还没开饭,老贺就自己打开了香槟酒,嘴对嘴喝了半瓶。这一行为惹怒了三位常委,从此在宿舍的地位降至冰点。
此后,室友开始用心良苦地“惦记”和“琢磨”老贺床下的各种福利。有一次,于常委发烧感冒没上班,中午起床时饿得浑身乏力。于是锁上门,掀起老贺床下的布帘,拿了老贺7个鸡蛋,用电炉煮熟狼吞虎咽干掉6个。于常委这人精明老练,他担心老贺闻出房间煮鸡蛋的味道,特意把吃剩的蛋皮用报纸包好丢到三楼垃圾箱,大冬天的把门窗全部打开让空气流通。事不凑巧,老贺刚好中午回来,他嗅觉灵敏,隐约闻到了煮鸡蛋的味道。这时,机智的老于主动说:“这几天我病了,刚处了个女朋友给我送了几个煮鸡蛋,我感冒吃不下去,还剩一个给你吃吧!”老贺接过热乎乎的鸡蛋,连声说:“谢谢!谢谢!”当时把老于紧张得躺在床上蒙上棉被就发烧“睡着”了……
室友们平时很注意观察老贺的生活细节。他一般每次做完菜都会用笔在二十斤的塑料豆油桶上油的水平面画一条线。我们发现这一细节后,动手做晚饭时,趁他不在就偷他的豆油,为了稳妥,我们还安排专人在走廊站岗放哨,用完后油桶重新画好线放回原处。后来“刻舟求剑”的事情还是被老贺发现了,他扯开嗓子喊:“你们哪个王八蛋吃了我的豆油?”学化学专业的小邵给他解释:“液体在冬天会热胀冷缩,在空气中容易蒸发”,老贺听了后似乎觉得有道理。老贺的警觉,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后来我们严格控制用“油”量,尽量做到“油”水长流。
一年冬天,老贺单位分了两筐苹果,他拉回宿舍就用铁丝把盖子绕圈拧紧,并做了多处标记。宿舍其他七个人天天眼巴巴望着苹果却吃不到,于是李常委提议,两个人把苹果筐提起来,在筐的底部掏个洞,每人拿7、8个放在自己箱子里,并叮嘱大家吃完苹果一定要把核用报纸包好扔到厕所垃圾箱中。就这样一直到快过年的时候,老贺因为找不到回乡的车,便谈好价钱把苹果卖给水果摊主。当水果摊主来宿舍抬苹果时,不到半筐苹果瞬间全部撒在地上,场面万分尴尬。
在那个生活贫困的年代,这些行为确实有点过分,但我们做这样的事仅限于自己的宿舍,而且重点以老贺为主。当时宿舍条件极差,小邵来自南芬,家庭困难,刚搬来的时候没有褥子,晚上就睡在草垫上;桓仁县的小唐没有枕头,就把几件旧衣服塞进一个旧邮包布袋子里当枕头。冬季室温较高,室友们都是汗脚,棉鞋湿了,晚上把鞋垫横七竖八放在暖气片上,气味十分难闻,但大家睡眠都非常好。我们跟几位司机的邻里关系相处也很融洽,有时晚上加班没饭吃,回来就到邻居家橱柜找点剩饭剩菜充饥;有时晚饭做好了,发现没有菜,就到走廊扯点邻居家大蒜、大葱,捞一棵酸菜,蘸酱油吃,也算一餐。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幸运,因为能潜移默化磨练人的意志,激发人的斗志,七年的宿舍生活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
34年过去了,我和12位室友一直都在为各自的生活耕耘拼搏。老贺仕途发展不错,听说已经提前办理了退休,到浙江某市孩子工作的城市安度晚年去了。往事已随风飘散,时空也无法穿越,在那个特殊的历史年代,年轻的我们要感谢老贺的鸡蛋和苹果,确保了我们青春期的营养。
作者 李 伟
详见《本溪日报》五版